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云孟村的村民们也知晓他这个特征, 故而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但因为平日里靳狱为人不错, 村民们又都很喜欢他。
主要还是长得好看。
陈知望着靳狱的脸, 伸出的手就那么停留在身前。
从靳狱略微困惑的眼神上来看,他显然不知道这陈知想干什么。
但内心犹豫了片刻,他缓缓伸出手臂去。
一时之间, 陈知的眼神不觉诧异。
这初见面的靳师弟意外地信任他啊。
在双方手掌互相轻轻碰触到的时候, 陈知明显感觉到靳狱往后缩了一下, 似乎想要把手收回去或者移开, 为了斩断这个想法, 陈知只好张开五指一把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咚咚!请及时选择您的答案——”
“①手牵手, 好朋友!”
“②你的手很冰凉, 需要我的温暖吗?”
“③看啥看?来掰手腕。”
陈知面上友好地保持微笑。
要想让靳师弟知道他这个人不与脆弱的他人一样, 反而是可以随意碰触的,只有亲自示范体会一场了。
所以他直接无视系统一直在搞事情的①②选项, 轻声道:“来掰手腕?”
第一次, 陈知从靳狱的脸上看到了错愕的情绪。
刚开始靳狱还不肯对他用力, 后来在陈知的引导下, 靳师弟试着用了一点力气, 然而当他发现这点力气被陈知完全克制住, 对方手臂也没有传来骨折时候的声音时,靳狱逐渐睁大了双眼。
以前有个人曾对他说过:“阿遇,你天生神力, 可不要与这里的人有太多的接触。”
“你只需对着我一个人便好,只有我才能接受你。”
“……”
“想什么呢,要输了。”耳边倏然传来的人声拉他回神。
靳狱看见眼前的陈知面上浅笑,似乎对胜利充满信心。
一瞬间,靳狱感觉自己内心有股火蹿了上来,等他回过神时,他发现掰手腕这个游戏结果已经出来了。
当对方手臂彻底被他压倒在一边时,时间仿佛停滞,片刻后陈知居然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而不是输掉之后的羞恼。
靳狱敛眉抿唇,不明这番态度。
“这不是挺能干的吗?”陈知轻松说道,顿了顿,然后他活动活动完好无损的手腕,站起了身,一时之间语气飘渺悠远,语重心长:“人也不是易碎物,不用时刻畏而远之,该接触的接触,不想接触的不该接触的才去远离就好了。”
说完,他偏头看过去,“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靳狱瞳孔微微一缩,直直地盯着他。
那种不带任何掩饰的目光倒是把陈知看得不好意思了。
他一下转过身去,和靳狱错开视线,复而轻轻咳了一声。
一本正经教育人的样子真是不适合他。
但他又真的看不下去靳狱这种可以说是自卑的表现。
奇了怪了,江炼那混蛋究竟怎么给靳师弟灌输思想的?
一个人拥有强大的力量,就算活得不张狂,至少也会自信很多吧?然而再看失忆一年多的靳狱——
生怕自己一点碰触别人就灰飞烟灭了似的。
面对他人,只能看不能接触的感觉肯定十分难受。
如果是面对喜欢的人,那难受程度肯定超级加倍。
陈知唉声叹气,陷入同情的循环里。
正在这时,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呼唤,“知、知知。”
陈知慢慢转过头去。
视野里,靳师弟的脸还是一样的高冷脸,不过再仔细看就会发现下巴绷着的弧度并不是那么僵硬了。
再往上看,便又看见那双原本毫无生气的瞳眸此刻如夜空星光点点,闪烁着光芒。
俗称的眼睛发亮。
陈知摸不着头脑,干什么啊?被一个陌生人说教了他这靳师弟还高兴起来了?
“咚咚!角色靳狱对您的好感度提升五颗星!”
“……”略微耳熟的提示。
陈知一怔,隐约记得这条提示还是在——
“知知。”靳狱又唤了他一声,打断了陈知的回忆。
“饿?”微微上调的尾音,是疑问的语气。
陈知迅速反应过来,脑子里的记忆一下散开,他点点头,“有些饿了。”
得到他的回答,靳狱豁然站起身,看了他一眼就离开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知的心里突然闷疼得紧。
上一个被他心甘情愿温柔对待的人已经不记得他。
而他的回忆似乎也在慢慢地随着时间流逝在逐渐变淡。
唉。
这操蛋的游戏清除缓存。
想到这里,陈知深深吸口气,整理整理糟糕的心情。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万分坚定,从现在开始,他就单纯只是一个成就徽章收集者,其他一切与他无关。
“阿遇!阿遇你在吗?”
