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懂了!"黄素说。
“不!你不懂!那些中了花毒的人有多痛苦!他们只能靠吃更多的毒来毒害自己,你不懂他们最后变得多可怕!"路山桐几乎是咆啸!
“路大哥!"柳天仁眼底水光清亮,他说:“为什麽那些中了毒的人最后都坚持要自焚而死?"
路山桐怒目直视!
黄素瞠目结舌!
“因为,如果让世人知道,黑心红花就是一种毒草,将它彻底灭绝岂不乾脆!但真正需要它的人,才会知道这毒也有用处!这些人都是最辛苦的低档农户,他们都想要解决土地贫乏,他们都不想让几代以来没有间断的尝试付诸东流!一把火烧了,就连中毒的证据都没有了。因为他们到死,都不想放弃拿黑心红花来整治田地啊!"
“你不阻止,竟还鼓舞!"路山桐大喊!
“我愿意去试!我也想找出方法,製作土肥!"黄素说。
“你疯了!你给我闭嘴!"路山桐说。
“不!如果我种得出黑心红花,我也要试试,怎麽才能修出好田!种出好豆! "黄素说。
路山桐冷冷对着柳天仁:“我将以县衙名义,挑了你的十药园!我以我个人名义,封了你柳家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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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坤玉从小听说,老路总捕头说归说,其实时常加入十药园试药行列。他说他要帮柳天仁完成心愿,找到安全的试药剂量和方法。他不敢让柳天仁知道,因为柳天仁说过会打爆他的头!
黄坤玉知道,他的父亲黄素就是因为试药,误中花毒,自焚而死。
对一个孩子来说,丧父,是何等椎心之痛!
黄坤玉像他的父亲一样相信改变。但黄坤玉心中的改变,有一种云一样变化多端的童稚想像,一种和以往全然不同的新方向。
但是,他心中想要的改变,需要很多很多银两来完成。
他没有银两。
他只有一个喜欢说故事的农暇兴趣!
年纪轻轻的黄坤玉衣从边境农市回来,就在劲云村的广场弹三弦、讲故事。
他喜欢讲一些关于农村的故事。他所讲的农村是一间农舍,这间农舍能种出一村人需要的粮!
看,这故事多撩人!故事不就应该这样。广场听故事的人越来越多。
黄坤玉故事裡的农村变成了天仓。天仓是一个农村能种出整个国需要的粮,包括军粮、民粮、贡朝的天粮!
这样的故事虽然夸大,但农户不论低、中、高档都爱听。因为听起来很爽!
黄坤玉故事中的农人彷彿神人一般,能将一屋子所有空间用上。铁板、木板搭建出一层层田床,田床就是上下舖一样的床,当作田亩用。层层叠架,直到顶樑。
一个农舍能建多少落田床?一落田床能夹多少层田铺?一副田铺能种多少棵豆苗?劲云村的广场故事还包办了孩童数数学习。
“爹,我算不出来!”黄口小儿皱着眉。
“算不出来就对啦!太好了!越多越好啊!”农人眉开眼笑。
黄坤玉口中的天仓,是一个所有农舍屋顶都变成田的村庄。所有道路都有好几层,最下层可能有水可以养鱼;中下层凉爽可以种些蔓生莓果;平层走人、走马、走车;上层,全部种豆!
他在这幅天仓图画裡喊出一个口号,马不伤穀。
那说的是,这种天仓世界裡的耕作方式,再不会让过界牧马的意外伤到穀物。
在兼营农市生意的低档农户眼中,牧马过界多半只是意外。因为那些临时就地放跑的牧马人,经常也是在农市一起忙碌做买卖的人。既然都认识,一切就好说。
马不伤穀,不只保护周国农人,也保护宋国牧马人。
每天到了很晚,黄坤玉还要负责把广场的人赶回家睡觉。因为真的很晚了,黄坤玉的母亲都出来找孩子了!隔天黄坤玉还要起早去农市,他的羸弱瘦马怎麽也走不快。
但是,真的太好听!所有人都不愿离开。
新秋,当路总捕头说了,有新的豆製商品可以教付,黄坤玉比任何人都开心,因为他知道,卖豆製品真的很好赚!
