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没有弄混。”赵曜肯定道,“因第一次喂养时长老您就交待过,玉灵兔是极洁之灵物,身体非常脆弱,误食仙草很容易出岔子,故弟子一直非常谨慎,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清济见这少年语气笃定,神情坦荡,心下便有几分信了。可其他少年却不愿就此放过他,他们平时就看赵曜不顺眼,此时见事实摆在眼前他居然还在推脱,纷纷面色不忿地斥责起来:
“铸下大错还不肯承认,简直罪加一等!”
“我看只有将他绑去戒律长老面前尝尝戒鞭的滋味,这小子才肯说实话。”
“赵曜,不是我们故意针对你,事实摆在面前,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或者说,你有证据证明玉灵兔的死和你无关?”
赵曜握紧拳头。他虽敢确定自己绝无将仙草弄混,可确实没有证据能证明。
众弟子见他沉默,纷纷冷笑起来:“怎样,无话可说了吧!”
“清济长老,将赵曜交给戒律堂审判吧!”
清济有些犹豫。赵曜这孩子干活一直很勤快,虽听说是乡间出身,却非常懂礼数,清济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如果死的只是他自己养的灵宠也就罢了,关键是这几只玉灵兔是和景明谷交好的一个仙道世家所赠,谷主也非常喜欢,现在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怎么也得有个交待。正想着不然就先把赵曜交给戒律堂,突然听到少年们压着声音发出一阵惊呼。清济回神一看,也生出几分讶异:
“深雪?”
许夕向清济施了一礼:“清济师叔。”
清济虽然年纪大辈分高,但若论起修为、地位和名声,其实都远远比不上傅深雪。故清济在这位年轻的后辈面前并不敢托大,笑着问:“可真是稀奇,深雪怎么有空跑我这儿来了?”
谷中所有人都知道,傅深雪向来深居简出,除了谷主召他商议事务,寻常人基本见不到他的踪影。
“听闻孽徒闯了大祸,”许夕淡淡瞥了一眼不敢抬头的赵曜,“不知他犯了何事?”
不光众小辈弟子瞪起眼睛,连清济也有些惊讶。都知道傅深雪向来对他那个捡来的徒弟不闻不问,怎地这回还亲自找上来了?
心里虽犯嘀咕,清济面上却未显露出来,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许夕听完后,也不管众人反应,径直走到几只玉灵兔的尸体前仔细察看了一番,又看了看玉食槽里兔子吃剩的零碎几截仙草末儿,道:“草料确实有问题。”
赵曜惊愕抬头!
许夕示意众人看那几根草末:“那是丹粟,不是丹荀。这两种仙草外形几乎完全相同,只在根部有细微差别:丹荀根为浅碧,丹粟根为深碧。丹粟性热,能驱寒解热毒,和玉灵兔属性相克,食之无异于剧毒。”
清济恍然大悟,几个弟子则兴奋地暗暗传递眼神:这下可是傅长老亲口定的罪,赵曜绝对跑不了了!
“而据我所知,谷中仅有一处长有丹粟,”许夕淡淡把下面的话说完,“便是青鹤长老的药圃。”
谷主殷明觉之下,共有四位位高权重的大长老:清玄和清济同辈,资历最老,常年闭关不出;洪兴是个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的中年人,被弟子暗地里戏称“弥勒长老”;青鹤正好和洪兴相反,最是严格苛刻,不苟言笑;最后一位便是最年轻的傅深雪了。
众人都被这反转惊住了,只有杜胥一人脸色突然变白。许夕接着问:“昨晚是谁喂的玉灵兔?”
一片沉默中,杜胥艰难的开口了:“是……是弟子。”
“你是青鹤的弟子。”傅深雪虽然长了一张不问世事的脸,却对景明谷的一切了如指掌,许夕轻易地便从记忆中将杜胥对上了号,“你是否用药圃中的丹粟代替了丹荀?”
没有人敢在傅深雪面前撒谎。这位傅长老虽不像青鹤长老一样经常严厉地斥责惩罚弟子,但他只需一个如雪的眼神过去,便足以令所有弟子诚惶诚恐、胆战心惊。
“是……”杜胥只觉一阵无形的压力当头罩下,流着冷汗慌忙跪下解释,“但弟子绝不是有意的!弟子以为那就是丹荀草……”
“因怠惰铸成大错,不仅不思悔过,还妄想嫁祸同门,”许夕淡淡扫了一眼脸色惨白的杜胥,“自己去戒律堂领罚吧。”
说完不去看众噤若寒蝉、拼命降低自己存在感的小辈弟子,向清济点点头,转身离开。赵曜如梦初醒,连忙跟着许夕走了。
赵曜一路心潮起伏的回到了落雪阁,他万万没想到师尊会为了他的事专程露面,还为他洗清了冤屈。他原先一直以为师尊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但不是,师尊还是在乎他的!
