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既然请老祖宗做个判断,我也没有什么置喙的余地……”欧青子立刻把锅甩了出去,“一切还请老祖宗来定夺。”
陆万闲本来也没打算欧青子能把锅接住,他转过头,看向垂帘。
与此同时,垂帘内亦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投出来。
“既然如此,那便请戒律司辜峰主将案情陈述一遍,我和盛千秋再各自申辩,最后请老祖宗定夺,如何?”陆万闲说道。
垂帘内没有回应,盛千秋见状,冷哼一声,道:“陆岛主,你不要仗着东明真人飞升,就自以为是仙人之后了,你对我们玄门一无贡献,二无了解,说句不客气的话,你来过问我们的事儿,未免太浅薄了,建议你先沉下心观察个几百年,再来说今天这样的话。”
陆万闲冷笑:“盛千秋,你这番话但凡有一点道理,我都听你的,在座各位也可以听听,这位盛家主除了卖弄老资历,还说了些什么?什么都没说。”
“陆万闲,你说话小心一点,本家主都是好心——”
“按照玄门律令,此等大事的审判流程,第一,请戒律司掌司将案情陈述一遍,第二,当事双方各自身申辩,最后,请戒律司及临时形成的审判队伍内部讨论,决定如何判决。”陆万闲洋洋洒洒背出玄门律令中的内容,“这些都是些在玄门律令上的,想必,盛家主应该十分了解?”
“你!”盛千秋深吸一口气,他本来想糊弄过去,谁知道陆万闲竟然胆大包天,在老祖宗面前也敢跟他提什么审判流程。
“说得不错。”垂帘内传来一个有些喑哑的声音,声音不大,却传入众人耳朵里,能听得一清二楚,“千秋,就按照他说的办。”
盛千秋连忙回头答应。
韩惜见兴奋地拉了拉傅唯一的衣角,低声对傅唯一说:“还真给你说对了,这老祖宗是个讲道理的人。”
傅唯一冲韩惜见比了个无声的“嘘”。
垂帘内传来一声咳嗽,盛千秋直起了腰,满脸阴沉地对辜厉说:“那就请戒律司掌司先陈述。”
辜厉平日里寡言少语,说话从无赘言,清晰明了地陈述了陆万闲控告盛千秋的罪状,讲述了那天在天阙广场上,陆万闲是怎么证明的盛千秋有罪。
之后,王问虚又做了旁证,说明昔梦幻境的功用和呈现的幻影。
辜厉说完之后,向老祖宗拜了一拜,退回座位上。
垂帘内传来喑哑的声音:“继续吧。”还有一两声咳嗽。
盛千秋瞪了陆万闲一眼,先开腔道:“老祖宗明鉴,此事须从两个月前四海排位战筹备期讲起,千秋为了栽培后进,给天玑峰这位新峰主一个机会,让他担任四海排位战的主持者,谁知这盛玉髓竟然假公济私,谋划着帮助万花山的四个人进入四海排位战前二百名。老祖宗有所不知,观星台枯木大师发现了一处天地级秘境,即将于三十四年后开启,老祖宗自然是对这秘境中的法宝没什么兴趣了,但是,其他人可不一定,这万花山方才开山一百多年,陆岛主手下收的两个弟子也才修炼一百多年,论资排辈都轮不到他们进秘境,他们便觊觎上四海排位战前二百的名额,获得了这个名额,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虚花秘境。”
这话听得韩惜见和秦炽羽都是一阵来气,盛千秋作为一家之主,真是一点脸都不要了,在这里胡搅蛮缠。
“千秋为了防着陆岛主在名额上搞事情,故意把关了一下四海排位战的排名,没想到,惹得陆岛主恼羞成怒,煽动盛玉髓重新改了排名,此事天璇峰主也可以作证。”盛千秋一边说,一边阴恻恻地盯着陆万闲,“至于陆岛主为何对我们盛家敌意这么大,千秋估量着,约莫与此事有关,要不然他也不至于捏造出假的证据,来诬告于我。”
垂帘内传来“嗯”的一声,问:“东明师侄的小弟子……可还有话要说?”
