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教徒点了点头,一个上前将裴宣摁住,一个拿着匕首作势便朝他腹部扎去。
“啊——不要!”裴宣声嘶力竭地尖叫。
忽听“噗”地一声,寒光闪过,一枚判官笔破窗而入,直插到拿匕首教徒的喉咙,鲜血井喷而出,那教徒身子闪了闪,来不及惨叫就倒在一旁气绝身亡。
陆峋吓了一跳,忙退步回身护挡,听得“喀啦”一声,后舱的门被撞开,一名断了胳膊的教徒直朝陆峋面门砸去。
所到之处,劲风掠过,滚烫的血飘散成雾状。
块头那么大的一个人砸来,陆峋根本来不及躲闪,他低呵一声,提了一口气,双掌推出,意图接住教徒的身体。
掌心刚贴到教徒后背,陆峋虎口便是剧痛,对方的内力远在自己之上,隔着个人打来,他仍是接不住。
于是眼前一暗,他整个身体就被教徒撞倒了地上,“咚——”尘土四起。
“什么人!”陆峋大叫一声,他手忙脚乱地把压在自己身上的教徒推开,纵身跃起。
看到厅中的三人后,他脸色登时变得惨白,手指颤颤巍巍地抖了半天,“你......怎么......你们怎么在这里?”
第48章
陆逊没理会大惊失色的陆屹、陆峋两位长老,他将裴宣扶起,又在山田信一肩头连拍三下解开他的穴道。
将三人都松了绑,陆逊转头看向景玥,“留陆峋一个活口,其他的你随意。”
“这是自然。”景玥微微一笑,他握了握陆逊的手,“你照顾好自己。”
“少废话,快去。”陆逊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下,抬腿踹了景玥一脚,拧眉道:“再磨蹭人都给你放跑了。”
景玥无奈,“拿我当苦力使唤,还不说些好听的。”说罢,他也不等陆逊答话,身形微闪,欺身至一名教徒身旁。
他右手如闪电般迅速伸出,听得骨头“咯嘣”一声响,那教徒来不及惊呼,脖颈便被景玥掐断了。
将尸体随手一丢,景玥回身反掌,拍向围在自己身侧的另外一名教徒。教徒大叫一声,忙挥刀格挡,那里还来得及,听得“呛啷”一声,刀刃断裂,一部分掉落在地,另一部分直接插入教徒的额头,鲜血似一条线般从脸颊淌落,教徒的身体轰然倒塌。
景玥出手既迅速又残忍,看得厅上其他教徒都傻了眼,他们脸色惨白,双腿发软,不住往后退,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裴宣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眸子有些涣散,陆逊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抬眼对山田信一道:“先生带裴宣去里屋歇着罢,一些贼匪,交给我们便好。”
山田信一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平时出海经商也带一些会功夫的仆役,可今夜瞧见丁公子的功夫,他才知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有、有劳。”他朝陆逊拱手作揖,尔后搂了裴宣起身,贴着墙壁慢慢朝里屋走。
陆逊怕中途有人突袭,便从木椅上站起身,亲自护送裴宣回屋,待里屋帘子撂下,他伸脚一勾木椅,撩了衣袍,大马金刀地在里屋门口坐下,尔后对张桓道:“外头那些小喽啰便交给你了,收拾干净。”
“是。”张桓抱拳行了一礼,左足点地,一个纵身便跃出了窗户。
转瞬间,后舱厅上仅剩下陆逊、景玥、陆屹、陆峋等人。
陆峋躲在靠近窗户的地方,身边围着四五名教徒。他咬了咬牙,偏头啐出一口血,“景玥武功甚高,你们快摆天罡地煞阵!”
这话一出,原本惊惧畏缩的教徒顿时精神为之一振,他们悚然回神,纷纷朝中心聚拢。
饶是这样也已来不及,景玥身形如同鬼魅,来厅中来回游荡,所到之处鲜血四溅,惨叫不断。
景玥双手提了两个人,抬手一扔,尔后提起左脚,直接将一名教徒踹的心肺尽碎,吐血身亡。
一番打斗下来,厅中还剩下七名教徒,景玥止了步子,他负手而立,神色颇为冷淡地看着那七人。
由于有前面教徒们的抵挡,这七位在慌乱之中竟结成了天罡地煞阵,他们或坐或立,内息相通,一人等同于七人。
站在前头的两名做正面攻击,西侧出拳侧击,后面几位拔剑去刺,七人配合得相当娴熟,景玥连出四掌,将剑刃荡开,左足点地向后退了两三步。
那七名教徒见景玥败退,不约而同地欢呼一声,斗志渐起,朝景玥连续猛攻。
躲在远处的陆峋瞧见形势有变,略微放宽了心,他将目光转向陆逊,眼神颇为阴骘沉郁。
在海上碰到这三人简直是大麻烦,陆逊那么聪明,顺着今日这点细枝末节的线索,很快便能弄清楚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时候自己背后真正的那位大人便会暴露,他们谋划这么多年,决不能功亏一篑。
好在楚皇给他种了附骨针,料想浑身的武功定是废了,景玥现在被天罡地煞阵绊住脚,不妨趁此机会除掉陆逊,以绝后患。
想至此,陆峋握紧腰间的清风剑,和陆屹相互使了个眼色,尔后轻手轻脚地往陆逊身边走。
这一幕恰好被躲在帘子后的裴宣瞧见,他连忙跑出来去扯陆逊的衣袖,“啊,陆公子,那个人、那个人想偷袭!”
