“那是当然的。”黑猫尾巴摇了摇,语气很是自信,“我才不会像那几个笨蛋,被你的几句话耍得团团转。”
“确实,对我来说,想欺骗你是件困难的事。”希恩顺着对方的话,继续安抚道,“那些甜点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顺口回答后,赫莱尔发现自己暴露了什么,僵硬改口,“你说什么,什么甜点?”
“就是那天晚上买给你的。”希恩说。
“我就尝了几口。”黑猫抬起爪子,声音有点激动,“吃得还没有你那个满身光明臭味的兄弟多!”
“你最喜欢其中的哪一个?”希恩走出那高高的圆拱门,离开庄严的圣维亚帝国法庭,坐上候在外面的马车,“现在往回走,还来得及去餐厅带上一份。”
“乳脂松糕,要底部配上塞西尔酒的。”沉默片刻,黑猫扁了扁嘴恶狠狠地说。
这样极致甜蜜的搭配不是一般人能承受得住的。塞西尔是圣维亚出了名的甜酒,百分之九十都是由葡萄酿制的,气味极为香甜,还掺杂了些奶酪味。而乳脂松糕本就是由水果、果酱、奶油、蛋糕之类叠加而成的,两者混合的味道足够让人腻到吃不下第二口。
但是赫莱尔显然不是一般人,他就喜欢这一口。
在猎鹰会的书房里,黑猫抱着一只木盒躺在松软的沙发上,四人份的大盒乳脂松糕让他无暇说话,暂时心满意足了。
玛尔斯端着茶杯坐在书桌边,他当然不知道有一只猫正抱着甜食躺在他珍贵的鸵鸟皮乳胶沙发上大快朵颐,他正思考着如何利用都城混乱背后隐藏的机会。
“艾瑞克斯真的是这样表态的吗?”听了希恩的汇报,玛尔斯有些惊讶。
“是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我以为他和他的母亲关系很好。”玛尔斯摸了摸下巴似乎有些想不通,“那座席思林的矿场显然藏着玛丽夫人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从奥斯卡公爵强硬的态度上不难看出这一点。”
“他这样做…可能单纯是对子爵夫人感到歉意。”希恩的声音顿了顿。
“你的意思他为的是心中的那份公平正义不惜与自己的亲人、未来的利益为敌?”玛尔斯轻笑了一声,“你觉得这世上会有这样无私正直的人吗?”
“或许吧。”这次,希恩也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耳边传来有些刻薄不屑的笑声,希恩的目光扫了过去,甜品和猫已经不见踪影了,突兀得消失就像是被小刀刮去的墨水痕。
“希恩,这件事你有什么看法吗?”玛尔斯的声音响起。
“对于您来说,这应该算是件好事。”希恩平静地说。
“为什么这么说?”玛尔斯像是猜到希恩的回答了一般,继续问。
“玛丽夫人与奥斯卡公爵不合,也就意味着奥斯卡公爵与弗恩殿下不会走到太近。”
“奥斯卡公爵是北方领地的领主,身份非凡,有他的支持自然很好。但他的态度,我们上次拜访的时候,已经十分清楚了。”
“可以再等等看。”
“是等奥斯卡公爵查出些什么吗?”玛尔斯指尖交叉,似乎不怎么看好这个结果,“不过就算真的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在交接前,玛丽夫人也会处理干净吧。”
“这种事只有查了才知道。”希恩说,“在没有结果前,不安的人心里会像藏了一条毒蛇。”
“你在暗示我的兄长吗?”玛尔斯笑了笑,“他确实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
“至少最近塞丽娜小姐都没有给您写信了。”希恩点点头说。
“希恩,你已经敢开我的玩笑了吗?”玛尔斯眼帘垂下,语气不明。
“抱歉,殿下。”发现玛尔斯语气的变化,希恩微微俯身,他当然没有忘记对方真正的身份。
“你又说错了,希恩。看来你根本就没有把我说得话放在心上。”玛尔斯偏过头,声音表现有些冷淡。
希恩愣了一下,脑中开始回想,他观察着男人的神色,有些迟疑地开口,“抱歉,玛尔斯…学长。”
“幸好你及时想起来了,不然你可能就要错过我为你准备的女王诞辰日礼物了。”玛尔斯脸上早已没有不愉的神情,他嘴角微勾,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份封印的文件递给了希恩。
“女王诞辰日有送礼物的传统吗?”希恩接过那份文件,扫视了几行,神情微愣。
“怎么这么较真?这显然是我想送你礼物找的借口。”玛尔斯耸了耸肩,坦然承认,“恭喜你从今天起你拥有随身持有火器的权限了。”
“您……”希恩低下头,一个盒子放在了他面前,“这也是给我的吗?”