正在陈知为自己做心理暗示时,他们这小破院子的院门被人敲响了。
陈知看了看靳狱离开的方向,两步走过去,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是一位姑娘。
瞧见开门的人是他而不是想见的人,那背着箩筐的姑娘愣了一瞬,随后她想到不久前村民们讨论的在河边救起一个年轻人,现下正在阿遇的屋子里住着呢,不多时她就释怀了。
“这位公子……”姑娘语气轻轻,“阿遇在吗?”
陈知看这姑娘说到阿遇两个字便眼含桃花目光流转的模样,他心里登时懂了。
“他在,姑娘进来吧。”
那姑娘叫银葵,从初见靳狱时就已经芳心暗许了,奈何对方身边那时总有一个目光凉凉的男人在。
据说两人是兄弟。
大哥出远门了一年多未归,而靳狱在那大哥出门半年后便时刻在村口张望等候。
此番异常举动深深吸引了银葵。
和村民们下意识保持距离不同,银葵认为靳狱没有那么可怕,反而因为身上笼罩的神秘感而更想让人探索亲近。
虽然每次对方都离她两丈远。
“我是来送东西的。”银葵解释着说,“见上阿遇一面我便离开。”
陈知直接指了一个方向给小姑娘,“厨房呢。”
银葵开开心心地去了,十六七岁的姑娘蹦蹦跳跳,倒是十分可爱。
陈知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半晌抬头仰望天空,天气非常不错,不冷也不热,可此时他的内心却很惆怅。
他稍微有点想他妹妹了。
“知知!”突然,一旁响起了动静。
不用多想,能这么喊他的只能是靳师弟。
陈知愕然地看着身材高大的靳狱朝他奔来。
那真的是奔。
对此,他顿时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只觉得能把高冷师弟吓到变了表情的东西,一定很神奇。
嗯?等等!
陈知一愣,阳光映射下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地面上那跑在靳狱前面的条形生物……
艹,蛇!
意识到这里,陈知立马明白了他靳师弟这么急忙奔来的原因。
陈知没多少见识,分不清那玩意有毒没毒,不过眼下不能让它乱窜,毕竟这里还有小姑娘在。
于是陈知眼皮一抖,火速气沉丹田,然后……
他一脚踩下去。
那触感自是不必多提。
只是随后赶来的银葵脸色大变,“公子你没事吧?!!”
陈知镇定地收回脚,眼看地面被他踩出一个坑陷了进去。
“不用怕,它死了。”
银葵:“……”
这什么人啊。
不去在意神情大吃一惊的小姑娘,靳狱在陈知旁边停下脚步,低头望了望地面的坑,他的手掌微抖。
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靳狱不禁细细观察着陈知。
最初河边村民们的大喊吸引了他的注意,随后他将这个人从河内救起,慌忙之中,他不由得给陈知拍背顺气。
等反应过来,靳狱慌忙收手离开人群。
若是换做平常人,被他这掌力拍上,哪儿能若无其事。
可照现在来看,身旁这个人或许真的没他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甚至还能与他比力气。
陈知蹲下身提起那蛇的尸体,若有所思道:“哪里来的?”
银葵忙道:“对不起!是我抓的!我没留意到它跑出来了!”
陈知眼神惊悚,脱口而出:“你这姑娘很硬核啊。”
话落,他仰头抬眼去看靳狱,提议道:“吃蛇羹吗?”
哪知靳狱朝他伸手。
陈知想也没想地就把手搭上去,借力站了起来,又问:“这玩意能不能吃?”
他看起来若无其事,另外两个人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尤其是银葵。
在她的印象里,阿遇几乎没和多少人有过肢体接触,除了他那个大哥,她也知道是因为阿遇的力气大,稍不留意别人就会被伤害到。
虽然她不怕,可是也没有与阿遇有过实质性的触碰。
然而现在,一个初来村子的陌生人,竟然拉上了阿遇的手!
