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无可抑制的愤怒化作白色火焰,从体内喷涌而出。
明光瞬间照亮两名黄衣弟子布满卑劣笑容的脸庞,他们的瞳孔因为过度的光明刺激而收缩,笑容扭曲成为惊恐之色。
甚至还未摆出防御的姿势,炽白火焰已如流风般冲过两人,天火过境,一切喧嚣化为死寂,只剩下满地黑色灰烬。
风一起,什么都没有了。
秦炽羽在后面看得惊心动魄,这事情已经没法收场。
先前烧掉萧百画的怨鬼,可以说是忍无可忍,现在又烧掉同门,肯定是罪加一等。
“前世”似乎也被自己的行为吓了一跳,他看向手掌,白焰层层包裹之下的手掌,好像已经失去了控制。
经过一炷香时间的沉思。
“前世”迈开脚步,依然往前走去,一路上留下焚烧的痕迹,而他已无法控制。
悬圃,议事厅。
数名长老脸色阴晴不定,围绕着议事厅中的玄门堪舆图而立,他们的目光集中在玄门掌门手指的北方黑洞之所在,在那里,一股不同寻常的灵力波动,牵动着每个人的心情。
“确实是今天早上,大家都感受到虞渊中有异常的灵力波动。”
“是否派人去查看了呢?”
“已经派去了,青池长老带人去了。”
“那我们再等等吧。”
……
片刻间,议事厅门前一响,一名身着青色长老服的男子出现在那里,身后跟着两名黄衣弟子。
“青池长老,你可算回来了,虞渊的情况如何?”
青池长老脸色阴沉,摇了摇头。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前世”在惶惶然的状态下,回到东明山庄,立在后院院墙下,久久凝视着碧色的屋瓦。
怎么办?
不知道。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现在显然已经走入死地。
……就等着戒律司的人来抓捕他了。
他该怎么向师尊交代?师尊脸上又会露出何其失望的神色?师尊会听他解释吗?其实他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现在,那些诬告的罪状,都实打实落在了他身上,他的手已沾满罪恶。
如果,真的投身玄天教呢?
按照玄天教主的说法,这不过是一些小事,只是他缺乏经验,才会做的错漏百出。
否则,他完全可以一边暗中除掉让他不爽的人,一边享受着明面上的风光。变强,和师尊站在同样的高度,势均力敌。
“秦炽羽,”一个熟悉的声音猛地把“前世”从臆想中拉回现实,“你站在这儿干什么呢?”
“前世”慌张回头,不知何时,陆万闲站在他身后,他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
陆万闲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臂,两指按上脉门,眉头的疑云纾解开来,喜道:“这是……快要破境了?”
“前世”一愣,等等,师尊怎么直接就摸他脉门,他身上的火可还没灭呢,万一烫伤了可怎么办?“前世”立刻把手从陆万闲手中抽出来。
陆万闲意外,有些受伤地看向“前世”:“你还在怪我么?”
“前世”最见不得陆万闲露出这样的表情,因此每一次都会努力完成他的期待,可是这一次,他却实打实地破坏了陆万闲的期待,也许,不久的将来,也许就在一个时辰后,陆万闲就会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卑劣的事情。
至少现在,他看起来像是不知道。
“前世”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我……没有。只是,我怕你烧伤了。”
“怎么会?”陆万闲诧异,“我没有这么娇嫩,虽然你是火系法修,体温高于常人,但也不至于到会烫伤的地步。”
嗯?
