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一愣,朝着他的背影道:“你干嘛去?”
“去找他。”慕浮白身形一顿,沉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哪怕他被豺狼虎豹分着吃了,我将那些畜生开膛破肚,也要将他的尸骨拼完整了。”
慕浮白说完,长袖一甩坚定的朝着远处而去。狗子坐在地上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慕浮白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中,他才回过神来,轻声道:“之后的故事就是由你们自己来写啦,祝好运啊…”
片刻之后,他忽然想起来什么,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这本书我是不是杀青了?啊不管了码字码字!要赶不上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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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渝迷迷糊糊的刚恢复点意识之时,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是不停搅拌的水泥车,混乱的无法言说。铺天盖地的记忆碎片仿佛是两条奔腾喧闹的海水,在他不大的脑子里剧烈的冲撞到一起,水花四溅,又经过漫长的撞击和融合,最终形成了一个声势浩大的涡流,带着无数飞溅的水流,缓缓汇成一股,渐渐安宁下来。
成渝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
他叫成渝,是九年前江湖那场腥风血雨里幸存下来的尚央山少主,是现在的尚央掌门人。
他也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现代社会的一个普通人,每日想着项目和房贷,在钱和舒心只见反复挣扎。
他还是这本伪鸡汤的穿书者,穿到这书里来,按着既定的剧情走向结局,进而回到书外的世界。
他是…
他是慕浮白的废物小师弟,是慕浮白的心上人。
这种感觉神奇的很,他同时拥有着尚央山少主和现代青年成渝的双重记忆,却偏偏并不矛盾,他记得小时候骑在尚央山掌门成褚的肩头弯着咿咿呀呀的玩着风车,嘴里叫着“爹爹快跑!”,也记得小学时独自一人坐在教室的窗边,看着夕阳余晖下操场上的小同学们追逐打闹,一脸艳羡;他记得离开尚央山亡命天涯之时深夜里咬着牙给自己上药时那钻心的疼,也记得拼了几年的项目结束时却被提出潜规则才能得到应有的奖励、而后斩钉截铁的辞职时的满腔愤怒。
他还记得…
他记得那人微微上挑的漂亮的丹凤眼总是带着懒洋洋的神色,嘴上叫着‘废物’,颐指气使的支使他干着干那;他记得那人一手轻轻的揽着自己的腰,在亲吻前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弯着嘴角道‘准备好了吗?’;他记得那人威胁的眼神看着他说‘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而后手握长剑坚定如山的挡在自己身前,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江湖。
他记得那人眯着眼睛看着他,声音沉沉道:“若是有一日你忘了我,我就将你捆成粽子绑在床上,直到你想起来我为止。”
大师兄,我想起来你了,你在哪里呀…
成渝的意识渐渐苏醒,还没来得及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猛然间就感到了腿上一阵刺骨的疼,那疼痛就好像是有人拿着几寸长的钢针往他的心上插,疼的他刚醒过来好悬就没再晕过去。
成渝呲牙咧嘴的努力睁眼,朦朦胧胧的看见不远处的地上蹲着一个小姑娘,那姑娘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似的,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抽抽搭搭很小声的在哭。
成渝一愣,这是给自己哭丧呢?
他挣扎的动了动,腿上针扎似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这一疼也刺激的他彻底清醒过来,也看清了对面那姑娘。
这一看清楚之后成渝更傻了——只见那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云纹琉璃锦衣衫,外罩月白色的小氅,头上插着一只精致的金质发簪,一双眼睛圆圆的,其不就是如今的金门掌门金柔儿?
只是此时金柔儿那一身高档精致的衣服已经划开了几个口子,原本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也歪歪扭扭,那漂亮的蝴蝶发簪松松垮垮的勾在头发里,再加上脸颊上挂着两条泪痕,整个人看起来狼狈的很。
成渝呆愣片刻,而后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金姑娘?”
“你醒了?!”金柔儿听见声音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一脸喜色,而后又猛的转过身去,背对着成渝抬起袖子使劲的擦了擦眼睛,整了整衣服,这才转回身来,一抬小下巴,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骄横道:“你终于知道醒了?”
