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头喝葡萄糖的时候, 另一只手拎着衣领扇了扇, 极微小的风, 对顾望现在的脸热起不了半点作用。
幸好他刚跑完, 也看不出来异样, 别人只会当他是因为跑步才脸红。
顾望坐在棚子里,趴在桌子上休息,沈诏穿过整个操场飞奔而来, “望,第一哎!”
顾望懒懒的直起腰, 撑着下巴,“嗯,怎么了?”
相当理所当然的语气, 就差没把“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这句话写在脸上了。不知道为什么,沈诏看见这样的顾望想到了以前的他,自从望望开始学习之后就安静了好多,都多久没这么傲过了。
不是顾望自己想,他是太累了,说话没力气,想休息会儿,语气自然带了些漫不经心,加上他那张极为张扬的脸,是有那么点儿沈诏想的意思。
很欠揍。
贺清桓去主席台了,宋之言消失了一会儿后,从棚子后边的花坛里跳出来,他拖了把凳子坐到顾望旁边,神秘兮兮道,“你猜我刚才去干什么了?”
顾望趴在桌子上,脸换了个方向,看着宋之言,十分给面子,“什么?”
宋之言早就迫不及待要说了,他兴奋且激动,“蒋驰骨折了,他腿断了!”
沈诏猛地抬头,不可置信,“他就摔了一下,怎么就腿断了?”
“你知道这叫什么吗?天道好轮回!他上次是怎么把望望绊倒的,现在轮到他自己了,活该!”宋之言愤愤道,他就看不惯蒋驰那拽得二五八万的样子,仿佛众人都是低智商生物,高高在上得令人讨厌。
主要还是因为他各种针对顾望,他找顾望麻烦的时间,比花心思讨好贺清桓的时间,看着要多几倍。
神经病一个。
沈诏还是觉得不可置信,“那这也太倒霉了,他得造了多少孽?”
顾望看着沈诏那表情就想笑,他抬头揉了一把沈诏的头发,“他运气不好。”
体育场上的意外,每天都有发生,严重程度因人而异,有时候还真是运气问题。之前就有高考生,在跳高的时候,因为教练提前吹了哨,考生在慌乱中摔了一跤,脚腕处的骨头断掉直接戳穿了皮肉,会不会致残另说,高考反正是别想参加了。
但蒋驰不是运气问题。
他太心急想拦住顾望,伸腿去绊顾望的时候被顾望躲开,身形不稳,栽倒时惊慌失措自己绊倒了自己,直接摔飞出去。
宋之言哼了一声,“他怎么不直接成个瘸子?”
顾望表情一顿,眼底神色复杂。
他总觉得现在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跟书里原本的剧情在默默的关联,即使一开始是掌控在顾望的手里,但进行到现在,很多情节仍然在有条不紊的发生,又由顾望一件一件的避开,改变原定结果。
成个瘸子……
书里最后,那些隐藏的顾望不知道的剧情,原身最后的确是成为了一个残疾,勉强能走路,但走不了几步,原身索性就不走了,反正没用。
沈诏跟宋之言在顾望耳边你一句我一句的吐槽蒋驰曾经的恶劣行径。
“他抢望望早餐。”
“他偷望望作业让望望罚站。”
“他跟望望打架竟然叫了十个校外人!”
“呸,不要脸!”
“死瘸子!”
顾望趴在桌子上昏昏欲睡,下午的太阳一半落在跑道,一半落在顾望脸上,他闭着眼睛,没有睡沉,周围人说话他都能听得见。
-原身跟贺清桓爆发了在一起以来最剧烈的一次争吵,准确来说,是原身单独的发泄不满,贺清桓只是在一旁平静的看着。
这跟他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他以为两个人是在谈恋爱,等他腿好了,能站起来了,他可以跟贺清桓平等的站在一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结果却是贺清桓告诉他站不起来了,不仅如此,贺清桓还变相的囚禁了他。
他不是傻子,他只是因为喜欢贺清桓所以自己骗自己。
“我要给老顾打电话。”
贺清桓一直没作声,静静的看着原身闹,直到原身拿起手机拨号时,他才走过来,蹲在原身面前,从他手里轻轻的抽走了手机,抬眼看着原身,带着点笑,
“我告诉他们你死了,他们已经离开这里了,你应该打不通他们的电话了。”
原身愣住,难怪这么久,他发出的消息微信全部都石沉大海,没有任何回应。
原来他已经“死了”。
贺清桓站起来,俯身亲吻原身的眼睛,轻舔他的睫毛,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他也不用再伪装了。
“望望,跟我在一起,是你自己选的。”
“就跟我一直这样在一起,好不好?”
