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刚刚散去的乌云再度飞速地聚拢回来,天空之中雷云翻涌,似乎正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攻势。
叶英无奈地以手扶额,这算是个什么事啊?他自然不会怀疑沈砚的天赋,毕竟在叶英看来他素来是不如沈砚的,现在连他都能够凭借一瞬间的感悟轻而易举地渡过雷劫,沈砚自然更加不在话下。
只不过……他原是打算另寻一处安全僻静之所,再布置好助力的法阵再由他护法以保证沈砚能够平安渡过雷劫的。但现在看来,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了。没想到仅仅是他身上道袍上的几道道纹便能够令沈砚陷入顿悟,看来沈砚的天赋确实非他所能比啊!叶英心中感慨着,手中的动作也分毫没有懈怠。
之间他指诀翻飞间一眨眼便布下了一座庞大而精密的阵法将沈砚牢牢护在中间。随后,叶英又在自己手中佩剑的剑身上轻轻一敲,随即便见一柄子剑脱落,然后被叶英一把塞进了沈砚的手中。
做完这一切,叶英立刻飞速退离沈砚的身边——虽然直到现在天道都还没有停止继续往他的脑海中塞东西的动作,但是他毕竟也是曾经真真切切当过一千年炽天使长的人,这份记忆虽然庞杂但天道也不是一股脑全部塞进来的,不断浮现在他脑海中的知识虽然繁多,却还不至于扰乱叶英的思维。
虽然时间不长,却也足够叶英从中提取出几个关键的信息——比如雷劫并非必须,只有当突破者天赋实在逆天的情况下才会引动雷劫,而一般来说,只要不是作恶多端业障如海之人,天道所降下的雷劫一般都在应劫者的能力范围之内。而且,每渡过一道天雷,天雷所溢散出的灵力都能够为渡劫者所用,帮助渡劫者飞速地强化自身、提升实力、恢复伤势。
他就是因此才能够“毫发无损”地渡过雷劫的。
但是,如果渡劫时有其他人贸然插手,那就会被视作挑衅天道,雷劫的难度也会呈几何倍数激增。当然,阵法不算。不过也仅限于防御阵法,且雷劫开始后,叶英就不能再为阵法注入灵力,简单来说就是只允许使用一次性防御阵法。
所以为了避免被视作帮助沈砚作弊增减沈砚的渡劫难度,叶英即便放心不下沈砚也只得飞速退去,为沈砚渡劫留出足够的空间。
而此时,沈砚也大概了解了这个世界的概况——如果说藏剑心法是儒家,重的是人。那么纯阳心法本就是道家,更重天、道。而叶英衣袍上的道纹本就是这个世界的道法规则的衍化,沈砚这样一看,自然便引动了心中对于纯阳道法的理解,继而窥视到了这个世界的起源与规则……
混沌初辟,清浊方定,日月初升,草木葱葱,山川地脉、星宿列张,这一切映入沈砚眼中,无一处不在叙说着这个世界的规则与道法的韵律。无尽的感悟不断的涌入沈砚的脑海之中,空气中本就未曾散尽的浓郁灵力亦如乳燕投林一般汇入沈砚的经脉之中,沈砚突然理解叶英为什么一运转藏剑心法便立刻引来雷劫了。
无他,只因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初生,这个世界的一切在他们眼中都未曾设防,而他们所做的一切对这个世界而言都是一种开创与完善——这简直就像是在开着作弊器做题啊!做惯了需要劳心劳力才能收获一点报酬的工作,此时一上来便占了世界这么大一个便宜,沈砚的心情一时复杂万分。
然而不幸的是,很快沈砚便没有闲心心情复杂了。因为,就在他的雷劫即将落下之时,一团黑色的球形闪电陡然不知从何处撞入叶英布下的阵法之中,旋即一头撞进了沈砚胸口,消失无踪。
叶英一下子便冲到了阵法边缘,双目紧盯着沈砚,握剑的手指节发白、微微颤抖。他打定主意,但凡沈砚透露出任何不好的表现,他便立刻冲入其中,即便硬抗几道雷劫受点伤,也绝不能放任沈砚面对任何未知的危险!
但是,叶英不知道的事,外表上看上去似乎没有受到方才的黑色闪电任何影响的沈砚,此时的识海之中却绝不平静……
第219章 一线生机 三
“沈哥, 沈哥?……沈砚!”
“啊?!”听到自己的名字沈砚猛然惊醒,但他的神色依旧不免有些恍惚,他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甚至让他看着面前热闹的漫展都不由生出了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似乎不应该站在这里, 至少不应该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
沈砚想着似乎又要陷入到方才的神游之中, 不过他的同伴们显然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沈砚不过呆怔了两秒, 便听一旁一副丐姐装扮的小姐姐笑着调侃道:“哟~咱们的道长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怯场了吧?”
