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之前宁非给出的提示,封家选择距离矿山较近且远离人员居住区的八里坡, 这里原本就是座荒山, 不用担心粉尘污染伤害到居民。
“很不错。”
宁非点头。
看封家这架势就知道是干大事的人,一个山坳都被挖开了大半,这可不是十几天都能做到的工程量, 想来在和墨宗订约之前就做好了准备,若是墨宗不答应卖配方,他们自己也要搞点东西试试。
将水泥组的人手留下,宁非带着余下诸人和封家兄弟一起去往朱雀大街。
雍西关地处北疆,自然比不得中原繁华富庶。可作为北地最大的督府定安城,因为是南北商路中最重要的节点之一,比起中原的大部分城镇还是要热闹得多。
其中白虎和朱雀大街都是城中商业街,白虎大街本地商人为主,主要做些日用品生意。朱雀大街却是南来北往的客商云集,是商路的重要节点,高鼻雪肤的胡女,红发绿眸的石莱商队,身裹绸缎、财大气粗的京城商贾,卷发棕皮的南玻奴,朱雀大街上的居民们早已习惯了各种混搭的组合,一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是今天,朱雀大街上的各家可是开了眼。雍西关封大都护的长子,带着一群穿着普通甚至有点破的人进了朱雀大街,而且还和身旁一个少年言谈甚欢,连亲弟弟十二郎都被甩在身后五步!
这可是稀奇事啊!
听到消息的商户都炸了。
碍于封家的权势,他们不敢明着围观,便在自家店铺墙头门后偷看,想知道这能让封大公子亲自作陪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主要……那些人穿得真心不像什么有来头的人家啊!
就前头那个少年相貌清雅,言谈举止颇有风仪,但他也就穿着普通的麻衣,质地和花色都没啥稀奇的,一看就是白虎大街成衣坊出品的便宜货!
至于后面的……那就更不能看了!都补丁摞着补丁,他们店里的伙计穿得都比这些货强!而且这些人都是粗手粗脚,一看就是干惯了重活,里面还夹着几个胡人,现在正是军情焦灼的时候,封大公子带这群人来朱雀大街,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么?
众人猜不到原因,但对这些朱雀大街的新住客都起了几分敬畏。
毕竟不管赚多少银钱,朱雀大街还是雍西关封家的地盘,能让封家大少爷亲自接待,想必也是颇有来历,不是他们普通商贾惹得起的人。如此一来,竟然连街头巷陌的泼皮无赖也老实了,不敢依照惯例上门勒索银钱,墨宗店铺门前倒是比别家都要清净。
封大公子的店铺就在朱雀大街的尽头,地理位置不算优越,比起朱雀大街入口的那几家黄金客流位差上太多,但好歹也是在街市内,总会有人逛过来。
就因为位置偏,这间店铺的面积格外大。宁非粗略估计了一下,光前院临街的店面至少有个三五百平,更别说后面还有个二倍面积的院子,盖个小作坊都足够了。
但他不准备采用前店后厂的模式。
这里毕竟是定安城,不是他宁非的地盘,朱雀大街鱼龙混杂,没必要为了省运费就冒着配方泄露的风险。
何况墨宗也不只一样商品,把太多的弟子集中在定安城,等于押了大半身家在别人的篮子,若有一天暮野兄和他翻脸,他怕是要全军覆没。
至于人流量少,呵,这倒不是问题。
反正前期这里主要做个落脚点,偏僻就不会引人注意。刚好洗化品还没开工生产,借这段时间可以改造一下店铺,把前后区域彻底分开。
以后前院作为墨宗商品销售区,后院为墨宗弟子驻定安城办事处,既可以看店又可从南来北往的客商中交易资源,获得情报,一举多得。
宁锯子对墨宗产品很有信心,有稀罕玩意在手,就不愁那些揣着银钱的商贾们不闻着味过来!
“如何,非弟可满意?”
封恺笑着问他。
“满意满意,十分满意。”
宁非点头,朝身旁男人拱了拱手。
“墨宗谢过大公子的馈赠。”
“不敢当。”
封恺连忙推拒。
“墨宗为国为民,将火炕之法赠与雍西关将士,区区店铺岂能报得如此家国情怀?”
