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很响,但裴风然连脚步都没停,抬手掀开后院的帘子走了进去。
只是淡淡地飘出来一句:“随你,如果你想明年就是你的忌日的话。”
四皇子是理解的,毕竟,小孩子可没有大人那种顾忌和控制力,还是化名比较安全。
三皇子想梗着脖子继续死鸭子嘴硬,但见对方人都不在了,他只能气哼哼地结束这场单方面的战斗。
三皇子气愤地在位置上坐下,本来还想挑个刺,结果却发现这家学堂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干净,空气中甚至还飘着淡淡的清香,连他都下意识多嗅了几下。
幕后英雄白修:多谢夸奖。
“三哥怎么也留下来了?”四皇子在外面看到三皇子时,也觉得有些意外。
“你记好了,在这里,我叫楚三,懂了吗?”三皇子干脆利落地就取好了自己的化名。
四皇子:……为什么觉得他哥有点傻?
“那我叫什么?”
“我管你叫什么?”三皇子斜了弟弟一眼。
四皇子和他三哥是同桌,但这还没坐下呢,他就已经开始头疼了。
他叹了口气:“但是,你是我哥啊,你叫楚三,那我岂不是得叫楚四?”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三皇子觉得这个弟弟简直是莫名其妙。
四皇子提议:“虽然是化名,但也不能太随意。这样吧,你叫楚三思,我叫楚四诗,如何?”
坐在那里的三皇子瞅了他一眼:“你这名字取得,是故意折腾那人吧?”
三皇子指了指后院。
四皇子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三哥:“四诗风雅颂,我叫楚四诗,多么风雅的名字,有哪里不对吗?”
三皇子顿时笑得明媚,如果能坑到刚刚那个让他难堪的先生,他就高兴。
“可以,那就这个名字了!”
简宗和简钱一向来得早。
但今天一到,却发现居然有人比他们还早的。
简宗虽然年龄变小了,但眼力还在,这两个新同学看着身份好像不太一样啊?
所以,简宗没随意上去搭话,只是礼貌而生疏地向他们点头问好。
但是,只有其中一个人回了礼,另一个看起来很高傲,不太合群的样子。
见到这个场景,本来就胆小的简钱就更不敢过去了,他连忙拉着简宗坐下,小声道:“他们是谁啊?外村人?”
简宗摇摇头:“也许吧,反正一会儿先生来了就知道了,肯定会介绍啊。”
“哦哦,也对。”
过了一会,学堂里陆陆续续来了一些学生。
他们见到这兄弟俩,也有些惊讶。
[这是来了两位新同窗?]
待所有人来齐,裴风然那标志性得咳嗽声从帘子后传来,学堂里的人立刻停止了所有的交头接耳,安静地端坐在坐位置上等候。
楚家兄弟俩因为是半路入学的,被临时安排在最后一排,所以他们能清晰地看见所有人的坐姿。
[哇,真的是亲眼所见,更加震撼!]
楚四诗在心里感叹不已,皇宫里的皇子和陪读都没有被这么标准地教导过坐姿,而且,那里也不想学堂那么规矩,先生一来,所有人都不说话不动了,简直不可思议。
本来只是来找老四把柄的楚三思也暗暗挺直了脊背,好面子的他生怕被人发现,自己堂堂皇子的仪态居然还不如一个乡下放牛的,那他可真的要气死了。
裴风然端坐于上首,开场白一如既往地简洁。
“现在开始抽查昨日功课。”
听到这句不符合预想的话,楚三思的嘴快于脑子:“不是说要自我介绍吗?”
学堂中安静了几秒钟。
其他学生都对此感到十分震惊,竟然有人敢在先生讲话的时候插话,这位新生好有勇气。
楚四诗坐在最后看得清楚,明明大家都很惊讶,但没有人敢动,没人回头看他们,甚至连一个暗自和同桌讲悄悄话的都没有。
他更加好奇了,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学堂?
裴风然淡漠地扫了这位还没认清现状的三皇子一眼。
未来的太子?
呵呵,看我不怼死你!
作者有话要说:裴风然:今日任务,未来太子好感度-100(进行中……)
白修:论洁癖,没人比得过我!(洁癖症晚期,弃疗)
谢时玄:为什么亲兄弟,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帝?(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真的是太为难我们先知了!)
