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份意外多半与绫姬脱不了干系。
这一切虽然还只是安倍晴明的猜测,但沈砚听完之后却已是认可了安倍晴明的推断。虽然这听上去十分荒诞,但沈砚从不相信巧合,任何两件看上去十分巧合的事情其中必然隐藏着内在的联系。源佑子的缺席与藤原绫子的出现实在是太凑巧了!更何况,迁怒从来都是没有理由的。
想起那张勾起了他的回忆的诗笺以及今天的经历,沈砚不由抿了抿嘴,他确实是一个容易怀旧的人,但他从不知道他对叶英的思念竟然已经这般难以抑制了——这可不太妙,他还不知道自己还需要经历几个世界,但是这般深刻的感情再多上几份,他恐怕就要被压得喘不过来气了。
让他忘掉叶英那肯定不可能,为今之计也只有注重调节自己的心情,然后日后注意与异世界的人保持距离了,嗯,朋友可以交,但交心交命的挚友就算了吧。
沈砚觉得他可能与这个世界犯冲,它总是能够提醒他注意到许多糟糕的事情,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是一种防范于未然的好事,但,心情果然还是不太美妙。
不过心情不好归不好,离开了藤原邸的沈砚二人还是决定直接赶赴源赖亲的宅邸,无论源佑子是不是被他连累才被绫姬注意到继而遭受这无妄之灾的,他总是该去看一看的,如果是他自然有义务为她解决麻烦,便是不是,退治妖鬼也是阴阳师的职责,更何况,源氏又不是不给钱!
披着晚霞的余晖,沈砚二人已然站定在了源赖亲的府邸门前。安倍晴明上前扣门,不多时二人便被认出了他们的下人请进了府中。
源赖亲与源赖光不愧是兄弟,行事作风也颇为相近,都是典型的武家,礼貌性地客套两句后源赖亲便直言道:“二位前来可是为了小女?”
“正是,我二人今日恰逢一妖物,似与贵府姬君有渊源,特此来寻,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源赖亲自无不许:“二位愿意相助,在下自是感激不尽,只是近日京中府中俱是怪事频出,若非佑子此次染病我也无暇顾及府中,此刻二位既来,我便可以放心去上值了,府中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二位多多包涵。”
“京中不平?”安倍晴明与沈砚对视一眼眼中俱是不解:“可是近来阴阳寮中并未接到更多的委托啊。”
“嗐!二位误会了。”源赖亲失笑道:“虽是怪事却并非妖鬼作祟,不过是近来有些流民不知怎的混入了京都,四处装神弄鬼,看起来神异其实多是些乡下戏法,并非妖邪作祟。还多有品行不端之辈,时常路边行窃,惹出了不少乱子。这些人虽然好对付却都滑不留手,四处逃蹿着实令人伤透了脑筋。”
沈砚二人闻言这才放下心来,既然不是妖鬼那就不关他们的事情了,毕竟术业有专攻,若是退治妖鬼那自然要由他们来,可若论维护治安那还是源赖亲他们这些武家更在行。
安倍晴明与沈砚的名号在平安京中也算是好用,尤其是在妖鬼时他们的名字对于主家仿佛有着莫名的说服力。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有沈砚与安倍晴明的名号作保,不多时源赖亲便放心地离开了家,没办法,他并不像他的兄弟源赖光那样那么有天赋,虽然有着藤原道长的举荐,却也还是需要多加努力才能在京都站稳脚跟的。
既然能够保证女儿的安全了,那么源赖亲自然要尽快回去履行自己的职责了,不然的话,若是丢了官职他们一家就只能灰溜溜地滚回老家了。女儿固然重要,但是饭碗也同样重要啊!
不过源赖亲就算再莽自然也不可能放任沈砚与安倍晴明两个外男独自去见自己的女儿,故此源赖亲离开之前专门安排了他的长子作陪——
“二位大人,请随我来。”温雅俊秀的男子对他们垂首致礼道:“鄙人源赖远,小妹的事情就拜托二位了。”
源赖远并不是一个长相多么出众的人,至少在沈砚与安倍晴明的衬托下他的俊美似乎也就只是那样而已。毕竟,论颜色,安倍晴明与沈砚绝对是冠绝平安京,即使是在一众大妖之中也是顶尖的样貌。然而,此时见到面前举止温雅的青年,无论是安倍晴明还是沈砚都不由为之注目——他的样貌虽然不过寻常,但他的气质却是令人为之驻足。
满仲一族多以武立身,作为源赖亲的长子源赖远自然也是一位合格的武士,然而无论是他的气质还是举止似乎都与武士这个词扯不上关系,或者说比起武家他更像是一位公家的公子——出入不佩刀,举止温和而有礼,谈吐风雅且令人如沐春风。就连安倍晴明都不由为之赞叹:“赖远君真是少年英才啊!”