任谁都听出了,老祖宗显然信了盛千秋那一套说辞,辜厉方才陈述的案情,被盛千秋全盘推翻,偏见已经种下,陆万闲今天恐怕是得不了好了。
“陆某自然是有话要说。”陆万闲却全然没有被影响到状态,他走上前,周身释|放出强烈的气场,面色也沉了下来,毫不避讳地直视着垂帘,“陆某本来就反对此案由老祖宗您来审理,您闭关千载,不问世事,又怎么知道外面的变化?您只当盛千秋还是那个一门心思想为盛家做点事的热忱少年,其实,他早就变了。然而疏不间亲,陆某此时说什么,您都不会信的。”
“陆万闲,你不要血口喷人!”盛千秋抬高了声音,接着,又转回头跟老祖宗说,“此人极擅颠倒黑白,老祖宗切莫听信他一面之词。”
“老祖宗,盛千秋利用凡人国家军队为自己谋求私利,事败之后又屠灭上万条性命,此行径极损功德,他这一生是无法飞升了,您难道还要为了他,赔上自己的双腿不说,还要赔上这一辈子的修为么?”陆万闲也不看盛千秋,直视垂帘内。
垂帘内突然爆出一股强大的威压,在场众人都感受到一股死亡逼近的恐怖。
然而转瞬之后,威压散去,一切恢复如常,令人怀疑刚才是不是错觉。
下一刻,垂帘化作齑粉,飘散无形,露出后面床榻上盘腿而坐的老者——盛家老祖。
他枯瘦的脸上满是阴鸷神色,直直盯着陆万闲。
在场的峰主们都感受到了盛家老祖目光中恼恨,心中纷纷为陆万闲默哀,陆万闲怎么千不挑万不挑,偏偏挑了“双腿残疾”一事来说。
盛家老祖并非第一次渡劫飞升,上一次,他凭借强悍的实力引来了九天雷劫,然而没扛过第八道雷,损伤灵体,落下个双腿残疾。
后来不管盛家老祖再怎么苦心修炼,那腿上留下的黑纹都无法除去,想要单凭双腿站立已经成为不可能。
不过,对于他这个修为的人来说,就算双腿没了,他也可以行动如常。
但是,这件事却成了他内心不能触碰的逆鳞。
“咚!”床榻边的柜子上突然掉下来一个紫檀木雕,重重地砸在地上。
室内的气氛,再度凝滞起来。
而站在床侧的盛千秋,眼中则透出一丝笑意,陆万闲这狐狸净会耍小聪明,这回捅马蜂窝了吧?
都不用他出手,陆万闲这纯粹是自己找死!
其他峰主们也是为陆万闲捏着一把汗,众人屏息,看着老祖宗的身影忽然幻化出数十个重影,从床边一直到地下、再到陆万闲面前。
大家正看着眼花,那数十个重影又变成了一个。
站立在陆万闲面前的那一个。
两人之间相距不过一个手掌的距离,盛家老祖双腿如常地站在地上,抬起头来,阴鸷的目光在陆万闲脸上逡巡。
仔细看来,老祖宗的双脚却没有直接踩在地上,而是悬在虚空中的,与地面隔了一寸距离。
一般人都受不住盛家老祖眼神中的威压,被他瞥一眼便双腿发抖。
可是陆万闲却丝毫不惧,在气势上一点不输,与盛家老祖对视。
毕竟,论年龄,论经历,陆万闲两辈子加一起,远胜于盛家老祖,在陆万闲看来,盛家老祖也不过是个一千多岁就英年早逝的历史人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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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四海排位战
“你叫——陆万闲?”
“不错。”陆万闲回答道。
“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喑哑的声音在陆万闲耳边响起,又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真实来源。
他说这话,并不是存着轻蔑的心思,而是他心中猜想,能有这样与他直接对峙的气势,陆万闲不该是个没名堂的人物。他虽然与世隔绝千年,神魂却可以游览八荒,在他认得的几个世外老友那里,他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东明真人的徒弟?”盛家老祖试图从陆万闲的背景中寻找他能如此狂傲的原因。
“正是。”陆万闲道。
“你师父已经飞升了,你是凭什么有底气挑衅于吾的?”说着,盛家老祖施加了一分灵压,想探一探陆万闲的修为。
陆万闲脸色白了一分。
盛家老祖收回灵压,声音嘶哑地笑道:“不过如此。”
陆万闲压住翻涌的气血,笑道:“盛老先生果然修为过人,不愧是合体期的……高手,不过您若是好奇我的修为,直接问我就好了,我目前是分神前期,刚刚破境,风系法修,但是剑修的身法也有一些。这样您满意了吗?”
