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之后,邵玉琳要挂断电话,却听童磊在那边笑了一声,说道:“你把他养到将近二十岁,都没说主动关心过几次,怎么开学一个多星期,倒记起来问习惯不习惯了?”
邵玉琳要挂机的手一顿,不悦道:“你什么意思?”
童磊淡淡地说:“谁也不是傻子,我知道你打电话来想干什么。其实我在等你正式承认我们的存在,但是你让我很失望。”
他问道:“妈,生过孩子是什么丢人的事吗?既然觉得丢人,当初为什么要生呢?”
邵玉琳有些气弱,辩解道:“你知道我职业的特殊性……”
“明星也是人吧?母爱是最起码的人性吧?”童磊打断他,“我也就算了,我跟着爸长大,不缺关心,你怎样都无所谓,你好好反省一下,这些年来是怎么对隽隽的?”
“你照顾过他吗?爱过他吗?知道为什么他原来跟在你身边的时候不爱说话不爱见人吗?”
童磊一开始顶多是略显冷淡,情绪还算得上平和,越是往后说声音越高。
邵玉琳面对这个性格强势的长子总是心虚的,被童磊说的哑口无言。
最后还是童磊自己察觉到自己的失控,沉默下来。
母子二人在电话两边,同时静了片刻,童磊才道:“算了,跟你说了也没用,反正这件事你别指着我们仨任何一个人会管,要么你就实话实说,当然否认到底我也不会拆穿你,只要你自己圆的上就行。”
说完之后,童磊就把电话挂了。
对于这个母亲,在这么多年的失望和等待中,感情早已经淡漠的近乎于无,童磊甚至连为她生气的心情都没有。
但是他心疼童隽。所以这回看到邵玉琳果然将电话打过来,童磊才会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虽然那些事都不是亲眼所见,甚至童隽也没怎么抱怨过,但冥冥之中童磊就是有种感觉,他觉得自己的弟弟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自己的弟弟并没有机会受到母亲的冷待,但那些孤独、绝望和痛苦,童隽都一样不少地真实经历过。
另一个世界当中,他和童海生早早地离开了,没能再继续爱护着原先捧在手心里的宝贝,而那些缺失的心疼,却奇迹般的,又在这里补了回来。
这件事情,童海生和童磊都跟童隽说好了不让他管,他就真的没管。
在曾经那一段还没有迅速成长的时光当中,童隽一来是年纪小,二来也是因为跟父兄生活在一起,童隽一直就是这么个万事都用不着操心的主。
他被童海生和童磊保护的严严实实,但凡有点什么事,都不用知道,就已经被解决了。
后来高中尚未来得及毕业,家人就都去世了,童隽这才无师自通,学着料理后事,继承遗产,也逐渐习惯了自己面对外面的一切风雨。
现在虽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但偶尔被当成个小孩保护的感觉也不错。
当然,最关键的一点原因是,这军训实在太他娘的累了!
每天早上六点多就要去操场上集合站军姿,饿着站到将近八点,再跟着一帮饿狼去食堂抢饭吃,上午下午踢正步练稍息立正,就连晚上都要出来吼军歌,简直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童隽干体力活的机会不多,就算暑假已经开始启动了每天去健身房跑步的计划,也很难一下子适应这种高强度的训练。
他还管得了网上说他被谁包养?还记得自己的亲妈叫什么名字就不错了。
也就只有原拓那种带着主角光环的魔鬼,才能在这种强度的训练下保证每天精神百倍,甚至还能杀出一条血路,帮着他抢窗口前排买鸡腿。
下午的时候正在太阳底下站军姿,他们的教官不知道因为什么事被临时叫走了,整个方队的男生集体造反。
一个叫张小军的男生小声说:“兄弟们,他走了,背影都看不见了,要不咱歇会?”
聂山平站在他旁边,有点意动:“可是教官走之前说,要是回来发现咱们偷懒,要挨罚的。”
“挨罚再说挨罚的,我只知道我现在就要咽气了!”
张小军一边说,一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大家都累的不行,主要是站着不动,脚都麻了。有几个人就跟着张小军也坐了下来。
原拓看着童隽,把帽子摘下来给他扇扇风,问道:“要不你也歇歇?”