一听丐姐的话一旁围着的一圈小姐姐顿时便笑开了:“那咱们道长这怯场可真别致,别人都是上场前怯场,他倒好, 什么都结束了现在想起来怕了, 刚刚他在台上的时候我还认为他真的一点都不害怕呢~”
“那可不, 刚刚道长那气场, 我还真认为纯阳真君下凡了呢。”
“啧啧啧, 你们说着人和人的区别怎么那么大呢?同样是怯场, 人家道长顶多就是下场之后发会儿呆, 某些人倒好, 还没上场呢腿都快打成摆子了。”
看着三言两语间便已聊了起来的女人们,纵是沈砚也不由感到一阵头大,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 他们帮这群女人怕是一个人都能组三台戏!沈砚连忙顾不得想自己方才那种惆怅的感觉, 只顾摆手告饶道:“好姐姐, 快放过我吧。你们再这么说下去, 帮主他们就要和我真人切磋了!”
这话一出口, 众人顿时笑作了一团,便是被从头嫌弃到尾的男同胞们也不由失笑:“好你个沈砚,你还知道啊?我还认为你是故意要把我们都比下去好把小姐姐们都勾走呢!”
“呸, 我们是你们说勾搭就能勾搭的吗?”瞬时便有女孩子横眉冷对道:“哼,你们这些人,成天就知道情缘缘,看看人家道长再看看你们自己,为什么没有情缘自己心里还没有点AC数吗?”
“哎哎哎!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明明道长也没有情缘的啊!”立刻有人为自己叫屈。
小姐姐们亦是理由充分:“那能一样吗?人家道长是懒得找情缘,你们呢?你们是想找找不到啊!”
瞬时男同胞阵亡无数:“啊!扎心了啊!”
看着他们笑闹沈砚也不由会心一笑,不过,心底的那一抹空洞的恐慌感依旧令沈砚无法静心。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与他方才的那种仿佛大梦方醒的感觉脱不开联系,但是,沈砚蹙眉思索了半晌,偏偏想不起来他究竟忘记了什么——沈砚觉得自己的心里仿佛被凭空挖走了一大块一样,空落落的,找不到着落。
沈砚不由抬手捂了捂胸口,眉头紧锁,究竟哪里不对?就连当年他处于少年迷茫期、找不到任何人生的目标时他也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他丢掉了什么对他至关重要的东西一样。虽然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他的心告诉他,现在他的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失去了它原有的意义,他失去了那么一直以来他所追寻的目标……
目标?沈砚不由再度陷入了忡怔之中,他有什么目标?他的目标不就是做一个让父母放心的普通人吗?那是他十几岁时就早已确定了的目标啊。犹记得当初他为了给自己找一个普通人的标准在某乎上整整转了三个月,经常上课偷偷摸手机,气得老师差点请家长……所以,他现在的目标已经不一样了吗?
沈砚不知道。他的记忆告诉他,他的目标并没有改变,可他的心又告诉他,他忘记了一个对他来说至关重要、甚至有可能比生命还重要的目标。沈砚思索着,思索着,这个世界上一切的喧嚣仿佛都离他远去,他的记忆宫殿向他敞开大门……
哪里不对?哪里不对!沈砚在一排排书架与照片墙之间穿行,宛如丧家的猎犬仓皇奔窜,可他找不到。一切的记忆仿佛都那么的无懈可击,从他出生、到上幼儿园、再到每天被保姆接送的小学、到独自往来宛如自闭的中学、然后是尝试融入主动住校的高中、与常人无异的大学……
沈砚能够完整地记得他自己的所有的人生轨迹,可是……他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哪里?究竟是哪里?!沈砚的心情不由的焦躁起来,面目也不知不觉地狰狞起来,骇人的戾气自他的心中不住地升腾而起……
一定是他忽略了哪里!沈砚如是肯定着,他一定忘了什么,他一定要找回来——沈砚再次翻查起自己的记忆来,他从不是愿意浑浑噩噩地生活着的人,他可以妥协,可以装糊涂,但绝不容许自己真的一无所知!沈砚心下发狠,他一定要找到他到底忘记了什么,一遍找不到那就两遍,两遍不行那就三遍!即使要找一百遍、一千遍,他就不信他找不出他消失的那段记忆的蛛丝马迹!
