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疏给对方诊了脉,对方的身体无大恙,精神却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于是他解开腰上的笛子,当着自己夫郎和两个小姑娘的面,吹了好几首有安抚作用的静心曲。
悠扬的笛音时而高昂,时而低沉,时而悠长,时而短促,但这笛声就仿佛一缕春日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静静的享受这样一个静谧安宁的清晨。
两个小姑娘并肩坐在床上,牵着手,双腿在空中晃荡着,乌黑的眼眸被薄薄的一层眼皮盖住,上下眼睫如鸦羽一样闭合着,两人的嘴角都带着一丝微微勾起的笑意,仿佛在做什么甜美的梦。
薛清灵坐在旁边的软塌上,手撑着下巴,看着前方那位吹笛子的人,看他纤长白皙的手指灵巧在玉白的笛身上舞动。
“他、他真的是你哥哥??!!!”
“如假包换的亲哥哥,你没发现他跟我母妃长得很像吗?”
“是有点相像……”
“所以说太巧合了!!我哥哥长得特别好看吧!”
……
两个小姑娘黏成一团小小声的聊天,越聊越兴奋,越聊越激动,杨淑唯的精神也越来越振奋,她的双眼不再涣散,和李丹瑶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了之前的那一丝胆怯。
小姑娘们越聊越有兴头,只是可惜,安王妃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说要送杨家的千金回绍安。
杨淑唯昨天哭闹着要娘亲,这会儿离开的时候,爬上了马车,掀开车窗帘看目送她离开的丹瑶郡主,临到分别的时候,心里万般不舍了起来。
她想跳下马车说自己不走了,可杨淑唯心里胆怯,怕自己这样来来回回过分闹腾。
只好眼睛流着泪花跟丹瑶小郡主分开。
因为好友的离开,丹瑶小郡主也留了好几滴眼泪,陷入了情绪低落中,之后跟着哥哥嫂嫂一起上了马车,前往回春堂。
安王妃知道自家女儿在王府里闷久了,便把李丹瑶交给了亲哥哥照顾,让裴疏把她带在身边,看看临安的民风民情,顺便增进下兄妹感情。
马车晃晃悠悠的在街道上行走着,外面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不绝于耳,李丹瑶趴在车窗边,看外面卖冰糖葫芦的一闪而过;牵着孩子手的妇女刚从布庄里出来,手上拿着几尺新布,嘴里念念叨叨着说要做几件新衣服;茶馆一楼那个头发掉光了的老大爷拿着竹板一打,在众人的簇拥下说起了自己新想出来的故事……
一切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十分新鲜,马车到了回春堂门口停下,一众人下了车,裴疏缓缓扶着薛清灵从马车上下来,小声询问了几句,薛清灵摇摇头,说自己没事。
在他们俩下马车的时候,李丹瑶已经兴奋的先跑进医馆里了。
一进到医馆里后,就跟外面吵闹的喧哗声隔开,吆喝的讲价的寒暄的声音全都消失在了耳畔,鼻子里能闻到一股安宁的药香气,李丹瑶好奇的在医馆里里外外跑了一圈,又守在旁边看自家俊美的哥哥给人诊病,来看病的人男女老少都有,他们的病也是各式各样的,有普通的风寒,有骇人的毒疮,还有疼得在地上打滚的人……有过多年生病经验的李丹瑶还是第一次见到世上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病症。
无论是遇上什么样的病人,她哥哥都是那样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看见再可怕的毒疮,眼睛里也没有惊恐和厌恶,仿佛什么样的病症都难不了他。
与病人说话时,他的语调柔和之中带着一点儿与生俱来的疏离,俊美的脸庞上有种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让人不自觉会信任他所说的话,却又感觉与他之间隔着一道天堑。
有时在送走病人之后,冷峻的哥哥又会对着柜台边坐着人轻轻一笑,两人交换一个默契的眼神。
让坐在嫂嫂旁边的李丹瑶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人。
送走了最后一个病人,裴疏把薛清灵和妹妹招进小厅里去,布置了两张合适的桌案,铺上了白纸,亲手研磨了墨汁,执笔在白纸上写下一个字后,示意两人在各自的位置站好。
“灵儿你,这页抄五份。”
“丹瑶,你也是,这张抄五份。”
两个人被迫拿起笔,磨磨蹭蹭的开始在白纸上划上一笔,正对面的白衣人抱胸立在前方,目光如炬的看着他们俩。
李丹瑶终于发现她哥比她母妃还要可怕,想在对方眼皮子底下偷奸耍滑,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对方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便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场。
丹瑶小郡主只好硬着头皮提笔练字。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事情就是练字。
写一个字看一眼前面的哥哥,只觉得什么雪啊月啊的全都变了,天上的月,已经被一层乌云笼罩,地上的白雪,全是斑驳的脚印。
再写一个字看一眼旁边的嫂嫂,天哪!成亲了之后居然还要被逼练字,这样的夫君……
不要也罢!
