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什么都没做,许慎却呼吸发紧,有个声音在他耳边一直喊,让他快逃,再不逃就来不及。
许慎率先受不住,匆忙答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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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的江恪,看着那件条纹衬衣,脸上冷淡得一丝表情都没有。
微信叮的响了声,是许慎给他推骆远名片,江恪盯着骆远两字许久,添加到通讯录。
骆远很快通过他好友,收到许慎嘱托,他知道这就是个想学投资的小朋友,态度很好地跟他打招呼:【你好,我姓骆,骆远,听说你想学投资?】
江恪晒了他会儿,慢悠悠去洗了个澡,然后才回复:【是的,不过今天太累,改天再请教】
江恪发消息过去时,骆远还在工作,没有第一时间看消息。
等看见这条消息时,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他不便打扰人休息,回了个好的,又在聊天界面处理了几条待回复的工作消息。
忙完后,他看见朋友圈那儿有红点,顺手点开,打算随便看两眼,放松下就睡觉。
最上面那条是许慎发的朋友圈,风格简洁利落,只发了张图,是张晚安的表情包,下面很多人点赞回复,刚才加他的江恪也点了赞。
骆远点进许慎朋友圈,想看看有没有更多内容,然而他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能看见的内容只有那张图。
骆远有点失望地退出来,继续往下滑,紧接着许慎的朋友圈上一条,是两个小时前江恪发的朋友圈。
【江恪:你的外套很温暖】
配图是他对着镜子的自拍,没拍到脸,只有穿衬衫的半边身体,衬衫微敞,线条分明,锁骨很漂亮。
骆远不感兴趣地滑过,接着去看下面的朋友圈。
过了几秒,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手指停顿两秒,坐直身体,旋即又把页面滑动回去,定格在江恪发的那张图旁边,他点开图,放大。
衬衫领口有个熟悉的圆圈logo,蓝细条纹,配纯白色底。
这件衬衫看着好像有点眼熟……怎么像是他下午给许慎买的那件?
骆远:?
江恪拍完照就随手用打火机把衬衫烧了,非常舒适地一觉睡到天亮。
五天后,改好剧本的《苍神》重新开机,这次开机阵势不可谓不浩大,在这五天时间里,许慎从头到尾把剧组整顿了遍,定规矩,讲章程,原本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都以为许慎是个非常好说话,从来不会发脾气的人,现在他们才发现,许慎虽然外表温和客气,但总有办法让你听他的,他不跟你吵架,可你不得不服他。
于是原本懒散不配合的风气尽数消散一空。
重新开机那天,风和日丽,是个再好不过的天气。
因为资金到位,这回他们重新拍摄总算不那么窘迫,该有的东西全都有,《苍神》分AB两组拍摄,A组拍文戏,B组拍武戏。
王铭和杜同跟B组,许慎跟A组,许慎这组只有邹慕,其余人全都在B组。
邹慕在《苍神》里饰演男二号容想,这个角色跟他本人外在形象很贴,是个有义气又很聪明的人,跟男主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一起拜入师门修仙问道。
剧本被杜同改过后,和原著相差无几,容想戏份恢复到普通男二标准。
今天要拍的戏是容想在比试大会上被男主叶箫误解,以为他求胜心切,所以才用了歪门邪道,但其实容想并没有,这只是魔界施加给容想的障眼法而已,目的是为了挑拨离间容想与门派间的关系。
但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看出来,师门长老们大怒,喝令将容想关起来,好好调查此事。
容想被关在冰冷漆黑的小木屋里,门外凄风苦雨,屋内半点光都寻不见,只有蛛网和杂草相伴,白衣少年被捆仙绳束在角落里,浑身狼狈不堪。
而在此时,一道鬼魅般黑影从黑暗中踏来,并无实质身形,空中有声音问:“这就是你所坚守的道义?”
