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行眉头深皱,理直气壮反问道,“你居然不愿意,你刚刚是怎么说的,怎么答应的?更何况,我这么天才又体贴,主动追求你,还要帮你救人,你居然还不愿意?”
“不是……我是男人。”
秦文熙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按着额头,十分匪夷所思的模样。
闻言,陆秉行更是极其不屑得冷哼了一声,语气尤其的傲然,“亏你还是京大的学生,这么大惊小怪,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连同性恋都不知道吗?”
这下,秦文熙双眼瞪得更圆了,只觉是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人,可真的是……
且不说龙阳之好,乃是华国千百年前就存在的,就说他自己本身在京大,主修得西方文学,所了解接触到的欧洲这等风流韵事,更是不胜枚举。
他之所以如此惊讶,自然不是真的不明白,只是这种事发生到自个身上,哪个正常人,都会有这么一番心理转化之路才对吧?
以为谁都像他,看着一本正经,冷淡禁欲,没成想一言惊风雨,能把这等事,如此坦然干脆地说出口!
冷静之后,秦文熙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心里百般滋味,更夹杂着几丝懊恼,赵思清这家伙居然敢大言不惭,说他没见过世面,他可是出过国的呢……
额,貌似关注点错了……
“我都解释清楚了,你怎么还这么不干脆,跟堂堂天才谈恋爱,需要花这么长时间考虑吗?”陆秉行眉头越蹙越深,语气也带上了几分不耐。
秦文熙默默翻了个白眼,赵思清上午留给他的老好人印象,已经完全颠覆了。
此刻,他真的很想大声吼回去,当然需要啊,这可是关系他后半辈子幸福啊,要和一个男人谈恋爱啊,考虑一个月、甚至一年,都不为过好吗?
然而,人在屋檐下,他只能低低叹口气,直视着陆秉行的目光,轻声反问道,“你真的喜欢我?”
被宝贝媳妇这么直勾勾真挚地盯着,陆秉行下意识捏紧了手上的课本,心里有些痒痒,甚至升起几分害羞之意,但嘴上回应的依旧迅疾且大声,态度十分明朗,“对。”
这嗓音,响得秦文熙整个人一抖。
他迷惑道,“可是,我们今天才开始说第一句话吧,互相之间一点也不了解……”
陆秉行更迷惑,“一见钟情,四个字的意思你不懂,你怎么考上文学系的?”
秦文熙双目微瞪,嘴唇都快咬白了。
所谓一见钟情,也即是见色起意……
他当然知道自己长得不错,从小,大院里的叔叔阿姨就最喜欢逗他,上中学后,更是动不动就能收到情书、情诗什么的……
但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同龄的男人……
看媳妇被天才说得垂头丧气,无以言对。
陆秉行又有些不忍心了。
哎,算是没救了,被吃得死死的。
他微微叹一口气。
“如果你真的,那也可以……”陆秉行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淡,不情不愿至极。
在如此安静的午后,两人明明咫尺之间,可陆天才的声音低地,秦文熙几乎没感觉到他的嘴巴再动。
“好,我答应你的条件。”
秦文熙清淡却坚定的嗓音,在近前响起。
陆秉行脸颊肉微跳,瞳孔渐渐放大,而后,反应十分敏锐地接过了他的话头,语气万分急切,“好。等天黑,我去找你。”
秦文熙点点头,脸上升起淡淡笑容,“嗯,谢谢。”
“不用不用,应该的,救死扶伤乃是医者本分。”陆秉行格外地大义凛然。
秦文熙无奈地摇摇头,是本分的话,刚刚还提什么要求啊……
想着,他突然出声问道,“额,对了,刚刚你想说什么来着?”
“没有,”陆秉行飞速地连连摇头,不迭声道,“没有,什么也没想说,我到时间去小学上课了。”
“是吗?”秦文熙却不太相信,现在,他总觉得面前这人不太老实。
“对,晚上见。”
陆秉行万分肯定地点头,然后立马转身往小学的方向走去,脚步飞快,仿佛后面有鬼在撵他似的。
呵,他才不会说,他刚刚是想说,如果秦文熙真的实在暂时接受不了两个男人的感情,他也可以先去救人。
毕竟人命关天,天才是很通情达理的,只要秦文熙先跟他交个朋友也可以。
但是现在嘛,自然都不算数了,一切重新洗牌,男朋友都自己主动进入瓮中了,他又岂有多此一举,把人往外赶的道理呢?
