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捡到小白的时候五六岁大,就一直奶声奶气的和那只猫说话。”苏嬷嬷干瘪浑浊的眼眶里渗了泪,“他就是个孩子啊,想要朋友,想要出去玩,对外面的一切都好奇。”
直到七岁那年,先皇帝薨逝,李遇被认回,草草登基。
按照祖制,皇子身边会有同龄的世家子弟做伴读,也会选几个年纪相仿的宫婢内侍在身边,说是侍候,大抵也是做个伴。
“当时选到皇帝身边的——”苏嬷嬷轻声道:“就是小姚和翠珠。”
小姚乖巧懂事,翠珠活泼爱笑。
因为笑声跟翠玉珠子相撞似的清脆,翠珠这个名字,还是李遇在七岁那年赐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能完全解密辣~今晚再留点时间给大家有奖竞猜!
在网吧通宵了两天,阿鱼的腰和小遇儿一样(?),已经离家出走了...
但不断更是扑街小透明最后的倔强!明晚你们要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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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我明白了。
小姚和翠珠,让当年那个叫李遇的幼童第一次有了朋友。
和小白不一样,小姚和翠珠是活生生的人,可以跟年幼的李遇说话,可以帮他推身后的秋千,会笑会闹,是不一样的玩伴,鲜艳明朗。
小姚年纪小,胆子也小,性格内向,看着要拘谨些;倒是大两岁的翠珠活泼爱笑,能玩能闹,和幼年的李遇更能玩到一处。
“皇帝其实一直都是个善良孩子。”说起自己带大的孩子,苏嬷嬷一脸欣慰,“他对身边无论是下人还是长辈,都很好。”
是周哲翎接李遇出永巷,看见外面的天地,许了他锦衣玉食,也许了他在当时看来以为的“自由”。
年幼的李遇心中是怀着感恩的。
所以尽管周哲翎是一位很严厉的长辈,幼年的李遇与她也是亲近的,大老远就会扑上去,甜甜地唤一声:“皇祖母。”
“直到皇帝登基几个月后的一天,每日午后,太皇太后处理完早朝折子里的急件,照例来广明宫检查皇帝的功课。”苏嬷嬷说着沉下来声音,“那天的皇帝也还跟往常一样,大老远地就扑到了太皇太后的腿边。”
苏嬷嬷穷苦出身,十四岁便入宫,是个目不识丁的宫婢,所以李遇在永巷七年也没有读过书;直到他刚被周哲翎接回,才请了师父启蒙开智。
能选到皇帝身边的伴读的都是世家子弟,各个儿都比李遇启蒙要早许多,娇生惯养的孩子性子也傲,明面上敬着皇帝,私下里也不是那么好相处。
李遇呆在一群孩子中间,总觉得自己是最差劲的那个;为怕教周哲翎失望,从那时起,他就格外用功。
“那一天晌午,皇帝犟着硬是要做完先生留下的功课才睡。”苏嬷嬷接着道:“他午睡晚了些,起来得也就晚了。”
苏嬷嬷那时仍是御前掌事的嬷嬷,不过皇帝年幼,她也就还跟在永巷里一样,照顾着幼帝的饮食起居。
“当时皇帝午睡醒来,问老奴,今日午后,太皇太后来检查他功课,若是看见他都做完了,会不会很开心。诶——”苏嬷嬷叹息道:“那时候的皇帝,真的是个特别单纯的好孩子,每天心心念念的,就是想要太皇太后能夸他一句……”
“老奴不忍心,就安慰皇帝,一定会的。”
稚子心性,再是如何乖巧懂事,总有些心思是藏不住的。
尤其是一个孤独了太久的孩子。
他迫不及待地需要分享和陪伴。
年幼的李遇得了苏嬷嬷的安慰,高兴得手舞足蹈的,他刚有了朋友玩伴,就想要所有人都知道。
小姚和翠珠前脚刚被传进寝殿,周哲翎后脚就跟着来了。
李遇自然没有得到如期待中那般的肯定,却也怎么都没有想到,会在那一天得到一个教他这一生都挥散不去的噩梦。
周哲翎一如既往的严肃苛刻,李遇心里失望,却仍然乖巧地站在一旁听着训话。
小姚和翠珠也跪在边上不敢动弹。
“直到太皇太后训完话离开,所有人都起身恭送……”
苏嬷嬷说到这里停了许久。
“她经过翠珠身边时,突然回身停住了。”
翠珠腰间挂着串玉蝴蝶的坠饰,是李遇送给她的。
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那串玉蝴蝶也挂着翠玉珠子,步子迈得稍大些就能发出“叮叮当当”的翠响;李遇每次拿出来玩,翠珠都高兴得直拍手。
殇宁王室奢靡成风,皇帝身边自然有数不尽的好东西,玉蝴蝶这种女孩子的饰物李遇也用不上,随手就送了翠珠。
