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老又道:“在你出生之前,他们两个的感情还不错,后来先是笑娟说要离婚,因为知道阿洋在外面有了人,阿洋一开始不同意,说是会把这件事解决掉,以后好好过日子,因为当时你刚刚出生,笑娟也就答应了。”
“但没过一个月,不知道阿洋为什么会变卦,口口声声说是笑娟对不起他,两人闹的不可开交,最后还是离了。”
原拓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将手边的文件纸上捏出了褶皱:“也就是说,在这一个月之间,他觉得自己发现了我妈出轨的证据?那证据呢?”
裴老凝视着他,说道:“你就是看到了,又要如何处理这件事?”
原拓用手撑着额头,静了片刻,然后道:“爷爷,你放心,我不会用裴家当筏子。这里面也有我的心血,公司里的每一个员工都靠着它生活,我不会因为私人恩怨破坏这些。但冤有头债有主,做错了事的人,无论过了多久,也应该付出代价,不是吗?”
裴老倒是因为他的理智而有些意外了:“这一年,你成熟了不少。我原来觉得你手段偏激,做事没有顾忌,现在倒是沉稳了。”
他将桌上散乱的文件推回给原拓,告诉他:“你父母没有离婚之前,一直是在二楼住的,后来你父亲娶了李欣丽,我看着心烦,这才让他们搬了出去,但你母亲的东西应该都没拿走,你一会去二楼看看吧。”
这些他一直没有跟原拓说,因为能够感受到原拓身上的戾气和仇恨,所以裴老也在刻意淡化与原笑娟相关的事情。
但现在,他已经察觉到了原拓的日渐成熟稳重,当一个人有了一定的底线和自控力,那么也就可以放心地交代他一些事情了。
原拓道:“好。”
他顿了顿,又道:“谢谢爷爷。”
裴老这才喝了口面前的茶水,问道:“你就是因为这事特意回来的?”
原拓道:“不是特意因为这件事,主要是还有个消息要告诉您,我有固定的交往对象了,等大学毕业我想和他结婚。”
裴老非常惊讶。
这个孙子跟他喜欢沾花惹草的父亲完全不同,自律,冷淡,虽然各方面条件都十分出众,但裴老也想过,他不靠人介绍撮合,恐怕这辈子都得打光棍了。
不过毕竟原拓年纪还小,他也不着急。
像是他们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其实不动情远比动情要安全很多,正好以后可以考虑一下,和哪个家族联姻,夫妻之间像是合作对象一样相处也不错。
但原拓竟然会主动告诉他,不但有对象了,还是一上来就奔着结婚去的。
这让裴老颇有种“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的人设不大对”的惊诧。
他可不愿意原拓再弄得跟裴洋一样,婚姻状况磨磨唧唧,于是直接就问:“哪家的?”
言下之意,门当户对是基本要求。
没想到原拓也争气,直接就告诉他:“童家的。”
童这个姓比较少见,他一说裴老就知道是童海生了,想了一下,觉得还挺满意。
原拓在感情问题上实在是省心到让他喜出望外,自由恋爱还能找个这么合适的门第:“童家不错,童海生虽然不是世家出身,但他现在这番事业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现在正是上升期,以后还有的发展呢。”
“而且他们家家风也正,你找了童家的孩子,是你的福气,那就好好处着吧,有事多理解,不要相互欺瞒。”
裴老说的对,两个人之间怕的不是争执不和,而就是瞒来瞒去,让误会越来越深。
原拓点了点头道:“好。”
裴老说完之后想了想,这时忽然又觉得不对劲:“等一下,我怎么记着童海生只有两个儿子呢?”
难道是找的私生女?那可就……
原拓淡定道:“就是儿子,我和他小儿子在一起了,童隽。”
裴老:“……”
他盯着原拓,半天没说话。
原拓道:“爷爷,您这里有没有什么家传的宝物?最好是比较有年代感的那种,我想拿一样送给他。”
他的态度坦然中带着一丝嚣张,裴老总算确认,不是自己听话听错了,而是这个臭小子真的找了个男的。
第69章
过了好一会, 裴老才问道:“……你喜欢男的?”