这样的亲哥,想不要却不是她所能选择的。
第150章 手疼
薛清灵也讨厌练字,但因为李丹瑶也在旁边,作为长辈,他就不好表现出来,老老实实且乖巧的提笔写字,做好一个长辈的带头作用。
哪怕想耍赖都没脸。
写完一行字后,薛清灵左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肚子,继续执笔沾墨,在纸张上写下另外一行墨字,他落笔了一个龙字,虽然他本人是属龙的,可薛清灵却不喜欢写龙(龍)这个字,写完龙的最后一笔,无声叹了一口气。
薛清灵那双清浅的眸子从自己所写的几行字上掠过,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原本上下结构不协调的的毛病已经改善很多了,他只练了几个月,如今所写的字体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若是去年的薛小公子能写出这样的字体,估计得每天自鸣得意的吃不下饭,然而现在的他眼光已经不同了,天天睁开眼睛闭上眼睛,看见的都是裴疏的字,眼光跟着高了之后,他就嫌自己的字写得难看了。
即便在旁人眼中,薛清灵的字已经望尘莫及。
——那个旁人就是李丹瑶小郡主。
李丹瑶偷偷往旁边人桌面上一瞥,原本以为自己和可怜的嫂嫂同病相怜,都是因为字写得太丑,才会被迫练字,结果看看两人面前的白纸,对方写得是齐齐整整的精美小字,一个个复杂的字体看得小郡主眼睛发绿发懵,而自己写得还是那见不得人的零散狗爬字……
对她来说,能把字写成嫂嫂那个程度,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裴疏站在旁边守着两人练字,时不时出声指点一番,得亏李丹瑶是他的亲妹妹,不然就那狗爬字,真是不堪入眼。
裴疏:“……”
怪不得安王妃特意叮嘱裴疏让他教导丹瑶练字。
“丹瑶,你,加练十页。”裴疏的眉梢挑了挑,倒也没出声把李丹瑶的字批的一文不值,而是自己执笔在旁边写下了五个基础的字体,让她照着自己所写的,一个字写满一页。
“你可不能随便应付,要是哥哥觉得不过关,那一页就作废。”
李丹瑶心中愤愤,刚要出声说点什么,就突然见五根银针嗖嗖嗖落在白纸左上角,锐利的一根根银针,反射出刺目的光芒,让小郡主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她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提笔沾墨,写下一个字后,定定的看了一会儿那几根银针,而后悄悄抬眸偷窥站在右前方的冷峻哥哥,仿佛能听到对方低沉的声音温柔警告:要是不听话,这针就扎你身上哦。
好毒。
这个随身带针的白衣恶鬼!
“这一页不过关,重写,慢点写,你看你嫂嫂才写了半页。”
“妹妹啊,你可别想敷衍哥哥,母妃让我好好教你练练你这一手字。”
“哥哥立了军令状,三个月,你这字必须大有改变,不过,你稍微努力一点,一个月应该写的勉强能看了……”
李丹瑶:“……”
李丹瑶没办法,只好瘪着嘴老老实实一笔一划写了五个字,写的很慢,字型却正,奈何这样写实在太累了,李丹瑶叫苦不迭,只好使用惯常的老办法,软着声音撒娇道:“哥哥,我手疼,站久了腿也疼,让我休息一下好不好?”
“站累了就坐着,边上就有凳子,喏,你嫂嫂坐着的那种软凳,哥哥也给你准备了一张。”
“可是手疼……全身都疼,好累,哥哥,你不知道,我从小就身体不好,你可怜可怜我吧,累坏了我会晕倒的……”李丹瑶捂了捂额头,装作要眩晕的模样。
裴疏被对方浮夸的演技给镇住了一会儿,他在心里狐疑的思考了一会儿,对方的动作熟稔,显然是做过非常多次的动作,可这浮夸的表现,真的能唬住人?
“……”
见对方无言以对之后,李丹瑶低头窃喜了一会儿,刚想搁笔不干了,却听那声音开口道:
“丹瑶,你知道你现在在哪吗?”
