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没事!别别别……”
沈修竹听着声音特别耳熟,抬着头仔细的看着这个单眼皮大男孩,眼熟但是他记不起哪里见到过了。单眼皮霍山,被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挠了挠后脑勺,谁让他以前混账扒人家裤子,他也没想到沈修竹没认出来他,他想赔罪的说:“上我三轮,我给你送到老槐树根儿……”
他一提老槐树,沈修竹脑子里一个灵光,想起来了,这个人就是以前老打劫他冰棍钱的混子头,不怪他一眼认不出,这人变化太大了,比光头长不了多少的发茬,白色的老爷背心,粗布蓝短裤,老军鞋被他撒着,哪里还有3年前电影里那种时髦的造型啊?
自己走有可能再被张键抓走,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坐三轮回老槐树,而且混子头一个人已经扒不掉他的裤子了,思索完毕,沈修竹捂着手臂上了混子头的三轮车。
这个拉客的三轮车费力气,但是一般坐三轮的都是短途,街上很多拉客赚钱的,一块两块的收费,根据距离要价。
三轮客车用蓝色的雨布包着,左右两排铁椅子上铺着人造皮子,沈修竹坐在左侧,接着就看张丽丽也爬了上来,坐在他对面,自来熟的把霍山当车夫,“我和沈修竹顺路,到福园小卖部停一下我再自己走回去。”
知道是沈修竹的同学,霍山也没计较,闷声蹬着三轮开始骑,他今年已经18岁了,早就不读书了,一是他成绩不好,二是家里也没钱交学费。
90年他15岁天天在街上混,91年他爸把家里的钱全卷了说去深圳打工了,他妈给人镇上的纺织厂食堂帮忙,辛苦不说钱也没几个,直到92年,出去打工了2年的老爸都没有信寄回来,更别说钱了。
家里揭不开锅,靠着以前一起瞎混的兄弟们他没饿肚子,但是总不是事,他和老妈商量了一下,跟爷爷借了200块钱,他自己在街上接了几个月活卸货搬家攒了100,加一起买了这辆三轮车,天天上街拉客跑腿儿,倒是能让老妈不再那么辛苦了,但是也就是够日常开销,想攒钱让老妈彻底不用去洗盘子还早着呢。
只是最近街上的三轮车越来越多了,有的大叔干了几十年的农活,一车拉4、5人能拉一个大家子,有些人看他面嫩,都愿意选黝黑有力的大叔,走得近的同行叫他上学校附近,有的富有家庭都愿意给孩子叫个车,他第一天来,就遇到了住槐树巷的傻子沈修竹。
车上坐着两个少年少女,加一起也一百六七十斤了,但是他蹬的特轻松,他只是看着面嫩,有阵子天天上街卸货,浑身都是力气。
三轮车快速的顺着路沿滑行,道路两边栽种着香樟树,阳光照着树叶在地面影影绰绰,风迎面而来,霍山蹬着车听后面坐着的两人说话,他觉得这女生可真不会说话,他非常不喜欢,她怎么张口闭口就是‘你爸妈怎么死的呀?’。
霍山一面又被沈修竹的好脾气惊叹,同时也生出些惺惺相惜的情绪来,因为他也刚没了爸爸,他妈虽然不说,但是他亲戚早就传遍了,他爸就是不要他们母子了,卷了钱跟着狐狸精去深圳享福了。
想到这里,他蹬的更用力了,你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你,你等着,我一定要出人头地,让我妈过上富太太的生活,我这辈子只给我妈养老!
狭小的车座位上,沈修竹和张丽丽将将错开两腿,他有些招架不住,张丽丽本来说话就特别直,有时候都到了尖酸的地步了,但是13岁的小姑娘哪有什么恶意,生长环境如此,她本能的模仿了长辈而已。
有些人恶言相向,你可以不去搭理,但是示好却无意的恶言,真是让人无奈。
不会看人眼色的张丽丽很快就到了目的地,她还没挖掘够小鸡崽沈修竹的可怜身世,此时也只好作罢,先回家吃饭,明天去学校她再好好照顾小鸡崽,她不许任何人打沈修竹。
三轮车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车轱辘‘嗡嗡’地压路声,两人连呼吸都没声音,霍山还是在使力,都没敢发出喘息声。
老槐树很快就到了眼前,霍山放慢了车速,稳当的停下,看到当年他罪恶的老槐树,霍山手不是手腿不是腿,想去扶沈修竹,但是又怕沈修竹那个高大哥哥突然窜出来给他一脚。
沈修竹自己跳下车,心情有些复杂,这个又坏但是又帮助自己的人,他好矛盾,但是别人的援手要怀有感恩的心,这是老师教的,他感谢道:“谢谢你!我叫沈修竹,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呀?”
