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静给出了一份完整的活动报告。
作为革委会的干事,洪静必须要牢牢占据这个职位,才能帮助到更多的人。而要坐稳这个位置,她必须要干出一番成绩来。但是,她又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去大搞批斗和游行。这次,她提出在全镇范围内展开忆苦思甜的教育,就是一种“作为”嘛!
不光是洪静需要政绩,革委会里的其他人也愁自己没有政绩啊!因此,洪静这个提议得到了部门里所有人的支持,每个人都分了一块责任区,你去这几个村子搞忆苦思甜教育,我就去那几个村子搞忆苦思甜教育。这里头暗含了竞争的意思,显然谁能把思想教育活动搞得最成功,谁就会被上头高看一眼,以后会有更多的晋升机会。
日子又过去了几天,因为二虎子都是从农场的后门悄悄回村的,所以他亲妈从来都没有堵到过他。时间长了,葛家的矛盾越演越烈,终于他们放弃了先悄悄笼络俞卫红再从俞家获得好处的行动方针,决定直接找上老俞家,当面锣对面鼓地敲起来。
“你就大大方方地去,无论如何,你都是他亲妈,你生了他!他就得孝敬你!”葛老娘说得唾沫横飞,“他敢不孝敬你,你就跟他们闹!”有道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葛老娘寻思着老俞家有干部有吃公家饭的,老俞家肯定要面子、要好名声,所以经不起闹的,到时候老俞家随便漏点好处,他们都赚了!然后,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
越想心里越火热,唯恐葛真香独占了这一份好处,葛老娘决定和女儿一起去。她知道这个女儿已经不贴心了,只怕心里还怨恨着他们当年把她远嫁了,但她也不想一想,她一个不干不净的,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远嫁至少还能叫家里赚一笔嫁妆!
这个女儿真是白养了!葛老娘在心里如此想着。
大概是因为葛家人各有各的心思吧,所以最终他们竟是全家出动了,不仅葛真香带着她后来嫁的那个老公去了俞家村,葛老娘、葛老爹、葛真香的两个哥哥和两个嫂子并他们生的孩子,全都朝俞家村去了。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看着像是去找茬的!
这会儿已经快过年了,地里没有那么多的活。因为白天的时候,祠堂给孩子们上课用了,大人们不好去祠堂里待着,就只能站在村头的空地上晒太阳聊天。他们这儿不南不北,没有北方那么冷,赶上冬天阳光灿烂的日子,户外要比室内暖和很多。
远远看到葛家一行人,有个大娘眯着眼睛说:“怎么年前就有人来走亲戚了?”
“咦,那不是葛家人吗?我有个表妹嫁在他们村了,我走亲戚时年年都能见到他们,认得葛婆子那张脸。没听说他们有亲戚在咱村啊……不会是来找二虎子的吧?”
“哦哦哦,原来是那个葛家啊!把二虎子丢了的那个?”
“他们还有脸找过来?这么多年不见他们来看过二虎子,当年文胜养着四个孩子多不容易,他自己身体不好,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他都要割大腿肉给孩子们吃了,那个时候不见葛家人送一点粮食过来,现在文胜终于享孩子的福了,他们找来了?”
“就是来摘桃子的呗!我呸!”
“二虎子是咱们俞家村的人,跟着咱们姓俞,和他们老葛家没有任何关系。”
“对对对,文胜太不容易了,为了养几个孩子,这些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连亲事都彻底耽误了。文胜对二虎子,就是亲爹也不过这样了,不能叫葛家占了便宜!”
当葛家人走到村头时,他们被一群人拦住了去路。葛老娘说:“啊呀,我们是来走亲戚的。喏,俞文胜家的那个二虎子啊,其实是我们家的聪聪,我们来看看他。”
俞家村的人对视一眼。好嘛,果然是来摘桃子的!
有个大娘吊着眼睛斜了葛家人一眼,眼中充满了王者蔑视,直接骂道:“哟,我还以为是谁啊,原来是一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啊!回吧回吧,你们今天就别想进村。咱们俞家村的地干净着呢,可不能把什么臭的腥的都放进去,免得把咱们村弄脏了。”
葛老娘往地上呸了一声:“你怎么说话的?滚开,别挡道儿,我找我外孙!”
“你们还有脸来找二虎子?哎呦喂呀,二虎子和你们有个毛关系!”
“呵,要不是我家香香给了他一条命,他能过上现在这样的好日子?你们这帮臭老娘们别多管闲事!我知道你们是眼红香香生了一个好儿子,但你们眼红没有用!”