两人又商业互吹了一阵,都觉得对方十分上道,是个可以深交的合作对象。封恺命人将地契、房契送上,并亲自带着宁非去府衙办契立印。他是封家大公子,城中大官小吏哪个不认识他,话都不用多说就完成了过户。
办完此事,封恺便带着弟弟告辞了。
宁非和土木组的人商量了一下,大致确定了房屋改建的范围,准备现代模仿商店的模式,把前院划分成几个区域,以后各自经营不同品类。
后院则完全同前院脱离,单独建起一栋房。为了不引起注意,房子还是用草泥砖,分库房和住宅区两块,前院后院都加火炕设计,保证冬季供暖。
交代完这些,宁锯子就做了甩手掌柜,放心带着哈斯勒等人去白虎大街采购。
哈斯勒经常出入定安城,但苦于手中没钱,对城里物价也不是很了解。他怕宗门吃亏,特地去找了老娘出来,拜托她带着众人去买大豆。
“是要做酱么?白虎大街上有家卖河东豆子的,下酱最好吃。”
梅大娘一边说一边走,“你们找我就对了,找个没进过厨房的小崽子有啥用,他连豆酱是咋来的都不知哩!”
哈斯勒被他娘说得下不来台。
“娘你别胡乱讲,我咋不知道!”
“再说我们要买豆子也不是下酱,是要喂猪。”
“啥?喂猪!?”
这下梅大婶惊讶了。
“拿豆子喂猪!?那得填进去多少银钱?”
她话没继续说,但眼神已经在指责一群老爷们不会过日子。
难怪墨宗穷成这样!不会赚钱倒是会乱花,能不穷么?!
宁非笑了笑。
“也不是专门喂猪,先磨点豆子做豆腐,剩下的豆渣喂猪,都不浪费的。”
“豆腐?”
梅大娘瞪大了眼睛。
“豆腐是啥?我咋没听过呢?”
她看向自家儿子,哈斯勒也摇头,连着墨宗一群人都摇头。
宁非这才知道,这世界竟然还没发明豆腐的做法。难怪那天牛婶子只说豆吃多了涨肚,原来业朝人还不知道大豆蛋白的正确使用方法啊。
但他也不想用这个赚钱。豆腐的发明改变了华国人的饮食传统,提供了最廉价易得的蛋白质供应,让几乎很少能吃到奶制品的华国人有了最适合吸收的补钙来源,对后世影响不亚于传统的四大发明!
“那就先做做看吧,豆腐很好吃,剩下的豆渣掺些草喂猪,猪长得快。”
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劁猪的事,便随口问梅大婶。
“大娘,你知道哪里有劁匠么?”
“劁匠?啥意思?”
梅婶子听不懂。
她现在觉得墨宗这个年轻的矩子真是厉害!看着年纪不大,但他一出山,墨宗整个都不一样了!她儿子以前每次进城都蔫吧,这段日子一回比一回神气,都敢说坞堡给他建房了!
开始她以为儿子吹牛,结果人家矩子是被大公子亲自接进城的,在朱雀大街上还有家店铺!
那可是朱雀大街!一尺地论金卖的朱雀大街!光收租子都够一家人吃香喝辣!现在听人家说话,那都是玄玄叨叨的,她一句都不懂。
“就是……”
宁锯子有点犯难,觉得这个词汇不太好用白话跟女性解释。
可该说还是要说。坞堡里的猪都正值发情期,昨天折腾了一晚上,已经有几头斗得头破血流,必须尽快想办法断了它们的烦恼。
“咳咳。”
宁锯子轻咳一声。
“就是想办法不让公猪发情。”
“噢!”
梅大娘一拍大腿。
“就是断了它们的子孙根嘛!好说,这活计我就能做!”
她挥着厚实的巴掌,比划了一个“断根”的手势。
“我杀猪的时候,有客就爱要猪那里,说吃啥补啥,我都专门切给他的。”
“咋,矩子你也喜欢那玩意,早说啊,下次有货我留着给你。”
宁非拼命摇头,用浑身的肌肉表达着拒绝的急躁。
“不……不用!梅大娘我没这么重口。”
“我说的是活猪,你这么粗暴,猪有可能扛不住,我还指望它们没烦恼好长肉呢。”
说到这里,宁锯子顿了顿,硬着头皮说出正确的操作方法。
“就……把卵蛋取出来就可以了,可以的话把伤口封上,这样猪比较能接受。”
“噢,这样。”
梅大娘琢磨了一下。
“听着也不难,但这事我没干过,可容我试试不?”
当然可以,这时代还没有劁猪匠,你梅大娘就是世界第一。
梅大娘见宁非点头十分痛快,心中对这个爽朗的少年矩子好感大增。
对嘛!这才是爷们,说话利索,不拖泥带水!