好像大人们感谢人都是请吃饭,他没什么和青少年的社交经验,所以只好用老气横秋的语气,模仿大人们。
霍山愣了愣,“啊?不用吧……”气氛也太尴尬了,霍山重新坐上车丢下一句:“我叫霍山,你可以喊我大山,我先回去了,再见!”
说完霍山就蹬着三轮儿离开了老槐树,沈修竹也松了口气,两手抓紧书包肩带,墩墩墩往家里跑,好像张叔叔还在身后一样,两个细腿儿倒腾地飞快。
作者有话要说:哇,张-健名字都显示不出来,我吐血了,张叔叔改名张键。
这几天修文,不能双更了,昨天第 13章被锁才知道年代文很多词汇不能写。第一次写文,确实有好多不知道……
第15章
沈修竹光着上身坐在客厅沙发上,之前跟着庄邢户外瞎玩晒黑了些的身子,随着庄邢的远洋又恢复了白皙,15岁了,胸膛上却还是薄薄嫩嫩的覆着一层皮肉。
周学军倒了真龙牌红花油在手上,给小孙子揉肩胛骨,空气中全是红花油刺鼻的药味,小孙子胳膊被掐的红肿,肩胛骨被摔的淤青。
周学军满心的失望,钱财真的有这么重要吗?张键用自己的画作借自己的名气售卖高价,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到底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学生。
张键专业水平不低,只是阅历在这儿,还没有名气,只是这人急性子,等不起。但是好歹是没有作赝品,周学军因为和爱人世俗不容的关系,所以特别低调。
但是到底是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学生,张键也是为了温饱,他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只是眼等着他攒够了钱市里买了房,又买了车,这人啊,反而是越发不知足了。
“可是张叔叔家不是很有钱吗?他有摩托车呢,每次来还给我买旺旺雪饼。”沈修竹还在嘟嘟囔囔。
周学军收回手,拧上红花油盖子,随口回复:“多有钱?再有钱他也买不下庄周岛,人家心大着呢。”
沈修竹忿忿不平,“咱们家车都没有!他可都买熊猫牌彩电了!”
周学军笑了笑,苍老的笑声浑厚慈祥,“别念了,爷爷明儿就给你买自行车!好了,把衣服穿上吧,握得住笔吗?坚持坚持,把作业写了就行,这星期就不画画了。”
“真的吗?要前面有篮子的,我看同学都骑那样的,书包都可以不用背了!”沈修竹瞬间被转移了注意力,他也要拥有一辆自行车了吗?等哥哥回来,他就可以载哥哥了。
“好,你明天画完板报,爷爷就带你去买自行车,你自己挑。”
沈修竹太开心了,他伤的是左胳膊,右手好着呢,于是他一溜烟窜上二楼写作业,要一口气把周六末的作业全写完,打算明天后天骑两天自行车。
周学军去了院子打水洗手,想到让他糟心的学生,“小竹子,爷爷去趟庄家,院子我给锁了啊。”他朝二楼喊了声就去了庄家院子,身后是小竹子独特的‘好’叫声,一个字拉的长长的,虽是男孩子,但是,是特别爱跟他撒娇的小孙子。
庄老爷子正在看电视,沈修竹心心念念的熊猫彩电正在播放着《包青天1993》,随着‘开封有个包青天,铁面无私辨忠奸’这个面如黑炭,额头一个月亮的包拯,开始了电视剧剧情。
听到老同学的声音,他赶紧让老许去开了门,等人坐在沙发上了,他以为就是来串个门,随意的说:“快坐,正好包拯查出真相了,这个案子有点意思,你听听。”
周学军看着电视机上由舞台剧升级成的电视剧,演员们表演痕迹还是有些夸张的。他缓缓地开口:“老哥,小竹子今天差点被我那学生张键绑去了。这钱在折子里存着,烧的是我的心啊……”
庄老爷一惊,赶紧示意老许把电视停了,细细地问:“真是绑?反了天了他!怎么回事你好好说说。”
“真绑,摔得小竹子背上青的胳膊紫的,还好孩子记着吴婶提的醒,加上有路人救了他,老哥我这心寒啊……”周学军年轻的时候下放因为家里有钱有地,被称呼为资本家。所以到父母去世他都不能回来尽孝,导致他觉得钱不是个好东西,老了上了岁数,又因为钱多害的小孙子差点出了事,这钱财在人们心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金钱,能比亲情比师恩更重要吗?
