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修漫不经心地撇了眼那间祠堂,耸耸肩:
“行啊。”
这次,那个老太婆没有再试图伸手触碰戈修,而是严防死守地跟在他身旁,仿佛害怕他跑了似的,但是全程却与他始终维持着两步远的距离。
穿过歪歪扭扭的小路,她带着戈修来到了一间看上去较为体面宽敞的房屋前。
“快去吧。”老太婆停住步伐,长长指甲犹如弯曲的鹰爪,漆黑而皱缩的手指攥着拐杖,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戈修看了她一眼,然后向着房屋内走去。
大堂内十分阴暗,油腻腻的桌子椅子和墙壁上的牌匾装饰都显得灰尘仆仆,样式古旧。
其他的几个玩家都在。
他们坐在座位上,那几个明显是新人的玩家眼眶还红着,心神不宁,畏畏缩缩地蜷在椅子里,仿佛能够靠这种仿佛免被伤害。
很显然,他们现在都已经得知并接受了自己的处境。
听到脚步声,所有人都向着门口望来。
在看到戈修时,其他的玩家们都不由得一愣。
他们早就好奇这位游戏还没有开始就向副本内冲去的玩家了,但是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位胆大到有些彪的玩家居然长得这么……
好看。
戈修无视了众人神色各异的眼光,径直在最后一把椅子上落座。
在位首坐着一个明显是副本内的男人,他的面孔呆板而平凡,似乎表面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但是一双漆黑的眼珠定定地盯着人的时候总是能给人一种毛毛的感觉,仿佛一股阴寒之气从骨髓中缓缓升起。
他开口说道:
“看来我们的最后一个客人终于找到路了,我是这个村的村长,你可以叫我老刘。”
这位刘村长收回视线,继续说道:
“欢迎大家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赶来参加小女的婚礼。”
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半是僵硬半是虚假的微笑:
“这几天你们就把这里当作你们的家就好了,有什么事情有什么需要的可以随时和我提。”
玩家:“……”
谁会把这个鬼地方当作自己的家啊。
那个村长咳嗽两声,继续说道:“现在时间已经不早了,等一下我领你们去休息……”
戈修突然开口,打断了对方:“婚礼什么时候开始?”
其他玩家都猛地吃了一惊。
他们没想到居然会有玩家直接打断npc的介绍,不由得下意识地心底一条
村长的脸微微一僵,他缓缓地扭头向着坐在末尾的戈修看了过去,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内没有半点光亮,犹如两颗死气沉沉的玻璃珠子,他似乎有些卡壳,过了两三秒,才开口缓缓地回答道:
“……后天。”
对于其他玩家来说,那短短的两三秒长的仿佛一个世纪。
直到对方回答了问题,并且似乎并没有翻脸的迹象,他们的心才终于缓缓地放回到了肚子里。
等到谈话结束,村长离开,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玩家们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在一轮的自我介绍之后,玩家们纷纷看向戈修,眼里是难以掩饰的好奇神色,其中一个资深玩家按耐不住,率先开口说道:“哥们儿,你够牛啊,这是经历了多少个副本了?”
戈修实话实说:“一个。”
不止那个发问的玩家,所有的人都愣了两秒,很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回答。
“开玩笑吧。”那个玩家脸上明显露出不信的神色:“难道你说这是你第二个副本?”
“对啊对啊。”另外一个人附和道:“这个副本的难度至少在A了,被随机分配来的资深玩家都是至少经历过四五个副本了,就连新人都只有两个,你怎么可能是只经历了一次?”
戈修沉吟半晌,回答道:
“大概是运气不好吧。”
他的表情实在是过分平静,没有半点说谎的迹象,这下,其他原本十分肯定的玩家也没有那么确定了。
毕竟……也的的确确是会有运气太差的新人第一轮就被分配到这种难度的副本中的。
高难度的副本确实会新人数量减少,但是却也往往会留有那么两三个。
虽然说资深玩家们会对这些运气过差的新人报以同情,但是绝大部分还都是乐见其成的——新人就是资深者们探路引怪的炮灰,这个认知已经基本上成为了资深玩家中的潜规则,这种新人随机分配进高难副本中的玩法虽然残忍,但是却对他们有着实际的好处。
但是,这种半新人第二局就分配到高难副本中,他们还是第一次见。
——尤其还是这种过分胆大的半新人。
戈修开口问道:“所以,这局游戏的规则是什么?”