少年不说话,抿嘴把头偏向一边。
“他们压根就不相信你,”那道声音继续响起,贴近他另外一边耳朵,宛如钩子,想将他最深处的恶念勾出来,“小小障眼法都识不破,不分青红皂白把你关起来,这是因为你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价值。”
少年眼神轻.颤,凌乱发丝散落在他颊边,他的神情有那么一瞬非常茫然,但转而,他摇摇头,把魔界之人的话给摇出脑海:“你说得不对。”
“来吧,来我们这边,”那声音远离他,却在四面八方响起,不断蛊惑他,“你将成为最有价值的王,我们都崇拜你,尊敬你——”
少年闭上眼,想伸手捂住耳朵,可手被捆绑,他做不到,他沉默地念清心咒,想清楚一切杂念,然而,闭上的眼睫,缓缓泅出一抹湿润。
“卡。”许慎喊停,看着监视器上的画面,“灯光调一下,换成三号暗光,化妆师帮邹慕补下妆。”
自他喊卡那一瞬开始,鸦雀无声场面被重新灌入生命般活络起来,工作人员上前收拾道具,帮邹慕补妆。
刚酝酿完情绪,邹慕缓了片刻,把情绪慢慢往回收,然后他走到许慎面前,小心翼翼地问:“许导,我刚才拍得怎么样?”
“辛苦了。”开机第一场戏就很顺利,许慎心情不错,唇角微微上扬,毫不吝啬表扬,“你演得很好,继续保持。”
有人给邹慕拿来椅子,放在许慎旁边,邹慕顺势坐下:“许导,我很喜欢容想这个角色,为了准备今天这场戏,我昨晚练习了半宿。”
道具组回收道具,开始布置下一场戏,有人过来问许慎下场戏的场面调度安排,许慎把画的分镜递了过去,这才转眸看向邹慕:“这么用功啊。”
邹慕微微笑着:“努力才有机会被看见,我当小透明当久了,挺害怕一直不被看见。”
许慎中肯地给出意见:“你如果一直保持这种状态,日后大火不是问题。”
“我相信我会有那么一天,”邹慕眼神带着希冀,又很清澈透亮,像是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小溪,“同时我也相信,我能带火容想这个角色,他的无奈,他的心之所向,他的悲伤和愤怒,我都能理解。”
能带火容想这个角色么?而不是容想带火他?
许慎眯了下眼,没有说话。
“我真的太喜欢他了,可能说这话有点矫情,但我觉得我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容想。”邹慕慢慢凑近许慎,伸手拉住许慎衣摆,轻轻晃了下,声音又软又甜,“许导,给我个机会,我能把这个人再挖深一点。”
邹慕绕了这么半天,许慎终于听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他想加戏。
不得不说,邹慕深谙撒娇之道,态度该软就软,肢体接触该有就有,而且他的撒娇,并不会给人油腻的感觉,反倒带着大男孩的活泼阳光。
许慎有时候真的很佩服这种见缝插针的能力,但之前曾被邹慕趁火打劫过,那时候迫于形势,他不能直接把话挑明,而现在,许慎淡淡地道:“该是你的戏一场都不会少,不是你的,多想无益。”
这相当于直接告诉邹慕不行,邹慕头次被如此直白地拒绝,还不留情面,他面上一白,捏住许慎衣摆的手指松开。
许慎站起身来,不经意间伸手拂了下衣角,语气重新恢复温和:“我这人吧,软硬都不吃。”
说完后,他转身离开。
但还没走两步路,有人急匆匆冲上前来,像是看救星般抓住许慎:“许导,不好了,B组那边出事了!”
第13章 13
B组拍武戏,而且今天拍的是重头戏,男女主初遇。
女主赵绵因为弄丢了皇祖母宝贝的玉手镯,到处都找不到后,害怕得躲去树上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然而就在这时,树底下有人练剑,她悄悄趴在树上往下看,就看见个风神俊朗,玉树临风的少年。
树上白色花瓣飘落,有些落到少年肩上,发上,飘过剑身附近时,被削铁如泥的剑划开,带起阵白色花雨,纷纷扬扬落下。
可再绚丽美好的花,都不及少年一挑眉,一回眸来得好看。
赵绵扒在树边看痴了,然而不小心踩到枯树枝,动静明明很小,却被耳力极佳的少年听见,少年收剑抬眸,赵绵与之对视,一个惊吓,从树上摔了下去。
当然被接住了。
就是这么场戏,没有台词,按理来说应该很简单。
然而这场戏白柔NG了足足五次,练剑江恪没找替身,自己亲自上的,卡了五次,江恪就陪着重新练了五次剑。
最后先崩溃的反倒是白柔,她直接哭出声,说对不起大家,她要休息会儿,找找状态。
开机第一场戏,最忌讳连卡不过,工作人员谁脸色都不好看,但还是说让她好好休息,别紧张。
江恪在这个时候出声了。
他把剑随手插到一边,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让人发渗:“白柔,你刚才是在演戏,还是在玩我?”
