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澈趴在他身上,杏眼湿漉漉的,又红又肿,看起来可怜极了。
他小幅度地点着头,模样乖的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下了好大的雨,我坐在出租车上,车里传来广播……说你……”
黎咎听了他的话,眸光闪烁一下。有些暗,有些沉。他似乎知道涂澈梦到了什么,一把将人揉进怀里,口吻轻柔抚慰:“只是一个噩梦而已。”
涂澈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听见里头传来的一阵一阵有力心跳与温热,怔怔地点点头:“嗯。”
他回抱住黎咎,只是一个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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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氏夫妇的航班大约傍晚会到,中午黎咎和涂澈是在涂家吃的饭,晚上就定了外面的酒店。
一边是为了有个正式的地点,双方坐下来谈一谈两个孩子的婚事;一边是顺道为黎氏夫妇接风洗尘。
涂家这边的人当然都很想去见见亲家,但是又考虑再三,最后涂爷爷决定,这事儿就先让涂爸爸涂妈妈两个人去和黎瑞生林清凤谈。黎咎和涂澈也跟着去,其余的人先在家待命。
反正等婚事谈下来了,再把人请来家里坐一坐,有的是时间聊天叙旧。等日子定下来了,要准备的东西很多,有的给涂家人忙的。
下午黎咎开着车送涂爸爸涂妈妈去酒店,上车的时候,黎咎先弯身给副驾驶座上的涂澈系了安全带。又回头嘱咐涂爸爸涂妈妈,涂氏夫妇坐在后头眼睛里尽是赞赏,对未来儿婿十分满意。
又聪明又礼貌又体贴,关键是对涂澈也好。
他们家这傻孩子特别单纯,涂爸爸涂妈妈还担心他会被骗。
之前涂澈追着上官家那小子的事儿涂氏夫妇也知道,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打从心眼里不是很看好。今天早上涂澈带黎咎回家的时候,涂爸爸涂妈妈还吓了一跳,以为是涂澈和上官闹矛盾,找了个相像的替身。
可是经过这大半天的观察,他们家儿子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人,笑起来也是真心实意的。黎咎就更不用说了。
仔细想想,涂澈和黎咎认识的时间还要更早些,这么说起来,谁是谁的替身还说不准呢。
黎咎先是把涂爸爸涂妈妈送去酒店,然后又带着涂澈驱车去机场。
机场离他们定的地方不是很远,不堵车的话半个小时就能到。
黎咎和涂澈立在接机口的时候,引起许多追星女孩的侧目。
“那是谁啊,明星吗?长得好好看啊。”
“身边的是男朋友吗?两个人看上去好般配啊”
黎咎今天特意穿了正装,浑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子的禁欲气息。帅的人合不拢腿,他身量拔高,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十分引人注目。
涂澈站在他身边,矮上大半个头,虽然他长得也不错。可是在主角面前就有些自惭形秽了。
涂澈听见议论想把身子往旁边挪挪,免得被人议论。刚挪半步,手突然被牵住。
涂澈抬起头,看见黎咎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似乎刚抓住他手的不是黎咎一样。
注意到涂澈的视线,黎咎侧过脸来,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露出一个清浅又温柔的笑意。
涂澈失神的刹那,黎咎得寸进尺,将手指一根根塞进涂澈的指缝,十指紧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昏厥了!”
“绝美爱情!”
“澈澈!阿咎!”
林清凤挽着黎瑞生的手从里头走出来,黎咎伸手要为父母拿行李的时候,涂澈突然拽了他一把。
刚刚那点因为当众牵手而爬上耳朵的红也褪了大半,脸上又露出那种戒备的神色。
他把黎咎往后一护,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将行李箱上的手把裹住,这才用手握住,霸气十足地对黎咎说:“让我来!”
再瞥见林清凤错愕的表情时,涂澈得意的想着:呵呵,谁知道你有没有在手把上下毒,以后黎咎就是我的人,想害他,做梦吧!
小公主黎咎:……
涂澈意气风发地走在前面,心里想着:到了饶城,就是他涂小澈的地盘,等黎咎嫁过来。看林清凤和他那个道德沦丧的狗儿子还能在他的地盘上掀起什么风浪来!
林清凤偷偷凑到儿子身边,悄声说:“阿咎,我怎么觉得澈澈好像不是很欢迎我们啊。”
黎咎嘴角抽搐了一下,笑眯眯的说到:“他只是紧张,妈你别多想。”
林清凤一想也有道理,涂澈年纪还小,想到结婚会紧张也是正常。
等几人去到酒店,涂爸爸涂妈妈已经出来接人。
两家的家长很快寒暄到了一起,黎咎注意到身后的人没跟上来,放慢了脚步,停下来问涂澈:“怎么了?”