“谢谢,谢谢你,赵思清。”
秦文熙在身后,提高了嗓音道。
冯先生已经病了好几天,他想了无数办法,但却不敢相信别人,生怕轻举妄动,将自己和冯先生推入地狱。
“不用客气,我的爱人同志。”陆秉行脚步暂停,折身回来,抬手蓐了一把他的脑袋。
啧,软软的,舒服。
秦文熙却惊了,怎么就爱……爱人了?
……
下午放学时,再路过那个小溪时,陆秉行很遗憾没能看到宝贝媳妇。
之后,他没直接回林家,而是沿着小溪往山里走了几步路,今天中午破坏的计划,傍晚要继续施行。
约一小时后,陆秉行收获满满地出来了。
“我的天,这么大一头野猪……”
“赵知青,这是你打死的吗?”
“这么多肉啊……”
“是啊,这肉得吃到什么时候啊……”
陆秉行没理沿途的指指点点,就那么拿树枝编的绳子,拖着一头野猪去了林家。
他本来上山是想弄点兔子什么的就算了,但是冤家路窄,正好看见了那天把原身赵思清顶死的小野猪。
那像陆天才这么恩怨分明的人,不报仇……当然是不可能的。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到林家门口,陆秉行微微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把这家伙扔下来,要不是看林家人都太瘦了,他实在不想搬这家伙一路,又难闻又脏。
天才可真不容易……
“清哥,你真了不得……”
林楠第一个从屋子里出来,看着自家门口那足有两三百斤的大家伙,眼睛顿时放光,嘴角止不住的口水往下淋了。
多久没尝过肉滋味了啊……
林老头林婶子也接连出了门。
林婶子却是关切道,“清娃子,你今天又上山了,昨天才磕得头破血流的,怎么又这么冒险啊,还……还跟野猪杠上?”
陆天才随口答道,“这猪看到我,自己往树上撞死的,不危险。”
说完,也不管其他人信不信,他便直接往屋里走去。
“我进屋歇会,婶子你找人处理一下吧,多的肉就分掉!”
林婶子叹口气,又点点头,她知道怎么处理。
这会儿虽然已经取消了大锅饭,都是大队按工分发了粮食,各家吃各家的。
但,个人想要做生意买卖,还是不行的。
这猪这么大,肯定不可能让他们家四个人全吃了,可是又不能卖,而且这野猪毕竟是山上的,某种程度上,还是属于公共的资源。
有些泼皮无赖,要是借此故意跟大队闹起来,就不好了。
他们主动送给别人,那有脸皮薄、会做人的,说不定还会拿些鸡蛋、面粉什么的过来,也算是个意思。
……
这天晚上,在陆秉行的指导之下,林婶子清洗、切好了肉,最后,甚至把主厨的位置直接让了出去。
陆秉行掌勺,做了红烧肉和排骨萝卜汤,还凉拌了野菜。
这一顿,吃得林楠大呼过瘾,就连一向习惯沉着脸的林老头,都忍不住多添了一碗饭。
饭后,林楠抱着肚子感慨,“清哥不愧是京城来的,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这红烧肉简直了,清哥,以后咱们家的饭,干脆都让你来做算了……”
陆天才还没来得及嫌弃。
林婶子就一巴掌拍了过去,“清娃子是大学生,要干大事的,整天给你做饭,你真会想得美。”
“就是说说而已啊,娘,你可真是越来越凶了……”
说到中途,林楠断了嗓音。
因为,被林婶子掐得说不出话来了。
……
隔壁周家。
“蕊蕊,你怎么不吃肉啊?”周建国关切地问道,又夹了几块放到她的碗里。
明日,镇上派出所轮休,这回刚好轮到周建国,他心里想念着娇妻,今天下班虽晚,但却没在镇上过夜,一路直接从镇上跑回来了。
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
那会,周母正在准备晚饭,见儿子回来,念他工作辛苦,便把刚从林家换来的野猪肉全煮了。
周建国疼爱妻子,自己几乎没怎么动筷子,全往彭蕊碗里夹了。
但彭蕊看着这肉,却恶心得差点要吐出来。
这头野猪,这头野猪……
她忍不住想,赵思清是不是故意的……
忍了半晌,彭蕊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我今天胃口不好,吃不下,先去休息了,爸妈你们慢用。”
周母看着彭蕊离去的身影,微微蹙眉。
周建军还是个小萝卜头,闻言,眨着眼睛道,“嫂嫂真奇怪,肉这么好吃,居然都不喜欢。”
