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这里看起来那么阴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地方之类的话那才是笑话, 虽然玉藻前、大天狗这类大妖怪喜欢舒适的生活环境所以很多方面会像人类靠拢, 但是如茨木、酒吞这些鬼类大妖则更喜欢阴气重的地方, 所以, 若论阴森诡异, 大江山的夜晚绝对比这里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跟妖怪谈阴森、氛围什么的, 纯粹是对牛弹琴。
玉藻前与茨木童子看不到证据所以心存疑虑, 但源赖远却是毫不犹豫地相信了沈砚的话, 沈砚话音一落,他便径直上前寻找起线索来。
面对玉藻前与茨木童子的疑虑沈砚也不由沉默了片刻, 这种情景确实不好解释, 更重要的是他还学艺不精, 没有看到那个罪魁祸首的面貌, 虽然看到了藤原氏的家徽但是一面之词根本无法作为证据, 更何况藤原家的权势即使是他也不敢轻易与之为敌。因此, 若是他在这里找不到有效的线索,这次的事件恐怕就真的要到此为止了。
这种结果可无法令沈砚甘心,所以沈砚只是沉默了片刻也开启阴阳眼上前仔细查看起来, 他虽然不善占卜之道,但是他既然看到了那就不可能是假的,唯二的解释不过是对方用了某种遮掩了自己的罪行再或是用其他的手法伪造了犯罪现场骗过了他的眼睛而已。
如果是前者,那么他相信存在过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完美犯罪显然是不可能存在的,只要细心观察总会找到蛛丝马迹;但如果是后者的话,沈砚就不得不想办法赶在天亮之前通过地毯式的搜查找到真正的犯罪地点了——不过好在从占卜幻境中对方行进的速度来看,能够被圈定为犯罪地点的地方并不多,只要速度快一些完全可以赶在天亮之前查探完。
不过显而易见,后者的难度比前者要多得多。
幸而他们之中还是有运气不错的存在的——沈砚二人不过仔细查探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听到源赖远突然惊喜地喊道:“这里!这里有血迹还没有完全干掉,肯定是刚刚溅上的!”
沈砚三人闻言立刻上前看去,果然,院墙脚斑驳的青苔下浸染着一块飞溅上的血迹,血迹并不多,再加上黑夜里青苔暗沉的颜色,所以完全不引人注意,如果不是凑到近前观察的话完全发现不了。而且,因为青苔湿润的状态,所以血迹还未完全凝固,显然这是对方一时疏忽才留下了的痕迹。
虽然只是很小的一处疏漏,但是对于沈砚他们而言却已经足够了。
玉藻前轻摇折扇,凑近嗅了嗅那处血迹,立刻肯定道:“是这里没错了,是那个孩子的血,看来这里很可能就是她遇害的地方。”
茨木童子闻言也不由眯起了眼睛再次打量过四方:“竟然真的是这里吗?竟然除了这处血迹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看来这是有备而来啊。”
沈砚自袖中取出一只小纸人,伸出指尖沾了些许尚未凝固的血液在纸人上一边点化一边冷笑道:“便是他再有备而来这次也必要让他付出代价!”
说话间符咒已成,灵光一闪,原本不过是一张白纸的小纸人瞬间多出了一股灵动之气,圆圆的脑袋上冒出了一双狐耳,身后也多出了一条尾巴,当然,这些也都是纸片的形式。小纸人扑腾两下,四肢着地,便想向玉藻前奔去,却刚冲了没两步便扑倒在地。
沈砚见此也不由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哎呀!失策了,我该剪个纸狐狸的。”
沈砚自怀中掏出一张白纸便想拔剑现削一个,却被玉藻前挥手阻止道:“不必了。”说着玉藻前伸手将那张小纸人捡了起来,放在掌心,面上露出了一抹好奇的笑容:“又不是没有化成人形过,不必惯着她,这术法……莫非是复生之法?”
沈砚立刻摇头否认道:“怎么可能?不过是以血为媒介唤回了她的一丝执念附在这纸人之上罢了,只有她生前一些最基本的本能与简单的学习能力罢了,只能做些简单的事情,交流起来也很困难,根本算不上是复生。”说着沈砚不由瞥了玉藻前一眼,语重心长地劝道:“如果有谁告诉你这世上有什么复生之法千万不要相信,欲要取之,必先予之。就算真的有复生之法,施展的代价也必然是你难以想象的——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沈砚这么说着,声音却越来越低,眼神也不由有一丝飘忽。说是不值得,但这世上哪来的那么多值得与不值得呢?更多的不过是愿意与不愿意罢了,毕竟感性与理性本就是相互分割的,人一生中总会有几次冲动,即使知道不值得仍然头破血流地冲上前去,因为有些事本就不在乎值不值得罢了。
不过,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玉藻前而言倒是不是问题,毕竟那只小妖怪也不过是她的众多下属之一罢了,于玉藻前而言她确实没有任何非要救她不可的理由。沈砚轻叹一声,便暂时掠过复生这个危险的话题不谈,望向玉藻前掌中的小纸人,问道:“你可还记得杀死你的人?”
