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风山的祠堂不大,牌位却多,密密麻麻的一墙,看的让人有些心惊。成渝行完了礼,顾言也没再说话,静静的站在那望着满墙牌位发呆。成渝心里好奇,也不敢多问,只好老老实实的在那杵着。
书里给顾言的设定是儒雅随和没脾气的中年男子,不说话的时候面上也带着三分笑,不佩剑的时候像个一拳能被揍吐血的书生。成渝看书的时候就常常怀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当年是怎样带着徒弟凶神恶煞一般屠了三个大门派、放火烧了尚央山的。总不见得是给人家行个礼,而后客客气气的温声说一句“请您自尽吧”?
“渝儿,你就没有什么想问为师的?”
成渝一愣。他突然想起来,原书里主角在拜过祠堂之后是问过顾言问题的。
那个时候的主角历经世事艰辛,心思复杂的紧。他一边始终记得父亲将他送走前让他重建尚央山的嘱托,一方面又深陷在秉风山这个温暖的桃花源里无法自拔。两派深仇大恨如一座不可翻越的大山,于是主角每日在纠结里不断的折磨自己,真可谓是小小的年纪大大的忧愁。
主角当时问顾言的问题是:师父,您还恨尚央吗?
成渝清了清嗓子,认真道:“师父,我能不跟大师兄学剑法了吗?”
第12章
顾言:“?”
顾言一顿,而后道:“怎么?大师兄欺负你了?”
“没没没。”成渝摆摆手。按着慕浮白那个性子,嘴上尖酸刻薄几句实在算不上欺负——但这一天天你来我往的,万一再培养点感情出来,最后怎么让他逼死我?
“既然没有何必提此请求?”顾言欣慰道:“看你们师兄弟几个兄友弟恭团结友爱,师父心里十分欣慰啊!”
成渝:“?”弟恭不说,您哪看出兄友了?
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顾言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子,道:“为师过几日还走,你的剑法就还是由大师兄来教吧。”
成渝:“…哦。”
顾言:“没有别的要问的了?”
成渝冷漠脸:“没有了。”
“…”顾言:“那…你就回去休息吧。”
成渝:“弟子告退。”
“渝儿,”成渝走到门边之时,顾言突然出声。成渝回头,看到顾言清瘦的身影站在满墙的牌位和香烛之间,即便脸上已经有了不少皱纹,依旧不掩俊朗温润的风华,在盈盈烛火照耀下,照出了一丝平日里没感受到的形单影只来。
“渝儿,我本担心你性子倔强,思重少言,许会与几个师兄相处艰难,如见看来是我多虑了。”
顾言对着成渝笑了笑,而后看向满墙的牌位,盈盈烛火映在他的眼眸:“但有一话,为师还是要嘱咐你。既然你已上了秉风山,这里就永远是你的家,前尘过往悉数散尽也好,变成担子藏在心里也罢,恩恩怨怨,终归是上一代的是非。为师希望你在山上之时,能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无忧无虑,操心的不过是今天的菜盐放多了或是剑练不好要挨师兄骂,而不是那些不该现在来烦恼的问题。”
成渝静静的听他说完,笑了笑,道:“师父,我知道。”
顾言一愣,点点头:“那为师就放心了。”
这边成渝刚一迈步出来,门外的周青灵就凑了上来,拉了拉成渝的袖子,低声道:“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吧?”
成渝:“挺好的。”
周青灵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此时剧情终于又接上了。成渝按着原书里的台词道:“师父每次进祠堂都会不大好?”
“灭门之痛啊,怎么会好。”周青灵苦笑一声,摇摇头,道:“秉风出事开始几年,师父常常去祠堂一待就待很久,我放心不下偷偷进去看了几次,寒冬腊月,师父就那么在冰凉的石板上跪着,整整跪了几天…好在最近几年师父常常不在山上,唉,我倒宁愿师父一直在外面了。”
成渝:“师兄,我刚刚看到供奉的好像还有几个空白的牌位。”
“一共三个对吧?”周青灵道:“七年前那件事之后山上有三个人没有找到,所以就放了三个空白的牌位。算了算了,不提这些了。走,吃东西去!”
成渝一愣:“不是刚吃过午饭吗?怎么又吃?”
周青灵:“午饭让欧阳越那厮给我弄的吃不下去,走走走,谢婶刚炸了麻球,刚出锅的好吃着呢!”
成渝:“…哦。”
·
欧阳越在秉风山只待了三天便急着邀几人去云门,被慕浮白一通嫌弃。欧阳越笑嘻嘻的凑过去,道:“听说金家小姐回金门去找他爹要说法,要完就来秉风山找你?”