陆逊正端着茶盏看景玥对阵,被裴宣这么一扯,茶水泼出来沾湿了衣襟,他自个儿也被茶水呛住,弯腰咳嗽了好几声。
缓了几口气,他抬手拍了拍裴宣的手背,安慰道:“嗳,无事,我瞧见了,你乖乖待在屋里,莫要担心我,好么?”
陆逊将裴宣重新推回屋里,这才转头看向陆峋和陆屹,他面色很淡,“在这里遇到我们很惊讶么?我也挺惊讶,两个被关在天一阁里的陆家叛徒怎么会出现在海上?”
说到这儿,陆逊顿了顿,他咳嗽一声,转头朝景玥那边看了一眼,“景承珏,走凌波微步攻‘天枢’,而后反掌用易筋经打‘天权’。”
景玥应声,当即变了步法,三步前,五步后,转至东首,反掌拍出。
陆逊瞧了一会儿点点头,这才重新看向陆峋,他道:“你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不如教我猜上一猜。我离府之后没多久,这群祆月教教徒便奉命前去陆府救人,你们在逃走时被我父亲或者陆家其他长老察觉,于是,两方打了起来,但最后还是叫你逃走了。你怕走陆路会碰到陆府的人,遂改行水路,怎料途中遇到了风暴,船翻了,你们在海上漂泊多日,最终瞧见了这艘船,于是夤夜劫船,打算杀光船上所有的人,尔后驶船继续北行。你千算万算,却没想到我在这艘船上,因此适才瞧见我们,甚是惊恐。”
说完,他拂了拂衣袖,抓起茶盏扬手一丢,听得“喀拉”一声,那茶盏径直砸向了天罡地煞阵中的一名教徒,那教徒顿时头破血流。
陆逊道:“景承珏,退到‘开阳’防守,他们下盘功夫扎得不稳,你专攻下盘。”
景玥身形微幌,用内力荡开朝自己面门砸来的一拳,回头笑道:“狼崽子你快顾着你那边,别一心二用,一群小杂毛,本王对付得了。”说着,伸手一探,便抓到了一名教徒的后脖颈。
“我乐意,你能怎样?”陆逊弯眉一笑,尔后转头与陆峋对视,“如何?我猜对了几分?”
陆峋脸色阴沉下来,陆逊果然冰雪聪明,仅凭在船上碰到他们便猜到了这么多,所以这个侄子更不能留了。他默然半晌,张口说话,“逊儿甚是聪慧,仅凭一点儿消息便猜出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二伯父甚是佩服。”
“过奖过奖。”陆逊虚手朝他行了一礼,脸上的笑意却没有晕染到眸中,他道:“适才听教徒说他们是奉命秘密护送你们北上。那么,他们奉谁的命?你们北上想做什么?”
“这不是你该问的。”陆峋说:“你只需知道如今江湖上已经没有陆家了,你的父亲、母亲、叔父都死了,大火烧了三天三夜,什么都没落下,骨头都烧成灰了。”
闻言,陆逊脸色一变,他微微眯了眸子,看着陆峋沉默。
陆峰等人武功不弱,光凭祆月教和陆峋不一定就能灭了陆家满门,更何况祆月教乃绝密组织,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在江湖上杀人放火。
另外,瑾月公公已死,开阁后火符也从陆峋手中夺回,交给陆峰掌管,所以祆月教不应该站在陆峋一边与陆峰等人作对,除非......除非火符“有虚名无实权”,真正掌管祆月教的另有他人。
“这里头的水深着呢。”陆峋冷笑一声,他道:“你看到的和你以为的远远不够,陆峰从一开始就站错了队,他死能怪谁?”
陆逊眸子一凛,他摩挲着指腹,将原书中有关陆峋的故事线重新提出来细细整理。
原书中开阁过后,陆远继任新掌门,不到一年的时间,陆府府邸便重新修葺了一番,陆远出行时仪仗护卫堪比皇亲贵胄。
看书他没察觉出异常,如今重新想来,区区一个平江陆府,哪里来这么多钱?哪里有这么大的权势?这背后定有人护着。
陆逊微微皱眉,当初就不该手软,应该像杀陆远一样杀了陆峋,虽然目前他还没猜到陆峋背后真正的势力,但是灭陆府的肯定是这个幕后之人。
陆峋见他一直沉默,暗叫不妙,自知话说得有些多,给陆逊留下了不少可以抽丝剥茧往下查的信息,眼里杀意顿起,他“刷”地抽出清风剑,挽了个剑花就朝陆逊刺去,“这些等你下到阴曹地府去问陆峰吧!”
