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出桀桀的笑声:“竟然因为这种可笑的关心,就真的主动凑过来了,真是太愚蠢了。”
意识已经半模糊的乔弋舟,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空洞灰败的眼瞳里,迸发出滔天般的愤怒。
乔弋舟捉住了他的手臂,被掏空的胸膛,在迅速的愈合,那速度快得即将把对方的手臂给绞断。
‘贺闻宣’再想伸出来时,却发现他根本比不上对方愈合的速度。分明都是怨气而食的鬼,他却被对方的怨气所刺痛。
他的眼底满是慌乱,这才明白自己到底惹上了什么。
下一秒,自救的本能,便不断提醒着他,离开这个人的身体。
然而一切都已经晚了。
乔弋舟的声音像是侵了凉水,比万年冰川还要寒冷:“这就是你把他践踏成这样的理由?”
无数黑影如乌云般飘来,在外面苦战的楚燎和虞羲等人,骤然凝视着上方。
在看到这一幕后,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原本被困在a区,比他们后来一步的限时游戏副本里的恶鬼们,如今全都赶来了。
和其他游戏的恶鬼不一样,他们只听乔弋舟的话。
楚燎立马便想进入到白塔里面,可下一秒,犹如墨汁倾泼而下,白塔的墙体瞬间染黑。
乔弋舟低着头,那只戳穿他胸膛的手臂,已经被黑核完全吞噬干净。
他的唇角满是鲜血,揪出对方的衣领,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我想好了,还是打你几拳好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大结局
白塔被重重围了起来, 犹如一座漂浮在海面上的孤岛。
那些墙壁,便像是被人蓄意弄脏,从白昼强行扭曲成黑夜。
乔弋舟站在无数的黑雾之中, 受众多怨念簇拥着。他面无表情的扬起了拳头,一拳打在了对方的身上。
尘沙顿时扬起, 令他的身体也弹飞老远,坚固的白塔也破开了一个大洞。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碾压,没有任何悬念可言。
拳头并非只是伤到了肉体, 那种剧烈的疼痛是直达根本, 令他这才不敢小看乔弋舟, 这个从限时游戏副本走出的s级boss。
该怎么样才能得到他的黑核?
他的眼瞳里满是贪婪,厉鬼的本能驱使着他, 饶是这样的情况下,仍旧不忘算计。
乔弋舟缓步走到他的面前,揪住了他的衣领。
正当‘贺闻宣’以为他会再一次落下拳头时, 却有眼泪砸下:“贺闻宣,你真的要放弃自己?”
灵魂某一处剧痛, 令他整个人都颤栗了一下。
是来自于身体的本能?
他拧紧了眉头,用力量强行压下。这具身体是他夺来的最好的了,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
乔弋舟:“贺闻宣, 清醒一些!”
听了这话,他不由发出讥笑。
“如果不是自我崩坏,我怎么可能占据一个开了第三阶进化锁的强者?”
这样的喊话, 根本不可能有用。
乔弋舟的心沉到了谷底, 明白这样的挣扎,不过是自我欺骗罢了。
两人的力量对持,里面的建筑因无法承受, 而产生无数细小裂缝。有碎块砸了下来,整栋建筑都在摇摇欲坠。
外面那些一路跟随乔弋舟过来的东西,也乘机从缝隙中挤了进来,无数黑雾围绕在乔弋舟身旁。
既然话语无法传达,那便用力量。
两人彻底对持了起来,不再有丝毫的留情。
下一拳,白塔已经破开一个大洞,‘贺闻宣’的身体已经被扔飞。
外面的打斗戛然而止,林鸽朝那边望去时,已经是乔弋舟占了上风。只是对方仍要使诈,那只被绞断的手臂,已经重新由怨气构筑。
全部的手臂都被染黑,犹如利爪般,根本不像是个人类。
这便是贺闻宣的心结,纵然他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极其厌恶自己开启进化锁后,如怪物般的身体。
当那只利爪快要伤到乔弋舟时,林鸽终于忍不住大喊:“贺闻宣!那可是舟舟啊!”
爪击慢了一步,便被乔弋舟一个横踢给踢飞。
身体又被击飞几米,他擦了下唇角的血,冰冷的扫视了过去——
真是碍眼。
“那又如何?”他仍旧想要蛊惑,从中作乱,“你不是最同情弱者了吗?我已经被乔弋舟打得这么惨了,他却还是不想收手。林鸽……我需要你……”
林鸽浑身发颤,眼眶早已红了。如果之前他看到乔弋舟单方面碾压,或许真的会觉得他出手太狠,不顾队友。
可如今……在知晓了乔弋舟身份、和楚燎的行动之后,他已经不这么想了。
他……他们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了啊。
林鸽:“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到底谁才惨?”
