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烨照常简单收拾了一下屋子,便要出去做事。
温池劝说不成,只好跟上去。
接下来,有实体几乎成了温池的执念。
他已经计划好了,只要他能碰到花嫣然,他一定要把花嫣然狠狠揍上一顿,最好揍成残疾,揍得花嫣然再也不能拿起那条鞭子。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想揍一个女人,他认为男人揍女人不是一件光鲜的事,可他愿意为了时烨做这件不光鲜的事。
只是等来等去,等了十多天,他都没有等来碰到花嫣然的机会。
反而是花嫣然又发疯地找了时烨几次茬。
温池什么都做不了,每一次都像第一次那样愤怒又无助地看着,如果眼神可以杀死一个人,花嫣然早就被他千刀万剐了。
时烨身体不好,每天要做那么多事,吃得还少,他有在柜子里囤不少食物,但都不听温池劝地拿去喂阿孤了,许是他自己也没什么胃口,有时候宁愿躺在床上休息也不愿出去吃饭。
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过着。
某天,时烨不堪重负地病倒了。
时烨这次的病来得比上次更快更猛,他在收捡草药时昏倒,被两个丫鬟抬回床上。
其中一个丫鬟摸了下时烨的额头,烫得她立即收回手:“好烫!”
另个丫鬟担忧地说:“少爷貌似病得很严重,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夫人一声?”
“最近夫人的性子阴晴不定,若是告诉她了,万一她又来折腾少爷怎么办?”
“那不说?”
“可是少爷病倒后肯定做不了事,就算我们不说,夫人迟早也会知道……”丫鬟沉吟片刻,便做出决定,“我们先给少爷熬药吧,等少爷喝完药,我们再去试探一下夫人的口风。”
“你这个主意不错!”
两个丫鬟商量完,便出去熬药了。
什么都做不了的温池只能趴在床边干着急,他见时烨脸颊涨红,眉头拧成了一个结,看上去极为痛苦的样子,也不敢喊时烨的名字,连呼吸都放得很轻。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两个丫鬟端着刚熬好的药回来了。
她们小心翼翼地给时烨喂了药,又替时烨捻了捻被角,最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温池趴在床边,目光怔怔地望着时烨发呆。
他原来是想若他有了实体,他一定要把花嫣然狠狠揍上一顿,哪怕和花嫣然同归于尽也无所谓,可是现在,他突然有了新想法,他不想和花嫣然同归于尽了,他想带着时烨离开这里。
这个人烟稀少的鬼地方,这个恶心透顶的畸形家庭,还有随时可能发疯的娘以及屁用没有的爹,一切的一切,不要也罢。
只要有他陪着时烨就行了。
哦对了!还有阿孤呢!
阿孤那么乖巧听话,又黏着他们,肯定愿意和他们一起走。
他可以给时烨一个家,他可以当时烨的兄弟、朋友、家人……
若是时烨点头,他甚至可以当时烨的爹,尽管他不想承认自己年纪大,可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至少比时烨大上一轮,当时烨的爹应该绰绰有余。
温池越想越觉得合适,顿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作为男人能给时烨提供父爱,却不能同时给时烨提供母爱,孩子最好还是在父母健全的家庭中长大……不行,他得为时烨找个娘。
也不知他能否遇到逞心如意的女鬼。
他得赶紧准备起来,早些物色,好确定人选,和时烨一起重新组成一个幸福快乐的三口之家。
温池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啪啪直响,等他想完这些后,窗外夜色已深。
温池在床边趴久了,想站起来走一走。
这时,他忽然听见身后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他以为是那两个丫鬟来了,结果转过头,却看到一张意料之外的面孔——花嫣然。
花嫣然穿着白色的中衣中裤,乌黑的长发略显凌乱地散在身后,她绝美的脸上未施粉黛,甚至隐隐泛着疲惫,像是从睡梦中醒来后便过来了。
温池立即警惕起来,站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花嫣然。
可惜花嫣然看不见温池,她复杂的目光直接落在昏迷不醒的时烨身上,她在门前伫立了一会儿,随后关上房门,径直朝着床走来。
“疯子,你来做什么?”温池想阻拦花嫣然,可是他一如既往的碰不到花嫣然,他的手数次穿过花嫣然的身体,“你滚啊!你不要过来!”