“当然,打开看看吧。”
希恩将面前这只漆皮的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把由铁与黄铜打造出来的短|枪。这把短|枪全身大约五寸长,样子更像是一把女士用枪。和黑市里贩卖的那些粗陋的点火|枪不同,玛尔斯给他准备的是燧发式火器,这类武器是帝国火器营的宠儿,可以做到真正的单手射击。
“它经过改装,为了方便携带,威力没有原本那么强,但还是有防身的作用的。”玛尔斯说,“经过上次的事后,我想了想还是要给你添置些东西。你会用吗?”
“我还没有摸过枪。” 希恩摇了摇头,一般的平民自然是没有触碰火器的可能。
“不是很难,我喜欢‘三点一线’的姿势,改天抽空教你一下好了。”玛尔斯拿起了那把短|枪,左手围握住右手腕,作出射击的动作,“只要学会瞄准好他的头部。”
希恩站在边上,他不知道在端着枪的时候,玛尔斯的脑中想起了谁的身影,他十分碰巧得在对方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丝凶残,一闪而过。
啪。
清脆的巴掌声落在了那张英隽的侧脸上,面对发怒的妇人,黑发青年没有说话,他微微歪着头,情绪藏在细碎的刘海下。
“艾瑞克斯,你必须收回刚才说的话。”玛丽夫人的胸脯起伏着,平日的端庄不复存在,“我是你的母亲,你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
“您确实是我的母亲,您养育了我,这一点无法改变。”艾瑞克斯抬起手背摸过嘴角,沉声说,“也正是因为身为您的儿子,我才有责任纠正您做错的事。”
“做错的事?我没有做错任何事。”玛丽夫人盯着那双黑色的眸子,“你看不出来吗?他们咄咄逼人、强人所难,按得是什么样的坏心肠。”
“确实,我看不出来。”艾瑞克斯低着头说,“我认为给出一座矿场的赔偿很合理。”
“你——”玛丽夫人咬着牙,手又抬了起来,然而当她瞧见青年那泛红的半边脸,手还是忍不住停下了。
“母亲,我不明白。”艾瑞克斯抬起头,直视玛丽夫人的眼睛,“我们家族名下有三座矿场,莉莉安是希恩的妻子,她以后也不会再住在玫瑰庄园,只是分给她一处矿场的开采权根本不是什么过分的条件。您到底在害怕什么?”
玛丽夫人脸色发白,布着细纹的手不可见地颤抖。
“或者说,您还隐瞒着我什么事吗?”艾瑞克斯轻声问,“母亲。”
第74章 混乱的都城10
“是不是有谁和你说了些什么吗?是莉莉安吗?”玛丽夫人瞪着眼睛质问。
艾瑞克斯摇了摇头。
“是你在学院认识的人?是学生?还是哪个老师?艾瑞克斯, 他们都是骗子, 你怎么能听信他们的话?”玛丽夫人浑身轻颤着,“我是你的母亲,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人, 比起他们, 你不应该相信我说得话吗?”
“您确实是对我最好的人,父亲死了以后,是您将我抚养长大。我很尊敬您, 您是帝国唯一的女魔导师, 一直是我从小到大的榜样,我也确实一直相信您说得所以话。”艾瑞克斯的嘴角划过一丝苦涩, “可是您为什么要虐待莉莉安?”
“我没有虐待她,是她自己精神恍惚,都是她自己!”玛丽夫人抬起手摇着青年的肩膀上, “艾瑞克斯你要相信母亲的话,这是一个圈套,他们就是想从我身边夺走你。”
“都是她自己……您是说她身上的那些淤青红肿都是莉莉安自己弄的吗?”艾瑞克斯低下了头来, “为的是让我与您反目成仇?”
“没错,艾瑞克斯,这都是他们自导自演的戏码……”玛丽夫人抬手环抱住自己的儿子, 这具年轻的身体凝聚了她所有的心血, 她所有的期待。
这是她和诺曼最爱的孩子, 是诺曼最杰出的作品。
艾瑞克斯默默地从妇人的怀抱里挣脱了出来, 往后退了一步。
“艾瑞克斯?”
“母亲, 您太让我失望了。”艾瑞克斯转过身。
“你说什么?你要去哪里?站住,艾瑞克斯。”玛丽夫人尖着嗓子大喊道,她抬起手的瞬间,强烈的火光化作蟒蛇,将艾瑞克斯圈在其中。
“这也是圈套吗?”艾瑞克斯站定,偏过头望着身后歇斯底里的女人,“用魔法限制我的自由也是有人逼迫您这么做的吗?”