实际上,贺清桓并不是在询问原身的意见。
原身沉默了很久,没有避开贺清桓的吻,直到锁骨被他咬痛,原身才慢慢开口,呐呐问道,“我的腿,本来站得起来的,对不对?”
贺清桓笑了笑,“你喜欢吃巧克力的,我去给你拿,好不好?”
“我不喜欢巧克力,我现在不喜欢了,我最讨厌巧克力了!”原身一字一句,咬得极清晰,眼眶通红,像一只马上就要咬人的奶狗。
可惜,还没长牙,可惜,他面对的,是贺清桓。
贺清桓的笑逐渐消失,眸色暗下来,淡淡道,“不喜欢也不行。”
这样的贺清桓,不仅原身没见过,顾望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望望,望望。”沈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望抬起头,眼神茫然,没完全回过神,还有些懵。
“去吃饭吗?”沈诏问道。
是晚饭时间了。
“我不去,你们帮我带个面包吧。”顾望没胃口,心里有些闷闷的。
沈诏从桌子上跳下来,“好的叭,那你是要吃毛毛虫还是肉松的呢?”
宋之言拍了一巴掌沈诏的后脑勺,“罗里吧嗦,都买不就行了!”
棚子只剩下顾望一个人,他视线朝主席台上看去,越枫站在贺清桓身边,贺清桓在整理桌子上的东西。
顾望又慢慢的收回视线。
顾望本人很少吃巧克力,因为不喜欢,但他也吃过,很好吃,属于吃了会让顾望觉得开心的食物,但他不喜欢。
非常不喜欢,从来便是,即使好吃,顾望也讨厌巧克力这种食物。
以前室友知道他这点之后还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你觉得好吃,但你不喜欢?这是什么怪癖?”这说不通啊。
现在能说通了。
顾望在被沈诏叫醒之前梦见的最后一个隐藏剧情——贺清桓后边每天会逼着原身吃巧克力,各式各样的巧克力,直到原身求饶,说喜欢,会喜欢一辈子,他才放过原身。
他或许,大概,可能,是顾望。
意识到这点的顾望,心里不是惊涛骇浪,而是五味杂陈,他怎么就能过得那么惨呢?还被人关起来?
不过转念一想,
也不完全确定,可能只是跟原身有那么点儿关系而已。
-
“没去吃饭?”
贺清桓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是顾望自己发呆没注意到贺清桓过来了,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偏头躲过了贺清桓伸过来揉他头发的手。
“没,我让沈诏给我带面包了。”顾望没觉得自己动作有什么,神态自然,往旁边移了点儿位置,仰脸看着贺清桓,“你呢?”
“没有。”贺清桓收回手,指尖轻捻了几下,眼睫垂下来,盖住了逐渐变得阴郁的眸子。
顾望喝了口水,“那等会我的面包分你一个。”
贺清桓轻轻的说,“好。”
顾望划开手机,心不在焉的,眼前的贺清桓俨然还没有成为书里最后那个阴郁偏执的贺清桓,他不知道促使贺清桓变得那么极端的原因是什么?
是因为原身想离开他么?
可原身只是想出门走走……连这个都不允许的吗?顾望偷偷的看贺清桓,少年的五官轮廓分明,除了神情冷漠了些。
现在的贺清桓,还是一个很好的人的。
想到最近贺清桓为自己做过的事情,顾望怎么都无法把眼前的贺清桓跟那个偏执极端控制欲炸天的人联想到一起。
反正原来的悲惨剧情都要避开,那也不差被贺清桓囚禁这一个了,顾望十分乐观的想道。
再说了,贺清桓现在这不挺好的么?
沈诏他们回来得很快,他们自己也没在食堂吃饭,在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直接抱到了棚子里。
文婷在一旁写作业,她伸了个懒腰,伸手从沈诏手里抢了包五毛钱的干脆面,问道,“你们留校自习?”
沈诏刚想说:怎么可能?我们像是留校自习的人吗?
就看见他的望望点头了,还说话了,“跟平时一样吧,九点半回家。”
沈诏,“……”
宋之言,“……”
瞬间觉得零食饮料都不香了呢!
