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为我生小兔兔吧,”少年站在他面前,在他模糊的视野中变成了一片虚影,“阿白喜欢哥哥,想要哥哥怀上阿白的孩子。”
闻朝艰难地摸向手指上的储物戒——师尊跟他说过,如果遇到危险,就把那只黑色的小妖扔出去。
但是……面前这疯子兔妖,真的会因为一只妖族幼崽放过他吗?
如果他不肯,岂不是非但摆脱不了困境,还要白搭上一只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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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闻朝跌进深坑的瞬间,他肩头的白蛇被甩飞了出去。
听到动静的青梧慌忙赶来:“发生什么事了?!”
承衍惊慌失措地指着塌陷的地面:“风鸣师弟,风鸣师弟和那兔妖一起掉下去了!”
青梧眼尖地看到埋在碎石堆的一截白蛇尾巴,忙将它刨出来,便听它说:[是兔妖把我撞出来的,他借搂住风鸣脖子的动作,顺势把我扫落,我敢肯定,他是故意的。]
青梧眼底划过一闪而过的惊讶,立刻反应过来:“他骗了我们?那他现在和风鸣单独在一起,岂不是……”
他说着神色一凛:“承衍,引雷把这里炸开!”
“不可!”晏临终于放弃了传音,蛇口微张吐出人言,“这个洞穴早已被挖得千疮百孔,贸然引雷只会导致山丘整体坍塌,所有人都要被埋在这里!就算你们能逃出去,风鸣现在情况不明,我无法判断他还有自保能力。”
他的声音实在太过耳熟,弟子们听完纷纷张口结舌,承衍甚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掌掌掌掌门?!”
青梧也不耐烦了:“那你说怎么办,多拖一刻他危险就更大一分!”
“这碎石之间有缝隙,我可以下去。”
“你下去又能怎样,你这纸捏的身体,连你真正实力的百成之一都发挥不出来!”
白蛇双眼乌黑冰冷,语气依然沉稳:“孟在渊。”
“谁?”
晏临:“镇派灵兽,他在风鸣的储物戒里。我之前忘了告诉他那只小妖的真实身份,他可能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妖兽幼崽。按风鸣的性格,断不会这时候把他放出来让他涉险,我下去放出孟在渊,便能护他周全。”
然而他嘴上什么都没说,只吐出一句:“哦。”
“总之,我下去,你们在这里等着。”晏临说完,白蛇化身移动起来,一头钻进碎石之间的缝隙里。
等他彻底消失,承衍才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站起来:“那那条蛇……真的是掌门?”
青梧垂着眼,神色有些复杂:“如假包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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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蛇在碎石间的缝隙中艰难移动。
这具化身是纸捏的,纸的方便之处是可以折叠成任何形状,能轻松地穿过哪怕只有一毫米的缝隙。
但,他的元神不能。
因为纸过于轻薄和脆弱,元神附在化身上,基本等于直接暴露在空气中,一旦化身受伤,疼痛感会比伤在仙体上更剧烈数倍。
可是这不能阻止晏临。
他好像已经习惯了忍受,不管是体内那股无法驱除的滚烫灵力,还是现在这般将元神硬生生从石缝间挤过的痛楚。
纸做的化身即便有他的仙力维持,还是一点点在摩擦中变得破损,原本整齐的蛇鳞不断被剐蹭掉落,双眼被碎石锋利的边缘划开,五脏六腑像是被挤成薄片,压迫感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地袭来,漆黑一片中他看不见任何东西,却隐约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熟悉的气息。
属于他徒弟的气息。
他寻着气息一路在岩缝间穿行,忽然他能听见声音了,前方有说话声传来:
“哥哥……哥哥!快点停下来!”
“好烫,好烫……阿白错了,阿白不让哥哥生小兔兔了,阿白自己生!快点停下来啊哥哥!”
“救命!阿白好疼,哥哥放过阿白吧,阿白错了,阿白求求你了,不要啊!”
是那兔妖的声音。
他们在干什么?!