沈砚一遍一遍地翻找着自己的记忆,这个不是、这个也不是、不是、不是、全都不是!不知不觉间,沈砚的额头已经布满了汗水。这当然并不全是因为着急或者是忙碌热出来的,要知道,沈砚可是直接在漫展上就不顾一切的沉入到了自己的记忆宫殿之中,虽然沈砚有意屏蔽了外界的喧闹。
可是,时间一长,外界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从他的耳朵钻进了他的脑子里,继而浮现在他的记忆宫殿中——
“沈砚?”
“沈哥?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们啊!”
“道长?你怎么了?”
“不好了!道长晕过去了!快打电话送医院!快快快!”
……
“砚砚!”
“呜呜呜,砚砚你睁开眼,睁开眼看看妈妈啊!”
……
“砚砚!”
“沈砚!”
“阿砚!”
某个称呼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惊得原本疯狂地抱着书一遍一遍地翻阅的沈砚腾地一下子便从地上跳了起来——阿砚!沈砚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抓着那个令他心头一悸的称呼。
他不是不愿醒来,他听到了他母亲的声音,虽然他早就过了渴慕母爱的年龄,但是对于自己聚少离多的父母,他自然也是无比地珍惜与他们相处的每一份时光,可他不敢抬头、不敢醒来。他爱他的父母,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忘记的那段记忆中有一个对他同样重要的人,如果他真的在这种时候离开忘记了他,那他这辈子都绝对无法安心的,他一定会后悔的!
沈砚不愿带着一颗空掉的心挣扎求生,所以,即便一次次听到母亲的呼唤他依旧不愿醒来——他要找,他一定要找到才行!
阿砚,阿砚,阿砚!究竟是谁这样称呼过他呢?沈砚的眼睛都已经渐渐爬满了血丝,可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因为他害怕他只要一放松就会把这唯一的线索也忘掉。沈砚把手中的记忆书册翻得震天响,一张张书页飞快的划过,仿佛他只是单纯的翻书一样,然而即便如此沈砚尤觉得不够快。
“不行,还要再快些,再快些……”沈砚喃喃着,整座记忆宫殿都随之震颤起来,下一秒,整座宫殿立时坍塌下来,汇聚成一块巨大的立屏,其上以绝不低于三十二倍速的速度飞快地放映着沈砚的一生,而此时,他的周身上下再也没有了一砖一瓦,只留下大片大片的黑暗与空洞,宛如一切宇宙都未曾诞生的世界之初……
这是一片能够逼疯所有人的环境,但是此时此刻,待在这片空间中的人本来就快要疯了,自然也顾不得在意环境的改变。
“阿砚!”“阿砚。”“阿砚?”沈砚的脑海中被同一个称呼填满,与此同时,沈砚猛地挥手止住了正在飞速放映的记忆画面,沉着脸,死死地盯着屏幕中的画面——这里不对劲!看着整齐地排列着守卫的天泽楼前,沈砚的脑海中一个声音叫嚣着,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这里应该,应该……还有一个人!
“砚砚!”一声宛如雷声轰鸣一般的巨大的呼声在沈砚的意识中炸响,那是他的母亲的声音,沈砚感受到一股力量似乎想要拉着他向上离去。但是……“不!”
沈砚一个发力挣脱了想要引他离去的力量,自虚空之中纵身一跃,强烈的失重感瞬间传来,耳边尽是猎猎风声,然而与此同时,他所丢失的那份记忆也随之回归了他的脑海之中——“阿砚。”天泽楼前那金衣墨发温润如玉的男子如是与他笑道。
无数的记忆喷涌而出,沈砚缺失的心也随之填满,他找到了,他的挚友——叶英。
“阿英……”沈砚低喃着,随之,他眼前的世界宛如镜面一般,寸寸破碎。沈砚终于想起来了,这一切都是幻境,他的心魔幻境——如果他选择沉浸其中,那他就真得再也醒不过来了……
是的,他的心魔,他的执念早已成魔。他想要回家,想到着魔。
不过,幸而在漫长的旅途中他也找到了比回家更重要的人,他想和叶英一起,无论是继续在各个世界流浪,还是回家。对于他而言,有他的地方,便是家。
沈砚知道,自己的这种心理并不正常,但,在漫长的时间与彼此的思念与扶持之中,他们的感情早已不是简单的语言可以说尽的了,他们是彼此的唯一、彼此的半身。正如光与影,一体两面,不可分割。
沈砚恍然间,再度回到了那处不知名的山巅之上,怀中抱剑,盘膝而坐,宛如雕像。
而在他的意识回归的同一时间,早已酝酿多时的雷云骤然翻涌,一道惊雷,披头而下!
旁观的叶英瞬时握紧了自己的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