除去许慎外,谁在他这儿都分不到半点耐心。
这一瞬,片场安静地没有一个人说话。
原本哭哭啼啼的白柔在触及到江恪冷漠眼神时,吓得整个人都结巴了,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恪靠近她,声音很轻,又重复了遍:“是在玩我么?”
他妆容未卸,是模样好看又英姿飒爽的少年,一身青衣,墨发束冠,宛如富家小少爷,然而,他这么一步步逼近时,白柔却忍不住后退,被强大气场压得呼吸都发紧。
她攥紧手心:“对,对不起……”
经纪人见状不对,赶紧上前来打圆场,他拉住白柔胳膊,把她往身后带,十分诚恳道:“江老师,小柔她不是有意的,她只是状态不好,还请您多包容。”
“没人有义务包容她,”江恪分毫不留情面,尖锐又直接,“演不了就滚。”
白柔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被这句话刺激得心态崩溃,死死咬着牙,不敢哭出声来。
她害怕江恪,害怕这个男人。
明明之前跟他相处没有这种感觉,可现在她压力真的很大。
许慎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江恪一个人站在花树下,而其余所有人都站在他的对立面,白柔经纪人陪在白柔身边,王铭躲在机器后若无其事地装瞎。
江恪没有用替身,连续五次练剑都是亲自上,高强度体力消耗下,他面色微微发白,一头乌发有些许凌乱。
这一瞬他差点以为自己进错片场。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场戏是白柔连续NG,而江恪一直陪练,可为什么现在,这么多人合起伙来孤立江恪一个人?
这是传说中的谁弱谁有理?
江恪不欲跟这些人做过多纠缠,刚想拂袖而去时,一个人忽然从人群中走出,朝他走过来。
如今许慎是剧组中最有分量的人,他一过来,人群纷纷让开,低头恭敬地喊许导。
“我来得真巧,”许慎走到江恪身边,“你们这是已经拍完了?”
王铭从机器后站起身来,脸色不是很好看:“还没,小柔说要找状态。”
他感觉很没面子,同样是导演,许慎一个毫无导演基础的人,来到剧组后,力挽狂澜,以一己之力将剧组改革换代,编剧,投资方,全都是他找来的。
王铭已经觉得处处低他一头,本想在专业领域上找补回来,可开机第一场戏,许慎进展得顺顺利利,他到现在还什么都没拍出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今天要拍什么戏,许慎心里一清二楚,他扯了下唇角,似乎觉得好笑:“一场没台词,且只有几个镜头的戏,NG五次,还要找状态?”
许慎站得离江恪很近,近得他能看见许慎脆弱而线条优美的后颈,自从许慎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眼里就装不下别人。
其余人都是一片灰白色,了无生趣,而唯有许慎,是唯一鲜活色彩。
片场空气里仿佛灌满水泥,让人感到沉重窒息,白柔受不住这种压力,捂脸哽咽道:“我,我……是我的问题。”
“停。”许慎伸手做了个手势,眼里没什么温度,“就事论事,你哭什么?”
白柔哭了一半,硬生生止住,脸色涨得通红,难堪无比。
她现在才看清许慎到底是个什么人。
之前在提醒她要准时起床时,他那时明明很温和,说话也语气很好。
可现在,许慎一进入工作状态,却如此不讲情面,冷漠到近乎无情,仿佛连最后那层温和的表象,也褪去了。
许慎抱着手,轻轻缓缓道:“白柔,你如果连这种简单的戏都驾驭不了,很难让我相信你能演好后面的戏,你自己去好好想想。”
白柔下嘴唇几乎咬破。
“还有一件事,”许慎蓦然拔高声音,在整个片场掷地有声,“我们剧组禁止出现耍大牌,随意欺负别人的现象,如果以后谁仗着粉丝多就为所欲为,我不欢迎这种人。”
大家在听见这话后,愣了下,但好歹是混圈的,都能听得懂潜台词。
看看许慎站的位置,又看看他对白柔的态度,所有人心知肚明——许慎这是在为江恪撑腰。
他觉得江恪受白柔欺负,被他们孤立了。
全片场的人:……?
许导您睁开眼瞧瞧,到底是谁欺负谁!在许慎来之前,江恪气场强到吓死人,让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好吗!
这种人能被谁欺负?!
他们十分一言难尽地去看江恪,很想揪着许慎衣领让他认清江恪真面目,然后他们发现,方才宛如恶狼下山的江恪,此时漫不经心地站在许慎身后,所有锋芒尽数收敛,气质温吞而无害,从恶狼变成只沉睡雄狮,倒像真的是个货真价实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