赵曜又高兴又激动,正要向师尊道谢,许夕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淡淡道:“你也要领罚。”
赵曜一呆:“啊?”
“如果我不出现,你是不是就打算默默背下这桩过错了?”
赵曜确实是这么打算的。他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一味的死不承认只会给师尊抹黑,让别人说是傅深雪没有管教好他。
“做过就是做过,没做就是没做。”许夕道,“你是我傅深雪的弟子,无需让自己受这种委屈。若是一味的软弱退让,只会更令人觉得你懦弱可欺。”
赵曜眼睛一热,吸了吸鼻子,大声道:“是,师尊!”
“去院子里罚跪半个时辰。”
赵曜二话不说,立刻滚去跪着了。
许夕看着少年罚着跪还一脸傻呵呵的笑,想,这孩子,果然傻的没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赵曜:虽然我现在傻,但是将来有一天会变成赵日天的!
第40章 霸道徒弟俏师尊(3)
“师尊!我跪完了!”时辰一到, 赵曜利落地窜起来跑进屋里向许夕报告, 看他那一脸兴高采烈的样, 不像刚受了罚,倒像是立了功似的。
许夕颔首, 正要说什么, 空气中突然响起一声明显的“咕——”
赵曜俊脸一红, 欲盖弥彰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许夕了然的看他一眼, 指了指桌上的点心:“吃吧。”
赵曜连连摇头:“不用不用,弟子不饿。”
实际上他快饿扁了,从早上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吃, 方才一直紧张着还觉不着什么,如今放松下来,只觉得肠胃都纠结在一处, 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而桌上那几只白玉小碟里盛着各式各样精致的小食, 桂花糕、荷花酥、蜜,外形好看不说, 更是散发着一股诱人的甜香。赵曜嘴上说着不饿,眼神却不由自主的往那瞟,一个控制不住, 还很没出息的咽了下口水, 顿时脸更红了。
许夕看着这少年真诚可爱的情态,实在没憋住,轻轻翘了翘唇角。
赵曜看呆了。
他出身乡间,大字不识几个, 不知道那些酸儒文人会把这一幕形容成“寒冰乍破,春意拂过江南岸”,亦或是“如清风过岭,似朗月入怀”,他只知道,师尊束着墨色长发、着一袭雪色长衫沉静的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好看的像是画中的神仙了,而他那么一笑,就好像神仙突然活过来,从画上走下来了一样,简直好看的要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了!
“吃吧。”许夕重复了一遍,向来冷淡若雪的音色里染上了一丝暖意,“不必过分拘礼。”
赵曜直愣愣的盯着许夕回不过神来,闻言才连忙大力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糕点吃了起来,不一会儿便风卷残云般消灭个一干二净,抹了把嘴角上的糕点渣,不好意思地对着许夕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
真是傻的可爱啊。许夕在心里评价,问:“饱了?”
赵曜连忙点头。
许夕:“有一件事要告知予你。谷主将要在近三年入谷的所有新弟子中召开试剑大会,这是每三年一次的惯例。所有弟子将通过抽签随机选择对手,经过数轮比试后,胜出的前三名将会获得珍稀灵丹、灵药作为奖励,第一名更是可以获得一把神兵。”
赵曜瞪大眼睛:“我……我也有资格参加?”
“你拜入我门下,是名正言顺的景明谷弟子,自然可以参加。”
“可……”赵曜羞愧道,“弟子不会武功。您给我的那本心法,我也还没学会……”
别说学会,事实上,赵曜连那本心法书上的字都不认识,每每只能对着上面寥寥几幅图画大眼瞪小眼。
许夕:“你跟我来。”
赵曜连忙跟着许夕来到院子里。许夕指了指一枚立着的石头,道:“用尽全力,打一拳。”
赵曜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照做,扎了个马步,“嘿哈”了一声,一拳挥出打在石头上。
石头纹丝不动,赵曜静止两秒后,突然缩回拳头疯狂的上下甩动,疼的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许夕:“……”
不对啊,主角光环哪去了??
他上前一步,捏住赵曜手腕一探,心中顿时明了。赵曜的天资毋庸置疑,体内灵力亦雄厚充沛,然而他还完全没摸到修炼运气的门槛,灵脉一片滞塞,简言之便是传说中的“任督二脉”还未打通。
示意赵曜跟自己回到房间,许夕指了指一张长榻:“上去,把衣服脱了。”
赵曜如遭雷劈,张大嘴巴:“啊!?”