慕浮白:“…今日就启程。”
欧阳越哈哈一笑,收拾好了东西,赶了辆马车上山。成渝好奇,问慕浮白:“骑马不是更快?为什么要马车?”
慕浮白:“咱们山上有朵娇花,受不了马背颠簸。”
成渝:“?”
一个时辰后,娇花本花周青灵拎着他的小药箱,施施然的上了马车,经过欧阳越的时候还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骑马骑累了就上车。”慕浮白看了看成渝,嫌弃道:“山上好吃好喝这么久也不长肉,真是浪费粮食。”
成渝:“…”
我真是谢谢您了。
秉风山和云门相距不远,但马车走的慢,路上也走了小半个月。一路上欧阳越和周青灵这俩人拌嘴互损就没停过,好在一路虽然鸡飞狗跳,但也没出什么事。
云门所在的倾云山地处偏僻,周围有几个镇子原本荒凉,此时因为即将要举办的“无双台”也已经住满了人。黄昏时几人穿过镇子,此时成渝老老实实的上了马车,掀开帘子往外看,镇上熙熙攘攘,一半以上的人身上都佩戴着兵器,一看便是从五湖四海赶来赴这场江湖盛宴的武林人士。人们操着各地的方言在酒肆饭馆里聊着江湖事,吆五喝六喝酒划拳,好不热闹。
周青灵在马车里也不忘捣鼓自己的药材,朝窗外看了一眼,道:“过几天‘无双台’正式开始的时候,那才热闹!”
书里看的和亲身感受自然不同,成渝心里颇为期待。过了半晌,成渝道:“这么热闹,四个小孩子肯定也特别想来。”
毕竟,哪个小孩能抵挡住运动会的热闹?
“那是自然的。等他们再长大一点,说不定可以直接上台比赛了。”
成渝突然想起之前周青灵提起的四个孩子的事,说魏观收养四个孩子是师命难违,这事书里没提过,一时好奇,又问了一遍。
“哦,你说那个啊。”周青灵放下手中的药,道:“这还真是个挺有意思的事。”
“魏师兄的师父,也就是我们的小师叔,当年那可真真是个潇洒风流的妙人。也不知怎么就收了魏师兄这么个石头当徒弟。那个时候小师叔天天看着魏师兄那一副面瘫样子就发愁,偷偷带着我和大师兄去喝酒的时候总是抱怨。”
成渝哑然,道:“偷偷带着你和大师兄去喝酒?”
周青灵点头,道:“可不是嘛!小师叔在的时候那日子过得别提多自在了!”
周青灵感慨一番,又接着道:“后来小师叔想了个办法,告诉魏师兄,叫他找个媳妇,热热闹闹的生四个孩子,只许多不许少。开始魏师兄不干,说什么也不同意,让他带孩子还不如让他直接去跳崖。
“我和大师兄也劝,你说好好的干嘛祸害一个姑娘家,和魏师兄这样的人一起养四个娃,那得是上辈子刨了多少家的祖坟啊?可是小师叔不听啊!非要魏师兄答应,魏师兄不干,他就撒泼打滚又哭又闹…对你没听错,就是撒泼打滚,魏师兄不同意他就在地上不起来那种。
“这个事后来闹到了咱们师父那。”周青灵缓了口气,接着道:“师父说小师叔胡闹,小师叔就和咱们师父哭,一边哭一边说他命苦,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嚎,说‘师兄你看你那俩徒弟多好,不听话揍一顿就行,你看看我这个,软硬不吃,我还要他干嘛!’魏师兄就在旁边站着,脸黑的跟锅底似的。
“后来魏师兄到底还是答应了,小师叔欢天喜地的乐了好几天,到处张罗给魏师兄找合适人家的姑娘,可惜张罗了一段时间也没什么成果,这件事慢慢就放下了。”
“再后来…秉风就出事了。”
“出事的时候刚好魏师兄回家省亲,等他回来的时候,秉风山上上下下五十几口,除了外出的师父、大师兄还有一个出门采药的我,全都没了。”
“魏师兄那段时间就跟疯了一样,满山上下的找小师叔的尸首,最终在山下的河里找到了小师叔贴身的挂坠,被勾在一块石头上没被水冲走。”
成渝突然想起了秉风山祠堂里那三个空白的牌位。
“魏师兄消沉了几年,后来也不知怎么就想通了,下了山捡了四个孤儿带回山上当徒弟。秉风剩下的人不多,师父让魏师兄搬上来我们一起住,魏师兄不干,就带着四个小孩住在原来的地方。也亏得他没上来,就开始半年那四个娃娃大半夜此起彼伏的哭声,我都很怀疑大师兄会不会一个没收住半夜把四个娃娃都摔死。
“魏师兄当爹又当娘,还没经验,开始一段日子给折磨的不像个人样,好在几个娃娃也没给养死。要我说咱们那小师叔也是真的有办法啊,现在的魏师兄虽然还是僵着一张石头脸,到底还是被四个孩子磨得有了点人气,比之前平和了不少。”
成渝点了点头,用尽了他的想象力来想象了一下那位魏师兄冷着一张带着冰碴的脸给四个娃娃换尿布的场景,觉得那画面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
两人聊了一会,周青灵接着摆弄箱子里的药,成渝趴在窗户边睁着双大眼睛看街景。
成渝一眼不眨的看着窗外:“师兄,我听街上的人聊天,好多人都在聊我们秉风山。”
“是吗?聊什么了?”
