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挣了挣,没挣开,小声和裴行禹说道:“你放手啊。”裴行禹一手轻轻揉了揉额角,另一只手紧握唐叙的手,根本就没有放开的意思。
最后干脆头一歪,得寸进尺地枕在唐叙的肩膀上,“好热。”
头顶上空调还在吹着冷风呢,哪里热了?
没等唐叙反驳,裴行禹又接着说道:“刚刚花了四块钱呢。”
唐叙:“……”
裴行禹:“我有点燥,让我靠一下。”
唐叙不说话了,总不能让裴行禹在公交车上发疯吧?
之后一路无话,裴行禹好像直接枕着唐叙的肩膀睡着了。
直到公交车在四十几分钟后到站,唐叙才伸手摇了摇裴行禹的肩膀,“醒醒,到了。”
裴行禹睁开眼,和唐叙一起下车。
之后两人又转了一趟地铁和公交,前后一共花了十四块钱才回到家。
期间唐叙担心裴行禹会因为这十四块钱而发疯,都没敢把手从裴行禹的手掌里抽出来,任由裴行禹一路牵着他回家。
唐叙:我实在是太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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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叙和裴行禹才走到家楼下,就看到唐逡一脸黑沉地站在那里,其他租户见他穿得好又眼生,也不管唐逡愿不愿意,翻来覆去的问他问题。
夏天本来就热,唐逡被烦得不行,一张脸就跟上了墨汁一样,难看极了。
他这会儿的心情就跟天气的温度一样,燥得很。但他又自持身份,不会和他眼里的“贱民”发生争吵。
在唐逡耐心就要耗尽的时候,他终于看到唐叙和裴行禹回来了,两人大夏天的也不知道热,还手牵手的腻歪在一起。
唐逡有些没眼看了。
不过再看清裴行禹的穿着后,唐逡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内心里的那把无名火燃烧的又剧烈了一点。
有些人都已经破产了,落魄得就差捡垃圾为生了,为什么还要装成一副矜贵的样子?
见唐叙和裴行禹走近,唐逡阴阳怪气地开口道:“你们可终于回来了,不知道还以为去参加宴会了呢?”
民宅的楼梯很窄,唐逡站在楼梯口就把上去的路给堵住了,唐叙就是不想理他也不行。
唐叙的第一反应却是把裴行禹护在自己身后,然后挺挺胸膛,一脸霸气地看着唐逡:“你又来做什么?”
那模样看着就像是再说:有我在,你就别想欺负裴行禹!
裴行禹哪曾想得到自己有朝一日会被人护在身后保护着,而站在他前面想要保护他的人,身高才到他的下巴处。
不过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并不坏,裴行禹低头掩饰唇角难以抑制的笑意。
唐逡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羞辱裴行禹的机会,他奚落道:“裴大总裁什么起只会站在别人背后让人保护了?”
“这感觉挺好,”裴行禹如实道,又摇了摇头:“算了,你体会不了。”
单身狗唐逡莫名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唐叙不耐烦地说道:“你今天到底来做什么?还是没零花钱了,来我这里拿金杯?”
“爷爷醒了。”唐逡只能压下心里的火气,说明自己的来意,“他让律师宣读遗产,但前提是全家人都必须在。”
话落,唐逡又马上补充了一句,“你不要觉得自己有多么重要,也不要妄想能从爷爷手里拿到多少遗产。你给我记住咯,唐家的一切可没你的份!”
唐逡口中的爷爷就是唐家现在的当家人,唐景生,现年八十五岁。
他可以说是一代传奇人物,从一个小小的银楼做起,最后让唐家成为了本省最大的珠宝企业。
这几年唐景生的身体大不如从前,也慢慢地开始放权。
唐景生本身是一个十分传统的人,唐逡的父亲唐应科当初自作主张想要把唐叙嫁给裴行禹的时候,就没敢让唐景生知道。唐景生虽然不待见唐叙这个私生的孙子,肯定也没有让孙子外嫁的道理。
唐应科属于先斩后奏,后来唐景生知道了这件事气得不轻,但事已成定局,唐家又得罪不起裴行禹,唐景生气过之后也不了了之了。
唐景生的病拖了好几年了,他的三个孩子眼巴巴地等着他立下遗嘱,就怕他什么时候不行了。倒是没想到他拖了四五年都没去世,一直坚强地活着。
但是上个月唐景生突然昏倒,唐家人以为他撑不过去了,摩拳擦掌等着分割财产,结果今天早上唐景生就醒了。
这次醒来后,唐景生终于松口说要立遗嘱,但前提条件是所有子孙都要在场,其中包括唐家的私生子私生女们。
唐景生传统固执,人没到齐他就不宣读遗产,唐家其他人没办法,只能去把那些私生子私生女们找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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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唐逡心中虽然抗拒,但还是不得不来找唐叙回去。
当然,这几个私生子私生女是找回去了没错,不过唐景生的意思也很明白,会给他们这些名不正言不顺的唐家人意思意思一下的遗产,顾全唐家的颜面。
至于其他,就算唐景生愿意给,唐家的其他人也不会让。
听完唐逡说明来意,唐叙眼前一亮。
他才不管能分到多少遗产呢,蚂蚁再小也是肉,按照他们现在这种家庭条件,再加上他变出来的黄金又不能随便拿出去卖钱,当然是有额外收入就行。
唐叙可一点都不会嫌弃这笔遗产到底是多还是少。
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我和你回去。”
唐逡翻了个白眼,打从心眼里更看不起唐叙了。
“现在就过去吗?”唐叙抬眼看了一眼天色,太阳依旧热烈地挂在天上,现在过去的话,还可以蹭到一份免费的晚餐呢。
就剩唐叙一个没回唐家了,唐逡心里也着急,他也想唐叙现在就过去。
“嗯,现在就过去。”
等上了车之后,唐逡才看到裴行禹一起上来了,他皱了皱眉头,“你也跟着一起去?”