“不,艾瑞克斯……”玛丽夫人张了张嘴,“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知道您有什么难言之隐,但是我希望您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对我来说,家人是最重要的存在,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对他们动用暴力,更不会用这样危险的魔法。这是我想要您明白的,这才是亲情。”艾瑞克斯嘴角闪过一丝苦涩,他转回头,没有动用任何防护的魔法,毫不犹豫地走近那滚烫灼热的火焰。
“艾瑞克斯!站住!”当看见身影即将淹没在火焰中,玛丽夫人瞳孔骤缩,冲着对方尖叫起来。
像是被浇了一大泼冷水,所有的火焰在青年跨入的一瞬间熄灭了。
青年的动作没有一点停顿,像是笃定她会终止魔法一样。玛丽夫人轻喘着气,额头上布满了细汗,她伸手想阻止自己儿子的离去,然而留给她的只有青年挺拔笔直的背影,与过去相比,如此强硬坚决的姿态是她从未见过的。
房门开合,玛丽夫人这才意识到她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真的离开了。
“艾瑞克斯。”菲奥娜轻唤。
撑着脑袋发愣的黑发青年旋即回神,他望着菲奥娜,脸上露出茫然的神色,“怎么了?”
“我和希恩刚刚说得话你有听到吗?”菲奥娜抬起手在黑发青年的面前晃了晃。
“抱歉。我刚刚没听清。”艾瑞克斯挠了挠黑色的头发,状态像刚睡醒了一样。
“绘画社的预算申报有问题,希恩说需要人去核实一下。”菲奥娜说。
“嗯?上次申报有问题?”艾瑞克斯站起身,“是要我去核实吗?”
“你不要紧吧。”菲奥娜眼神里流露出担忧的神色,“艾瑞克斯,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要不还是我和希恩去吧,你在这里休息休息。”
“没事,我身体很好啊,只是昨晚睡得太晚了。”艾瑞克斯露出笑容,语气轻松,“放心,我没事。而且外面太阳这么大,跑腿这种事当然应该交给男生来做,你说是吧,希恩。”
“菲奥娜,如果殿下有事找我,就说我很快回来。”希恩没有回答艾瑞克斯的话,而是推开门望向少女。
“好的。”菲奥娜的指尖摸了摸脸,有些羞怯,“都怪我不太擅长数字方面的事,麻烦你了,希恩。”
“没关系,不是多么复杂的事。”希恩转身离开,艾瑞克斯向菲奥娜挥了挥手,跟了出去。
树上的蝉叫个不停,在这样的无风的日子里,走在路上的学生少得可怜。
艾瑞克斯抬手遮住刺眼的阳光,他微微扯了扯自己的领子,将衬衫的袖子撸到了小臂后。
“今天真的好热啊。”
艾瑞克斯忍不住咕哝了一句,他扫了眼身边安静的金发青年,发现对方依旧穿戴地整整齐齐,就连衬衫第一颗纽扣都是好好扣着的,全身似乎没有出一滴汗。
是体质问题吗?
说起来,他记得希恩身上的温度似乎也是偏凉的,就和对方平日的神情一样。艾瑞克斯脑子里胡乱想着。
“你昨天晚上是回自己宿舍了吗?”希恩忽然开口问。
“嗯,是的。”正觉得有些尴尬,艾瑞克斯马上接话,“前天晚上是个意外,对不起,希恩,给你添麻烦了。”
“你精神不太好,是有什么事情吗?”
艾瑞克斯愣了下,随后摇了摇头,“没有什么事,我不是和菲奥娜说得吗,就是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真的什么事都没有。”
“说谎者容易不断的重复某句话。”希恩淡淡说,“因为他心里知道哪句是最没有说服力,只能通过重复来强调。”
艾瑞克斯像是被话噎住了,眼神有点呆滞。
“我不关心你的私事,但是你这个谎话太明显了。菲奥娜来的时候,就一直在望着你脸上的伤。”
“对不起。”艾瑞克斯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有人打了你?”
“不、不是……”艾瑞克斯脸上僵硬,最后声音变低,“就是发生了一些争执,不小心受伤了。”
“和家人吗?”
“嗯。”艾瑞克斯的头垂得更低了,“我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她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我那时因为很生气,也说了很过分的话。她是我重要的家人,或许我应该再耐心点。”
“每个人判定对错的标准都出于自己的立场。你觉得错误荒唐的事,在别人眼里或许就是理所应当的。”希恩停下脚步,“有时候即使用强硬的手段,你也很难改变不了他们的想法,我们能做的也只有约束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