庄老爷子一脸严肃的听老同学讲事情的经过,他退休前官至上校,带着一个团的优秀弟子兵,一生为国家服务,受国家养育,老了退休也享受着团长职位的优待,现在儿子也走向仕途,并且前途光明,更是无需为了钱财发愁。
到底是军人出身,最是见不得不法分子欺负老弱,“我让老许跟着孩子,他再出现就抓起来,在这个岛上,他还想翻天不成?”
毕竟沈修竹在他眼皮子底下长大,天天爷爷爷爷的叫着,更何况自己的亲孙子庄邢当宝贝弟弟一样宠着,这么个乖巧听话的孩子,怎么会有歹人想伤他?
“没事,我自己接送他,我主要是打算在市里买套房子,咱镇上也没个高中,小竹子再读两年,就要去市里了。”
“是可以买一套,等孩子成年,总不能跟咱们一群老家伙住在镇上,孩子能干个啥?”庄老爷子怎么都想象不出来,成年的沈修竹在镇上可以做些什么营生?
又接着说正题:“我明儿给建设打个电话,让他先托人找找,有好的咱再去看,孩子不老喜欢在二楼窗户下面探脑袋吗?给我小竹孙儿买套带大阳台的。”
每次探着脑袋喊‘庄爷爷’,想到那一幕,总觉得特别暖心窝,他大孙子留学,小孙子比较娇惯,不爱来乡下小镇,而沈修竹却把他当亲爷爷一样对待,孩子缺爱,他愿意爱护。
“诶,市里事务繁忙,给我个市里中介所的电话号码就行,哪用麻烦建设,小题大做了,老哥。”
“没事儿,他会安排的,放心,他这么大个人了还能把自己忙死不成?”庄老爷子端着茶缸喝了口茶,接着说道:“两年可快了,到时候你也跟小竹子去市里?”
周学军也泯了口茶水,“是这么个打算,孩子生活独立晚,你知道的,不放心。”
“那你去了市里,我可连个下棋的人都没有了……”
两个老同学谈完正事,又聊起了刚解放时候的光景,聊下放,聊土地重新分配,我们的国家正在愈合,正在壮大。现在的天下已经是80后的了,现在的年轻人睿智,懂得‘钱生钱’,可是老一辈的也忧心,没有了劳动力,怎么去运作循环?所以他们对于孩子的教育,还是偏向于一技之长。
聊到这里又互相交流对沈修竹的教育问题,沈修竹被两个爷爷作了如下安排:保留他的天赋,好好学画画。
谁让孩子文化课不行呢。
………………
这边聊着小竹孙儿,真正的亲孙子庄邢在美国留学的3年里,早已适应了独立的生活,新的留学生学弟学妹们知道他也是中国来的,都一脸震惊,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子,居然是中国人吗?
然而尽管在同一片国土长大,他们仍然觉得和庄邢有距离,因为庄邢不怎么参加他们留学生的思家聚会。庄邢也很无奈,因为第一年太着急独立生活,再加上和小竹子玩了半年,他是真的玩够了,到了新的环境,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汲取知识。
上次《剪刀手爱德华》的电影票庄邢没买单,赵小立单方面的开始孤立庄邢,赵小立的初衷就是在留学生圈子建立利益,不能给他带去利益的人,他也无需过多来往,浪费时间。
偶尔停下学习和工作,庄邢也会出去玩玩,他走过90年代初纽约布朗克涂鸦艺术的街头,广场的DJ,酒吧的MC,街头的街舞,纽约的广场公园人人拿着一块滑板,这里被美国市民称为黄金年代,这种时髦被全球青年们追捧。
他也参加聚会,受邀参加同事在自家小院举行的小型聚会,他穿上了西装,聚会的女人们都有着蓬松的波浪棕色、金色长发,用精致的水晶夹固定一半的头发在脑后,穿着白色的蕾丝长裙,或者时髦的花色紧身裙,而男士们穿着休闲的西装,或蓝或灰,这是中级阶层上的人士聚会。
当然更多的时间,他会用来学习和阅读,他知道20世纪90年代美国经济迅速发展,除了第一是原因是苏联解体,美国打赢第一次波湾战争之后,国债增长了75%之外,第二就是互联网,电脑革命的科技创新,使的新兴经济崛起大量的廉价产品刺激消费,这些都是导致股票市场暴涨的重要原因。
他通过国际板块知道了93年的国内正在经历股票熊市,而美国早在1929年10月,就已经经历过了,他在兼职的投资公司看到了以前的美国报纸,上面经济发展类的新闻数不胜数。
1929年的‘10月大屠杀’‘血染华尔街’‘风暴横扫股市’,这一月无数人因为炒股一无所有,破产的、跳楼的、自杀的新闻充斥在那一年每一期的报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