寒光闪过,剑气削灭桌上的烛台,屋子暗了几分,陆逊侧身闪避,扶着桌边立住,还未喘口气,陆峋又呼呼杀了几剑,都是十分狠毒阴险的招数,一剑下去桌椅碎裂。
陆逊连连闪躲,他不住后退,待退到后舱厅中,离裴宣所在的里屋远了些,这才立定。
他扬手挥袖,宽袖振荡开如圆盘,将陆峋刺来的剑尖裹入其中,再稍一用力,陆峋虎口剧痛,清风剑便脱了手。
陆峋攥着手腕后退几步,讶异道:“你、你不是被楚皇......”
话还未说完,便被陆逊打断,他变掌为爪,左足点地纵身跃起,直朝陆峋肩膀抓去,“杀你倒是绰绰有余。”
陆峋大惊,忙躺倒在地朝一旁滚开,还未站起身,陆逊便已转到面前,五指直朝自己面门抓来。
陆屹见状,也顾不着武功招数,他大叫一声,猛地扑到陆逊身上,死死抱住了陆逊的胳膊,“二哥快走!要是被他们抓到,咱们就什么都完了!”
陆峋连忙从地上爬起,头也不回地朝舱外跑。
“五叔父,你放开!”陆逊挣扎,他运力到掌中,作势要朝陆屹头顶抓落,咬牙冷声道:“再不放手我便杀了你。”
“杀啊,杀了我大家都清净!就当是给你爹娘报仇!”陆屹掴紧陆逊,瞪圆了一双眼睛,说什么也不撂开手。
第49章
陆峋径直奔向后舷,去抢拖吊在船尾的小艇,他左手攀着船上的栏杆,将身体倒挂出去,尔后从袖中摸出匕首,暗自运力,快速割着绳索。
听得“哗啦”一声,小艇落在海面上,荡悠悠顺着水流朝船后飘,陆峋忙伸手抓住,正欲纵身跃上小艇,忽觉身后一股劲风袭来。
张桓解决了舱外的那些教徒,正准备跑回后舱,一扭头就看见了陆峋倒挂在船边,于是他转了方向,手里捏着一把暗器就朝陆峋后背打去。
一枚银梭正打在陆峋后心,他闷哼一声,不敢恋战,忍痛跳了下去。
张桓被他跳海的举动弄得一愣,不知道救还是不救,正犹豫着,后边传来陆逊的声音,“张桓!愣着干甚!快去拦人!”
说话间,陆逊和景玥已经奔至船边,他们还是晚了一步,陆峋已经摆着船桨行远。
陆逊恨恨地拍了一下栏杆,掉头往后舱走,“教舵手掌舵,扯足了帆去追。”
正说着,忽听前头传来一阵躁动,有女仆提着水桶慌慌张张跑出,陆逊脸色一变,快步上前,拉住一人问:“提水干甚?”
“那贼人逃走时在船上点了火,金红花烧着了,再不灭火,整艘船都要烧沉!”
陆逊“啧”了一声,他跺跺脚,忙从女仆手中接过木桶,提足朝船边奔。
一船人急急忙忙救火,好在发现得及时,火没烧起来,只将船板熏黑了些。
弦月西沉,东方海天一线破出丛丛金光,一轮金乌缓缓升起,墨蓝海面登时潋滟,商船终于重新恢复了宁静沉寂。
陆逊在后舷立定,海风从后背吹来,将墨发扯得扑了满脸,陆屹跳海自杀,陆峋驶船逃远,他们逃离陆府要去哪里、要干什么事,以及谁是他们的“幕后贵人”都不得而知。
当时陆峋说陆峰站错了队。一个江湖门派能站什么队?这种话一般用在朝廷朋党相争或者皇权争夺。
陆逊轻轻皱眉,搭在栏杆上的手攥紧了又松开。
如今朝廷形势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楚皇日渐羽丰想要掌权,太后想垂帘听政,朝中那帮身居要职的文臣想选出一位听从自己摆布的“贤德”之帝,还有蠢蠢欲动的漠北戎狄......
如果陆峋所说的“站队”,果真是投靠朝廷的某一部分势力,那么景玥便危险了。
因为朝中的这些势力相互胶着,他们想达到目的,都需要先除掉摄政王,景玥本就首当其冲,如今他们又不知陆峋在暗中谋划什么,陆屹宁愿投海也不说一字半句,可见这件事情对那个“幕后势力”有多重要。
陆逊眸子渐渐暗了下来,他必须想办法先弄清楚陆峋的背后势力,这样才能“高屋建瓴”地反推出他们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