另外一个玩家的神色明显阴沉下来,他叹了口气,回答道:“存活至婚礼结束之后。”
在所有的游戏规则中,只有这种“存活时长”类的副本最难把握。
看似简单的要求,但是所给出的行为提示却是最少的,也更难确定在副本内应该采取的行动,玩家们所能做的就只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地在副本内熬时间,能否存活下来除了看玩家的经验和反应能力之外,更看运气。
不过,这种副本也有好处,那就是自由度相对比较大,没有非常明确的禁止规则。
但是也令玩家们更难把握危险的边界。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麻布衣服的男人走了进来。
他同样面容苍白而僵硬,一张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脸却犹如带着一张呆板的面具似的,全程没有任何表情。
他是来带玩家们去各自房间的。
那是一个颇大的院子,院子内有一连串小平房,数个不大的房间一个接着一个,玩家们正好一人一间。
戈修选了最靠边缘的一间。
房间内的陈设十分简陋,歪歪扭扭的窗户正对着院子,透过雾蒙蒙的玻璃能够看到阴沉灰暗的天空。
在离开时,那个领路的男人突然扭过头来,冲着选好房间的玩家们说道:
“对了,客人们,晚上尽量不要出去走动,村里很多地方没有安电灯,黑灯瞎火的……”
他阴森而怪异地微微一笑:
“……容易受伤。”
玩家们都不由得脊背一麻。
——虽然说这种存活副本没有什么特别清晰的规则,但是在夜里出去,无论在哪个本里,都是找死。
虽然说这里的白天也不能算十分明亮,但是却能非常清晰地感受到天色的黑沉。
黑暗迅速地蔓延开来,将窗外的景物迅速地侵占。
短短十几分钟之内,夜色就已经完全降临,将院落完全笼罩。
院落偏僻一角的屋门被从里面缓缓推开。
下一秒,半新手找死玩家戈修出现在了门口。
他扭头扫了眼一旁一连串紧闭的屋门,然后面不改色地踏入到了黑暗当中。
戈修打开手电筒,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径直向着白天祠堂的位置走去。
黑暗笼罩下的村落显得越发阴森可怖,周围的景物都朦胧而模糊,一幢幢奇形怪状的黑影在身边张牙舞爪,被戈修甩在身后。
正在这时,道路的正前方,出现了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
她背对着戈修,低着头,长长的黑发垂至腰间,在手电筒微微晃动的灯光照耀下显得格外鬼气森森。
低低的哭泣声从远处传来,细细柔柔,忽低忽高,犹如细丝一般,在一片粘稠的黑暗中格外清晰。
手电筒的灯光闪了两下,熄灭了。
正在这时,戈修听到,耳后响起一个女子轻轻的吐息:
“……再找我吗?”
那声音贴的极近,就像是在耳边响起似的,带着一股森冷的寒意,静悄悄地袭来。
黑暗中,戈修扭过头,视线精准地定位在了趴在自己肩膀上黑漆漆的阴影上,他微微一笑:
“你想多了,大姐。”
第186章
黑影:“……”
下一秒,还没有等戈修再做些什么,就只听那团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影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尖锐可怖,骤然划破黑暗。
戈修感到肩上一轻。
那团模糊的黑影在某种怪异的外力下扭曲战栗,然后重重地跌落在地,那犹如金属刮擦一般刺耳的尖叫声骤然消失,身边只剩下。
只听“嗡嗡”两声,戈修手中的手电筒闪烁了两下,然后重新亮起。
苍白的光柱驱散黑暗,眼前那条荒芜的小路再一次出现。
戈修揉了揉自己被震的有些发疼的耳朵,然后手腕微转,用手电筒向着那个黑影倒下的方向照了过去。
只见地面上躺着一个半人多高的纸人。
纸人穿着长长的红裙子,头发乌黑,面容惨白,五官神情模糊而僵硬,在那白色的用纸糊出的脸上,用红色颜料画出两团刺眼的红晕,那红白黑的颜色对比鲜明而强烈,配上它脸上的微笑,给人一种诡异而瘆人的感觉。
戈修走过去,弯腰将那个纸人捡起。
触手的感觉不太对。
他直起身体=,将纸人从地上拎起。
纸人随着戈修的动作垮塌下来,刚才还十分标准的微笑瞬间扭曲了起来,犹如融化了似的被拉成成软趴趴的长条,在空气中微微地晃荡着。
戈修挑挑眉,用指尖轻轻地摩挲了一下纸人的表面。
触感柔软而细腻,似乎还微微有些湿润。
在手电筒的灯光下端详,还隐隐能够看到皮肤的纹理。
这是用人皮做的。
戈修抖了抖手中空空荡荡的人皮偶,将它在空中展开来,借助灯光,能够明显看到人皮偶的身上有一个焦黑的手掌印,深深地烙在它的皮肤上,隐约还能嗅到淡淡的烧焦味。
他抓着那个软塌塌的人皮偶,抬头看向周围粘稠浓郁的黑暗,突然开口喊道:
“喂!”