“前世”猛地举起手掌,在空中愣愣地看,握拳,又松开,并没有出现白色火焰。
天火炎髓,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前世”坐在屋中,面前桌上摆着一只茶杯。
里面是韩惜见新近调制的东明山云雾茶。
“快试试。”韩惜见脸上带着这样的期待,渴望地注视着“前世”。
“前世”仍然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之中,他无意识地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这副表情?”韩惜见不高兴了。
如果不是傅唯一那家伙神龙见首不见尾,韩惜见肯定不会抓“前世”来试茶。
“傅唯一呢?”“前世”忽然问。
韩惜见拿出一个茶杯,给自己满上,一边闷闷不乐地说:“他一年有大半年都在外面游历,你又不是不知道。”
“前世”揉了揉太阳穴。
“真有这么难喝吗?”韩惜见又喝了一口,“我觉得还行啊。”
“前世”这才反应过来:“啊,还行。”
“什么叫还行?应该是很不错。对了——秦师弟,小羽羽,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为什么一天两天都是这个表情?”韩惜见说着,摆了个眉毛眼睛都皱在一起的苦瓜脸。
“前世”默然不语。
他心内的惊涛骇浪已经翻了两天,实在是有些麻木了,只是在东明山庄门前出现一丝丝风吹草动的时候,他的心脏还是会飞快地跳起来,这种感觉非常糟糕,就好像有芒刺扎在背上一样。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戒律司的人就会来抓他。
他已经产生过几百次幻觉,仿佛看到戒律司的人乘坐者神行法器,从天空中飞过来——那几缕奇怪的白云,是不是他们法器留下的痕迹?
连铜门牌的反光,风吹过灵木的声响,还有最为致命的——腐朽的门枢转动的声音,都能吓得“前世”一个激灵。
真够了,要不然,干脆去自首得了。
他留下那么多痕迹,早晚得被抓。
可是,一想到会被关在禁室里,再也见不到师尊,他又坐下来,拖得一刻是一刻。
七天过去了。依然没有戒律司的人上门来。
东明山庄格外的清净,仿佛被世事遗忘了一般。
韩惜见又试了一批云雾茶,一边斟给“前世”,一边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吗?你那案子,不用再审了。”
“嗯?”
“据说七天前的夜里,虞渊封印裂了条缝,有邪魔从地下上来——”韩惜见的声音变得空灵又阴森,“一口吃掉了戒律司的法阵,放跑了里面关押的鬼怪,萧百画也不见了。”
“前世”听到后,感到喉咙发干,他尽量放平语气,问:“怎么知道是虞渊上来的邪魔?”
“痕迹啊,一路都是烧焦的痕迹,特别可怕,还有两个巡逻虞渊的师兄,也不见了,至今没找到人。”韩惜见摇了摇头,“也许要变天了吧,虞渊的封印可是镇守着十万邪魔,下面直通魔域的,这么上万年都没出现问题,偏偏今年破裂了,那可不是小事。现在,全玄门的长老,都聚集到紫极殿开会,商量该怎么办呢。”
“前世”呆住了。
他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这么后续。
韩惜见推了推他的手,催他快尝一尝新制作的茶叶。
第244章 前世之旅
一个月后。
玄门高层将注意力集中在虞渊封印上,长老会已接连开了十多天,吃住都在悬圃,这一天好不容易告一段落,陆万闲筋疲力尽地回到东明山。
回山之后,他便把弟子们召集起来,宣布玄门进入紧急戒备状态,从即日起每山都要抽调一名弟子过去巡逻虞渊,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三个大弟子身上:
傅唯一常年在外游历,偶尔才会回来,第一个排除。
韩惜见虽然修为不低,但太过胆小,巡逻又是风吹日晒的,陆万闲便没指望他能去干这个事。
最后,陆万闲看向“前世”:“你能去么?”
“前世”没有立刻回答。
陆万闲估量着或许他不愿意和其他山门的弟子扎在一起,毕竟盛家把排外的风气带起来了:“你不愿意去是可以的。我再挑选其他人。”
“前世”答道:“弟子可以去,但是,弟子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巡逻结束之后,弟子想去中州游历。”
陆万闲诧异地挑起眉梢,看向“前世”:“你怎么会突然想出去游历?”
介于“前世”体质的特殊性,陆万闲并不赞成他远游,天火灵根很可能会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失控,那样一来,不仅会伤害到“前世”自身,也会对凡俗世界带来不可逆转的损伤。
“如果师尊不放心,我可以和傅师兄一起。”“前世”道。
这回连傅唯一都回头看他。
“这……”陆万闲心中略略有些怅然,但他很快收拾起心情,同意了“前世”的请求,“如果是和唯一一起的话,我就放心了,你们互相照应着些。”
傅唯一没什么表情,对此不置可否。
“前世”点点头:“师尊放心,我只是想……多经历一些事,开阔开阔眼界,如果能像傅师兄这样,找到适合自己的修炼方法,那就更好了。”
陆万闲叹了口气:“修炼了这么长时间,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了。既然决定,就放手去做吧。”
“嗯。”
陆万闲转向韩惜见:“惜见,这巡逻一职,你是否能够承担?”