当有部分农人说,县衙表示要重试红花作为土肥,可能要發放花籽。黄坤玉认为,时候到了。
这年的黄坤玉,只有十六岁。
他的故事煽动力一点也不普通。所有村民都愿意跟随他,像跟着一片无所不能的云一样。
而且当黄坤玉告诉他们,一定要把犁地的锄头、镰刀、耙子,凡是有铁石打造的工具都带在身上,所有人像魔怔一样,都听了他的话。
这一队离乡出走的农民,又都带上了重型农具,在西北镇防军颜世倾火苗中烧的眼中,是一群极不听话,而且须要好好教训的周君王子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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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都,周君王脚下。
宰相之首刑铭,在自己官邸书房夜读。
案上,是数十年来边境吴县的上税纪录。连年递减的吴县税收在近三年竟然有所改变,连三年成长!奇怪的是,吴县居民数量却屡创新低。
案上,有四年来从宋都到宋北境郊马商交易马药的样本报告。这些宋境通行的马药竟然都跟柳家配出来的马药有显着不同!难道,真不是柳家方子外流?多年前失手没有取得芬铎配方,刑铭斟酌,这宋境的马药会不会跟芬铎有关?
案上,有颜世倾十年来上书整治边境,希望扩大军户取代农户的谏言。颜世倾认为,大西北贫地不利豆农,宜练马强兵。让军户对决宋国东迁的牧马,才是公平的较量。
这是颜世倾最重要的边防重置谏策。
刑铭静静抵额沉思。
周君王在皇宫内院御书房裡夜读。
案上有封信。
王已阅毕。
王闭眼冥想。
一碗翠玉豆腐羹。
陈家姊姊后巷柔风荫乾的春韮,陈家姑姑手栽的培凌绿蔬,卯时收成,三分巧力捣碎。
房家仲夏採收的边境木薯,陆家九日烈阳乾成的薯粉,午后小院一片悠閒,两分棉力,将薯粉打散在朗哥哥午时集来的北山泉水中。
漉菽园日日新成的如玉鲜豆腐,千斩刀法,纵横细緻。
纯阳火侯,纯荫老醋,调和烹煮。
一碗翠玉羹,边境几家人生。
☆、让路总捕头出来查案
一早,辰时未到,路杰林已和陈远、青原开完会,交代好接下来工程。
距离下月十五还有不到一个月,时间上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为防一路走来的农民提早到达吴县,路杰林又和谷婆、宛心、月眉开了会,把需要事先准备的都交代了。
接着,马不停蹄赶到城东铸窑。先将工程图纸画的精工铁圈设计一再解释清楚,确定刘荣涛没有问题,也能如期完工后,他才提出另一个请求。
都安排妥当,路杰林便前往县衙。因为,大明回来了!
出县衙,已过辰时。他牵了两匹又瘦又矮的马,对,就上次那两匹!牠们好像都还认识路杰林,对他挺亲切。
一路奔回小竹轩,柳翠衫还在睡!
路杰林乾脆先帮他把鬍子贴了、腿毛刮了,这些肯定都用得上。
做完,柳翠衫还没醒,该不会又昏倒了?
现在不出發,就怕不能在二十天内赶回来竣工!
思来想去,路杰林还是打横抱起柳翠衫。
可门外的矮小瘦应该不会太高兴一次驼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
又一阵思来想去,柳翠衫在路杰林的横抱中醒来。
四眼对望,路杰林赶紧放下柳翠衫。这一放,把他摔得一声惨叫、睡意全消!
“你……你干什麽我了?"
“没,就帮你……"
“帮我?你这叫谋杀……唉哟!我怎麽又一脸大鬍子?"
“不说好要出门田野实查,你又这麽晚起,我都帮你打点好了,你还不满意!"
“满、满意,满意!"最受不了一大男人这样说话。
柳翠衫一个打挺从地上跃起,身上已经穿着跟路杰林同款不同色的马商装束,脸也洗了,牙也刷了。就是小腿有点疼,也不知到为什麽。
两人一前一后跳上马背,从北小门出發。
一路,两人马上并肩,柳翠衫说:“我还以为,你今天要去提审那四个什麽人的……"
“干嘛支支吾吾?提审就提审。哦,我知道了,原来,你希望我来个屈打成招啊!怎不早说?”
“你有神经病!”
路杰林笑说:“我就如你的愿。跟我走!”
他一把抓起柳翠衫衣领,跃起马身,毫无必要地空中旋转,飞出大街。
柳翠衫大叫:“救命啊啊啊!”