简宗:先生的意思我懂,先生对我们太好了!我们不能误解先生!(彩虹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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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家支持,爱你们,么么哒~
第21章 天下师(四)
“不是说要自我介绍吗?”
裴风然垂眸向下看去:“自我介绍?我还以为你已经家喻户晓到不需要介绍了呢?”
楚三思忍不住回嘴:“是你说得人齐了以后自我介绍啊?”
其他人觉得不可思议, 这人还真是敢说。
但楚三思可不觉得这有什么, 他身份高,有资格这么无脑直爽地表达自己的内心。
大概是在皇宫那种什么都不敢多说的深宫大院里待久了的人,内心或多或少都有一种希望自己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愿望。
再说了, 这里有什么值得他顾忌的吗?
是粗糙的食物?朴素的衣饰?破烂的学堂?还是又穷又弱的教书匠?
从楚三思的角度看,他的想法和做法都没有错。
毕竟,他堂堂一个皇子,屈尊来到这种又破又小的地方学习,即使是打着历练的旗号, 这种地方又哪会有人真的敢当众教训皇子呢?
有资格教育皇子的人,早就被恭请到皇宫里了, 根本不会有漏网之鱼。
但是很不幸,这里还真的有。
这可是裴风然的学堂,区区一个皇子, 呵呵, 只能说还差得远。
隐士向来以才华和独立闻名,这是一群只追求精神上的自由、从不攀权附贵、淡泊名利、才华横溢的高智商高情商群体。
对于这群没有太多世俗欲望的隐士来讲,皇权犹如过眼云烟, 并没有多大的约束力。
所以,看着楚三思脸上的不以为意和动作中透露出的轻视,裴风然脸上波澜不惊, 只是淡淡地扫过他们兄弟俩。
也许,是时候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罚抄了。
“插嘴,罚抄十遍, 再有第二次,翻倍。”
对于三皇子习惯性的肆意妄为,裴风然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就压了下去。
罚抄,然后就此揭过,继续他的节奏。
“被抽查的人,除了背诵全文,还要说一说你从文章中体会到了什么。”
楚三思还想再说什么,但见大家都已经进入学习的状态,他也不好意思再哗众取宠一般地在学堂大吵大闹,那样就太有损他身为皇子的风度了。
楚四诗看完全程,在心里暗自赞叹,裴先生真是厉害,才第一次见面就掌握了三哥的软肋!
他这个三哥,好吃、抠门,还特别好面子,攀比心也特别严重,真是不知道父皇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中途休息的时候,简宗转头看着坐在他斜后方的兄弟俩,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过来打了个招呼。
“两位好。”
楚四诗微笑着回道:“这位小公子好。”
[哇!这么有修养,这个人的身份果然不一般,肯定是冲着先生的名头来的吧?]
简宗在心里感叹道,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叫他小公子呢!
“不用客气。我叫简宗,在先生这里上了半年多的课,想着你们是今天才来学堂,也许会有疑问,所以专门过来看看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
楚四诗看着眼前对他笑语晏晏,年龄和他差不多的少年,他有种仿佛自己是在面对伴读的错觉:“我叫楚四诗,这是我的哥哥,楚三思。也没什么需要麻烦你的地方……哦,对了,有一个!”
“嗯?什么?”简宗问道。
楚四诗指着他三哥问:“罚抄是指什么?”
一旁的楚三思的脸立刻就黑了。
简宗恍然,然后从自己桌上拿了书,开始翻:“罚抄,就是抄写文章啊。”
楚四诗看着他翻书,有些疑惑:“……要抄哪篇?”
拿著书的简宗下意思说道:“当然是抄全部啊。”
楚三思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啊???”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楚四诗瞪大了眼睛,咽了咽口水,拿手指比划了一下书本的厚度:“那——么多?”
“哦,那倒没有。”
楚三思松了口气。
简宗终于翻到了昨天学的那一章:“只要抄到昨天学的这章就行了。”
[为什么‘只要’这两个字,你能这么轻易地说出口?]
这么多还不够厚吗?
你们居然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细思极恐!