周母摸摸他的脑袋,笑道,“不管她,我们军军多吃点。”
她本身就不是很中意这个儿媳,但架不住儿子喜欢。
接着,周建国吃了一口后,放下碗筷,“爸妈,我也吃饱了,我去看看小蕊。”
闻言,周母更是怒火上头。
养得什么儿子……
不管周家如何,陆秉行的心情却是非常不错,想到马上又要去见媳妇儿。
他对着坐在烛火下看书的林老爷子道,“叔,我把药箱拿到我房里了啊,晚上洗完澡,我自己给额头上药就好了。”
老爷子扶了扶破旧的老花镜,抬眸,神色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出声,只轻轻点了点头。
初春的夜空很黑,月亮薄薄的洒下一层银辉,周围散落着几颗零落的星子,几乎起不到什么照明的效果。
陆秉行背着药箱跟在秦文熙后面,除了偶尔微风拂过林梢,只有树枝不断敲击地面的“啪啪、哒哒”声。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俩上山,走的是野草乱石遍布的小路。
南方多虫蛇,尤其是现在已经过了惊蛰,万物复苏。
来之前,陆秉行已经在两人身上都撒了硫磺粉,但为了安全,还是人手拿着一根棍子,不断的敲击身前和两边的草丛。
好在路途不算太远。
林场建在半山腰,牛棚则建在林场和东北角的最外围,靠近后山悬崖,平日少有人来。
踏上平地之后,陆秉行抹了抹额头的汗珠,抬眼看向不远处隐隐摇曳的黄色灯火,暗淡地几可忽略不见。
听见他们俩走来的声音,等在牛棚外的人影,立刻松了一口气,同时急切地迎了上来。
“文熙……”
说着,容宴抬头看了眼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陆秉行,见他肩膀上背着一个药箱,立刻睁大了眼睛,呼吸顿时也变得急促了几分,“这是……”
秦文熙低低“嗯”了一声,朝容宴点了个头,而后,便迅疾带着陆秉行往牛棚里走去。
牛棚四周围了厚厚的一圈稻草,但依旧有零零碎碎的凉风,透过缝隙吹进来。
棚子里摆着一张大木板床,此外还有一个歪歪斜斜的桌子,其中一只桌腿下面垫着块方形的碎木头,木桌上面放着一盏生锈的油灯,灯火闪烁明灭,显然油快要烧完了。
牛棚里面的视线十分模糊。
破旧的木床上躺着一个体态瘦弱的人,呼吸清淡,时有时无,无端透露出丝丝哀亡死气。
陆秉行快步行至床头处,看清了此人的长相。
先前,听秦文熙的介绍,这位冯先生其实不过才40多的年纪,只是就此刻,看他的脸色身形,却仿佛一个行将就木的残烛老人,唯有高烧烧出的满脸通红,显示他仍旧不屈,在与命运抗争。
“文熙来啦……”
冯先生艰难地掀开眼皮,嘴角微微勾起,脸颊上缓缓浮现出一丝清浅的微笑,显然苦难并没有让他绝望。
只是,就这么短短的的几个字说完,他就立刻忍不住捂着心口,咳的撕心裂肺。
“不算大病,但现在也很严重了,发炎导致的高热,再晚几日……”
陆秉行半蹲在地上,看向冯先生缠满纱布,诡异扭曲着的右腿。
他抬手轻轻解开纱布,伴随着“嘶”痛声,可以看见几乎要刺出皮肉的断骨,以及因为没有好好消炎包扎,而发黄腐烂生蛆的伤口。
容宴和秦文熙见状,不约而同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眶几乎瞬时红了,难以忍受地撇过头去。
据来得路上,秦文熙所言,冯先生是在林场砍树时,不小心掉下来,摔断了骨头。
当时如此潦草地处理,也算应急了,不包扎处理的话,冯先生几乎当天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现在至少还能治。
只是,这累日的断骨割肉之痛……
啧,念及此,陆天才也不由得,再度深深看了这位所谓的冯先生一眼,凭他一介文弱书生,竟能忍受病痛至此,不悲不哀,不恼不纵,倒也算是个可钦可敬的人物。
因此,陆秉行难得主动开口夸人,“你虽然干活有点笨手笨脚的,但性格倒很不错。”
闻言,冯先生忍不住“呵”一声笑了出来,双手青筋暴起,紧紧抓着身下破烂的棉絮,费力回道,“谢……谢……夸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