像她儿子那种绵软的性子,要卵蛋真的没用!
“那行,那我收拾一下跟你们回去,看看怎么断……劁猪。”
“矩子你放心,我先拿我儿子琢磨一下,有把握再下手,争取一回就能把猪断干净!”
墨宗众人听得胯下发冷,不约而同倒退一步
。最倒霉还是哈斯勒,他娘说要研究他,还在矩子面前打了包票,逃跑是不可能,只得离亲娘远点,两脚扭成了一坨大麻花。
亲娘,可下手轻点,他还年轻哩!!
第62章
傍晚返程的路上, 墨宗收获满满。
豆子只能下酱,所以价格倒是很便宜,一吊钱就买了两木板车。
梅大婶回去收拾了一下, 又和主家打了招呼,言说要去享儿子的福, 暂时不会定安城。
她本来也没什么细软, 只拎一个包裹轻装上阵,也跟着墨宗众人一起出了城。
同行的还有一个女孩, 叫萍花的, 大约十五六岁的模样, 左脸下方有块青色的胎记。她娘是梅大娘以前做舞姬时的同伴,生下她没两年就搭上了一个外地的商贾。她娘不想带着脸上有记的萍花,自己跟了商贾离开, 将萍花扔在楼子里打杂。
梅大娘见这孩子可怜,时不时也会照顾一下。后来她离开楼子,小小的萍花抱住她粗壮的大腿, 便一并花了银钱带了出来。
“这孩子,手巧着哩!”
梅大娘偷偷跟宁非念叨。
“绣个花缝件衣服, 那可比我抢多了, 力气也不小,家里家外一把罩。”
“我寻思着撮合她跟哈斯勒, 可那小子死活不干,一说就往城外跑, 我也是没辙。”
“这我出城, 没道理把她一个女孩家家扔在张屠户家。他们家有个傻儿子,跟我提了萍花不是一两回了,有时候三更半夜还往我们这屋里看, 恁地不安好心!”
说到这里,梅大娘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矩子啊,我们去了也不白吃饭,我和萍花帮你劁猪,养猪!我还能推磨盘,一般的汉子都没我力气大哩!”
哦,那可太好了!
宁锯子连连点头。
他本来还发愁让谁去养猪呢!
墨宗搞工程一把好手,但种植和养殖都是短板,坞堡中人才稀缺。
现在秋婆婆和老年组都在谷地忙棉花,总不能把柳老头再从床上拉起来搞养猪场吧!
梅大娘来得可真是时候了!
“那行。”
少年矩子微微一笑,简单给未来的养猪厂厂长介绍了一下猪群情况。
“我们现在有82头猪,其中40头是母猪,公猪42头。”
“这准备留下5头左右的公猪作为种猪,余下全部阉割。过段时间还有70头会进栏,全部阉割后养起来。养猪场现在正在建造中,大概四五天左右可以完工。你们的工作是每天喂食喂水清扫栏舍。”
“对了,还有杀猪。种猪以外的在都要杀掉,我会给你们个计划表,按照计划表上的时间和标准杀猪,并且猪油全部收集起来。”
“工作量不小,人手不够我找些人帮你。”
“不用!”
梅大娘一拍胸脯。
“不就是养猪杀猪么!?我们两个能干哩!”
她把萍花扯到跟前,指了指垂着头的少女。
“我们两个一起,杀的时候她给我搭把手,干起活来可利索了。”
“等咱们进了坞堡,矩子你先给我头猪让我比划比划。萍花她手艺都是我教的,砍骨切肉可有灵性了!就是黄花大闺女不好研究外男,我家里那个小崽子又死活不让看,还是猪方便。”
行……行叭。
宁锯子把额头上的冷汗,默默在心里给哈斯勒点了根蜡烛。
难怪哈小哥要逃家,活在梅大娘手里可真不容易啊。
一进坞堡,梅大娘的眼神就不够看了。
她以前没来过墨宗,但也多少从儿子口中听到过一些描述。不外乎城墙怎么怎么高,城楼子怎么怎么牢靠,除了宗门主楼以外,大家住的都是一样的泥草房。
但是眼前这一切,和儿子口中的“泥草房”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城里路都用了不知道什么材料,铺得平平整整,连个坑缝都找不到!一排排灰白色的小楼还在建造中,盖得是整整齐齐,十分气派,看着就让人舒服。
还有巨大的粮仓,宽敞的食间,听说食间后面的房子还能住人,做一回饭一晚上床都是滚热的,这些以前梅大娘从来都没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