原拓说:“别人不知道,反正就是喜欢他。希望爷爷可以同意,但您要是实在不能接受就算了, 我可以离开裴家。”
如果坐在裴老面前说这番话的人是裴洋,裴老能抄起拐棍来抽他——当时裴洋要跟李欣丽结婚的时候, 他就是这么干的。
但面对一派坦然的原拓, 他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因为完全没有可以威胁得了原拓的东西。
他们从小没管过这个孩子,现在也别想管。
裴老盯着他看了一会,脸上的怒气渐渐消去, 问道:“童家的人知道不知道?”
原拓道:“还没有征得他们的同意, 我先来跟您说。”
这事简直都离谱,裴老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要开口时,他发现自己也无话可说。
他向来是个明智的人,从来不会做无用功,原拓现在的表现显然是已经铁了心, 那么你说他什么他也不会听的。
就算要后悔,那也是他们经过一段相处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情了,要是真的分不开, 自己也没必要枉做小人,毕竟原拓对裴家原本也没什么感情。
他的神色变幻, 片刻之后,终于把拐杖在地上一顿,说道:“你自己拿主意吧。”
原拓诚心实意地说:“谢谢爷爷。”
虽然他不怕裴老反对,但如果因为这件事真的跟家里闹翻,童隽心里一定会不舒服的, 裴老的态度让原拓省了不少事。
裴老还是有点闹心,赶客道:“今天你该说的都说完了吧?说完了就回去吧。”
原拓道:“您要是不反对的,传家宝……”
裴老:“……”
他真的很想打人,头一次见到比老头子还要无耻的年轻人!
原拓倒是很坦然,他觉得他就是给裴家打工的,这么辛苦的经营公司,给男朋友要点好东西撑场子怎么了?很合理嘛。
裴老冷声道:“你相中什么了?”
原拓想了想:“有什么?我挑挑。”
“……”
最后他成功地把自己的祖父搜刮了一通,带着从裴洋房间里收拾出来的几个纸箱子和一个精致的小玉盒离开了家。
等下午回去,童隽看见原拓的后备箱和车后座时都吓了一跳,问道:“你去你爷爷那里偷家了?”
原拓道:“我光明正大拿出来的。”
童隽表示了解:“那就是抢。”
原拓心情不错,笑着说:“抢就抢吧,去我家分赃不?”
那当然不要白不要,童隽就跟这些“赃物”一起被原拓带回了家。
时间过得快,他们刚刚开学的时候还是暑热未退,这个时候已经很有秋天的凉意了。
原拓家里是木地板,现在又在大厅和卧室都铺了层地毯,进去也不用穿鞋,走在上面非常暖和。
两人把箱子都抬了进去,放在地上,原拓洗了洗手进厨房做饭,童隽干脆席地而坐,扒拉里面的东西。
箱子显然装的不是很精细,打开之后里面乱七八糟的,就像是把一堆杂物随随便便地扔了进去,不太像原拓平时利索整洁的作风,显然这些东西他都没打算最后留着。
童隽伸手从里面随便一掏,拿出来的就是本相册,红色烫金的外观有点土,但放在二十年前,应该也算流行。
他翻开看看,里面的第一张照片就是个躺在床上的小婴儿,穿着一身白底带蓝色小蘑菇的衣服,白白胖胖的,特别可爱。
童隽原本对小孩子不怎么感兴趣,倒把这张照片反复看了几遍,翻过来一看,背面写着出生日期:
三月二十六日,十二点二十八分。
果然是原拓,两人的生日日期比较相近,都是春天,原拓要比童隽打上将近一岁。
童隽在小婴儿的脸上弹了一下,捏着那张照片往后看,只见后面有裴洋,还有原拓的母亲原笑娟,他们各自都抱着原拓照过好几张照片,只是没有夫妻两个单独的合影。
显然这应该是一本准备记录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相册,但只有两三页,后面就都是空白了。
童隽拿着原拓那张照片,在锅碗瓢盆的声音中冲着厨房里面大喊:“原拓,你小时候真可爱!”
原拓出来道:“你说什么?”
童隽举着照片给他看:“我说你小时候,可爱!”
原拓装东西的时候都不知道什么玩意,反正就一股脑地倒进来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古早的东西。
他低头就着童隽的手看一眼照片,然后目光又重新转回到童隽脸上,见他半仰着头盘膝坐在地板上看自己,眼中的笑意被灯光映的亮闪闪的。
原拓道:“嗯,可爱。”
然后原拓就着这个弯腰低头的姿势凑上前去,和童隽交换了一个深深的亲吻。
亲完了,原拓直起身来拍拍他脑袋:“晚上做里脊,你吃什么?干炸还是糖醋?”