听到这句话,‘贺闻宣’忍不住发笑:“你是想说他?”
林鸽指着乔弋舟,几乎以咆哮的口吻:“一路上过来,他哪里不狼狈?哪里不是破破烂烂?”
林鸽跪了下去,几乎泣不成声:“就tm,为了救你……”
这样的话,在场之人,或许只有被队友保护得极好的林鸽才会说出口。
前有江时,后有乔弋舟,都保护着他,令他不像是经历了游戏的玩家。
他们经历了太多,感情的感知能力早已麻木,对于痛苦的理解从不会这么深。就算是乔弋舟和楚燎自己,都不会这样表达。
正因为饱含着痛苦,一往无前的前进才会难能可贵。
虞羲悄然望向乔弋舟,只觉得他的侧脸全都隐没在黑暗之下。
他迈开了脚步,边走边说:“我知道你介意什么,我也是怪物,我们都没能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你在害怕,我又何尝不是?”
乔弋舟朝他伸出了手,眼神变得柔和:“不像个人,那活着像个人,不就好了?”
贺闻宣的身体在不断颤动,痛苦的在地上抽搐了起来。
仿佛向他伸过来的那只手,是一把利剑般,戳破了那些惶恐不安。
可笑的是,乔弋舟才是令人害怕的集合体,却刺破了别人的害怕。
无数怨气从他身体里飞了出来,在快要逃离时,被乔弋舟拦下,以进食的样子吞噬殆尽。
贺闻宣却变得更加不稳定:“唔!!”
众人想要上前查看他的状况,却被楚燎拦下:“别去,他在退化。”
虞羲倒吸一口凉气:“退化?”
楚燎的神态分外平静:“我也退化了,没什么可怕的。”
虞羲看着这一幕,只觉心情五味杂陈,复杂至极。
楚燎的姿态,仿佛是在嘲讽着那些追求着强大而无所不用其极的人。
——她也是其中之一。
心脏犹如被放在烤架上,焦灼疼痛。
她的脑海里,不知怎的,浮现起一句一直流传在c区的话。
——进入游戏后,要想活下去,最开始舍弃的就是人性,可若是要活得长久一些,需要找回的也是人性。
以前不懂,如今却是刻骨铭心。
外围一直有鬼怪围上来,她们不敢全部都围在这里,只是为他们扩出一个圈,留下他们几人。
外面在厮杀,里面却十分平静。
乔弋舟望向林鸽:“你不去拼积分吗?”
只要能到前五,就有机会出去了。
林鸽摇头:“不了,我现在还不想出去。”
他在鬼怪群中看到了江时,只是遥遥相望了一眼,还未能同他说上话。
他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没弄明白,就像是被关在温室里生长的花,总得自己看,自己走。
三人便这样静静陪伴着贺闻宣,直至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外面和里面的空间扭曲,甚至有现实的投影。
熙熙攘攘的街道和人群,都令人那样熟悉而向往。
楚燎仰着头,眼瞳一片漆黑。主系统靠玩家自相残杀来进食,从而补充自己。他自然也可以利用这股力量,来撕裂主区空间。
当初他篡改的规则,便是这个原理。
贺闻宣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缓缓的睁开了眼,只是整个人完全被汗水打湿,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他望着乔弋舟,张了张嘴,出口便喊:“老……”
乔弋舟敲了下他的头:“老什么老!”
贺闻宣意识完全清醒,发现自己处于众人中央,立马便张牙舞爪:“你们怎么都围着我……艹,林鸽你竟然还哭了?把眼泪给老子憋回去,老子最讨厌这种肉麻的事了。”
乔弋舟闷笑了两声,抬眸望向最上空。
裂痕已经蔓延了下来,即将抵达白塔的高度,相信不久之后,便会彻底到达地面。
狂风卷起,吹得人发丝凌乱。
楚燎的手悄然附上乔弋舟的头顶,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他撒了一个弥天大谎,并没有什么所谓的积分前五能出主区空间。这样做的目的,不过是引诱玩家击杀鬼怪,从而获取可以撕裂空间的力量。
力量退化的他,已经无力改变什么。
这是他能唯一做的,送乔弋舟安全出去的办法。
s级boss,谁也无法容忍他的存在。
或许这样的‘保护’,堪称自私吧。
乔弋舟浑然不知,面上露出笑容:“太好了,终于有机会离开了!”