温池简直快崩溃了,他握紧双拳,喊得声音都嘶哑了,可他对于花嫣然来说就是一团空气,一团连碰都碰不到她的空气。
花嫣然毫无阻碍地穿过温池,在时烨的床前站定,她垂眸俯视着时烨,面无表情的模样和时烨平时的模样如出一辙。
温池别无办法,只能去喊时烨。
但是无论他怎么喊,时烨就是醒不来。
就在温池要绝望的时候,花嫣然竟然转身走了,她走出屋子,顺便带上了房门。
温池愣愣望着花嫣然的身影消失在逐渐合拢的门外,忽然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他抬手摸了下自己的脸,全是冷汗。
这下,他坚定了带走时烨的决心。
哪怕他带着时烨风餐露宿,也好过在这个家里战战兢兢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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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池守了一宿,时烨丝毫没有要苏醒的迹象。
清早,那两个丫鬟又来了,不过她们给时烨喂完药就走了。
温池继续守着时烨,突然间,他听见窗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他有些疑惑,这个家里除了两个丫鬟外就只剩花嫣然了,不过几个人,冷冷清清,何时这么热闹过?
于是他翻出窗户,顺着声音寻去,便来到了前院。
温池还没走近,一眼就看见在前院里扎堆的十来个人,那些人中有男有女,皆是穿得光鲜亮丽,一看就能猜到他们来自富贵人家。
走在那些人前头的是个熟面孔,正是离家一个月的花殷。
花殷客气地招呼着他们,并把他们领进正厅。
温池跟在那些人后面,越想越疑惑。
花殷走前不是说他这趟要出去小半年吗?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还带这么多人回来。
得到消息匆忙赶来的花嫣然似乎也没想到这一点,当她瞧见花殷身后的人群时,欣喜的笑容凝固了一瞬,好在她及时绷住了,只是后面的笑容怎么看都觉得僵硬。
花殷了解花嫣然,自然察觉到了花嫣然情绪的变化,但他并未在意,而是若无其事地招呼客人们坐下,又招呼两个丫鬟端茶倒水。
整个过程中,花嫣然都端坐在主人家的位置上,笑容僵硬无比。
温池明目张胆地站在正厅中间,等花殷忙完,便开始听这些人的谈话。
听了一会儿,他才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原来都是花殷和花嫣然的亲戚,也都姓花。
他们过来这趟的主要目的便是想劝花殷和花嫣然带着孩子回到花家。
花家曾经鼎盛,家中接连不断地诞出有特殊能力的孩子,可最近十几年来,花家日渐没落,如今诞出的几乎都是普通孩子,花嫣然和时烨母子拥有令人羡慕的特殊能力,他们理应回去为家族做贡献。
花嫣然听着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脸色越来越难看,她抠着座椅把手的指甲几乎镶嵌进木头里,听到后面,她已然脸色铁青,忍无可忍,噌的一下站起来。
还在劝说的众人见状,皆是一愣。
此时此刻,花嫣然再也维持不了她那虚假的笑容了,她眼神冰凉地看了眼花殷:“哥哥,你跟我过来一下。”
花殷道了声好,起身向众人打完招呼,便跟着花嫣然往偏厅走了。
温池赶紧跟上去。
花嫣然明显负着气,脚步不停地往前走,直到穿过偏听,走到外头的树林旁,她才停下脚步,随后转身就是一巴掌甩在花殷脸上。
啪的一声,在寂静的树林旁格外响亮。
花殷被打偏了头,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五条红肿的指印,但他一点也不恼,用手背碰了下脸颊,随即看着花嫣然轻轻一笑:“消气了吗?”
花嫣然一愣,下一刻,她凤眸中溢满了泪水,她扑进花殷怀里,万分委屈地哭泣道:“哥哥,你明知我不想回去,为何还要带他们过来?我只想和哥哥在一起,我不想受到那么多世俗的牵绊。”
花殷心疼地抱住花嫣然,他叹着气,斟酌片刻才委婉地说道:“嫣然,我发现只有我们是不行的,我们住在这荒山野岭里,缺少太多东西,而且我不是大夫,有时你生病了,我真的无能为力……”
花殷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花嫣然猛然拔尖的声音打断了:“哥哥,你这是嫌弃我了吗?”
花殷没想到花嫣然竟有这么激烈的反应,顿时颇显焦急地解释道:“嫣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认为我们在这里与世隔绝太久,仿佛活在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里,我们和外面的世界已经隔了一条跨不去的鸿沟。”
“这不是我们最初想要的吗?”花嫣然抹去脸上的泪水,她看上去是如此悲伤又愤怒,抬头定定望着花殷,“还是说你后悔了?”