一瞬间,俞家村的大娘、婆婆们都想冲上来撕了葛老娘的这张嘴。
农村妇女的战斗力都是极其惊人的,说不了两句,两边就对骂了起来。葛老娘拉着葛真香往地上一趟,哭嚎着说:“啊呀,我可怜的女儿啊!不过是想着亲生的孩子了,想要见上一面,却被这帮没人伦的东西拦住了路啊!真真像畜生一样啊……”
被人骂成了畜生,俞家村的大娘、婆婆们能忍?绝逼不能忍啊!
“到底谁是畜生啊?二虎子刚生下来半天,肚子上的脐带都没有处理好,就被你们扔到野地里去喂狼了。你们算什么亲人?亲娘亲姥姥能把孩子送到狼嘴里头去?”
葛家人:“???”
喂狼?谁拿孩子喂狼了?
当年,虎子们的爷奶还活着,爷爷带着小儿子做挑货郎的生意,经常在外头走动,攒下了一些家业。葛家知道俞家的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好,故意把孩子丢在俞爷爷的必经之路上。他们当时还是存了几分微不足道的善心的,希望孩子能在俞家享福。
葛真香的哥哥说:“胡说!我们当年明明把孩子……”
俞家村的一位大娘振臂一呼:“姐妹们,他们老葛家才是一帮畜生啊!就算他们生了二虎子又怎样,当年他们把孩子丢到狼嘴里,他们的孩子就已经死了。现在的二虎子是文胜救回来的!今天不打死这帮畜生,他们还当我们俞家村的人好欺负了!”
有个年轻媳妇说:“打他们!可劲打!他们当年遗弃孩子是犯罪呢,我听花花读报纸的时候,报纸上写着呢,遗弃孩子就是犯罪!对于犯罪分子,咱们不用留情!”
就算老葛家全家出动又如何,这里是俞家村的地界。一村人打一家人妥妥的。
俞家村最彪悍的大娘扯着葛真香的头发:“狠心的东西,竟然拿孩子喂狼!”
“我没有……”
大娘劈头盖脸地给了葛真香一顿巴掌:“还敢狡辩!还敢嘴硬!什么玩意儿!”
“真、真没有……”
“天打雷劈的东西!你错了没有?你自己说错了没有?”大娘毫不留情。
……
“错了,我错了!呜呜呜,别打了,我不该拿孩子喂狼!我错了!呜呜呜……”
第236章 难道我不是来当老父亲的吗?
俞家村的大娘们都是很有经验的。
别看葛家一行人被弄得很惨, 也确实疼,头发被拽得很疼,脸被打得很疼, 身上更是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但其实他们都没有被打成重伤。因此, 就算葛家人想去找第三方做主, 他们也是不占理的。你们确实遗弃了孩子啊,打这么两下不过分啊!
等颜晋耘接到消息赶过来时, 葛家人都已经被赶跑了。
不跑还想咋地?等着被用遗弃罪逮捕吗?
经此一朝, 估计葛家人再也不敢过来了。
颜晋耘真是松了一口气。他太了解人性了, 如果葛家人找上门时,是他自己把他们赶跑的,这事只怕还有得扯皮。但这次是村里人集体把葛家人赶跑了, 颜晋耘和他的孩子们全程没有露过面,那么颜晋耘就可以一直当他的洁白无瑕的“白莲花”了。
如何成为最高级别的白莲花?那就是从始至终你都是不知情的。
只要颜晋耘适当地露出混杂着些许震惊、无措、无奈的神色,参加过战斗的大娘婆婆们就纷纷开始安慰他了:“文胜, 别怕,二虎子是咱们的, 老葛家抢不走的!”
“对, 他们要是还敢来,我们就去找警察把他们抓走!给他们判刑!”
“他们自己都承认了, 当年果然把二虎子丢到野外去喂狼了。这哪里是亲人啊,分明就是仇人啊!”有个在扫盲班待过几天的年轻媳妇把一张纸递给颜晋耘, “叔啊, 我这儿有个好东西给你!哈哈,我字写得不好,叔你别嫌弃啊, 但确实是好东西。”
颜晋耘接过纸条一看,竟然是一份认罪书,上面写了老葛家当年遗弃孩子的罪行,上面的字应该是这位年轻媳妇写的,不过下面整整齐齐按了一排葛家人的手印。
颜晋耘脸上便又露出了混杂着些许惊喜、感动和如释重负的神色,对着大家不断地鞠躬道谢:“谢谢大家!回头等二虎子从农场回来了,让他亲自上门谢谢你们。”
“这有啥好谢的!我就是看不惯老葛家那恶心人的行径!”
“文胜啊,你只管放心,我们都是有心有眼的。我今天把话放在这里了,二虎子就是文胜的亲生儿子,以后如果有人敢拿二虎子的身世说事,我们撕了他们的嘴!”