经过几个屋顶,飞入树林。
出林时,来到一片断崖峭壁。向下望,是绝壁深谷。
几天前落网的宋国四人,正在遥远的谷底悠閒散步。他们没有缺手断脚,好像还有说有笑。
柳翠衫:“……”
“我想过了,提审这件事有更适合的人来做。我已经请宛心姊和刘荣涛好生招待他们。这叫既提审又商业置入,强迫推销。人,在没得选的情况下,接受力是何等可观!这下我还真庆幸,宋国来了这几位帮手。"
“行吧!你说好就好……啊啊啊!"话才说完又被提起来飞入树林。一番折腾,回到马背上。
“你!你下次不能再这样一句不说把我当小鸡抓起来就往天上带!”
“我没说吗?好好!”
“很丢脸你知道嘛!哥的脸都不用顾的?”
“好好好!不管你怎麽生气,我都要,跟、你、秒、和!”
“……………”
柳翠衫洪亮地咳几声,又说:“废话少说啊,说好了要请我吃饭呢?”
“喔对,上次一忙就忘了。这次,带你去西郊吃咸猪肉米粉,好吗?”
“这还差不多!”
出了吴县那座不怎麽高大尚的城门,放眼望去,四野芦草风中摇曳。
路、柳两人衣袖飘飘,正要扬鞭再次向广阔草原奔去,柳翠衫突然说:“等等!我听说……北山口下封官道较多使节往来,官驿也比较大间。这次,我要走下封路。这样,比较方便打探消息。你说,是不?"
“好!就照你说的。"
驾!两声宏亮叫喝,引这两匹宋国最着名马场──跃马天原──裡最耐草原奔跑的稀有纯种黑云,飞也似地展开强壮稳健的驰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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旷野平原,一望无际。
两人奔出好半天,来到月眉和青原常来买黄豆的西郊农市。
果然,之前繁荣一片的豆盘交易已不復见。几家熟悉的麵摊、肉贩也已搬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马商聚集、交换货物、买办日常的马市。
由于地处周国境内,市集裡让出的铺子很快被补上。周农卖着远处载来的瓜果、蔬菜,也有布匹、丝绢、食器、古董等。和数日前月眉所见萧条模样已大不相同。
这是一个圆形露天市集。第一圈是贩铺,由十二个舖子、商号、店面围成一圈。
第二圈是大白帐,都是跟着马商而来,共十五大帐,围绕着十二铺,帐口向外依序搭建。
这些帐子看起来规模较小,没有在裏头生活的功能,只是商用。
各帐营销多种贩马管道、训马术、牧马用具、游牧所需。
可以想见,市集结束后,大家仍回到各自驻地、户籍去生活。
这两圈商号中间,是一开阔广场。广场上有两排长桌、板凳,供商旅歇脚。
边上有一茶棚,是一户周人来这奉茶赚点打赏钱的。
路、柳两人放慢马步,悠閒地在外圈閒逛。
一处白帐挤满男女马商,人群中,一个牧马人正口若悬河地發表他独到的御马术,利用他發明的多头马疆,可以一人同时驾御多匹马。
说着说着,群众不时鼓掌吆喝!女性马商还会卸下挂满铃铛的腰环在空中旋转,表示喝采。
走到一马粮商帐外停下,路杰林付了几文钱,商家便张罗着照顾两匹马粮水。
马粮商的主人看路、柳两人面生,出来招呼。他介绍说,他们的马粮交付服务是远近不辞的。
什麽意思呢?就是只要订了他家马粮,旅人不管行至多远,他们最近的分帐都可以快速出粮,到达客人需要的地方交付粮水。
怎麽通讯联络呢?他们靠着训练一种体型不大的鴞鸟往返传递讯息。所以要订他家粮水,同时也必须光顾隔壁帐,他大舅子经营的鴞鸟训练营。
逛完外圈逛裡圈。裡圈最让柳翠衫流连的是那个瓜果铺。这裡比较乾燥,瓜类特别甜美。
路杰林买下一个西瓜,这裡人叫红甜瓜。带着柳翠衫到广场中央板凳上坐好,准备吃瓜。
卖瓜的农人附带切瓜服务,把一个大红甜瓜美美地切成六块。
柳翠衫捧起瓜片来回啃嗜,吃得满嘴鬍子都是红色瓜汁和籽子,逗得路杰林哈哈大笑。
看路杰林笑得天真可爱、魅力四射,柳翠衫再拿起一片瓜,又一阵雄狮啃牛骨,弄得瓜汁横溅。
路杰林则像个小白兔啃红萝蔔似地吃着瓜。一面不时拿出手巾,替柳翠衫擦拭鬍鬚、嘴、衣襟。
大桌上还有其他旅人,他们正交换一些商旅讯息。
其中一人说道:“我听说这附近的豆农准备大迁徙,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