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和许氏都知道温池一直对他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他们也有十足的把握将温池骗回去。
可这会儿那只发簪都没了。
他又拿什么骗温池回去?
温良分明记得他在拦马车之前还摸到过那只发簪,为何这才一会儿功夫,那只发簪就不翼而飞了?
且在这期间里,他从未碰过自己的领口……
不对!
时烨碰过!
他想起来了——方才时烨收回手时,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只是这条巷子里的光线昏暗,他没看清楚,加之他当时着实太害怕了,也不敢去看清楚。
原来是时烨拿走了发簪!
这一刻,温良仿佛听见自己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啪嗒一声断掉了。
他心态崩了。
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怎么会这样?
这一切和系统所说的完全不一样。
仔细想来,自从他认识系统之后,他的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身边所有的事物都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他不仅没有得到四皇子的青睐,反而失去了他原本应该拥有的东西。
倘若他当初没有在系统的安排下躲避了他和太子殿下的婚事,那么今晚坐在那辆马车上的人是否应该是他?
指不定进东宫的人是他,被太子殿下捧在手心里的人也是……
原本这些都是他的东西,却被他亲手推给了温池。
温良生平头一次感到如此后悔,他悔得肠子都青了,若是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断不会让温池捡了这个便宜。
若是能重来就好了。
-
时烨回到马车上,温池还在沉睡。
温池蜷缩在暖烘烘的被褥里,像出生的婴儿似的,他并没有被马车外的声响吵醒,呼吸声十分均匀。
时烨的目光落在温池紧闭的眼上,原本冰凉的神色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温和起来。
他走过去坐下,轻车驾熟地伸出手将温池连人带被褥地搂进怀里。
温池身上也是暖烘烘的,温度传递到时烨手上,时烨逐渐收紧力道,他将下巴轻轻搁在温池的头上,突然间再也不想放手了。
太暖和、太舒服,甚至让他有些后悔方才出去染了一身寒气。
想到这里,时烨眼前浮现出温良那张泪流满面的脸,尽管他很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温良的长相的确和温池有几分相似。
不过他们的性格倒是天差地别。
时烨没怎么接触过温良,也没怎么了解过温良,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他讨厌温良,尤其讨厌那张和温池有几分相似的面孔。
时烨眼中有戾气浮起,又被他敛了下去,他收回思绪,垂眸看向靠在他怀里的温池,随后解开了温池身上的穴道。
温池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幽幽转醒,睁着朦胧的杏仁眼,呆呆地望向时烨。
时烨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动作轻缓地抚了抚温池的背:“还有段路要走,你可以再睡一会儿。”
温池摇了摇头,在时烨怀里拱了拱,他感觉到了时烨身上的凉意,动作一顿:“你出去了?”
时烨想也不想便矢口否认:“我一直在这里。”
温池有些不解:“可是你身上好凉。”
“哦?”时烨笑了笑,摸着温池睡得凌乱的柔软发丝,“也许是我靠着窗户吧,有风透进来。”
温池听时烨这么一说,便拉着时烨往旁边坐了些,又起身将窗户关严实了,才重新靠进时烨怀里。
醒来后,他便睡不下去了,打了个哈欠,眼角浸出些许泪水,目光怔怔地望着前方发呆。
忽然间,时烨捋了一下他的头发,似是用什么东西将他的部分发丝束了起来。
温池愣了一会儿,才像只迟钝的树懒一般伸手摸去,摸到了一只类似发簪的东西。
“发簪?”