越枫拉了把凳子坐下,趴在椅背上,“我就不留下来了,我等会儿到时间了就走,我家里有事儿。”
他家里没事儿,他就单纯的不喜欢待学校里,憋得慌。
“阿桓,你呢?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越枫看向贺清桓。
贺清桓神色淡淡的,“我还有试卷。”
越枫,“……”你看我信不信?
他跟贺清桓从小一起长大,贺清桓是他们几个里面最勤奋的,在他们还在背九九乘法表的时候,贺清桓已经能自己解方程了,那时候贺清桓在他们眼里简直就跟会发光一样,毕竟他们自己还停留在三七二十四的阶段。
可惜那时候不会说卧槽。
贺清桓不爱拖延,很有时间观念,这个习惯显露在各种大小事情上,作业只是其一。
所以当他说自己有试卷还没做的时候,越枫就觉得他在骗人,他就是想搞顾望,不是,他就是他想搞爱情。
沈诏在一堆零食下面翻出了两个面包,一个毛毛虫,一个辣肉松,顾望拿着两个面包很是纠结了一会儿。
都还,挺想吃的。
犹豫了一下,他把辣肉松的给了贺清桓。
越枫眼睛瞪大,在接受到贺清桓刀子一样的眼神后欲言又止,你不是吃过了吗?
刚才在主席台上,周虎给上面每个人都自费买了吃的,也是面包,再加了一瓶牛奶,怎么贺清桓又到顾望这里骗吃骗喝?
这心安理得的模样,简直,不要脸!
越枫很想知道,前不久在教室外的走廊,颓丧又失意的说着“我不会”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贺清桓?
我看你挺会的。
广播通知今天的项目全部结束,要找人把用了的器材和主席台上的桌椅板凳搬回去,周虎正好转悠到他们班棚子旁边。
视线对上。
一时气氛十分尴尬和紧张。
顾望默默的把手机塞回了桌子里,看着周虎朝他们走来。
周虎背着手看着桌子上的一大堆零食,点点头,“吃得挺好,吃饱了吗?”
宋之言,“没。”
周虎置若罔闻,“吃饱了去帮忙搬,很快的,就几分钟。”
宋之言,“……”
他指了三个人,分别是沈诏,宋之言和越枫。
沈诏黏顾望,体现在各个方面,即使是这种事情,他也要带上顾望,“主任,可不可以让望望跟我们一起啊?还有贺清桓。”
拉上贺清桓就完全是要死一起死的想法。
顾望,“……”
周虎小眼睛在顾望脸上转了一圈,他对顾望有印象,很听话,很不错,今天三千米还是第一名,他顿了一下,一声暴喝,“多事!人今天跑完还不能休息一下,还贺清桓,贺清桓第一没见你比比!”
周虎说罢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等他直起腰的时候,三个人早就跑了,他跟着追上去,“我今天非得紧紧你们这几个兔崽子的皮!”
于是棚子里只剩下了顾望和贺清桓,还有在写作业的文婷。
文婷啧啧两声,重新戴上耳机,边哼着歌边写着作业。
顾望撑着下巴,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面包,下午的太阳照在他脸上,他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样子。
长得好看的人,是会发光的。
毛毛虫面包里面的夹心是奶油,松软香甜的奶油在咬的时候,不注意很容易沾到脸上或者嘴角。
顾望心不在焉,沾上是迟早的事情。
但他没沾到脸上,也没沾到嘴角,他沾到眼尾。
面包被他拿在手里摇着玩一样,奶油轻盈,擦到了,他自己都完全没感觉。
顾望抬眸的时候,看见贺清桓俯身靠过来,他往后退,贺清桓抬手扶住了他的后脑勺。
看似漫不经心的动作,但顾望几乎动弹不得。
顾望喉咙发紧,这个动作,跟之前在梦里贺清桓对原身的动作,一模一样。
他睫毛微微抖动,看着贺清桓的眼神里,有疑惑,也有紧张,还有慌乱。
幸好,没有害怕和厌恶。
贺清桓不想看见顾望害怕自己。
厌恶更加不可以。
他抬手,指尖触上顾望的眼尾,微凉的指尖让顾望眼睫出于生理反应猛的抖了一下,他收回手的时候,指尖像是不经意的从顾望的耳侧刮了一下,带起一阵颤栗。
顾望看见他指尖上的奶油,眼神没好意思直接跟贺清桓对上,自己伸手又擦了一下,“你怎么不跟我说?”
贺清桓将奶油在之间捻化,触感像极了顾望眼尾脆弱柔软的皮肤,他看着顾望,眼睫微垂,轻声道,“我想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