话音未落便见那小纸人疯狂点头,沈砚甚至怀疑如果它手里有刀的话恐怕已经开始磨刀了吧?不过,这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是利用了她的信任杀死了她的人,如果是人的话死后因为怨念化为鬼物都一点也不奇怪,更何况只是反应过激了一点罢了。
既然记得那就好办了,沈砚几人当即赶回安倍邸取出纸笔,让小纸人画出谋杀她的凶手,然而正当沈砚几人都认为事情即将真相大白之时……
沈砚拿着小纸人画出的画像的手微微颤抖,玉藻前尴尬地掩唇轻咳,就连茨木童子也不由瞪大了眼睛。
这一切只因为——“你这画技也太意识流了吧?”沈砚的嘴角不由微微抽搐,而作画的小纸人显然也对自己的水平十分有逼数,听到沈砚的话也不辩驳只顾着羞红着脸连连捂脸。沈砚也只得无奈地长叹一声,没办法了呢,画像这种事情也是需要天赋的,这种灵魂流画手的话,无论怎么想都没有办法得出有用的画像的吧。
当然,也不是没有能够直接将脑海中的画面转化为环境或是画像的阴阳术,可是那些术法都必须本人使用才行,先不提小纸人需要多久才能够学会那种程度的阴阳术,就算是真的学会了也完全没有办法用出来吧,毕竟是纸制的身躯,能够承载的力量十分有限。
要知道纸式被创造出来的初衷本就不是为了施展阴阳术,而是为了处理一些琐事而已,所以其承载术法的能力虽是不错,可施展力量的能力却是非常惨不忍睹的。
虽然十分无奈但是沈砚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情——他们的线索再次断掉了。
还真是令人头疼的现状啊!沈砚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多悬案疑案了,真的是破案的过程实在太过艰难了,更重要的是,这个世界还有各种超自然的力量与手段,这样的话就连他以前看过的破案电视剧也派不上任何用场了呢,真是令人不知道从何入手啊!
因为小纸人的能力限制,沈砚不得不带着源赖远重返现场勘察,想要试试还能不能找到更多的线索,至于茨木童子他早就因为无聊而自己跑掉了,玉藻前原是跟着他们一起的,但是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天光透亮之前玉藻前也不得不告辞离去,虽然她就算作为人类出现也完全不会被看出破绽,但是她本就是偶然路过而已,在平安京停留一夜已经是耽误了行程了。
“妾身还要前去赴约必须要离去了,这个孩子就暂且留在您这里帮助您寻找幕后黑手吧,待妾身回程的时候再来接她好了,妾身相信到时候您必然已经找到害死这孩子的凶手了。”玉藻前说着便毫不留恋地离开了。
虽然玉藻前并不重视这件事情,但是沈砚却是给予了它一百二十万分的重视,他郑重的回答道:“请您放心我一定会找出凶手,还她一个公道的!”
目送玉藻前的车驾自天空中离去,沈砚捧着掌心颇为丧气的小纸人,沉思片刻,沉声问道:“如果让你亲眼见到他的话还可以认出来吗?”
小纸人闻言不由一愣,随即立刻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的沈砚当即不再犹豫:“我带你去找他,你躲在我的袖子里,如果发现了凶手的话就扯我的袖子,我能感觉到的。”说着沈砚便向平安京的某个方向行去。
看到沈砚行去的方向,源赖远不由心头一跳,连忙上前拉住他,惊吓道:“你要去哪里?你难道想这样直接去藤原家找人吗?你疯了?就算真的是他们做的,他们也绝对不会承认的,而且,那可是藤原家!如果得罪了藤原家的话,就算是我们源家和安倍晴明一起,也可能护不住你的!”
沈砚回头望了源赖远一眼,那淡淡的神色令源赖远不由心头一紧,手上的动作都不自觉的松了松。下一秒只见沈砚轻轻地拂落他的手,转身离去。
下一秒一道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我救不了所有人,但有些事,既然到了我面前,那就总要有人去做。”
第114章 魑魅魍魉 十八
源赖远真的毫无触动吗?