韩惜见一愣,看看傅唯一,又看看“前世”,漂亮的眉眼都耷拉下来:“你们怎么都要走了啊……”
萧百画案最终不了了之,原告消失,至今没回来,自然是进行不下去。
彼时玄门又集中精力在加固虞渊封印上,没功夫管一个消失的凡鬼。
“前世”就这样逃脱了责罚,甚至没人怀疑到他身上。
说来也奇怪,他没犯过的罪,非要加在他身上,待他真正满手鲜血时,却没有一个人怀疑他。
“前世”离开东明山那日,陆万闲将他和傅唯一送到东明山庄下面的草坡上,再往下,便是绵延无尽的黑色森林。
这片草坡是高山草甸,没什么障碍,最适合施展神行或御剑之术。
离开的天气,十分晴朗,阳光洒落在草地上,风里却带着凄清的气味,是入秋的时候了。
“师尊,不必送了。”“前世”拦住陆万闲。
陆万闲拉住他的手腕,将传音玉佩送到他手中,这是陆万闲在玄门集市上买的,他想来想去,必须跟“前世”有个联系,才能彻底放下心。
“前世”怔怔地望着传音玉佩,忽然笑了,摇了摇头:“师尊,我是出去游历的,没必要再每天汇报吧?那样一来,离开你又有什么意义?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陆万闲默然,确实,他什么都要为“前世”考虑,修炼方法也要为他量身定制,从他筑基开始,就手把手地教,一定给了“前世”很大压力。
而瓶颈,就是让他们重新反思双方关系的时候。他不该放不了手,这样下去,“前世”只会憋死在他的羽翼之下。
“好吧,你说了算。”陆万闲叹了口气。
“前世”点点头,一拍傅唯一的肩膀,两人各自施术飞离东明山。
陆万闲望着空中两个反光的小点,直到他们被白云遮住,心内的空落无法抑制,然而修真之人,都是单打独斗,又有谁能永远在一起呢,就算合籍双修的道侣,飞升也有先后。
修炼终归是一个人的事。
少顷,两道光柱落在密溪镇。
要从玄门里出去,密溪镇乃是道路要塞,这里汇集着三教九流的人,有最精细的中州堪舆图。
因此,两名修真者凭空出现在街道中,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混乱,只是大家已经很久没见过修为这么高的人,少不得一阵议论围观。
两道光柱降落时,强悍的灵力冲击地面,众人脚底不约而同感到一阵战栗,纷纷看向两名修真者,只见两人都是一般高挑出众,在前一人身穿褐色布衣,低调内敛,容貌俊秀却显得过于冷漠,在后一人身着夺目热烈的赤衣弟子服,更衬得他本就雄姿英发的外貌张扬无忌,只是此时,他的表情也十分凝重。
这二人走过长街,硬生生走出了一股戒律司首座下山镇魔的气势,结合这阵子玄门里传出来的消息,顿时议论四起,人心惶惶。
傅唯一微微侧头,对跟在身后一个身位的人说:“差不多了吧。”
“可以。”“前世”一欠身,“走过这条街,咱们便各走各的道。”
“前世”早就和傅唯一说定了,两人不会一起游历,他也不会巴着傅唯一,毕竟历练这种事儿,没必要抱团。
但是在陆万闲那的戏必须做足,否则陆万闲肯定不会这么轻松就放他出来。
两人走出一段,在众人面前做了样子,走到僻静处,傅唯一站住,看向“前世”:“我是赞同你出来游历的,但是你,必须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出来以后,就没有师尊和师兄再罩着你了,懂么?”
“前世”认真道:“多谢师兄提点,必将谨记于心。”
“还有……”傅唯一想了想,又没说什么,“罢了,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好。那便告辞。”“前世”也不矫情,驾起神行法器,越过密溪镇外的草地河流,飞往中州方向。
傅唯一望着他离去,心中想,人各有命,他也没什么立场劝“前世”早点回去看师尊,毕竟,他自己也没做到。
秦炽羽漂浮在半空中,秋日的阳光穿透他,照在大地上。
他望着自己离开,又回头望了望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