童隽道:“周围这么多其他方队呢,教官回来一打听就知道咱们偷懒了,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原拓倒笑了:“所以说你现在歇不歇,肯定都已经要被连坐了。能待几分钟是几分钟吧。”
童隽一想是那么回事,干脆也把军帽一摘,坐下了,发现操场的地面都被阳光晒得滚烫,有点烤屁股。
“你们!干什么呢!”
正在整个男生方队都开始自暴自弃席地而坐的时候,女生那边突然大步走过来一个教官,用手指着他们:“干什么呢都,趁着教官不在偷懒是吧?都给我起来!”
张小军带头挑事的时候挺勇猛,看见教官就怂了,根本没过脑子,从地上一个翻身爬起来就想跑。
不料那位教官一挥手,威风凛凛地大喝了一句:“包围!”
童隽被原拓从地上扯起来,小声说了句:“我靠。”
只见那边政法和文学院集结的女生小方队听见教官喝令,训练有素地列队小跑过来,很快绕成一圈,竟然将男生们活生生围在中间。
被这么多女孩子们聚成一圈强势围观着,大家都觉得有点惊悚。
之前还有几个人死猪不怕开水烫地在地上坐着,这下全都不好意思了。
张小军站的笔挺,偷偷把手心的汗往裤子上擦了擦。
隔壁教官显然对自己的训练成果很骄傲,面带微笑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女兵们,然后指着这些没出息的男生训话。
“你们教官走之前说让我看着你们,我还说没必要吧,就没过来。想不到你们这帮小子真是不老实啊?一会看不住就闹幺蛾子。抬头,挺胸,脚并拢,给我站直点!”
教官在聂山平的后背上啪地拍了一巴掌,又瞪眼道:“一个个的大小伙子,有没有点组织性纪律性了?全部挨罚,给我做一百个仰卧起坐!”
男孩子们一通哀嚎。
教官:“二百个!”
“一百个一百个,我们这就做!”张小军赔着笑脸道,“教官,我们知道错了。”
女生那边有人发出笑声,张小军黝黑的脸上泛起红晕。
教官让女生们去不远处的树荫底下坐着监督,吹了两声哨,示意众人列队报数。
单数出列躺在地上,准备做仰卧起坐,双数负责压脚。
原拓坐在童隽的脚腕上,双手攥住他的小腿,童隽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在哨声中抱住头,开始做仰卧起坐。
他娇娇气气的,一开始觉得累,不想起,但很快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童隽发现这个姿势实在有一点别扭。
教官要求给人压脚的同学也要保持标准姿势,腰背挺直,目视前方,不能乱动,不能帮忙。
因此童隽每次起来的时候,跟原拓的距离就会无限拉近,原拓还没有办法向后躲。童隽甚至觉得,有一回连自己的鼻尖都蹭上了对方的嘴唇,有点尴尬,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两人的呼吸短暂地交缠在一起,靠近,然后远离。
原拓看见童隽干脆闭上了眼睛,那小刷子似的睫毛上挂着汗珠,脸上也因为运动的缘故泛起红晕,他有些急促的喘息在自己耳畔响起。
像是之前某个梦境中的场景。
心中刚有点发痒,对方就躺了回去,然后再一次起身,再一次靠近。
原拓终于忍不住了,在心里暗暗说了声“靠”,把头偏到一边。
然后他的后腰就挨了教官一脚:“干什么呢,别摇头晃脑的!”
周围的女生都笑了,还有人带着惊喜小声说:“那不是新闻上的那个吗?霸道总裁小模特?”
接连几天的热搜,早就在学校里面传开了,由于总裁们纷纷下水的大场面太过有传奇性,网友们还开玩笑写了不少同人小段子出来。
原拓和童隽的关系好本来就是真的,两人天天一块吃饭一块军训,画面实在养眼,经过这样一宣传,就让有的同学们也忍不住磕起来了这对cp。
有人趁教官不注意,用帽子挡着手机,偷偷照相:“原拓是不是不好意思了,好萌啊!”
“为什么是原拓不好意思了喂,逆cp了!身为一个攻不应该是邪魅狷狂,把压着的人按在地上亲吗?”
“快帮我挡着点教官,童隽一直在动,不好拍,我要照一张他的正脸照——他真的长得好好看啊!”
教官暂时没有察觉女生们的小动作,还在训原拓和另外几个负责压脚的:“坐直了,脸正过去!又不是小姑娘,一个个扭扭捏捏地干什么?”
童隽快要累死了,闻言忍不住道:“教官,如果我说我是啊,能去那边一起坐着吗?”