许夕一个眼神淡淡扫过去,赵曜就不敢说话了,同手同脚地走过去爬上榻,红着脸除去上衣,又要去脱裤子。
许夕:“……下面就不用了!”
赵曜停手:“哦哦!”
许夕头疼的叹了一口气,也上了榻,盘膝坐在赵曜身后,双掌贴上少年后背。
十七岁的少年已将将长成,许是从小就干农活的缘故,练出了一身硬朗结实的好身材,肩背挺直宽阔,皮肤是小麦色,泛着健康的光泽。被许夕冰凉的手掌贴上皮肤时,赵曜不知是被冻的还是怎地,抑制不住地哆嗦了一下。
“沉心静气。”许夕提醒他。
赵曜不敢动了,但浑身肌肉仍绷的紧紧的,像块铁板。
许夕运功为他疏通灵脉,这个并不难,然而在这个过程中,许夕却意外的有了一个心惊的发现——赵曜体内被下了蛊毒。
金丝蛊,人道“三寸金丝入心腑,大罗神仙也难回”,是一种极其恶毒的蛊,发作时犹如千万金丝穿入心脏,能令中蛊者生生痛死。许夕在记忆中搜寻一圈,确定这蛊毒不是傅深雪的手笔,那恐怕便是殷明觉为了更好的控制赵曜,不知何时悄悄下在赵曜身上的。
傅深雪是杏林圣手,擅医术,也擅制毒。他涉猎广,对这种金丝蛊毒虽略有耳闻,但却不知道具体解法。许夕试着用惯常的解毒方法拔出那金丝蛊,却完全没有效果,为了避免弄巧成拙,只得暂时放弃。
“好了。”
赵曜终于松了一口气似的,连忙穿上衣服蹦下地,活动了两下,突然惊喜道:“师尊,我感觉身子好像轻了好多,但是浑身又好像有使不完的劲!”
许夕:“再去击一次石头。”
“是!”
赵曜飞奔出去,对着石头打出一拳,这一拳几乎达到了隔山打牛的效果,拳头还没碰到石头,那块大石便轰然碎裂,四散开来。
赵曜傻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拳头,完全不敢相信这是自己做的。
许夕缓缓走过来:“你天赋上佳,日后修习需更加勤勉,不可懈怠。同时需记住,这一身本领是用来祛恶扬善的,万万不可恃强凌弱、为非作歹。”
赵曜心潮澎湃,跪地大声道:“弟子定谨遵师尊教诲!”
你最好是记住了。许夕心里默默道,我可不想知道被挖心肝是什么滋味……
三日后,试剑大会正式开始。
景明谷盛名在外,各大修仙世家钻破脑袋纷纷将自己族中小辈送进来,希望他们能学到一身真本事,将来好振兴发扬家族门派。景明谷也的确是人才辈出,每三年一次的试剑大会更是新弟子展露锋芒的绝佳时机,然而任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一届的试剑大会上,最大的一匹黑马居然那个乡下来的土小子赵曜!
弟子拜入各大长老门下后,一般都会被师傅赐予武器,或刀或剑,或枪或戟。每届比试虽叫试剑大会,但也并没有规定弟子必须用剑,选择何种武器,采用什么样的作战方式,全凭个人擅长和习惯。
赵曜什么也没用。他只用了一双拳头。
其他弟子还有或深厚扎实、或花里胡哨的招式和战斗技巧,赵曜也没有,之前的傅深雪什么都没教给过他,短短的几天内,许夕也不可能让他掌握什么厉害的绝招,于是只问他:“会打架吗?”
“会。”
而且小时候经常打。为了和同村其他小孩抢一口吃的,甚至为了从野狗口中夺食,赵曜没少挨过揍,当然也没少揍过别人。
“那就用你打架的方式去打就好了。”
赵曜就去了。他的拳头毫无章法,动作也笨重迟缓,总是在台下众弟子大声的嘲笑讽刺中一次又一次的被对手狠狠击倒在地。可渐渐的,台下的人笑不出来了。因为他们发现,无论被打倒多少次,那个叫赵曜的少年都会默不作声的爬起来,咽下一口带血的唾沫,继续埋头冲上去。
他没有喊过一声痛,认过一次输。
他好像生生不息、怎么碾也碾不死的野草,又像是初出茅庐,不知惧怕为何物的牛犊。无论对手是谁,无论对手比他强多少,他永远不会害怕,也永远不会退缩。
慢慢的,他的对手都倒下了。
而直到挺进前三甲,他仍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