他只有七岁,周哲翎赐过他多少东西,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串玉蝴蝶,是周哲翎陪嫁的物件。
“就因为一个玉蝴蝶?”白鸥不可置信地问道:“翠珠就……”
死了。
他在宫里这么久,除了在李遇的噩梦里,从来没在任何地方再听到过“翠珠”这个名字,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那个丫头已经遭遇不测。
苏嬷嬷不置可否,却点了点头,“你会这么问,是因为你和当年的皇帝一样,都不了解咱们的太皇太后。”
周哲翎当年能入宫为后,的确是因为她是那一代周家家主的嫡女,但周家主母,周哲翎的母亲,却并不受宠。
她的父亲虽不至于宠妾灭妻,但最宠爱的的确是府上一个陪嫁丫头上位的小妾。
既为周家嫡女,幼时的周哲翎过得虽不差,但也不算太好,她从那时起就不喜欢这些出身低贱的女人,觉得她们只是靠爬床上位的轻浮女子;更何况——
还有之后的萧美人。
“先帝年间,宫里的人几乎都知道,先帝爷和萧美人是年幼相识,其实大抵也就是皇帝和翠珠这样的身份关系。”苏嬷嬷摇摇头,“后来皇帝独宠萧美人,还让萧美人早于先皇后有了身孕,你说,咱们太皇太后,当时的太后娘娘,如何能不恨。”
更可恨的是,即便周哲翎处理了萧美人,最终先皇帝还是将唯一的种留在了出身更为低贱的素蕊肚子里。
“太皇太后恨死了这些出身低贱的女人,却要日日面对着皇帝一天天与萧美人越发相似的眉眼……”
“呵——”苏嬷嬷冷笑一声,“讽刺啊!”
“还要她看见自己的陪嫁物件带在像萧美人一样身份的翠珠身上。”
“所以……”白鸥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有些轻微的颤抖,“她处死了翠珠。”
“当时,她下令乱棍打死翠珠——”苏嬷嬷咬牙道:“就在广明宫,皇帝寝殿的大门外。”
当时小姚还被拖出门外去亲眼瞧着,周哲翎却对李遇说这是为他好。
“遇儿,你要给哀家记住,你再也不是永巷那个腌臜地方的孩子,你要把之前的一切忘掉,只记得你已经是殇宁王朝的皇帝。”
整个大殿之上,充斥着翠珠垂死边缘的凄厉哭号。
那时的李遇只有七岁,甚至还不能完全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缩在墙角抱紧自己的双臂,不太能听清周哲翎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只记得翠珠的声音明明是翠玉珠子相撞似的清脆,现在却声嘶力竭地破了音,犹如从地狱传出的绝望哭号,几乎将他的耳膜撕碎。
直到周哲翎走到他的身前,声音掺杂进翠珠的哭喊,一字一句地落进他的耳朵里——
“若是记不住也没关系——”
“你是皇帝,皇帝永远都不会有错,若是皇帝真的做错了,便自会有旁人替你担着。”
在七岁那年,周哲翎没有任何感情的言语和着翠珠的哭号,刻进了李遇的脑子里,终于蜿蜒纠缠成了一场经年的噩梦——
再也抹不去了。
“遇儿他……当时……”白鸥只觉胸口抽疼,几度哽咽,试了几次才终于问出,“瞧见了什么吗?”苏嬷嬷摇摇头,“当时连老奴都在殿内,不曾看见,只有小姚被拎出去学规矩,可没多久,便也吓得晕了过去。”
“那次以后小姚大病一场,醒来后同老奴说过,当时的场面他也记不起了,只记得自己晕倒前,眼前全是红色。”
白鸥直到现在才明白,当时的李遇为什么会那么决绝地要他走——
这后宫之内,若没有权势,活生生的人也会被抽筋拆骨,生吞活剥。
一个七岁大的孩子,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该是如何艰难才能在荆棘满布的后宫走到今天。
“这些事儿……遇儿知道多少?”白鸥踟蹰着,似是害怕那个答案。
“老奴也不知道,但若老奴猜得不错——”苏嬷嬷叹息道:“皇帝当时不知道,后来却慢慢地知晓了大概。”
翠珠的事情让年幼的李遇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虽然当时没有看到寝殿外行刑的过程,但他总是哭着同苏嬷嬷说他的殿外有血。
之后很多天,他都抱着小白躲在寝殿内,不肯踏出殿门半步。
直到有一天醒来,小白不见了,小皇帝才哭着出门去寻。
可小白,就吊死在了白鸥初次碰见李遇送小鱼干的那棵树下——
小白就埋在那里。
“也是……”白鸥双拳攥紧,“周哲翎做的?”