正愁拍不着照片的女生们大喜,立刻招手道:“姐妹,快来!”
大家哄笑,有几个男生扯着嗓子一起喊:“我们也是女生,我们也要去坐着!”
教官都忍不住笑了,最后还是一个一脚,把他们镇压。
有他在这里看着,谁都别想乱动了,原拓只能保持端正的姿势坐着,脸冲着童隽的正脸,手抓着童隽的小腿,分分钟想撂挑子不干。
他觉得对方的腿很细也很直,隔着薄薄的裤子可以感觉到体温。两人的距离忽近忽远,让人的心也跟着飘飘忽忽。
真的是,很要命。
就这样煎熬着,好不容易才换了位置,原拓把仰卧起坐做的飞快,就想着快点结束。
刚才童隽在做仰卧起坐的时候,虽然也觉得别扭,但因为累,心中那点异样闪一闪也就过去了。
直到换了他坐着,眼看原拓一下一下起来又躺下,童隽才有了之前原拓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原拓的呼吸吹在脖颈里,让他的心跳有点快,脖子有点痒,就好像那天晚上原拓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让人说不出的怪异尴尬,但好像,又不是特别排斥。
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做仰卧起坐,有时候两个男生的脸撞在一起,腿被压得发麻,但他们都是又笑又骂,可丝毫没有他和原拓之间这么别扭。
这个时候系统特效又把原拓的脸颊和耳朵上打上了红晕,随着他每一次接近,身上就会飘出一颗小红心,重新躺下去的时候,心就碎了。
童隽看着原拓身上的特效,想起在自己面前走出一个心形的小刺猬,想起那天原拓将他圈在椅子上,突然的靠近。
他心中慢慢产生了一种犹疑。
童隽知道原拓对自己的看的很重,两人间的关系非常好,他一直觉得这非常正常。
因为严格地说来,在这个世上,只有他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同类,互相依靠,互相从对方身上汲取力量。
他从来没有深究过这种感情,但现在被原拓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点滴情绪推着,却越来越难以忽视了。
在童隽的走神里,一帮倒霉鬼总算都完成了教官的惩罚任务,一个个几乎累成死狗,偏偏碍着周围还有女生在围观,大家勉强保持了最后一分形象,坐在地上喘着气休息。
“我要死了。”聂山平说,“大热的天,费这么大劲做了半天运动,根本没有女生往我这边看,就知道给童隽和原拓咔咔拍照,真伤人。”
童隽抓着帽子扇风,他皮肤天生就白,而且怎么晒都很难变黑,这一点是遗传了邵玉琳,在一帮男生中特别惹眼,看得人牙痒痒。
他有气没力地道:“拍照有什么用,我好想喝冰雪碧——山平,那我给你支一招,攒钱买个热搜,也说你被某某富婆包养了,相信你很快就会跟我有同样的待遇了。”
聂山平道:“富婆我想要,有了富婆走后门,我就不用军训了。兄弟们,要是我不幸没熬过去,一定要记得让我妈把床上那个hellokitty拿上给我一起陪葬。”
他们的另一个舍友魏博在旁边插嘴:“其实刚才也有人给你拍照了。”
聂山平很惊喜:“真的?”
魏博道:“其实我没忍心告诉你,你裤子后面磨出了一个洞……”
聂山平往身后一摸,如同五雷轰顶。
童隽发现他们这个沉默寡言的舍友不知不觉变了:“魏博,我还以为你不爱和别人说话。”
魏博瞪圆了眼睛:“我可喜欢说话了,之前憋死我了!我妈说考上咱们学校的都是好学生,让我别絮絮叨叨的耽误舍友学习,会招你们讨厌。所以我一直忍着,我怕一张嘴收不住。”
童隽道:“那你现在是终于无法忍耐这种渴望了。”
魏博道:“不是啊,主要是看你们也都不是书呆子嘛,你还去拍广告片呢,哈哈哈。”
有句话他没说,最主要的是,刚才张小军一倡议偷懒大家都响应了,让魏博发现这些货都不是什么老实人,想必应该会跟自己很有共同语言。
他拍了拍胸口,又道:“不过你们仨放心,等你们要睡觉或者学习的时候,尽管让我闭嘴。”
聂山平郑重道:“有时候话太少了也不好。比如说我裤子破洞这种事,看到了就要第一时间说出来。”
“知道了……哎,怎么缺一个人?”
魏博四下张望:“原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