“嗯,醒了。”成渝点点头,转而环顾四周。只见他们俩现在所在的地方乃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山洞,正中间烧着一个火堆,从洞口望出去,只见一颗郁郁葱葱的大树横拦在洞口,再外面一片漆黑,想必此时已经到了深夜。
成渝想想,自己不是从断崖上摔下去了吗?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金姑娘,”成渝目光望向金柔儿,道:“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金柔儿下巴朝着洞口一歪,道:“我们现在在明门的断崖下面,看见洞口那棵树没?就是那棵树救了你一命,你从上面摔下来直接落在了树上,除了断了一条腿以外没什么别的问题。”
成渝听她这一说才又注意起自己的腿,抬起头往腿上一看,只见自己的左腿大腿骨弯着一个诡异的角度,一看便是断了,上面用布条捆着一根木头,处理的十分粗糙。
金柔儿朝他抬了抬下巴,道:“本姑娘没处理过这种伤,你将就将就吧。”
成渝抽了抽嘴角,就算没处理过把骨头位置摆对总会吧?!可想来金柔儿在金门当惯了大小姐,能知道用木头固定就已经算是不错了,还能指望她什么?
成渝看着自己那条腿,无奈的叹了口气,而后咬着牙将骨头的位置重新摆好,又将木头重新绑了。金柔儿从怀里拿出一小瓶药粉给他扔了过去,道:“上好的金疮药,你省着点用。”
成渝一愣:“你怎么会随身带着这东西?”
“出门在外不得以备万一吗?”金柔儿白了他一眼,道:“我出门的时候三哥嘱咐了跟我过来的堂主一堆事情,那位堂主小心,带了一堆药过来,后来还不放心干脆给我自己也塞了一瓶。”
成渝“哦”了一声,低头往伤口上撒药,弄完之后只疼的有进气没出气,有气无力的靠在石壁上,道:“金姑娘,我是从断崖上掉下来的,你呢?你怎么又会出现在这?”
“我?”金柔儿看了他一眼,而后绷着嘴唇不说话了。
成渝看着对面那小姑娘一脸又惊慌又委屈、偏偏还硬憋着不在自己面前哭出来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心疼,他顿了顿,柔声道:“是不是白天你在武林大会上因为我得罪了明门的掌门,所以他要害你?”
“谁是因为你了?”金柔儿抬头,眼睛因为不肯让眼泪流出来而瞪的更大,恶狠狠的朝着成渝道:“你想的美!”
“行行行,和我无关,金姑娘一生正气,路见不平一声吼,是我辈楷模。”成渝靠在石壁上笑了笑,而后轻轻道:“金姑娘,谢谢你。我从没想过,那种场合下居然是你替我说话。”
“谢什么谢,都说了不是因为你了。”金柔儿白了他一眼,高傲的扬着尖尖的小下巴,道:“本姑娘才懒得替你这个废物说话,你别自作多情了!”
“行,那就不谢了。”成渝点点头,道:“你刚刚吃什么呢?我也有点饿了。”
“出息!”金柔儿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而后将地上的枣子抓起一把往成渝怀里一塞,道:“洞口那棵树是棵枣树,这枣虽然难吃了点,饿极了倒也能填填肚子。”
成渝点点头,抓起那枣一个个的啃了起来,一边啃一边和金柔儿聊天:“金姑娘,那明门究竟厉害在何处,为何整个江湖都怕他们?”
“我哪知道?”金柔儿道:“那老头儿连我说话都听不见,我看他就是个聋子!”
成渝一脸复杂的看着她,道:“你好歹也是一方大派的掌门人好不好,这么重要的情报都不知道?”
“你还是一方掌门呢!”金柔儿一脸不屑:“不还是被全江湖逼着跳崖?还赶不上我呢。”
成渝:“…”
行行行,全江湖最差劲的两位掌门在此喜相逢,一身狼狈,把枣言欢,以后说出去也是一桩乐事。
第92章
“不过我三哥以前的确同我说过那个老头。”金柔儿往嘴里扔了个酸枣, 道:“我三哥说,那是个绝对不能惹的人, 不过没说为什么。”
成渝点点头, 道:“我听说现在一直是金三公子辅佐你治理金门, 你们兄妹俩的感情真是好。”
“那当然了,那可是我三哥!”金柔儿一提起金致就是一脸骄傲:“‘旭日琼楼光, 东风不惊尘’,金三公子的大名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三哥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而后嫌弃的瞥了一眼成渝, 道:“可不是你这种废物比得了的。”
成渝听着金柔儿嘴里文武双全又亲善有担当的三哥,想起之前在云门时周青灵提起, 金致在金门生活凄惨, 甚至曾经被金家掌门金原豹亲手砍下一根手指,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他看了看一边的金柔儿,突然感慨这姑娘是真的是有福气, 金门那么大的门派, 最后竟然磕磕绊绊的落到了她的手里。
成渝想到这突然好奇了起来, 道:“金姑娘,我听闻当时银角宫占了金门, 最后祝宁羡不仅没将金门据为己有,还帮你治理了一段时间?”
