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脏比任何时候跳得都激烈,一个无法控制的念头正在他的心里急剧膨胀。
为什么纪沅的前后反差会有这么大?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纪沅会跟前世的陛下长得那么像,甚至连唇缝中的小痣都一模一样?
他的气质……他的决定……他在风暴港做出的所有决策……他成立基金会保护那些无人照顾的孩子们……他压低价格推广全息智能到每一家……
这样做慈善的行为,之前不能解释的动机,现在几乎都能解释了。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动机!他就是单纯的希望每一个普通人都有所依靠,安居乐业!
因为……因为前世的他就是这个性格,才会让自己落得如此下场……
如此一来,纪沅为何前后差距这么大的原因也能解释了。
因为他前后根本不是一个人……
应老爷子看着监控上的人,心里惊涛骇浪,一波一波的浪潮拍到自己心上。
是了,他怎么能忘记,纪幼卿自幼生活在付长鸿膝下,而陈康之女就是他的师娘,别人无法补全陈康杂论,但是他一定可以!
应老爷子在心中找出无数的观点想要否决自己,但是每冒出一个观点都被现实打败了。
除了相信那个几乎不可能的真相,老爷子根本找不到更好的解释。
他的眼睛顿时模糊了,却又不想在好友面前这么失态,连忙抹了一把自己的脸,强压情绪,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小涣。”
他想要知道,纪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性情大变的。
张楷只觉得应老爷子的情绪有些不对,便很快想到他或许是挂念孙子的伤势。
毕竟,在建京的上流圈子里,应老爷子是出了名的宠爱应舒涣。
老爷子步伐沉重,背影似乎在微微颤动,就连那么几步路都走不好。
他慢慢地下了楼,在管家的搀扶下,来到了应舒涣的病房门口。
应舒涣在里面无所事事的玩手机,看到爷爷来了,条件反射的把手机藏在被子里。
后来转念一想,这是白天!他又没有熬夜玩手机,为什么还这么怕爷爷!
心虚一阵之后,应舒涣干咳一声,“爷爷……你不是跟张楷那个老头子出去的了吗?怎么又回来了啊。”
换做平时,老爷子听到应舒涣叫张楷老头,那拐杖肯定就抽上来了。
但是今天一反常态,应老爷子一脸沉重的走进了病房,没有面对应舒涣,而是面向了阳台,背对着应舒涣——他是怕自己知道真相之后,会泪流满面。他不愿意让应舒涣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应舒涣疑惑道:“爷爷?”
过了很久,他才听到爷爷的声音:“小涣,上次你带给我的书法,小纪还有写多的吗?”
应舒涣心里一跳,内心“我靠”一声,心想:还是被爷爷知道了!
他本来因为自己这个面子能不丢呢……
应舒涣垂头丧气道:“他最近都没写……那个还是我跟姜敏那儿要的呢!”
他不知道的是,应老爷子是诈他的。
没错,老爷子来,就是为了确认最后两件事。
其中一件,就是清君侧的文章是不是纪沅写的!
但是,他怕直接问应舒涣,这个要面子的小孩儿肯定不愿意老实交代。
于是,他用了陈述句,就是想要欺诈应舒涣一次。
果然,应舒涣几乎没有挣扎地就暴露了。
清君侧,是纪沅写的。
应舒涣没有注意到的是,应老爷子的背影忽然就像老了十岁一样,脊梁骨支棱的戳着,浑身的力气都卸了,只能牢牢握住手中的拐杖,才能保证自己不会摔在地上,瘫倒不动。
老爷子的双眼一片模糊,窗外的景色似乎都被染上了朦胧的水光。
一切的真相都浮上了水面,应老爷子再不能欺骗自己。
原来真的是陛下……
原来自己要找的人,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铁血了半辈子的老人,如今也像个孩子一般无助起来。
他是前世唯一知道真相的几个人之一,因此,他才知道这位年轻的陛下承受了多少的痛苦,多少无奈,才铸就大周的江山。
年轻的君王是如此信任他,才会将所有计划全盘托出,托孤于他……叫他如何辜负一片君心。
应舒涣看爷爷的背影一直没动,心里有点儿诧异:“爷爷?你干嘛啊,进来cos大卫雕像啊?”
应老爷子有些哽咽的声音传来,“多管闲事,都是被你气的!”
应舒涣听到爷爷刻意压制过、却还是透露出哭腔的声音,心下一惊:我他妈把爷爷给气哭了!