涂澈一脸黯然神伤,看上去情绪很低落。
黎咎心里“咯噔”一下,他后悔了吗?后悔回阳城找自己,也后悔和自己结婚了?
想到这里他的眸光不自觉暗沉下来,眼底风雨欲来。
涂澈看见黎咎突然黯淡下来的神色,眼眶顿时有些酸涩,咬了咬牙,轻轻牵起黎咎的手,一本正经的说着:“一定很辛苦吧。”
黎咎:???
“这样的日子里,没有妈妈陪在身边,你一定感觉很难受是不是。”
黎咎:……
“没关系,等我们结婚了,我的爸爸妈妈就是你的爸爸妈妈。恶毒后妈不要也罢。”
恶毒后妈林清凤回头看两个小的没跟上来,赶忙招招手:“干嘛呢阿咎澈澈,快来啊。”
黎咎看着涂澈这副眼眶红红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伸手擦过对方发红的眼尾:“进去吧。”
黎咎牵着他的手,涂澈虽然心里很害羞,可是想着今天这么重要的一个日子,黎咎却没有可以信任的人陪伴,心底一定很苦涩。
于是更加用力的牵住了他的手。
察觉到涂澈的小动作,黎咎低下头。
涂澈冲他绽开一个笑容:没关系,你还有我。
黎咎:……
·
席间纷纷落座,为了拉进两家的距离,桌子不是很大,距离刚刚好。
菜色丰盛,从餐前到主食,凉了就撤换上新花样。
有一道饶城的特色菜林清凤看上去很喜欢吃,涂澈见了,向身边的黎咎使了个眼色:“你想吃吗?”
黎咎看了眼那道菜,直觉涂澈可能要作妖,还不等他阻止。
涂澈已经开始行动,他当着众人的面,把林清凤刚要下筷的菜挪走,然后面不改色地给黎咎夹了一筷子,笑眯眯的说:“你吃。”
眼底得意分明,他挑衅地看林清凤一眼:嘿,这可是小爷我的地盘,看你怎么横。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涂爸爸涂妈妈不知道一贯懂礼貌的儿子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涂妈妈干嘛过打圆场道:“哎呀阿凤你尝尝这个,我们饶城特色的粉蒸肠,特别好吃的。”
林清凤端起碗接过,笑着说谢谢。
这一页算是翻过。
桌上,涂澈简直得意洋洋,小尾巴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黎咎想起这人还在生病,对他的举动无可奈何,为了不让小祖宗再作妖。黎咎兢兢业业地在旁边给人剥虾夹菜。
饭桌上,几位家长看到这么和谐的一幕,心照不宣地对了一个眼神。
林清凤和涂妈妈在阳城的时候关系很好,两人不自觉说起从前的事情。
“还记得阿凤你怀黎咎难产,可把老黎吓坏了。幸亏有惊无险,否则我们澈澈哪里来的这么好的对象。”
黎咎剥了虾投喂进涂澈嘴巴里,正张着嘴接过的涂澈嘴巴大张着,一只晶莹剔透的虾肉这么掉了。
涂澈简直瞳孔地震:什么!什么怀孕!什么难产!
林清凤笑着说:“那还得感谢你和你们家老涂啊,要不是你们把我送去医院,哎——算了算了,过去的事儿就不说了。看着两个孩子健健康康的长大,就是我们这些做爸妈最大的心愿了。”
“是啊,没想到两个孩子这么快就长这么大了,我们啊也老咯。”
随着那边欢快和谐的笑声,涂澈简直当场石化了。
涂澈的阅读理解能力没有毛病,脑子也正常。
他像是机械一般僵硬地扭过脑袋:“她是你亲妈?”
正在剥虾的黎咎低低“嗯”了一声。
平地一道惊雷在涂澈的脑袋里炸响,涂澈福至心灵,又艰难困苦地问了一句:“那那个黎琰是你亲大哥?”
黎咎再点头。
不行了不行了,涂澈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的身子摇晃一下,差点没坐稳从椅子上一屁股摔下去。幸好被黎咎及时扶住。
黎咎原本还犹豫了一瞬,害怕信息量太大,涂澈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可是他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而且黎咎已经确认了涂澈就是喜欢他。这些事情结婚的时候也会知道,干脆提早一点,免得婚礼上闹出什么笑话来。
现在看涂澈虽然瞳孔疯狂地震,但是人还算清醒,也没什么过激行为。
忧心忡忡的黎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涂澈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好多问什么。
只是想到刚刚在林清凤面前,也就是黎咎亲妈面前做了那样的没礼貌的蠢事。涂澈就尴尬的想撞墙。
最后,他仍不死心,一把握住黎咎的手,偷偷问了一句:“你妈虐待过你吗?”