这声音瞬间让晏临振奋精神,加快速度,前方石缝中有了微弱的光线,同时他感到一股热流,周围的温度开始升高。
等他接近出口时,岩石的温度已经高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前方光线乍亮——铺满整个视野的,是熊熊燃烧的火。
他连忙御起寒气抵挡高温,就看到整个洞穴已陷在一片火海之中,兔妖少年被逼在角落,火焰堪堪停在他脚边,仅剩两个脚掌的立足之处。
他后背紧紧贴在洞壁上,兔耳上柔软的毛已被火焰燎焦,眼泪成串地往下落:“哥哥快点停下来吧,阿白真的错了!”
“……闭嘴,”这是闻朝的声音,他蹲坐在洞穴的另一侧,似乎在克制着某种巨大的痛苦,声音都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待在那里别动。”
第47章 第 47 章
那倒也不必。
青梧看向那条龙的眼神充满了同情——要是晏青崖本体在这里, 估计早已拔剑,一剑斩了巨龙那引以为傲的两根。
闻朝莫名觉得肩头发冷,他扭头看了一眼, 小白蛇正乖巧地盘在那里,神情无辜, 一副“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奇怪。
他总感觉这蛇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 很像他师尊。
他疑惑地跟白蛇对视了一会儿, 没能发现什么破绽,只好回转头:“我有个问题。”
巨龙低下脑袋:“尊主您问。”
“我们这里这么多人,你怎么就断定你要找的人是我呢?”
巨龙笃定地说:“高人指点吾,吾的尊主一定是容貌最出众的那一个。”
孟在渊第一个不服:“本大爷容貌不出众吗?你看清楚, 我才是妖, 我才是未来的妖王!”
青梧跟着凑热闹:“论颜值,我觉得我也能一战。”
巨龙又说:“高人还指点,吾的尊主一定是吾看着最顺眼的那一个。”
“嗬, ”青梧眼尾挑起, “分情敌倒是分得清楚, 这算什么, 野兽般的直觉吗?”
闻朝心力交瘁,心说这高人到底指点了个什么, 翻译过来不就是“你喜欢谁谁就是你尊主”吗?
他疲倦地叹口气:“我不需要你追随, 我只想问, 你们这里到底有没有银枝玉叶草?”
“银枝玉叶草?”巨龙血色的龙瞳闪动了一下,眼神带上了一丝怪异,“自然有, 但……尊主要它做什么?”
还不等闻朝解释, 巨龙又自顾自地说:“尊主有尊主的打算, 吾不该多问,区区银枝玉叶草而已,即便尊主想要吾的珍宝,吾也当双手奉上。”
它说完这话,心隐隐地疼了一下,但很快它心中那杆天平便已可耻地向“尊主”斜去。
闻朝:“我不需要你的珍宝,麻烦你,带我去找银枝玉叶草。”
“尊主请随我来。”
闻朝跟着巨龙重新回到那座只剩半边的山,他顺口问道:“你身躯比这山丘还大,是怎么进去的?”
“吾可以变小,”巨龙说,“变成适合尊主的尺寸。”
闻朝:“……”
又来了。
这条一本正经开荤腔的龙。
巨龙收敛身形,从遮天蔽日缩小到两人高,领着闻朝进入自己的洞穴。这处洞穴在山丘背面,和那些错综复杂的通道相连,却并没有看到骨骸之类的东西。
闻朝一进去就被里面的金银财宝晃瞎了,这哪里是座洞穴,完全是个宝库。而他寻觅了一路的银枝玉叶草,就生长在洞穴角落里,白白的铺了一小片,晶莹剔透,在风中轻轻摇曳。
他眼睛瞬间亮了,弯腰去取,巨龙又好心地提醒道:“此草只能在妖界存活,若想采走,需连根拔起,草茎最多可保存一百年——尊主有办法将它在仙界种活?”
“有,”闻朝小心翼翼地将草拔出,“多谢你了。”
只要用久旱逢甘霖浇灌,就可以将草在仙界种活。
“那吾便放心了,”巨龙说,“但吾想提醒尊主,拔草时切勿直接用手抓。”
闻朝动作一顿,看着已经在自己指间的草:“你……为什么不早说?”
“尊主动作太快了,吾没来得及。”
离开土壤的草迅速枯萎,只剩草茎还完好着,像一根细细的玉棒,草叶在闻朝手中化开,变成了有点粘稠的白色液体。
这东西怎么一股……石楠花的味道?
他忙问:“直接用手抓了,会怎么样?”