不能。
因为这些天跟随沈砚整合京都的妖怪们以来, 他也认识了不少可爱的小妖怪,甚至交了不少朋友。这次死亡的小妖怪虽然不是他认识的,但是既然有人敢在妖市上直接拐骗妖怪并杀害,那么以对方的肆无忌惮对京都的妖怪们下手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这让他如何不去担忧呢?
而且, 就算他不担心妖怪们的安危, 这种手段显然也不是阴阳师寻常猎杀妖物所用的, 契合的可能性有很多,但是,这么偷偷摸摸、见不得人地猎杀方式无论怎么想都是祭祀邪神或准备邪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即使只是为了京都的安危着想, 他也不可能真的毫不在意。
但在沈砚付诸行动的第一时间他想到的并不是遵从他的决定, 而是阻止他。因为, 比起未知的危险他更清楚在平安京得罪了藤原氏的后果。
“可……”源赖远张了张嘴, 话到了嘴边, 最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就像沈砚所言, 有些事总是需要人去做的。无论是为了为那些死去的小妖怪们讨回公道, 还是为了维护京都的安定, 这一行似乎都无可避免……
罢了,得罪藤原氏便得罪藤原氏吧。源赖远在源氏本就不起眼, 他相信他若是真的做了些什么, 族里必然会断尾求生, 即使是权势滔天的藤原氏也不至于因为他一个人而开罪了整个源氏, 所以, 他不过犹豫了片刻, 也快步追上了前方逐渐走远的背影。
他是不愿轻易得罪藤原氏没错,但他更不愿那么眼睁睁看着沈砚与他渐行渐远,更没有办法违背自己的良心。左右他也没打算在仕途上做出什么功绩, 不过是藤原氏罢了,他可不会那么轻易退缩!
源赖远很快追上了沈砚,二人沉默着并肩向藤原邸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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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今的平安京提到藤原邸,只要没有特指,那指的便是藤原道长的宅邸。毕竟近来终于稳定了权势正式出任关白的藤原道长不仅在朝中大权独握,就连在宫中也有女儿藤原彰子位及中宫,独得圣宠,可谓是风头无两。
藤原氏的荣耀虽非全赖藤原道长一人,但藤原道长的权势却是藤原氏之最。
故此,藤原氏的事情,找藤原道长解决必然没错。
而无论是沈砚还是源赖远与藤原道长之间也算是有些渊源。沈砚入平安京,传出名号的第一步就是因为救助了藤原道长的次女,日后的三条天皇中宫——藤原妍子;而源赖远与藤原道长的关系还要更加密切,毕竟源赖亲曾经做过藤原道长的近卫,源赖远与藤原道长的长子甚至还有着不菲的私交。
所以二人虽是冒昧登门,但却也并没有被拒之门外。
不过被请如厅中后,便见藤原道长一身朝服,显然是被沈砚二人耽搁了行程,故此言谈之间也少了平日里的风雅与委婉,见到二人后便直接问道:“天羽君与赖远一大早来我府上有何贵干?日前便听闻天羽君今日正在清扫京都妖邪,不知成效如何?莫非我这府上也有妖物?”
沈砚见他如此也不寒暄,只执礼道:“冒昧打扰,还望藤原关白见谅。退治一事非一时之功,不过近来已初见成效,若再过些时日只需心存胆气,便是逢魔之时外出也不再妨碍。至于您的担心……您府上曾请晴明君设下结界,在结界失效之前寻常小妖都无力侵扰。此次前来,非为妖鬼,而为寻人。”
“哦?寻人?”藤原道长也不由一愣:“什么人竟然让天羽君你这么一大早跑到我府上来寻人?”
“应是一位阴阳师。”
“……”藤原道长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只知道这一点?”
“是。”沈砚垂眸道:“还要烦请藤原关白召集藤原氏的阴阳师让我见上一见,只有当面一见在下方可辨认出谁才是在下要找的人。”
藤原道长也是被气笑了:“天羽君不觉得你的要求实在过分吗?”
沈砚再次执礼道:“万望见谅。”
藤原道长不由皱了皱眉,他近来总是顺风顺水已是许久没有这般被人顶撞过了,但是越是身在高位越是敬畏某些东西,更何况以他的身份与安倍晴明也没少接触,因此更是清楚高明的阴阳师究竟有多么可怕,而且,沈砚的手段他也是曾亲眼见证过的,故此他并不想与沈砚之间生出嫌隙。
所以他虽然心生不悦,仍是耐心的解释道:“天羽君,非我不愿,只是你给出的这个范围实在是太大了。况且藤原氏也并非只我一家,想要集合各家的阴阳师即使是我也要废上一番手脚,你若是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是不可能答应你那么无理的要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