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立刻会意,道:“就算圣上想要服药,也要我等臣子探查一番, 确保这药无毒才好。”
蔡丞相没吭声接话。
另一人铿锵有力的说道:“若是圣上知晓了此事,沉迷炼丹,那可是国家之祸!身为人臣, 哪怕是粉身碎骨, 也要阻止此等祸乱朝纲之事!”
蔡丞相面露微笑,这才是朝廷大臣该说的话。
很虚伪是么?就算人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要这么说,因为这是政治正确!
比如官位越高,道德水准就越高。这句话无论是真是假, 所有人都要这么说。
蔡丞相什么意思, 他的这些门生都清楚的很。
皇帝一旦知晓了有这么一个道士存在,必定会把他招进宫里,到时候这些丹药恐怕会被皇帝一人垄断。
若这丹药是假的也就罢了。若是真的, 那岂不是把长生不老的机会拱手让人?
权倾朝野的蔡丞相已经没有什么追求了,他没想过谋反当皇帝, 皇帝需要背下昏庸无能治国不力的黑锅, 文官集团的人却不用在乎这些。就算国家灭亡,他们大可以投诚,为新主效力。
有人提议道:“当下还是要尽快把这位道长请回来啊。”
蔡丞相认同的点点头,这件事情不能再宣传下去了,哪怕他现在一手遮天, 也难免皇帝能从其他渠道听见消息。
只要把这道长请回蔡府,皇帝就算知晓此事,他们异口同声的说这是谣传就好。
至于道长?让他一辈子安心的在丞相府密室炼丹就好。
众人各怀心思的从丞相府离去。
蔡丞相自认为一切都被他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女婿礼部尚书刘笙反常的安静,没有像应声虫一样附和他说的话。
刘笙在以蔡丞相为首的集团中是个边缘化的人物,蔡丞相自己就有一众儿孙后辈,女婿也有好几个。一个没多大才能,完全靠着裙带关系的女婿,自然不会被蔡丞相看重。
只是现在,刘笙的内心异常的火热,一个让他飞黄腾达的机会就摆在眼前,若是成功,从此就能摆脱岳丈与妻子给他带来的阴影,甚至还能更进一步,封侯拜相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风险与收获同样的大,他到底该怎么做呢?
想了一路的刘笙也没想出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回到自己的尚书府,小厮看他的眼神躲躲闪闪。
“到底出了什么事!”刘笙严厉的质问,也只有在这些奴仆的面前,他才真的感觉到自己是个老爷,必须要摆足了架子。
“是夫人她……”小厮一脸难堪的没有继续说下去。
刘笙脸色骤变,他的这个夫人自从变年轻了以来,总是喜欢请戏班子来府中唱戏,和那些年轻俊俏的戏子眉来眼去的,难不成今日又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刘笙压抑着怒火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就算蔡氏真的给他戴绿帽子,他也要忍着,他没资本和蔡氏翻脸。
一想到这里,刘笙刚才还摇摆不定的决心立刻就坚定了起来!伸手从书案暗格中拿出了两个锦盒。
刘笙目光火热的盯着手中的东西,为了这两颗药,他这次可真是大出血了!
蔡丞相想瞒着皇上?刘笙认为,皇帝迟早要知道这件事情的。
不少官家夫人都变的这么年轻,千秋节万寿节,外命妇入宫拜见皇后和嫔妃,就不信那些爱美的妃子会忍住不去打听这件事情!
刘笙不太理解,为什么蔡丞相非要拦着这件皇帝迟早要知道的事情,不过这恰恰是给刘笙的一个好机会!一枚回春丹落入他的口中。
第二日上朝。
蔡丞相脸色漆黑的看着变成年轻小伙子的刘笙,心里暗骂这个女婿眼皮子浅!可千万别坏了自己的大事!
一道道眼神如同刀子一样扎在刘笙的身上,众人示意刘笙低着头,千万别被皇帝看见。
刘笙心中冷笑,他就是要让皇帝看见,否则他还特意吃这药做什么?
刘笙施施然的出列,朗声说道:“陛下,臣有本启奏!”
皇帝惊讶的看着眼前这位穿着尚书官服的年轻人,他对刘笙还是很有印象的,全京城出了名的软饭男,皇帝还打算从刘笙身上入手,打压蔡丞相的势力呢。
刘笙在出列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如芒在背,精明的蔡丞相一秒就看穿了这个蠢女婿的想法。听着这蠢货侃侃而谈的吹嘘青玄观的得道高人,蔡丞相更是差点被气吐血。
皇帝是一点其他的心思都没有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返老还童、长生不老”,迫不及待的下了命令:“速速去请这位道长!”