源赖远微笑垂眸:“晴明公谬赞了……”
源赖远话音未落便听到沈砚突然开口道:“赖远君,我们……是否曾经见过?”沈砚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定是否定的,但是他却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口,无他只因为,那种莫名的熟悉与亲近的感觉实在太过强烈了。尤其是当源赖远开口的那一瞬间,这种感觉仿佛瞬间攀升到了顶峰,以至于他连犹豫都没有犹豫就已经问出了口。
源赖远显然也被这句话问得一愣,但他随即笑着为沈砚解围道:“恐怕是没有见过的,毕竟若是我曾经见过天羽君这般出色的人的话我一定不会忘记的。”
沈砚点了点头,却只垂首沉思没有再说什么。这是意料之中的答案,毕竟他对自己的记忆还是有信心的,除去那种莫名的感觉之外,他的记忆中确实没有源赖远这个人的形象、声音乃至动作习惯,可是,他的感觉绝不可能是毫无理由的。沈砚默默垂眸在心中疯狂迫害系统,然而得到的答案依旧是否定的,他们从未见过……
不知不觉间沈砚眉头紧蹙,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不过无论他该如何去找寻答案,沈砚都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远离源赖远,毕竟,很多时候未知的异象同样代表着危险,他是一个惜命的人,好奇心什么的,还是稍微遏制一下得好。
沈砚沉思间三人已然行至了源佑子门前,叩门而入,沈砚连忙收拢了自己的注意力,开启阴阳眼望向面前屏风后的那位被无辜牵连的佑子姬君。
然而,沈砚是平静下来进行自己的工作了,但看似平静的源赖远此时心中却是心绪难平,凝望着不远处端坐的背影,源赖远眼神中不由露出了一抹迷茫之色,见过……吗?
第107章 魑魅魍魉 十一
源佑子身上的咒术并不难解, 毕竟文车妖妃的实力并不顶尖,不过勉强算是摸着大妖的边而已,不说酒吞童子、玉藻前这些妖王,就算是比之姑获鸟之流也差上许多。更何况沈砚与安倍晴明同时出手, 不多时, 源佑子身上的咒术便已被解除, 再佩上一只安倍晴明画就的符咒, 便一切大功告成了。
安倍晴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下终于可以算是暂时结束了。不过,安倍晴明转过头来刚想招呼沈砚一起告别离去, 却只见沈砚望着方才寻到的依附着诅咒的媒介出神。
安倍晴明定睛望去, 却左右也没瞧出有什么不对。不就是一封情书吗?文车妖妃本就沾染了文车所承载的宫内女子的情书痴怨, 施展诅咒用情书为媒介、尤其是以没有得到回应的情书为媒介可以说是再合适不过, 所以沈砚究竟在看什么呢?
安倍晴明心生疑惑, 正欲再仔细观察一二时却忽然想起, 说起情书……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之前寄来安倍邸的情书中就有这位源佑子姬君的一份吧?而且, 他记得当时那么一大堆情书里, 沈砚似乎也只对源佑子的那份情书有一些特殊的反应……安倍晴明顿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秘密,当即露出了一抹心领神会的微笑, 对沈砚眨了眨眼, 当即迅速告辞, 独自离去。
沈砚刚刚从情书上抬起眼便见安倍晴明冲他眨了眨眼, 随即便像风一般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纵是很快便猜到了安倍晴明的想法, 沈砚依旧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他就这么跑了?!呵,他就知道那只狐狸靠不住!情况都不搞清楚就敢给他乱扯红线, 好哇,看他回去怎么坑他!
不过,虽然安倍晴明这种反手卖队友的操作令人想要锤爆他的狗头,但是沈砚也不得不承认安倍晴明及时撤退的举动对他而言却是有利的。毕竟……沈砚摩挲着手中的花笺,抬头对上对面源赖远不安的目光:“赖远君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源赖远打了个激灵,匆匆瞥了一眼屏风后仍在昏睡的源佑子一眼,连忙压低声音道:“天羽君请随我至书房来再详谈吧。”
目光扫过对方羞红的耳尖,沈砚心中一动,略微敛目,却终是没有再多说什么,起身随源赖远向书房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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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相对,跪坐在同一张桌案前,源赖远低着头凝视着手中的杯盏,红晕一路从耳尖蔓延到脖子,整个人仿佛刚出锅的虾子一般,他再三张口却总是吐不出一个字便又忍不住又合上了嘴,显然是已经羞窘到了极致。
沈砚挑了挑眉,倒也不去催他,只在脑海中一遍遍地端详着系统可以找到的关于源赖远的资料——平实无奇的履历、平实无奇的天赋乃至平实无奇的样貌、性格,事实上,真人与资料上所呈现出的人简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存在,毕竟,单凭资料上的那些履历,可养不出这般气质的人,或者说源赖远的气质本就与身为武家的源氏格格不入!