“回春堂。”
“回春堂是家医馆,而你哥哥是个大夫,所以你有哪里不舒服,需不需要哥哥帮你治一治?或许通通经脉,帮你扎几针,你就不累头也不晕了。”
李丹瑶:“……”
她精神一震,乖巧道:“哥,我不累了,我继续写。”
李丹瑶这次真是遇见天敌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因为她从小身体不太好,丫鬟婆子都围着她,只要她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百分之九十能解决所有的事情,哪怕是先生也不敢逼她练字,因此她这见不得人的狗爬字才能逞威风到现在。
然而如今……
身体不舒服?
——哥哥给你治。
丹瑶小郡主心里悲催极了,恨不得现在跳上杨淑唯的那辆马车,跟随对方一起回绍安,待在王府里做一个平静生活的小郡主。
什么法子都逃避不了,只好老老实实练字了。
裴疏在一旁守着两个人,他在心里估摸好了时间后,便走到薛清灵的身边,把人抱在身边,让他好好休息,帮他揉揉胳膊,捏了捏腿,放松身体紧绷过后的肌肉。
“累不累?”
“不累。”
薛清灵有些贪念的靠近了他,蹭在对方的脖颈边闻对方身上的药香。
裴疏以前身上从来都不带香,只从他们探亲回来之后,他身上就有了一股能让人抚平心中烦躁的宁神香气,这香气十分好闻,又淡雅,且具有一点安胎的作用,能舒缓孕夫偶尔低落紧张压抑之类的情绪。
裴疏也给薛清灵做了类似的香囊,但是对方从来都不戴在身上,薛清灵把他当做一个贴身大香囊,只愿意闻他身上传来的这抹香气。
那边只能嗅着无尽墨香的李丹瑶偷偷用余光瞥这边,看着她家清冷如寒月的哥哥对着嫂嫂各种温柔关心和体贴,小嘴一瘪,顿时两眼一黑,觉得世上最惨的人,只有她一个。
等李丹瑶老老实实把那几页字写完了之后,裴疏检查过后点了点头,温柔替她揉了揉细瘦的胳膊,抹了一层无色无味的药油上去,顺便再用手中的长笛在她背部腿部几个地方都敲了几下,帮她放松身体。
李丹瑶惊喜的发现,她家哥哥果真十分厉害,就这么随便给她揉了揉,手上的酸胀立刻没有了,对方的笛子打在身上,丝毫不觉得痛,就是一股暖洋洋的热意从骨髓里散发出来,身体里所有的疲累都被这股灼热蒸腾了出来,身体变得轻松而舒适。
这也让她练完了十五页大字还保持着精力满满。
薛清灵给她端了一碟刚蒸出来的糕点,又亲手泡了两杯茶递给这两兄妹,李丹瑶喝了热茶,大口大口吃完了糕点后,才勉强觉得自己过的是郡主生活。
“嫂嫂,你做的糕点好好吃!”小郡主从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她手中的点心个个做工精致,乳白色的糕点,点着一滴红汁儿,吃起来柔软香甜,甜而不腻,细腻的口感,仿佛入口即化似的。
左一口,右一口,都快赶上她父王的好胃口。
裴疏在旁边叮嘱道:“少吃点儿,女孩子胖了不好看。”
“哥你和父王都没胖,我怎么会胖。”和家里的两个饭桶比,她这才哪到哪。
裴疏等她吃完了之后,送了一样东西给她,是一件银色的器具,裴疏特意改良过的机关梅花袖箭,他改良过的梅花袖箭小巧精致,其中的箭矢短而小,六枚箭矢围成一圈梅花形状,可以连续发出,虽然箭矢短,不过一根汤勺的长度,但它发出去的力量不弱,飞射而出的速度极快,几乎眨眼间便能飞射出七八尺以外。
这箭矢短小,速度快,杀伤力就稍显不足了,要靠它直接取人性命极难,不过裴疏在箭尖上涂了毒,不是致命的毒,是晕厥麻痹的毒药。
裴疏顺便还送了十几包毒粉给她,要是实在射不中敌人,那就撒毒粉吧,这毒粉名字叫做“一片倒”,顾名思义,一撒一片倒。
“以后再遇到危险的时候,可别再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人宰割。”
李丹瑶接过她哥哥的几件礼物后,终于又觉得她俊美的亲哥是最皎洁的天上月,是最清雅的梅花雪,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好哥哥。
被逼练字的仇恨一瞬间忘却,小郡主拉着她哥的袖子诚恳说道:“哥,你真好。”
“哥,这‘一片倒’真有那么厉害吗?我能不能撒你身上试试?”
裴疏淡淡道:“你可以试试。”
小郡主拿着毒粉包的手一僵,突然感觉到一阵危险。
“给你这些东西不是让你胡乱用的,要是被我抓到你乱用,我就把你绑起来,往你身上撒痒痒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