童隽缓了下气,看看手里的照片,又看看站在面前一米八几的挺拔少年,耸了耸肩道:“干炸的吧。”
原拓扫荡如同蝗虫过境,那个大箱子里面什么都有,等两人吃过饭又整理了两个多小时,才算都差不多清干净了。
费了半天劲,纪念物倒是弄出来一堆,有用的东西没两样,只有原拓从一本旧诗集里面翻出了一个折叠起来的大信封。
纸面泛黄,显然已经很老旧了。
原拓将信封打开,稍微一用力,信封就顺着折痕撕出来一道大口子,里面装着的碎纸片掉了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份亲子鉴定报告。
原拓毫不意外地看见,上面的内容是他和裴洋之间血缘关系的检测,证明了他确实是裴洋的亲生儿子。
童隽将落在地上的碎片捡起来,拼了两张之后发现是撕碎的信纸,上面有着已经很模糊的字迹。
信纸碎成这样,显然不是被原拓刚才不小心撕的,而是从一开始就被人扯碎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没有扔,又扔进了这份装着鉴定报告的信封里。
上面的内容已经残缺不好辨识,两个人拼了一会,勉强辨认出其中的一段文字:
“……你与她在一起,是被算计还是有意,我都不在乎,随你们去吧……就像你也没资格来质问我信里那些事情是否真实存在,我不信你了。”
这两行字被念出来,原拓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杵了一下,他蓦地伸手,想要从地上将信纸拿起来看个真切,指尖却在即将接触到那些碎片的时候,绷紧按在了地毯上。
我不信你了……是否真实存在……被算计,还是有意……
这些散乱的声音在脑海中盘旋,又以母亲的口吻说出来,原拓总觉得应该已经窥得了某些真相,但思绪乱糟糟的,脑子一时不大会转了。
童隽在旁边抓住了他的手臂,温柔地拍了两下,然后将一杯水递到原拓唇边。
原拓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还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混乱地道:“这是我妈写给我爸的。”
童隽道:“能看出来。”
原拓道:“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因为得知了裴洋和李欣丽在一起的事,她不信任裴洋了,那么接下来她做了什么?是也为了报复对方,真的发展了一段婚外情,还是被人诬陷,不屑解释?”
与其说他在问童隽,其实原拓更多的是在自言自语,童隽将那个旧信封拿起来,说道:
“这上面有邮戳,是有人给你爸爸寄了一封信。但既然亲子鉴定上写明了你是他的亲生儿子,那信封里面装的肯定不是这张鉴定书,估计是伯母跟其他人来往的某些证据,当然有可能是假的。”
以裴洋的性格,收到别人的来信说老婆出轨,对于他来说肯定是奇耻大辱,不会留下这些东西,亲子鉴定说不定就是在收到信之后做的。
做完了之后,他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态,把亲子鉴定连同原笑娟那些撕碎的信纸都给放到了信封里面,夹在一本闲置的书中深藏至今。
童隽想象中,裴洋对待任何一个女人都是一时兴起,玩玩而已,但如今看他跟李欣丽的相处方式,再看他某些细节处的言行,他能感觉到,裴洋对原笑娟其实并非没有感情。
只不过他的感情,太浅了。
原拓也有这种感觉,他以前不懂感情,可能不会想那么多,现在跟童隽在一起了,懂得爱上一个人的滋味,才更觉得裴洋讽刺。
他忽然觉得兴味索然,将那些东西重新塞回破烂的信封里,往旁边一丢,说道:“算了,反正证明是他先出轨的,不管我妈在之后做了什么,裴洋也没有立场指责。”
童隽道:“这些东西……?”
原拓道:“没什么用的都扔了吧。”
跟裴洋有关的他一样都不想留,干脆就都装回到箱子里,准备明早放到小区外面的垃圾桶旁边去——里面有不少还能用的好东西,拾荒的老人看见了,一定会很高兴。
童隽将那本相册打开,把里面的照片都一张张抽出来,有裴洋的撕碎,原笑娟和原拓的留下来。
在他将一张照片抽出来的时候,忽然从相片后面掉出来了一张叠好的纸。
童隽“咦”了一声,将纸展开,惊诧地发现,又是一幅原笑娟的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