巨龙支支吾吾:“可能会引起身体不适。”
闻朝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赶紧把手擦干净,又隔着布采了几根,放在盒子里,收进储物戒。
随即他长舒一口气,心道总算是把东西拿到手了,这一路危机重重,倒也算有惊无险。
一人一龙离开洞穴,青梧倚在洞口等他们,他视线在这头漆黑的巨龙身上打量一圈:“小师侄,现在三妖窟的妖被我们杀了一只,放跑一只,只剩这条硕果仅存的龙……既然它愿意追随于你,不如就选它做镇派灵兽吧。”
闻朝抬起头来,问巨龙道:“你觉得呢?”
“吾听尊主的,尊主的话语就是吾前进的方向。”
“不过,”青梧又说,“虽然我看不到你身上有什么杀孽,但还是得问问你——你吃过人吗?”
“为何要吃人?”巨龙不解,“人肉又酸又臭,只有骚狐狸和疯兔子才喜欢,吾只爱珍宝。”
青梧感觉有被冒犯:“行吧,那你随我们回扶云派。”
巨龙:“跟你们走可以,但吾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吾要带吾的珍宝一起走。”
青梧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锦袋:“天级法宝乾坤袋,能装下除了这片天地以外的任何东西,送给你了,就当是对你的补偿。”
“多谢。”巨龙接过乾坤袋,兴冲冲地回窝收拾东西。
正在这时,孟在渊突然出现,他把脑袋挤进洞口,金灿灿的眼睛吓了闻朝一跳:“你们在说什么?本大爷才是扶云派的镇派灵兽,跟那条龙有什么关系?”
青梧揪住他脸上的胡须,迫使他看向自己:“你的契约期只剩一年,所以我们决定直接放你走——你自由了。”
“本大爷才不要自由!”孟在渊气得胡须直抖,“契约期到了可以再续,本大爷才是镇派灵兽!那条龙不配!”
“……?”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好胜心?
收拾完珍宝的巨龙听见了这话,立刻从洞穴里冲出来:“当镇派灵兽是尊主赋予吾的使命!”
“胡说八道!镇派灵兽是本大爷!”
“是吾!”
“是本大爷!”
“是吾!”
巨龙一声咆哮,身形再次抽长,一头朝孟在渊撞去,大猫也不甘示弱,锋利的爪子悉数弹出,照着巨龙的脸挠来。
两头巨兽激烈地撕打起来,所过之处树倒草伏,吼声惊得方圆百里内的动物四散奔逃。
闻朝:“……”
一片地动山摇之中,扶云派弟子们满脸痴呆,其中一个颤巍巍问:“它们这是……为了争当镇派灵兽,打起来了?”
另外一个道:“好……好像是的。”
“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妖争着当镇派灵兽,而且,还是两只修为八千年以上的大妖,我不是在做梦吧?”
“风鸣师兄……也太厉害了,一次性降伏两头巨兽,这这这……这风采简直不输于掌门当年。”
两只大妖谁也不肯退让,大猫被巨龙啃秃了好几块皮,巨龙也被大猫挠掉无数龙鳞,一时间场面无比混乱,两头黑色的巨兽搅在一起,完全分不清谁是谁。
闻朝深吸一口气:“别打了!”
两只妖同时停下,龙嘴里衔着猫的尾巴,猫嘴里咬着龙的爪子,四只眼睛齐齐向他看来。
闻朝仰着头:“你们两个,一起跟我们回去。”
两只妖对视一眼,同时开口:“不行,一山不容二虎,本大爷才不跟死龙共事!”
“吾也绝不和臭猫一起!”
“死龙!”
“臭猫!”
闻朝听着他们的吼声,只感觉脑子里嗡嗡的,身形竟不受控制地晃了一晃。
怎么回事……
他从洞穴里出来以后,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现在不但脑子昏沉,连身体也开始发烫,体内有股奇怪的感觉正在升起,让他浑身燥热,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痒。
孟在渊留意到他的异常,率先放弃和龙纠缠,无声无息地跳到他旁边,在他身上闻了闻,随即神色一变:“你……你摸银枝玉叶草了?”
白蛇一改之前的危险模样,乖巧地冲他吐着蛇信,乌黑的小豆眼写满无辜,像只需要人保护的弱小生灵。
闻朝想了想,将最后一点血抹在蛇头上:“我总觉得你不像妖,以防万一还是掩盖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