“对,你的发簪。”时烨道。
发簪整体为金色,上面镶嵌了两对指甲盖大小的祖母绿宝石,整个发簪设计偏少,却看得出其精湛的工艺,应是出自名匠之手。
发簪穿过温池乌黑的发丝,露出一头一尾,这么看着,让时烨挪不开目光。
时烨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吻住温池束发后露出来的白皙耳垂。
哪知道温池猛地转了下头。
时烨以为温池又在害羞,轻笑一声,便打算放过他,结果温池准确地冲着他的唇啃了上来。
第118章 过来
等马车停下来时,外头也彻底暗了下来。
不知是不是雪停了的缘故, 今晚的夜空一扫往日的阴沉和黯然, 仿佛被清水洗过一般透亮,有一轮弯弯的皎月挂在天边, 几颗星在远方若隐若现。
再回竹笛居, 温池居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在马车上颠簸了一天,他着实困顿,草草沐浴完便睡下了。
虽然连续下了多日的雪是停了,但是眼看已经步入年关,宫里的忙碌生活才刚刚开始。
古代规矩多, 宫里更甚, 尤其是到年关时,大大小小的宴会和祭礼扎堆,不仅皇亲国戚们需要四处走动,连深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也忙得脚不沾地。
宫里的宴会有许多种, 总体来说分为国宴和家宴两大类。顾名思义, 国宴是宴请朝廷重臣及其家眷以及近两年冒出头的青年才俊等, 而家宴是皇亲国戚们及后宫的妃子公子们关起门来私下联络感情。
不过这家宴说得好听是家宴, 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不过是一场鸿门宴罢了, 宴上有着各式各样的人,都怀着迥异的心思。
况且如今, 几乎所有人都清楚皇帝命不久矣, 甚至连床都下不了, 也不知皇帝走后,谁将独揽大权……
当然,这些事都和温池没什么关系,他只要安安分分地待在竹笛居里即可。
哪知道他才回宫不过三日,竟然收到了容妃派人送来的帖子,帖子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要他随时烨一起出席不久后的家宴。
温池拿着帖子左看右看,不知该如何处理,只好去找时烨。
从外面回来后,朱公公便安排了更多的太监和侍卫在竹笛居外守着,这阵仗严得仿佛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哪怕温池去找时烨,身后也有五六个侍卫跟着,在前方引路的太监更不用说了,至少四个打底。
走在去太子书房的路上,温池被一群太监和侍卫包围得严严实实,像极了被押送上刑场的犯人,走在中间的温池浑身上下透出可怜又无助的气息。
经过花园时,温池意外地看到了两个熟人。
只见月桂和林俞穿着鲜亮颜色的衣裳,在四面通风的凉亭里相对而坐,月桂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林俞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糕点,两人中间的石桌上摆放着落满了白黑棋子的棋盘。
两个人正下着围棋,忽然在余光中瞥见温池所在大部队的身影,于是两个人齐齐回头,正好对上温池看向他们的目光。
林俞愣了下,赶紧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他又惊又喜地朝着温池挥了挥手:“温公子,好久不见。”
虽然最初温池和林俞有过摩擦,但是发展到如今,这诺大空旷的东宫里头除了他以外也就只剩下林俞等人了,加之林俞没再乱搞事情,温池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便打算过去叙叙旧。
结果他走两步,他身边的大部队也跟着走两步。
温池立即停下脚步,他身边的大部队也跟着停下脚步。
“......”温池无奈,喊来在前方领路的小栓子,“我过去同他们说会儿话,你们在这儿稍等我片刻便是,不用跟随我过去。”
闻言,小栓子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温公子,太子殿下吩咐过,奴才必须时刻守在公子左右,不然太子殿下就要拿奴才是问了。”
温池道:“就一会儿也不行吗?”
小栓子的脸都快皱成苦瓜了,恳求道:“哎哟,公子你就别为难奴才了,奴才也是听了太子殿下的话,太子殿下也是为了公子你着想。”
温池实在经不住小栓子的劝说,犹豫了一会儿,只好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走向凉亭里的林俞和月桂。
通向凉亭的小道并不宽敞,只能容纳下两人并排而行,太监和侍卫们挤在温池的前后,硬是走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凉亭里的月桂和林俞见此情景,皆是一脸懵逼。
直到温池领着大部队走到他们面前,他们才如梦初醒一般,手忙脚乱地从石凳上站起来。
“温公子,要见你一面真是不易,我和月公子多次拜访你竹笛居,都被你的宫女拒之门外,我还以为我们在不知不觉中惹得你不开心了呢。”林俞颇有些抱怨地说完,转头看向月桂,“月公子,你说是吧?”