楚四诗已经开始回想自己有没有哪里需要补课的地方。
一向不服输而且好面子的楚三思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你们之前也是在实行这种惩罚方式的吗?你们全部都抄了?”
能问出这个问题说明楚三思还是太单纯,他完全不了解对于这群来说,有人能教他们读书是一件多么荣幸的事情,他们怎么可能不听话?
“是啊。”简宗点了点头,然后安慰新同学:“没事的,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但习惯之后就好了。先生是比较严厉,但这也是为我们好啊!我们只要更加努力的学习,才能回报先生的教导之恩!”
楚三思表示,完全没有被安慰到。
见新同学还是那么颓废,简宗有些愧疚,灵光一闪,他连忙指着自己的同桌说:“你看他,因为之前总是忍不住在课上乱说话,被先生罚抄快两百遍了,还活得好好的呢!你的礼仪这么好,肯定不会被罚两百遍的!”
突然被提起的简钱气愤地转过头来:这种黑历史能不能不提!
楚家两兄弟都被震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啊!]
见他们两个都不说话了,简宗怕他们觉得先生是在刻意为难他们,连忙给他们列举抄写的方法。
“其实这本书也没有多少页,你们完全不用担心。这样,我教你们一种方法。”
“你可以左右手各一支笔,两只手一起写,这样抄写得速度就快多了。”
简宗拿了两支毛笔过来,给楚三思示范。
“看,简单吧?就这样写就行了。这招我教了很多人了,他们都说非常有效果。我帮你算算时间,今天下午有自习,你在放学前肯定能抄完!”
楚三思:“……”
盯着简宗留下的那张字迹清晰的纸,楚三思现在真的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这真的有那么简单吗?
“咳咳……是、是挺简单的。”楚四诗干咳两声,散去心中的心虚,然后小声对旁边说,“三哥,你加油。”
楚三思不说话,拿过纸笔,开始研磨。
[他还就不信了,一个左右手一起抄写还能难住他?]
***
白修站在帘子那里,瞄着楚三思的动作,转过身就开始闷笑。
“哎呦,这傻孩子,还真的这样写了!简宗是不是忘了告诉他,如果左手写的字迹不清晰的话,依旧是会被罚抄的?”
裴风然看了一眼天上的白云,然后低头悠闲地抿了一口手里的酒:“也许是忘了吧。”
白修摇头走过来:“我不信,简宗可不是一个健忘的人。我觉得他是故意的,毕竟那小子的嚣张劲,真的挺欠揍的。”
“这酒淡了点。”刚品完,裴风然眼神下移,手腕一翻,用扇子点在白修想要偷喝的手腕上。
“做什么?”
白修转着脖子,装作刚刚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哎,这大好的春光啊!为什么没人送我酒呢?这简家村的姑娘,眼神都不太好,怎么就看上一个又穷又弱的书生了呢?”
白修觉得甚是奇怪。
他都碎嘴成那样了,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不相信,明明很多人都只是远远的见过一面,连话都没和裴风然说过,他们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啊!
白修不相信。
[难道现在舆论和谣言的效果都消失了?]
[还是说,长得好看就能为所欲为?]
白修伸出手,自恋地摸了摸他的脸,难道他长得不美吗?
“你今早嘴里吃的果子是谁送的?”裴风然自动无视白修日常的自恋行为。
白修摊手,就是不承认:“我觉得无聊,自己去树林里摘得,不行吗?”
裴风然那起酒杯,淡淡瞥了他一眼:“是吗?”
“昂!”白修仰着头,你能拿他怎么办!
“师兄,白修是在说谎吗?”裴风然直接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摆弄水晶球的谢时玄。
“……哎哎哎哎哎!你这是作弊!”
见家主看过来,白修立刻吓得手都不知道放哪才会,眼神到处乱飘。
裴风然一脸不屑:“这是我的师兄,为什么不能算是我实力的一部分?”
谢时玄也相当配合:“他说谎。”
裴风然哼了一声:“听见了?师兄可不会冤枉你。”
“你那是作弊……”白修低着头在一旁喏喏,大声点都不敢。
春风习习,使人迷醉。
裴风然品完最后一杯酒后,看了眼这坛上好的女儿红,对白修说:“下次不要再收这种礼了,我承受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