无人应答。
空气犹如凝滞迟缓的液体一般缓慢地流淌着,身边漆黑的荒原上无风无影,只有一片如有实质般的黑暗。
戈修眯起双眼:“出来吧。”
周围仍旧是一片寂静。
戈修环视一周,眼前的黑暗中没有丝毫的波动。
一切都静悄悄的,他就像是一个对着空气喊话的人似的。
但是先前那个老太婆的突然的退却,再加上这个人皮偶身上的黑色手掌印,都只有一个解释能够说得通。
看来对方是打定主意,铁了心不在他面前现身了。
戈修“啧”了一声,收回了视线:
“不出来就算了。”
他拉开背包,将那个人皮偶塞了进去,然后打着手电筒,继续向着祠堂的方向走去。
黑暗中的路况和白天完全不一样,原先还觉得比较清晰的道路在夜晚中却显得歪歪扭扭,左右向着房屋和房屋间的缝隙中延伸过去,而那些分布完全没有丝毫规则的房屋也戈修找路制造了极大的障碍。
他转了两圈,感到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原先的地方似的。
戈修皱皱眉头,正准备向着另外一个方向迈步前进时,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尖叫:
“啊啊啊啊——!”
他一愣,扭头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那个方向的黑暗中隐约亮着几盏渺小的灯光,似乎正是玩家居住的地方。
戈修抬起眼眸,向着那自己正准备踏入的黑暗中扫了一眼,
——这个村庄太大,再加上路况复杂,想要在黑暗中找到祠堂似乎实在有些困难。
他十分干脆地转过身,加快步伐向回跑去。
等戈修赶到时,其他的玩家已经聚集在了院子里,其中一间房的门是开着的,昏暗的灯光从屋内洒出,在人群围绕的中央,一个新人玩家捂着脸呜呜地哭泣。
“怎么了?”戈修向着身旁站着的一个玩家问道。
那个玩家的脸上露出不耐的神色,轻嗤一声:“还能怎么,新人呗。”
“大惊小怪。”另外一个玩家嘟囔了一声。
那个被围在人群中心的新人玩家一边抽噎着,一边讲述着自己的遭遇:“我……我刚才一直睡不着,然,然后翻了个身,就突然看到窗户外,外面,有一张脸在看我。”
“惨白惨白的,还,还看着我笑。”
她打着嗝,肩膀还在随着哭泣打着颤。
其他玩家纷纷对视一眼,每个人的脸上都显露出凝重的神色。
其中一根玩家问道:“你在看到人脸之前,有做什么吗?”
新人拼命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干。”
周围的玩家们窃窃私语,低低地讨论着:
“也是,要是她干了什么,我们恐怕也见不到她了。”
新人很显然听到了,她的脸上明显露出恐惧的神情。
众人根据现在的线索分析了一下,最终做出的对策是让玩家们各自门窗锁紧,不要向外窥视,毕竟虽然这个新手玩家看到了什么不太好的东西,但是到底没有遭遇毒手,那么很有可能这个副本中的东西是不会破门而入的,待在房间里暂时比较安全。
但是,正当玩家们准备各自回房时,那个新人却说什么都不愿意一个人住了。
她泪眼涟涟地望着其他玩家,哭的一抽一抽的,明显被吓得狠了。
但是其他玩家却面露难色。
在这种存活时长副本当中,最不该做的就是打破现有的模式,虽然两个人住说不定会更让人安心一点,但是在鬼怪和灵异现象的面前却是无能为力的,反而可能由于过分与众不同,而率先成为被攻击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