月桂声如蚊呐地嗯了一声,接着表情木讷地装死,只是他发红的脸颊已经出卖了他尴尬的内心。
温池也有些心虚。
仔细算起来,他和林俞月桂的确有好长时间未见,可他总不能对他们说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外面躲着,前几日才被时烨接回宫。
“我有些不舒服,这些日子一直在养病,还望林公子和月公子见谅。”温池把之前经常用的借口搬了出来。
尽管林俞没有多么聪明,却也不是没有脑子,他几乎一眼就看穿了温池在说谎,但他没有拆穿温池,而是摆了摆手。
“我们三人好不容易打了照面,还是留下来吃会儿茶点再走吧。”林俞做了个请的手势,“坐。”
温池也没客气,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
林俞和月桂跟着在温池左右两边的石凳上落了座。
结果他们三个人刚坐稳,温池的大部队就一骨碌地围了上去,十分默契地将他们三个人围在了圆圈的中心。
原本四面通风的凉亭像是竖起了一面人墙。
温池:“......”
林俞:“......”
月桂:“......”
温池看了看林俞的脸色,又看了看月桂的脸色,心里尴尬极了,他感觉这画面简直像极了他带着一堆人来这里耀武扬威,即便他压根没有这个意思......
温池郁闷地想完,又喊了声小栓子:“你们往外站好吗?挡着光了。”
小栓子立马转头道:“听见了吗?你们都挡着光了 !”
围成一圈的太监和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十分默契地半蹲下身子,一个个都直接在原地扎起马步来。
小栓子见状,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讨好地对温池笑了笑:“温公子,这下还挡光吗?”
温池:“......”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有了这圈人墙在身后虎视眈眈,不久前还很放松的林俞和月桂都绷直了身体、正襟危坐,紧张的情绪全部写在脸上。
温池感受到了这紧绷的氛围,他只喝了半杯茶,便称有事离开了。
林俞和月桂又眼睁睁看着温池领着大部队浩浩荡荡地消失在视线中,良久,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林俞说:“终于走了。”
月桂说:“总算走了。”
林俞看了眼月桂:“我们也在这儿坐了一个多时辰了,回去吗?”
月桂凉飕飕地说:“你院里有那么多伺候你的下人吗?”
林俞:“没有……”
月桂:“你院里有热腾腾的饭菜吗?”
林俞:“……”
月桂:“你院里有等待你的太子殿下吗?”
林俞哭着摇头:“没有没有没有!”
“所以我们回去做什么?”月桂无情地说道,“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吗?”
林俞伤心地哽咽了一声,拿起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
“吃吧。”月桂自知方才说得太过了,又有些后悔起来,他安慰地伸手将棋盘边上的碟子推到林俞眼前,“这儿还有白捡的点心吃,你回去了连点心都没多少。”
“......”
被安慰了一番的林俞反而嚎得更伤心了,他终于知道为何一段时间下来,原本水火不容的他和月桂忽然变得亲近起来。
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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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池来到时烨的书房外时,时烨正在接见其他人。
朱公公就守在书房外面,听温池说明了来意之后,便直接领着温池进了书房。
温池远远瞧见时烨的案台前站着几个人。
除了站在最边上的刘德和刘善兄弟俩外,其余几个都是温池不认识也没见过的人,不过根据刘德和刘善的身份,不难猜出那几人应当都是时烨的心腹。
听见朱公公和温池走进的脚步声后,包括刘德和刘善在内的几个人皆警惕地停止了说话,齐刷刷转头看向他们。
朱公公早已习惯这种场面,面不改色地摆了摆手中的拂尘,低下头对案台后面的时烨说道:“太子殿下,温公子来了。”
倒是没见过世面的温池被那些人的目光吓了一跳。
他的大脑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身体就已做贼心虚地僵在了原地。
冷不丁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温池紧张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立起来了,他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两步,用商量的口吻说:“朱公公,不然……我还是去外面等着?”
朱公公背对着他,没敢回头。
很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安静:“过来。”
是时烨的声音。
温池抬眸看去,只见案台后面的时烨穿了一身白衣,身上披着一件青灰色的袄子,他的黑发随意绾起,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却被精致的眉眼衬托得别有一番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