“谁知道那人怎么想的。那段时间我一面都没见着他。”金柔儿无所谓道:“那个时候我二哥灰心丧气,整日将自己闷在屋子里, 我三哥受了重伤又失踪,我天天忙着全山上下找我三哥,本来也懒得管金门的事, 他管着不是刚好?就是没想到最后他把金门交还回来的时候给的那么痛快,我本来还想着他能留我们一命就不错了,搞得我还寻思了好几天这里面是不是有诈,万一他就是逗我玩呢,给我几天又收回去了呢?那得多气人?”
金柔儿沉默片刻,而后看了看成渝,一脸认真道:“诶废物,你说…我是不是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成渝:“…”
我该说这姑娘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脑子,还是没长脑子呢?
可能就是没长脑子吧。
成渝拍了拍她的肩,叹了口气,道:“不会,你放心。”
“嗯,我觉得也是。”金柔儿点点头,而后突然一瞪眼睛,一脸气愤:“银角宫宫主那么坏的坏蛋都没拿我怎么样,明门那个老东西居然想杀我?我看他才是全江湖一等一的恶人,等姑奶奶上去了非得手撕了他!”
成渝一脸敷衍的附和:“嗯嗯,对,手撕了他。”
曾经的两位情敌此时被困山洞,相处的倒是十分和谐。两人在火堆的两边各自躺下歇着,成渝身上有伤身体乏,在对面金柔儿一会嫌石头太硬一会嫌不够暖和的声音里居然也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成渝在晨光和清亮的鸟鸣声里睁开眼,只觉得伤腿的疼痛比昨日轻了不少,可见金门那金疮药的确是上品。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等骨头长好时间怕是没几个月下不来。
昨夜的火堆已经熄了,成渝朝另一边望过去,只见金柔儿瑟瑟发抖的蜷成一团,侧身躺在坚硬的石头地面上,看起来极不舒服。成渝眉头一皱,金柔儿锦衣玉食的大小姐日子过惯了,身子娇贵,若是在这里病了麻烦可就大了。
成渝不放心的叫了两声“金姑娘”,金柔儿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而后十分不满的道:“春花,我的被子呢?”
片刻后她睁开眼睛,猛的坐起身,意识完全清醒之后愣了片刻,而后一言不发的抱膝坐在那,愣愣的出神。
成渝看她不像病了,当下放下了心,过了片刻,道:“金姑娘,今日我们该想想法子出去了。”
“怎么出去?”金柔儿抬起头,苦笑一声,朝着成渝抬了抬下巴,道:“瘸子。”
又指了指自己:“三脚猫功夫。”
最后朝洞口偏了偏头:“万丈悬崖。”
最后望着地上,声音低低的,仿佛是一朵被霜打了的娇贵花朵,眼圈微微发红:“出不去的…”
“别灰心啊!”成渝此时心里也没有主意,可他现在对面坐着的是个低头耷脑眼见心态就要崩盘的小姑娘,他如论如何也得撑起来。成渝扯起嘴角笑了笑,语调轻快道:“金姑娘,听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话不?连从断崖上摔下来都能留得一命,我摔断了条腿,你甚至都没受什么伤,这说明我们以后的福气大着呢啊!”
金柔儿抬起头,不确定的看着成渝:“真的?”
“真的!”成渝一脸肯定,而后道:“你有没有什么非常想做但还没有做的事情?”
“有啊。”金柔儿眼睛亮了亮,道:“我想让金门变成原来的样子,就像我爹爹还在世的时候那样,甚至比那个时候还要厉害,让我三哥不用再在外面为金门奔忙,安安稳稳的作他的贵公子,像以前那样吟诗舞剑,逍遥自在!”
金柔儿开心的说完,圆眼睛看向成渝,道:“你呢?”
“我?”成渝望着洞口的晨光,笑了笑,道:“我想回秉风山继续作我的小师弟,每天一边练剑一边偷偷看大师兄瘫在树下看话本,等他睡着了,我就过去偷偷亲他一下,被发现了就赶快跑,没被发现就再亲一下,一直亲到被发现为止…”
金柔儿瞥了瞥嘴,道:“浮白哥哥那么厉害,你还没过去呢肯定就被发现了,你这想法不现实。”
“可能吧。”成渝浅浅的弯了弯嘴角,而后扶着墙吃力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跳到了洞口,道:“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