“这事儿……便没有人知道了。”苏嬷嬷摇了摇头,“只是,老奴陪着皇帝葬了小白后回到寝殿,里面多了只鸳鸯眼的漂亮波斯猫。”
周哲翎特意派人留话,说是赐一只“纯血”的波斯猫陪伴皇帝。
“当时陛下抱着那只大白猫浑身颤抖,不顾一切地要冲到延年殿去……”苏嬷嬷说着还是摇头,“连老奴都拦不住。”
“后来呢?”白鸥紧张地问道。
“后来,是被延年殿外的周家三小姐拦住的。”苏嬷嬷答道:“那时周三小姐也刚刚被接进宫,不知为着什么躲在延年殿外的树下哭;皇帝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循着哭声便寻了过去。”
“老奴也不知道周三小姐那时同皇帝说了什么,只是皇帝回来后便不再执意要去延年殿了;那只波斯猫,皇帝也送给了周三小姐,周三小姐精心地养着,一直到前两年才病死。”
再之后的许多年,小姚慢慢长大,却没有跟一般陪着皇帝长大的内侍一般步步高升,而是永远做着一个广明宫内的低阶内侍。
苏嬷嬷也被调离了御前,一步步被贬为一个倒恭桶的老宫婢。
“所以老奴猜测,陛下大抵是知道了什么,也许是问过陈琸,也许是自己打听来的。”苏嬷嬷接着道:“因为在皇帝眼里,他对谁好,与谁亲近,那人在周哲翎眼中就有罪。”
“当年先帝驾崩后无子,老奴知道皇帝出头的日子到了,是老奴放出谣言,说先帝在永巷留下了孩子,正是因为这样,皇帝要将老奴安排在最不起眼的位子上,保老奴周全。”
“甚至就算是小桃,皇帝也要亲自罚。小桃毕竟是犯了错,若是皇帝包庇下来,等去太皇太后那边领责罚时,小命未必能保。”
“不过……”苏嬷嬷说着话锋一转,“皇帝之前也来同老奴问过先帝爷和萧美人的故事,想来他是有些猜测,却不知道所有的细节。”
苏嬷嬷说完便没有再言语,白鸥也若有所思,沉默地颔着首。
他思绪纷乱,心疼、愤怒、不忍,还有对未来可预见又不可预见的那场灾难的恐惧和担忧。
他以为自己替李遇解开了素蕊的心结,却没有想过李遇心底还有更深的沟壑。
夜已深沉,破屋之内落针可闻。
寅时的梆子响过,却伴着门外几声窸窣。
作者有话要说:哎,抱抱我的小遇儿,这一章我自己确实也有写哭,马上发糖回血!
感谢在2020-09-13 20:23:39~2020-09-14 18:27: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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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他受伤了。
广明宫内,小姚焦急地踱步。
今儿个泰极殿上闹得那么凶,白鸥也跟着失踪了,他料想皇帝今夜是睡不好的,早早去备了药;却不想端着药碗回到寝殿时,看到的是白鸥匆匆离去的背影。
再回到寝殿,李遇还沉在噩梦里,口口声声唤着翠珠的名字。
那是李遇的噩梦,也是小姚的噩梦。
他不能确定白鸥到底听到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将皇帝唤醒。
犹豫间,小案上的汤药渐渐失温,李遇在一声尖叫中惊醒。
“陛下!”小姚忙上前安慰道:“是梦,都是梦罢了。”
“不是……不是的……”李遇的寝衣已经被汗水湿透,他拼命地摇头,胡乱地呓语,“是我害死翠珠的……不是梦……是我……她死了,但是她不肯走……她还在殿外哭……她是在怪我……”
“不是的……不是……”小姚的眼眶已经包不住泪,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陛下……不是这样的……”
“现在连他也怪我……”李遇急促地喘息,“他要走了……他们都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