盛家老祖从来没见过陆万闲这种出牌套路,不禁又多看了他一眼:“你说吾包庇盛千秋,有损功德,因此飞升失败?吾只听说过强者为尊,飞升失败都是修为不足,境界不够,其余都是借口。”
陆万闲心道,以前我也是跟你一样的想法,自从亲自试验,飞升失败之后,才把这宝贵的经验教训总结出来给你,你还不吃这一套,真是一千多岁就英年早逝的历史人物啊。
“境界亦是功德。”陆万闲解释道,“若是飞升者做了什么亏心事,于功德有损,飞升之时便会被此事所困扰,无法集中精力应对天劫,动摇之下,自然神魂不稳,极易失败。老祖宗应该对此深有体会吧。”
从来没有人敢在盛家老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他的痛处,比如盛千秋,都是捡着盛家老祖喜欢听、乐意听的事情说,盛家老祖也被盛千秋哄得把好话当成常事了,此时乍一听到陆万闲的出言不逊,他的第一反应是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拍扁在当场,但是,不知怎么的,第一下没给人拍扁,接下来又有些犯忌讳了……尤其是在听这小子说了“做了亏心事,飞升之时便会被此事困扰”的理论之后,心里还真有点犯嘀咕。
修真者走到盛家老祖这一步,已经没有敌手了,人人都敬他畏他,远远绕着他走,至于朋友么,更是寂灭的寂灭,飞升的飞升,人世间只剩他孤独一个,必须自己走完自己的路。
至于是飞升,还是寂灭,没有人真的关心他,会为他考虑。
这也是为什么,盛家老祖会喜欢少年时的盛千秋,那时候的盛千秋还是一片单纯,热心地想要为盛家服务,少年人,总是容易让人亲近的,盛家老祖从那时候就与盛千秋结缘,一路帮他,总有种看着自己的孩子长大的感觉,因此从未怀疑过盛千秋。
而陆万闲说话的切入点,正是让盛家老祖超脱出来原有的思维方式,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
盛家老祖沉默了。
盛千秋急了,道:“陆万闲你胡说八道什么,现在事情的关键是你在给本家主泼脏水,本家主清者自清,如何会损害老祖宗的功德?若是老祖宗听信了你的一派胡言,那才是有损功德!”
陆万闲冷笑一声:“是你将老祖请出关,在他老人家修炼的关键时刻,你将他带进世俗因果之中,难道居心叵测的不是你吗?”
“我、我没有!”盛千秋一下被噎得死死的,竟然无力反驳。
而他这态度,终于也引起了盛家老祖的怀疑。
盛家老祖转回身,数十片重影分散又聚合,眨眼间,他已经来到盛千秋面前,盛千秋被吓得一怔,当盛家老祖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时,他不由自主转开的眼睛,避开探寻的目光。
盛家老祖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是说审案子么,陆万闲,你说完了吗?和案子无关的事,你说那么多做什么?”盛千秋有些虚张声势地斥道。
说着,盛千秋将老祖宗扶到床里,一招手,换上新的垂帘,一边传音入密,安抚对方。
“老祖宗,您要信我,千秋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盛家,于因果之事绝无沾染,如今那陆万闲自己开采了一条矿脉,威胁到我们盛家的矿石售卖,又收买了八方钱庄庄主本人,使我们家的生意越发难做,若是我们不将他彻底打压下去,盛家恐怕会因此动摇根基,那就不是一些凡人性命能抵得平的了。”
盛家老祖抬眼看他,问道:“真有此事?”
盛千秋立刻点点头。
那边辜厉宣布:“两方陈述完毕,现在进入最终的审判流程,请盛家老祖、六位峰主和欧掌门各自提出意见。”
众人一片安静,等着盛家老祖发话。
“你们先讲。”垂帘内传来喑哑的声音,接着又干咳了两声。
欧掌门立刻道:“那谁来先讲?”
峰主们互视一眼,天璇峰主道:“本座先来说罢,本座以为,盛家家主无可替代,此时不允许任何变动,任何想要将家主拉下来的行径,都是与我们盛家为敌,本座不允许,并且会拼进全力阻拦。”
天璇峰主发表完意见,又是一阵沉默。
欧青子见状,撺掇着辜厉说两句。
辜厉道:“我是戒律司掌司,就从戒律司的角度来说,此案证据分明,盛千秋驱使凡人为己所用,意图偷窃他人的晶石矿脉,唯一不能证实的是陈国灭国一案,是否就是盛千秋所为。综合以上情况,我认为,应当剥除其家主身份。”
“说得好,不愧是戒律司掌司。”盛九霄突然道。
“不能定罪之事,也能拿出来说?”天璇峰主恼怒,盛千秋亦对盛九霄突然改变阵营表示恼火和失望。
“怎么?你们还想堵住本座的嘴巴?”盛九霄轻蔑地嗤笑一声,接着,对盛家老祖那边拱了拱手,道,“老祖宗在上,本座有什么说什么,不敢有丝毫作伪。本座以为,证据确凿,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应当剥除盛家家主一职,至于说目前没有人能够接住盛家家主的位置,本座不介意先暂代家主之位,直到下一位家主选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