不得了,解锁新成就了。
虽然应舒涣从小到大就没干过几件好事情让爷爷高兴过。
但是气哭还是头一回。
爷爷是真心疼他的,应舒涣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了:“我这次拍戏是真的不小心才掉下去的,肯定不会有下次了。”
应老爷子毕竟是征战沙场的将军,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转过身时,那张刚毅的脸已经没有任何脆弱的表情。
应舒涣及时认错,坚决不改:“对不起,爷爷,我错了。”
应老爷子看着自己的孙子,应舒涣的脸渐渐地与戚承雪重合起来,那张脸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让应老爷子心中百感交集。
哪怕是到了这一世……
自己这不争气的,胆大包天的孙子,也纠缠着陛下……
他都不知道该是笑还是哭好了,这两人……
应老爷子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忽然开口:“小……纪先生呢?”
应舒涣一听:老头子有病吧?小纪就小纪,小纪先生什么鬼?用这么尊敬的语气称呼干什么?莫名其妙!
但他表面上还是不敢跟爷爷呛的,毕竟爷爷手上还有着致胜的拐杖!
这可是应舒涣最怕的东西!他看见就小腿肚子疼。
不过……自己刚才已经那么诚恳的道歉过了,应该不会挨揍了。
应舒涣躺在床上,大大咧咧道:“纪沅给我买酸奶去了,我想喝酸奶。”
话音刚落,就听到应老爷子拔高到变形的声音:“什么?”
应舒涣吓了一跳,看到爷爷气到扭曲的表情,顿时吓得不敢动,漂亮的眼睛瞪圆了:“怎、怎么了?”
老爷子:“你让纪先生给你买酸奶?!”
应舒涣:“对啊……是他说要给我买嗷嗷——”
病房中,惨叫声绕梁不止。
拐杖闻风而至。
把应舒涣完好无损的那条腿给打“断”了。
和惨叫声一起爆发的,还有应老爷子气得头晕眼花的怒吼:“逆孙!胆大妄为!”
应舒涣痛得眼冒泪花,死的不明所以,他怒了:“痛死我了!你打我干嘛啊!”
应老爷子狠狠地瞪着他,气喘如牛,恨不得再给他补一棍。
竟然敢指挥陛下去买酸奶……这个孙子是真的不能留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开了。
纪沅提着酸奶,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敲门板。
应舒涣看到纪沅来了,腿也不痛了,眼睛一亮。
第72章 小沅开窍!
纪沅对于别人的目光, 是很敏锐的。
一个人看向他的时候在想什么,他都能直接的察觉出来。
因此,一进来,他就感觉到应老爷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与平时大不相同。
他和老爷子见面少, 唯一的一次, 就是应舒涣生日的那一次。
老爷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先是震惊,再是遗憾,最后是平静。
如今, 他坐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到变得谨慎和尊敬起来。
一是不敢打量自己的眼睛, 二是身子微微弓起,十分卑谦。
纪沅在心里分析道:
谨慎可以理解, 应老爷子对应舒涣很宝贝, 听闻应舒涣小时候也遭遇了不少的绑架,自己一个已经跟应舒涣离过婚的外人出现在病房,谨慎是有的, 说不定, 老爷子大约还会觉得奇怪。
尊敬……虽然没有谨慎那么好理解, 但是也不妨碍纪沅发散思维,或许是自己的社会地位变了?他儿子应许现在有求于我, 因此应老爷子对我有些尊敬?
……这太离谱了。
应老爷子的地位, 还不至于去尊敬一个商业新秀。
但是除了这方面, 纪沅实在想不到更合适的理由了。
又或者, 应老爷子也是穿越来的?
这就更扯了, 不过,虽然扯,纪沅警惕的性格还是让他小小的怀疑了一下。
毕竟, 这世界上都有他一个穿越者了,为什么不能有第二个呢?况且应老爷子对他的态度实在奇怪,纪沅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正所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只有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而应老爷子在纪沅进来的那瞬间,也调整了状态。
他虽然已经知道了纪沅的身份,但他尚且不清楚,纪沅愿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身份。
如果不愿意呢?自己贸然上去相认,恐怕会引起反效果。
他也是驰骋战场的老将军,曾经在官场里打过滚的,表情和情绪管理都很到位。
尽管如此,身为纪沅的臣子,他骨子里流露出来的臣服跟卑谦,让纪沅抓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两人仅仅是打量了对方一眼,就各自察觉到了不对劲。
房间内,暗潮汹涌。
只有应舒涣毫无知觉,看到纪沅手里的酸奶,想到爷爷的拐杖,小腿肚子微微抽痛。
纪沅礼貌道:“老爷子。”
应老爷子保持着身体不动,“嗯”了一声,似乎不知道怎么接话。
纪沅将酸奶拿出来,然后剥开吸管插上,递给了应舒涣。
看到这一幕的应老爷子,嘴角抽搐的厉害,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他孙子已经又可以去投胎了。
这小兔崽子……
指挥陛下去买酸奶也就算了,怎么现在吃个酸奶还要人家把吸管给你插上!