沈砚沉吟着望向那张被安放在桌案正中的情书,再忆起自己见到源赖远后不同寻常的感觉,眸色微沉,这其中会有什么内在的联系吗?
正当沈砚内心充满了阴谋论时,源赖远却是已经急得快要哭出来了。他素来不是一个天赋出众的人,虽然这一身怎么生成这般的皮囊确实够哄人的,但自家事自家知,他真的不是一个多么周全周到的人。不说比父亲、伯父这般的英雄豪杰,便是比自家二弟都多有不如,所以,他真的不是什么面对突发情况能够镇定自若的人啊!
虽然和沈砚谈话并不是什么危急的事情,但是如果再联系上他之前所做的事情被正主发现了这件事来看的话,这对源赖远而言绝对不亚于是一件生死大事!天知道他当时究竟哪根筋搭错了才会假借自己妹妹的名义给天羽君送情书!他明明对他并无那般亵渎龌龊的心思的啊!
源赖远原认为那封情书没有收到回应事情便这样过去了,却不曾想,这才没过多久,沈砚便来了他家中,还似乎通过佑子的笔迹发现了什么端倪,而且更要命的是,他似乎一下子便猜出了是他干的!源赖远心中惊恐之余也不由生出了些许感慨:这便是大阴阳师的实力吗?
事实上,这当然不是阴阳师的能力,源赖远之所以会败露单纯只是因为那封情书而已——“一瓣樱花里,千言万语难,
赠君君记取,莫作等闲看。”会写这般含蓄的诗的女子又怎会用在传给他的花笺上写下那句堪称无比直白的“世人谓我恋长安”呢?
而且,虽然两封情书的字迹一致但仔细去看的话细微处还是有差距的,最明显的差异就在于笔力——源佑子的笔迹再怎么工整娟秀总是少了两分力度的,因为女子的腕力天然弱于男子,而他之前收到的那封情书虽然字迹娟秀却筋骨挺正,如今想来显然是出自男子之手。
只需知道那封情书并非出自源佑子之手那么“罪魁祸首”便已经好猜了许多——先锁定男子,练这般娟秀的字体的男子虽然不多,但连簪花小楷这种字体都是男子发明的,那还有什么不可能呢?再者,源赖远自己虽然察觉不出,但沈砚只要有意便可以轻易察觉出他拿起这封情书后源赖远变化的呼吸。
再加上他对源赖远的特殊的感应,种种巧合,无论是不是他,沈砚总是要先诈一诈他的,不过,沈砚也没有想到源赖远竟然那么好骗,他不过是稍微试探了一句,他就已经自乱了阵脚。沈砚一边等待着源赖远平复自己的羞耻心一边默默盘算着等下应该如何从源赖远口中套话。
“万、万分抱歉!”源赖远突然红着脸大声解释道:“我想要结识天羽君,一时鬼迷心窍用了这般不光彩的手段,请天羽君惩罚我吧!”
沈砚看着面前土下座的姿态十分标准的青年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他究竟是以进为退还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是鬼迷心窍而已?不过……就算是真的是以退为进,那么直接将所有的主动权直接交到他手里的人真的可以胜任幕后黑手这种可怕的职位吗?
当然,这并不排除他将自己作为棋子的可能,毕竟有些真凶就很喜欢伪装成受害人以骗取他人的同情同时方便自己近距离欣赏自己的作品……而且,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之间那种莫名的吸引力可就不能以巧合来形容了。就算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什么一见如故、一见钟情之类的戏码,那至少也需要见面啊!然而截止到当时他收到那封情书为止,他们之间根本连面都没有见过呢。
沈砚审视过自己自从穿越以来的种种经历,心中的疑惑简直要满溢出来,如果这些都是安排的话,那么怎么看这些‘安排’都是针对着他这个人来的,可是……沈砚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有那么大的价值能够让一个足以制造出系统这种超越时代的科技的存在为了他如此精心谋划——除非,他还有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价值。
再三观察与试探确认源赖远与系统都对此一无所知时,沈砚深吸了一口气将这些猜疑全部收回了心底最深处,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如果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就妄图跳出棋局去做执棋人的话那么最后被坑害的一定会是自己,一个人的实力与地位决定他所需要去思考的东西,如果思考的东西与自己的地位不匹配的话那就无异于杞人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