皇帝回过神来看着蔡丞相脸色不虞,细细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恐怕丞相早知此事却有意隐瞒,没成想被女婿捅了出来。
皇帝一边气愤蔡丞相欺上瞒下,一边又察觉到这是一个打压蔡丞相的好机会,抬举刘笙恶心一下蔡丞相也好。所以皇帝大手一挥,刘笙加官进爵!让这对翁婿去打擂台好了。
下朝之后,蔡丞相只是对着刘笙冷哼一下拂袖而去,文武百官见了他也是躲得远远的。
刘笙只以为这些人是在嫉妒他得到了皇帝的赏识。
看着刘笙洋洋得意的神色,众人摇了摇头,这还真是个蠢货!
以为别人想不到向皇上献宝以此来加官进爵么?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没人去和皇上说这件事情!
刘笙大摇大摆的向皇宫外走去,从今天起他就是皇帝的心腹了,再也不用看蔡家人的脸色生活了。
“哼!”又是一声冷哼,某皇子瞪了刘笙一眼,扬长而去。
刘笙不明所以,他现在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怎么这皇子也不拉拢他一下?
过了一会儿,刘笙好像突然间想明白了什么,冷汗打湿了他的后背。
蔡丞相匆匆回府,和他的几个儿子在书房中密事。
“真没想到被刘笙这个蠢货坏了事!”蔡丞相的大儿子愤怒的说道。
刘笙当年故意引诱蔡家的女儿,想要借着蔡家的势力平步青云。现在却嫌弃起蔡家,不想承认自己吃软饭这件事,人心不足蛇吞象,真是个贱人!
蔡丞相叹了一口气,道:“说这些已经于事无补了。”
刘笙以为自己把回春丹的事情告诉皇上,抱紧皇上的大腿,就能摆脱蔡丞相一脉给他带来的阴影。
但是他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皇帝的那些儿子。
出宫开府的成年皇子不少,不可能还没听说这回春丹的事情,怎么就没有一个把这件事告诉皇上?
因为那些成年皇子,尤其是那些有资格夺嫡的皇子,都不希望皇帝长寿!
若是皇帝沉迷炼丹,这些皇子们是很开心的,皇帝昏庸,他们才有机会为自己争夺更多的权利。
但是现在,回春丹怎么看都像是真的灵丹妙药,不是那些神棍炼出来的毒丸子。
万一皇帝真的长寿了,哪怕他只活到八十岁,这些成年皇子也都成老皇子了,说不定还没有皇帝活的久呢,哪还有机会登上皇位?
蔡丞相下定决心封锁消息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一点,皇帝的成年儿子绝对不希望皇帝长寿,他们意在皇位;这些成年皇子的母妃也不希望皇帝长寿,当嫔妃哪有当太后舒服?
朝中文官几乎都是出自蔡丞相一脉,皇子对蔡丞相只能拉拢。多方势力联手,自然能把回春丹的事情瞒上一段时间。
蔡丞相从来都没想过永远瞒住皇上,他只是需要时间,抹去那位道长在京城所有的痕迹,然后彻底把道长掌控在手中,垄断道长能炼出的所有丹药!
届时,就算是皇帝想要求一颗丹药,也要看着蔡家的脸色!
哪怕是国破家亡朝代更替,只要蔡家手中还有这种神奇效果的丹药,无论谁是皇帝,蔡氏一族永远都有一席之地!
蔡丞相的本意是想要让蔡氏成为延续千年的家族,其次才想求长生。却没想到被自己人坏了事情,真是祸起萧墙啊!
……
刘笙一路脚步虚浮的回了自己的府邸,直接把自己关进了书房谁也不见。他这一路总算是想明白了,他现在不仅是和蔡家闹掰了,更是站在了所有皇子的对立面。
能返老还童的灵药为什么百官不敢吃?真是担心像阿芙蓉一样有副作用?就算真有副作用,想必也有很多人愿意尝试一下青春焕发的感觉。
但若是吃了之后就要被人弄死,还有人敢吃么?
吃了回春丹,站在朝堂上就像个活招牌一样,势必会遭到不想让皇帝知道此事的蔡相与众皇子的联手打压。
一般人能在这种打压下生存下来么?刘笙一下子想到了多年前蔡丞相对待政敌时的毒辣手段。
刘笙逐渐冷静了下来,他做过无数缺德事才走到今天这个位子,绝对不会就这么认命的!