银葵等着陈知喊手疼。
可是到最后她也没有等到那一幕。
陈知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起身之后他就主动松开了手,甚至还把蛇的尸体递到发愣的银葵面前,“一不小心用力过度,改天我重新捉一条给你吧。”
虽然姑娘家胆子大到可以捕蛇,但眼前的画面却是十分具有冲击力,那蛇的脑袋已经没了,剩下的一端血肉模糊,银葵蓦地瞪大眼睛,下一刻转身就跑,“啊!!!!!”
“……”
陈知后知后觉过来,连忙扔了手里的东西。
要死了,这可能就是他凭本事单身二十多年的原因。
“知知?”
“没事没事。”陈知摇摇头,脑海里突然闪过靳狱朝他奔来的画面。
有谁也曾这样向他跑了过来。
“等等,什么……糊了?”陈知鼻尖动了动。
靳狱神色微变,忙不迭迈开步伐往厨房去了。
陈知不禁笑出声来。
原来这靳师弟不是高冷,是天然呆啊。
第29章 江湖恋爱物语(七)
比起峻尤门的伙食, 靳狱这里简直好得太多了,不仅气氛也安静,更加没有赵敬等人在旁冷嘲热讽。
然而唯一让陈知有点迷茫的是,他这靳师弟的手艺有些过于……
“知知?”
靳狱唤他, 目光垂下瞥着他的空碗, 陈知心头一跳, 当即摇摇头, 表示自己吃不下了。
这他娘的再好吃也撑不过三碗饭啊!
“我来我来我来吧!”放下筷子陈知灵活摁住靳狱的肩膀,主动快速地将碗筷收拾起来,“我在这里白吃白喝也不行,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阿遇你尽管说。”
这么一提醒, 才又意识到陈知在这云孟村不过是短住而已。
靳狱没说话, 但也没拒绝, 只是盯着抱着碗的陈知闪身撩帘子走了。
他在原地顿了半晌, 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夜, 油灯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 一时有些模糊不清。
江炼走了许久了。
而他的屋还空着。
临走之日那人还嘱咐他千万不要出这云孟村,只需要等他回来。
可是这一等, 究竟等了多久靳狱已经没心思去细细计算。
江炼当初救了他, 从之后的接触来看, 靳狱也隐约感觉得到对方对他的熟悉, 可江炼从不提起他失忆前的事, 更不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只是说他们是爱人。
爱人?
靳狱并不懂这个词的含义。
江炼便告诉他:“爱人二字,便是我说什么,你听什么, 千万不要违抗我的话,我出门归来,你要在家迎接,我若未归,你便在村口等我,等我回来。”
是这样吗?
“还有,不要与人多说话,同样不要过多接触这些人,除了我,你依靠不了任何人,记住了阿遇。”那时江炼笑着对他道。
他现有的一切都是江炼给的,甚至连“阿遇”这个名字,也是江炼自然而然地喊出来的,仿佛受到了命令,靳狱这一年多以来按照江炼所说的“爱人”做着爱人该做的事。
只不过今日的脚步乱了。
他在河边救了一个人,并且扯坏了对方的衣物,为了赔这个礼,他第一次提前离开了村口,回到了院子里。
收拾完一切,陈知擦手走出厨房,夜风微凉,很清冷,前方一袭红衣似血的靳狱正在门口等着他。
这靳师弟怎么老等人。
抬腿走过去,借着还算轻松的气氛,陈知感叹道:“阿遇,饭菜很好吃,看不出来你有这等手艺。”
靳狱慢慢说了一个字:“……练。”
陈知脚步忽然顿住,霎时间心惊肉跳。
不过再看靳狱神色自若,倒是他心虚想多了。
可怕得很,他还以为露出马脚让靳狱意识到什么了呢。
原来人家只是给江炼做饭做得多了,练出来了。
晚上休息枕着枕头,陈知有些失眠,不知道为什么,靳狱早早地为他铺好了床,可这房间明显就是江炼的房间。
让一个才认识一天的人睡这里,陈知很困惑。
从白天那些村民说的,不是可以看出这失忆的靳师弟对江炼用情至深吗?
否则的话,谁愿意不顾风雨天天跟石像似的在村口等候一个不知何时归来的人?
不过既然来了,就睡吧。
陈知两耳不闻窗外事,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