楚燎:“……嗯。”
乔弋舟:“你说,如果我们都有机会出去,会在一个地方吗?”
楚燎痛苦的捏白了手:“……会。”
裂缝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近在眼前了。
十米……九米……很快便要触及到地面。
鬼怪们自然不肯放他们离开,集体聚拢堵在了前方。众人一看这样的情形,不由绝望:“这该怎么办啊?我们突破不过去的!”
乔弋舟走到了最前方,力量操控着蛊场所出的恶鬼们,同那些鬼怪打斗了起来。
数团黑气在天空互相碰撞,碎落成犹如白雪般的黑灰。
那些黑灰沾染到了皮肤,显得异常刺骨。
乔弋舟满头冷汗,本能当中的暴戾快要隐藏不住。如果再这样滥用力量下去,他或许又将无法控制自己。
毕竟,恶鬼就是恶鬼。
乔弋舟死死的咬住了牙关,力气大得连嘴唇都在出血。
身旁的楚燎忽然牵起了他的手,在他耳旁飞快的呢喃了一句话。
乔弋舟猛然苏醒了过来,没有再继续咬着自己。猛然朝那边望去的时候,才瞧见天空互相撞击的黑气,像是炸开的烟花那般。
楚燎立在之下,脸颊上的黑纹沾染了那些黑灰,像是有生命似的蠕动起来。
乔弋舟:“怎么会……明明已经……”消减了那么多。
楚燎用力的把他朝前一推,令毫无防备的乔弋舟的身体朝后跌了一大步。身后那个撕裂的缝隙,像是有巨大的引力似的,把靠近它的第一个‘对象’吸了过去。
楚燎:“舟舟,你大概不会见到我。我忘记告诉你,等你出去之后,会回到进入主区的那一刻。就算我能出去,我们之间……也相差了七年。”
乔弋舟张大了嘴:“楚燎!”
他又太多话没能说出口,楚燎分明说过……不会再这样独自面临危险。
他的命,不该成为廉价的赌注。
楚燎:“对不起,所有人都容不下你。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保护你的方式。”
他的声音,最终淹没在垮塌的白塔废墟之下。
—
乔弋舟回到了那个废弃仓库,被人救走送往了医院。
一路上,意识模糊的他不断叫着楚燎的名字。直到这具身体的母亲赶来,乔弋舟才苏醒了过来。
他怔怔的看着四周,有种自己还身处游戏的错觉。
有时候会精神恍惚,夜里总会悄悄藏起水果刀,根本不敢阖眼,害怕在睡梦中被人割断喉咙。
乔母瞧见他这个样子,便觉得自己的儿子疯了。
她不由痛哭流涕,认为是自己的再婚导致了这些。
“舟舟,妈妈知道你受了惊吓,这里不会有人害你的。”
乔弋舟:“……方焱呢?”
乔母:“什么方焱?”
乔弋舟:“他是我哥!是你再婚的丈夫的孩子!”
乔母更加崩溃:“根本没有什么方焱,那个家里的孩子……就只有你一个啊。”
在得知了这些信息之后,乔弋舟才彻底害怕了。
他的记忆恢复得并不完整,以往的父母是谁,已经想不起来。唯有那些同伴,他记得极其深刻。
可如今所有人都告诉他,是他自己臆想了,根本没有这个人。
他虽然逃离了那个恐怖的地方,但周围的一切都充满了恐怖,犹如一个异类,苟延残喘的留在了时间的罅隙之中。
对了……楚燎。
乔弋舟被乔母接回家的那一天,还未进家门,便跌跌撞撞的逃离了这里。
十九岁的楚燎远在七年前。
如果他出来了,那现在应该是二十六岁才对!
记忆越发暧昧不清,乔弋舟甚至连楚燎在没在这个城市都不知道。他从白昼找到黄昏,从黄昏找到夜晚,直到自己一个人站在寒风里,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他不敢想象楚燎到底如何了。
所有人都容不下他,可楚燎偏偏要以自己的力量,将他庇佑在羽翼之下。
这难道不是以卵击石?
乔弋舟站到了家门口,里面仍然亮着灯。乔母发现了人影,立马从屋子里跑了出来,抱紧了他的身体:“舟舟,以后别让妈妈这么担心,这一天我都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