“开弓没有回头箭!”刘笙在心底想到,现在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彻底成为皇帝制衡蔡丞相的棋子!
第103章 出身与血统
“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天桥下, 一个男子操着外地口音疑惑的问道。
他看见不远处,一队肃穆的人马正朝着京城外的方向走去。
“那是皇宫中传圣旨的。你是外地来的,头一次见到吧?”天桥下的算命先生捋着胡子, 和蔼的对男子说道。
男子用有些羡慕的口气说道:“这京城果然不一般,真是让人长见识了。”
有路过的人听见男子的话,有荣与焉的说道:“这京城的好东西可多着呢, 你住上几日就知道了。”
京城本地的百姓自认为高人一等, 对外地人说话时,口气中不自觉的就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视。
男子却没有听出这个路人话语中的异样, 道:“京城确实不同凡响,郊外竟然还开着桃花。我在别的地方从来没见过深秋开的桃花。”
某路人忍不住插嘴说道:“只是今年桃花开了两次而已。我原以为只有我家院子里的桃花又开了,哪成想整个京城的桃花都开了。”
算命先生听到这句话, 有些不可思议的问道:
“你说什么, 京城的桃花都开了?”
路人笑着说道:“可不是么,这花开二度,说不定是要有好事发生了!”
算命先生陡然揪断了几根胡子, 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这算命先生平日里最爱惜自己这一把胡子, 没想到今日竟然被自己弄断了。
算命先生尴尬一笑, 手脚麻利的收摊回家。
众人以为这老先生丢了面子呆不下去,也就不再打趣他了。
可这算命先生依旧把摊子收起,急吼吼的走了。
天桥下和平日里一样的热闹繁华。
……
青玄观。
老观主前几日就带着小道童远走高飞了,如今只剩下了胡谣和陆谨师徒留在此处。
“那些丹药都流传出去了么?”胡谣轻声问道。
陆谨点点头,锦盒装的丹药流入京城内, 瓷瓶装的丹药向全国各地扩散。
“这就好。”胡谣阴险的笑了,计划到现在为止都很顺利。
嘈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拿着圣旨的内臣颇为轻视的走进了这间破败的道观。
道士方士之流, 自古多为奸佞,素来是被人瞧不起的。无论外面传的多么神乎其神,传旨的内臣还是不怎么相信。
胡谣看见来人的一瞬间便化作艳丽的云霞围绕在陆谨的身边。
传旨的内臣只见青玄观中红霞漫天,缥缈的雾气中站着一个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
所有人见状心下大惊,迅速收起了神色中的那点轻视。
“本座已知晓尔等的来意。”陆谨淡淡的说道,缥缈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传旨的内臣拿出对待皇上的姿态,毕恭毕敬的把这位红云道长请回了皇宫。
一路上那似有似无的红霞萦绕在陆谨的周围,让人无法窥探他的真容。
跟在陆谨周围的内臣恨不得多靠近他一些,吸上两口仙气。
皇帝坐在宫中,平静的批阅着奏折,心底却早就没了心思,翘首以盼的等着那位得道高人。
皇帝已经召见了数位服食过回春丹的外命妇,又把刘笙献上的那颗赐给了宫里的一个老嬷嬷。
鹤发鸡皮的老妪变回二八少女,这画面太过于震撼人心,皇帝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那位道长了。
“要不要弄个更仙气飘飘的出场?”胡谣小声问道。
“这样已经够惊艳了,我还以为你只会放火呢。”陆谨轻声的说道。
胡谣鄙视,你师父我会的东西可多着呢。
远处的人只看见一朵红云缓缓的飘向御书房,皇帝却早已经震惊无比的站了起来,这仙风道骨漫天霞光的样子,不是修道有术还能是什么!
御书房内的宫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跟这位红云道长比起来,那些庙里的得道高僧都算个P。
皇帝有些口干舌燥的开口说道:“仙师。”
陆谨主动开口,道:“陛下可是想求长生?”
皇帝一瞬间激动了:“这世间真有长生不老?”
陆谨给了他肯定的回答。
皇帝立刻遣散了御书房所有的宫人,这般天机万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片刻之后,陆谨带着册封国师的圣旨从御书房走了出来,内侍带着他前往早已经为他准备好的宫殿。
皇帝静静的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脸色并没有多么好看。
这红云道长不像是修道有成的高人,反而像是倒行逆施的妖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