黎咎摇摇头。
涂澈整个人顿时焉了,回响起自己做的一桩桩蠢事,顿觉狗生无望。
他强忍胸口一口老血,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黎琰和蒋泽宇有猫腻?”
黎咎点头。
涂澈觉得自己活过一口气了,看来剧情也还是有对的。
他壮着胆子问:“那……你大哥对你……”
黎咎眸光一凛,笑的几分瘆人:“你觉得呢?”
涂澈顿时心领神会:“哦,我死了!”
·
涂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
等他躺到床上的时候,他还没从羞愧的感觉中回过神,他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被子里。
满脑子都是要死了要死了!
门被哐当一下关上,黎咎从门外进来。
今晚为了应酬,他喝了点酒,身上带了酒气。
涂澈现在心底又羞又愧,还有点置气。
想起前些天黎咎发现了他的日记本,看了上面的内容,却还在骗他。涂澈就气不打一处来来。
他抱着胳膊坐在床上,心一横,反正已经丢脸了,他就要问问黎咎为什么要甩他。
黎咎把外套挂起来,回头的时候,看见原本埋在被子里的少年正坐在床上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他的心底即刻柔软下来,走到涂澈的面前,想伸手去摸了一下人的脑袋。被涂澈闪过,少年气呼呼的质问他:“我……我问你,你明明看了日记本的内容,为什么要耍我。”
涂澈问的结结巴巴的,心头的委屈一层一层地泛上来,他实在委屈极了。
黎咎居然骗他,明明知道,还一直看他的笑话。
涂澈抹了抹眼角快要流出来的眼泪,被人一把抓住了手。
抬头对上黎咎那张好看的要命的脸,耳后根又没出息的烧起来,连带着心跳也一起加速。
黎咎看着少年眼尾的一抹红晕,和一双泛着水光的杏眼。喉结不住滚动,他感觉一阵饥.渴。
醉意一层一层涌上来,心底的声音催促着他将眼前这个少年拆吃入腹。才能压下他长久以来心底滋生的恶意、自我毁灭欲,以及无边无际的,无法遏制的枯燥乏味。
身下的少年,就像是上帝恩赐的甘露,用以滋润他贫乏的内心,来渡化他心中的恶念。让他不再走上歧途,以罪恶之身,堕入永恒的黑暗地狱。
黎咎从未如此渴望过什么东西。
那一刻,他的骨血在沸腾、喧闹,要他不惜任何手段,将眼前的人抓住。
仿佛只有抓住了他,生命才能重新发芽生长。
野火才能重新燎原,赋予大地新生。
微醺的醉意像是催化剂。
他这样想了。
也这样做了。
那天晚上,涂澈做了一个深长的梦,梦里他被一股香味包裹着。
整个人伏在一叶扁舟上在海面上游船荡漾,扁舟顺流而下,一会儿水波平缓,一会儿激流涌进。
涂澈因为对水的陌生与恐惧,而哭出了声。他越哭,水流越急,他要用好大的力气才能堪堪抓住那一叶扁舟,才不至于掉到海里去。
涂澈被迫坐了一晚上的船,第二天天亮了,窗帘缝隙露出一点天光照进房间。
涂澈趴在床上,哭了一宿已经哭的眼睛都肿了,嗓子也哑的说不出来话了。
而昨晚逼迫他划船的罪魁祸首,却一脸笑盈盈的在他的唇角眼角落下一个清浅的吻。
熟悉的疼痛传来,涂澈这才反应过来:神他妈摔倒摔到了屁股!这哪里是什么身娇体弱易推倒的主角受!就是一个坚硬如铁的禽兽!他被骗婚了!
被骗婚的涂澈趴在被窝里哭唧唧的,眼泪怎么流都流不尽。
黎咎哄了又哄,怎么都哄不好。
过了半晌,哭的开始抽抽的涂澈这才肯开口理人:“你还有什么骗我的?”
黎咎想了想,只不过让对方知道恶毒后妈其实是自己的亲妈,涂澈就成了这样,那接下来那些还要不要告诉他……
“你不准骗我!”眼见着人又要哭了。
黎咎在他额间又印下一个吻:“我不骗你。我是担心你的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