“对!有人敢说三道四,我们全村人都不放过他们!”
颜晋耘再次对着大家鞠躬道谢。你看,以后要是有人站到了老葛家那边去,无需颜晋耘说什么,俞家村的所有村民都可以帮忙一起喷回去。看着这一幕,刘花花仿佛悟到了什么。她想,固然他们在这件事里耍了一些心眼,但之所以事情进展得如此顺利,还是因为爹平日里处事妥当、深得人心。由此可见,群众基础是非常重要的!
等到这事告一段落,二虎子也回到家了,颜晋耘关上门,把孩子们叫到跟前。
“你们是不是早知道葛家那边想来认二虎子了?”颜晋耘问。
二虎子点头:“是、是啊!”
“从忆苦思甜大会,你们就在设计了?老梁他们给你们出的主意?”
刘花花给颜晋耘竖大拇指:“爹真是神机妙算啊!”
颜晋耘替孩子们描补说:“在以后的日子里,如果有人在你们面前提起葛家人,老大和田甜可以表示不满和愤怒,因为你们不是直接当事人。老二和花花就只管做出伤心的模样。实在被人问急了,老二就装出一副难过的样子,就说,我现在也有了孩子、当了父亲,实在想不出来为啥有父母能狠得下心来把孩子丢过野地里去喂狼。”
既然当了白莲花,那就一路当下去吧!
老二说:“爹,可我难过不起来啊!我全当不认识他们,真的难过不起来!”
“没让你真难过,就是让你装!让你装!”刘花花恨铁不成钢地说。
“咋装啊?”
刘花花说:“这还不简单,你就想啊,你要是装不好,别人就老拿葛家说事,爹听多了葛家的事会很伤心。这一伤心,指不定身体就不好了……呸呸呸,乌鸦嘴!”
老二:“!!!”
老二瞬间影帝上身,眼眶迅速红了:“爹啊,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颜晋耘:“……”
乖,收起你的脑洞!我健康着呢!
第237章 难道我不是来当老父亲的吗?
晚上睡觉时, 颜晋耘习惯性地去了BUG空间。
“你怎么猜到是老梁他们教的?”巫慎问。
“这哪里还用得着猜啊!光他们自己,他们没有这么大的手笔。为了解决一个葛家,还要提前先办什么忆苦思甜大会……”颜晋耘的声音越说越小, 且渐渐多了一丝迟疑,“不对啊, 如果只是单纯对付一个葛家, 老梁他们这不是杀鸡用了牛刀了吗?”
巫慎赶紧摇头:“我一直在你身边,没去农场, 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想了想, 巫慎又说:“总之, 老梁他们肯定不会害你。”
“没说他们会害我,但让我一无所知地坐在台子下面听一轮又一轮的夸张的彩虹屁,也吃不消啊。”颜晋耘回想着那个忆苦思甜大会, 忍不住抖了抖一身鸡皮疙瘩。
巫慎想起这事就觉得逗,脸上自然挂上了满满的笑容。
“你还笑!”颜晋耘无奈地说。
“当然要笑了,你的儿子、儿媳妇这么孝顺, 我替你高兴啊!”
“呵呵,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儿媳妇, 也是你的儿子、儿媳妇!你就等着老二一家关起门来偷偷摸摸地给你上供吧!不知道这次他们会给你准备什么贡品……”
……
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 颜晋耘在饭桌上问:“除了老葛家这事,你们没有别的事情瞒着我了吧?老梁他们还教了你们什么?他们真愿意教你们, 那是你们的福气。”
二虎子赶紧摇头:“没了、没了!再没有别的事情瞒着爹了!”
刘花花也说:“爹啊,那我以后经常去农场那边走动走动。反正我管着农场那边的思想教育工作呢, 就是天天往那边去, 别人也不会怀疑什么。对了,爹啊,我能不能把安安那孩子带回村来?平日里, 让他跟着村里的孩子也去祠堂里上课!”安安就是夏爷爷的孙子,剩爷孙俩相依为命了,两人都在农场里住着。安安是孩子的小名。
“只要他爷爷愿意,你就把孩子接过来吧。对了,接孩子之前,先去做下群众工作,只要村里的婶娘们喜欢安安,他肯定就能在村里待得舒舒服服的。”颜晋耘说。
“好嘞!”刘花花满口应道。
镇上,洪静刚走出值班室,就被一个同事拉到了一边。同事压低声音说:“洪静同志,你一定要帮帮我!为啥我在村里办那个忆苦思甜大会,气氛特别干巴呢?一开始吧,是根本没有人上台说话。我一看,这样不行啊!我就开始点名了,结果一个个都说不了两句的,以前饿肚子,现在不饿肚子了,这就说完了。气氛搞不起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