他瞬间就责怪起慕幼兰跟应许,都是这两人给惯的!看他躺在床上像什么样子!
要是放到大周朝,应舒涣这个行为,无疑会给戚家招来灭门之祸!
试问天底下有几个男人敢让皇帝伺候人的?
这是大不敬之罪!
虽然现在这个时代已经没有帝王专制了……
可是应舒涣这混账!也不应该对陛下这么不尊敬!
应舒涣的酸奶喝的好艰难,因为他总觉得爷爷那里有一股杀气传来。
按照他从小到大的直觉来看,爷爷目前的心情不是很明媚。
纪沅见爷孙俩在,也怕自己打扰他们叙旧,主动到:“我先走了。”
应舒涣哪儿能让他刚来就走,连忙拽着他的袖子:“你多留一会儿吧!”
应老爷子的拐杖又蠢蠢欲动,他实在忍不住,吹胡子瞪眼道:“你是缺胳膊断腿了吗,要人家照顾你?好好说话!不准撒娇!”
应舒涣吓了一跳,手也条件反射的收了回来,他闷闷不乐:“我又没撒娇。”
应老爷子的后槽牙咬的紧紧的,就连腮帮子都微微的鼓出来了一些:“你麻烦人家干什么!”
纪沅道:“没关系。”
应老爷子顿时有一种想要切腹谢罪的惶恐感,他在高位多年,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畏惧过了。
此刻,对于自己教出了这么一个不成器的孙子,还拖累了纪沅——换做在古代,他早就负荆请罪,一头磕死在皇宫了!
“小涣他实在是不懂事……之前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应老爷子嫌少的有些局促。
纪沅却觉得好笑,心想:应舒涣不懂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今天才意识到吗?
应老爷子又想到之前二人还结婚,后背的冷汗都落了一地。
还好,还好已经离婚了……
知道纪沅的真实身份之后,应老爷子反而不敢让应舒涣接近纪沅了。
毕竟,前世只是应舒涣的一厢情愿,纪沅可从未……从未有过表示啊……
纪沅送完酸奶就走了。
应舒涣还想留他,却被老爷子狠狠地瞪着,他只好泄气,准备一会儿在微信上骚扰纪沅。
纪沅一走,应老爷子就直接下了死命令,严肃地警告应舒涣:“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去纠缠纪沅。”
应舒涣没想到爷爷会和他说这个,顿时不乐意了:“为什么?当初还是你做主把他嫁给我的,你凭什么现在反悔?”
应老爷子很严肃:“他不是你能够得上的人。”
应舒涣火了:“怎么不是?凭什么不是啊?我哪儿差了?还是他比别人多个眼睛鼻子啊,爷爷,你今天就专门来跟我说这个的吗?那就算了吧,你走吧,不然你就是把我腿打断了,我也不会答应你的。我就要去纠缠他。”
应老爷子:“现在不许了!”
应舒涣和他顶嘴:“腿长在我身上,你还能拦着我不去找他?!”
应老爷子听到这一幕,心里狠狠地颤动了。
多相似的一幕,多相似的对话……
前世,他唯一的孙子也是这样固执,跪在堂前雪地里,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他告诉自己,纪幼卿反了,杀了三王爷之后直接逼宫,如今被困在皇宫中没有任何外援。
他还告诉自己,他要问自己借兵,要去救他。
他记得,年轻的戚王对自己的儿子失望透顶,少年的父亲告诉他,你已经把纪幼卿从绝壁谷带回来了,你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仁至义尽了!何必再去蹚浑水?纪幼卿如今逼宫宝宗帝,那是大逆不道,那是反贼!你借兵去帮他,你让戚王府上下如何自处?你让百姓如何评价我们王府,戚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难道跟着纪幼卿一起去做反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