“不,我没有后悔,我只是……”花殷顿了顿,“我只是……”
剩下的话,他突然说不出来了。
他不知该如何向花嫣然解释,也不知该如何向花嫣然描述她的病情,自从他想方设法把还是婴孩的小烨从宫中接来后,花嫣然的性格就变得一天比一天怪异。
她逐渐变得敏感、脆弱,有时候甚至会为了一两件小事大动干戈……
他原以为他们一家三口会过上幸福安逸的生活,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的生活逐渐变了味,也和他想象中背道而驰。
他不知花嫣然能否感知到自己性情的变化,他唯一能肯定的是——他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在一切还来得及挽回的时候,他要让花嫣然变回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嫣然,相信我好吗?”花殷用双手抓住花嫣然的肩膀,他低下头,一本正经地和花嫣然对视,“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我都是为了你我好,为了小烨好,为了我们这个小家好,也许回到花家不是件坏事,我们的生活会更上一楼层。”
花嫣然轻轻摇头:“你忘了从前他们是如何反对我们的吗?你忘了他们又是如何逼迫我嫁给皇上的吗?他们不会同意我们在一起。”
“那只是从前罢了。”花殷抓着花嫣然肩膀的双手逐渐收紧,他道,“如今不一样了,如今他需要我们,需要小烨帮他们稳固地位,我们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花殷又说了很多,可是花嫣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花嫣然的表情逐渐变淡,后面像是卸下了所有悲伤和愤怒等情绪,她面无表情地用那双漂亮的凤眸注视着花殷。
等到花殷说完,她忽然扬唇微微一笑:“既然哥哥已经决定好了,那都听哥哥的吧。”
花殷心里清楚花嫣然不会这么轻易的就妥协了,但他没想到花嫣然会这么快就说出退让的话来,怔愣过后,他当真是又惊又喜,颇为激动地将花嫣然揽进怀里:“嫣然,谢谢你的理解,以后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意了。”
花嫣然乖顺地靠在花殷怀里,她嘴角的弧度渐渐往下,很快,笑意没了。
花殷自然是看不见花嫣然的表情变化,然而这一切都被旁边的温池看得一清二楚。
温池有种不祥的预感,于是步不离地跟着花嫣然。
花嫣然接待客人,他徘徊左右,花嫣然准备午膳,他徘徊左右,花嫣然单独离开了,他紧随其后。
花殷和众人都在正厅喝茶闲聊,家里仅有的两个丫鬟也忙里忙外地伺候着,安静的长廊上只有花嫣然一个人的身影,她走得很轻,几乎听不见脚步声。
阳光正好,洒在花嫣然身上,模糊了她的脸部轮廓,她却仿佛感受不到这温暖的光线,她麻木地往前走,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温池跟着她穿过长廊,回到卧房。
温池还以为她有些累了,想回来歇息,便打算瞎晃一圈就走,哪知道看见她径直走向一处柜子。
花嫣然在柜子前呆愣地站了半晌,随后打开柜子,从中拿出了一样东西。
温池直觉有异,赶紧走近一看,竟然看到花嫣然手里握着一把足有他小臂那么长的匕首!
只见她将匕首缓缓从铁鞘中,银色的刀面泛着冰凉的寒光,匕首微微倾斜,刀面上顿时映出花嫣然绝美的脸,她垂着眸,长睫掩盖不了她眸中明显的杀意。
温池瞬间明白她要干什么了。
“疯子,你他妈就是个疯子!”温池骂骂咧咧着后退,他双脚发软,猛地趔趄了一下,接着转身就往外跑。
没跑几步,他听见身后传来柜门关上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正好对上花嫣然惨白的脸。
花嫣然垂在身侧的右手紧握匕首,一步步地朝着他这个方向走来。
温池知道花嫣然要去哪里,他呼吸一紧,心脏加速跳动起来,这一刻,他浑身脱力得连咒骂的力气都消失殆尽,他不得不强撑着往外走。
他必须在花嫣然之前赶到!
他绝对不要那个疯女人伤害时烨!
可是他越心急就越容易出错,他本想把花嫣然甩在身后,哪知道跑出一段路后居然迷失了方向。
温池像只热锅蚂蚁似的急得团团转,他运作轻功在屋顶上飞跃,终于找到了时烨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