“都在说大师兄有多厉害。”
“正常。”周青灵道:“江湖上多少人眼巴巴的想见一见咱们大师兄的真身呢。之前几次‘无双台’都请过师父和师兄,都请不动。这普天之下,怕是只有一个云门能请得动大师兄了。”
成渝点点头:“那位欧阳副掌门以前经常来秉风山吗?”
“是啊,他…”周青灵一停,道:“说那货干什么?不提他!”
“对,我从小就经常去秉风山玩。”欧阳越的声音从马车外面钻进来,成渝撩开帘子,欧阳越正走在他们马车旁边,朝成渝调皮的眨了眨眼睛,道:“云门秉风离得近,以前你两位师兄也常常去云门玩,我们算是一起长大的。只是后来老慕出山的时候越来越老少,云门事情又多,以至于你上了秉风山快一年才认识我。”
成渝点点头。周青灵冷冷的哼了一声,道:“小时候我怎么就没把你毒死呢?”
欧阳越刚同成渝说话时还带着笑,此时看向周青灵的时候眼睛就瞪了起来,道:“毒死了我,顾掌门第二天就能把你宰了赔我师父!你就这么想给我殉情?!”
“殉情?”周青灵把手上的药一扔,双手一叉腰,吼道:“你脑子被你哥打出坑了吧?!殉情找你那个相好的去!老子大发慈悲多送你一副药让你俩一块上路!”
“我早说过那个姓金的不是我相好!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我管你是不是!秉风山药庐里三百七十一种毒药你随便挑,买一送一不用谢!”
成渝:“…”
“周青灵!你怎么这么恶毒!”
“老子就这样!有种你咬我啊!”
“你以为我不敢是吧?!”欧阳越“噌”一下把长剑拉出一半,怒道:“有种你滚出来!”
周青灵把脖子往窗口一伸,细长的脖子像鸵鸟一样,道:“你砍啊!你砍啊!还让你看见明天太阳老子跟你姓!”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周日,加更一章~(*∩ω∩)
第13章
欧阳越气的发抖,就在他长剑出鞘的一刹那,成渝忍无可忍的“唰!”的一声拉上了窗口的帘子。
静默了一瞬后,马车外欧阳越“哼!”了一声,长剑回鞘,打马往前走了。周青灵头一甩,吭哧吭哧坐着生气。
成渝:“…”
说好的坚实的盟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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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走了几个时辰,几人终于在深夜的时候上了山。欧阳越的兄长欧阳琰,也就是那位‘梨花先雪月色霜白’的云门掌门人,亲自站在山门口迎接几人。
成渝和周青灵下了马车,只见山门口一位身材修长的男子静静立在那里,身着同欧阳越别无二致的银白色长衫,乌发如墨,眉眼细长,带着一股九天云海里的清冷和疏离,火把暖黄色的光映照在他的眉眼上都没给他的清淡加上了些许的温度。
欧阳越下了马,像只轻灵的小鸟儿一般飞到欧阳琰近前,开心道:“哥!我把老慕他们请来了!”
欧阳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慕浮白,道:“许久不见。”
慕浮白“啧”一声,一本正经道:“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冷冰冰的?你应该和你弟学学,要不然很难在外面蹭到饭。”
欧阳琰淡淡道:“我为什么要在外面蹭饭?”
慕浮白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你看你弟在我秉风蹭饭蹭的就挺理所当然的。”
“我才吃了你秉风几顿饭?”欧阳越炸毛,道:“还每次都有毒药配着吃!”
周青灵走上前,路过欧阳越的时候朝他呲了呲牙,拉着成渝往山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