裴行禹握着唐叙的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当然,我现在可离不开唐叙。”
唐叙也道:“你们唐家也不差裴行禹一双筷子吧?”
唐逡:“……”
他现在有点怀疑,唐叙和裴行禹是去蹭一顿免费的晚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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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逡没带两人回唐家,而是来到高宁城郊外的一家私人疗养院,唐景生现在就在这家疗养院里。
唐景生住在顶楼的vip套房里,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套房今天却十分热闹,唐家的直系亲属把套房挤占得满满当当的,大部分人脸上都带着殷勤的表情,个个都是大孝子。
他们都在等唐逡带着唐叙回来。
唐逡的父亲唐应科挂断电话,和躺在病床上的唐景生说道:“唐逡他们快到了,爸你再等等。”
几分钟后,病房的门被打开,唐逡和唐叙一起走了进来。
唐景生听到动静,往门那边看去。
等看到跟在唐逡身后的唐叙后,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花了,竟然看到一道璀璨的金光。
唐景生猛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盯着唐叙激动不已。
前一刻一脸苍白,行将就木的老人,这一刻却面色红润有光泽,浑浊的眼中迸射出满满的求生欲望。
正所谓:垂死病中惊坐起,再活五百年行不行?
第12章 祥凤楼
“爸!”
“爷爷!”
……
唐景生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在场所有人一跳,他们一下子往病床边上涌过去,深怕晚了一秒唐景生就会看不到他们的孝心。
唐应科挤在最前面,一把拉住唐景生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手中,语带哽咽地说道:“爸,你怎么了?我们都在这里,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们都听着。”
其他人跟着附和。
在他们眼里,唐景生刚刚的表现完全是回光返照,他就快耗尽所有生命力了,在场的谁都想在唐景生生命力耗尽之前搏一搏唐景生的好感,好多分得一点遗产。
一个个装模作样假关心,唐景生还没死呢,他们眼里就满含泪水。
本来唐景生还能看到唐叙,这会儿视线一下子被挡住,唐叙自然就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唐景生把手从唐应科手里抽出来,瞪着眼,粗声粗气地说道:“我还没死呢,你们就哭上丧了?”
这句话成功止住其他人七嘴八舌的关心,有的人更像是被突然掐住了脖子一般,梗着脖颈。
画面看起来好不滑稽。
唐景生看到这样的场面又是一阵气短,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嗝过去,好在心中还有一个信念支撑着他行将就木的身体,他拿起氧气罩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挥挥手,嫌弃道:“都走开,别妨碍我看孙子。”
唐景生这话一出来,在场许多人脸都黑了。
临死之前要看孙子,说明这个孙子在他眼中地位非凡。
这会儿除了唐逡之外,其他受唐景生待见的孙子都围在病床边上,唐逡之前站得太远,没来得及围过来,位置就被其他人给抢走了。
唐应科环视了一圈,自然而然认为唐景生要见的是唐逡,没忍住绽出菊花一般的笑,好在及时反映过来场合不对,硬生生地收住了。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脸色更难看了,也不知道唐逡到底哪点好,从小就讨老爷子喜欢。
没人会觉得唐景生口中的孙子是唐叙,毕竟唐叙只是唐应科的私生子,历来不受唐景生待见。要不是唐叙姓唐,他今天都没资格站到这里来。
各异的心思涌动着,自以为是胜利者的唐应科伸手拨开周围的一干亲戚,“都让让,让我家唐逡进来看看爷爷。”
其他人沉着脸给唐应科让开一条道。
唐逡心里兴匆匆,面上却一片沉凝地从这条道里往病床走去。
“爷爷,我来了,让你久等了。”他说着就要握住唐景生的手。
唐景生把手缩了回去,目光从唐逡身上穿过,落在站在不远处的唐叙身上,“唐叙,你过来,让爷爷看看你。”
唐逡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原地,面上的表情也像是被冻住了一般,维持在一种十分扭曲地状态上。
其他人像是提线的木偶一般,在某个瞬间齐刷刷地转头,把或炽热或隐晦的目光投向唐叙。
好像有十几道射线同一时间落在自己身上,他所站之处成了舞台中央。只是看着他的人,不是他的粉丝,而是想要把他碎尸万段的虎狼。
怎么回事?他只是过来打个酱油,然后拿点遗产回去改善生活罢了,怎么就突然成了焦点了呢?
唐叙茫然地转头看向裴行禹。
裴行禹朝他点点头,小声道:“过去吧。”
病床那边又传来唐景生的声音,虽然虚弱,但带着善意和惊喜,“唐叙你不要怕,爷爷在呢。”
唐景生以为唐叙是被其他人吓到了,赶紧出言为唐叙撑腰。
唐叙这才走过去,在病床旁边站定。
唐景生又吸了一口氧气,抬眸打量唐叙。
刚刚确实是他眼花了,唐叙身上根本就没有璀璨金光。但即便没有金光,唐景生还是觉得唐叙身上的气息让他十分舒服。
唐景生十三岁进入银楼当学徒,今年八十五岁。他和金器打了整整七十二年的交道,远远看上一眼,唐景生都能轻易分辨出,首饰里的含金量是多少,是不是真金。
从唐叙进到这个病房,唐景生就感受到一股浓郁的黄金的气息,这种气息让他身心舒畅。
几乎看到唐叙的第一眼,唐景生就能判断出这个气息来自于唐叙。
倒不是说唐景生喜欢黄金,如果这样的话,他还不如躺在黄金里?
他想要的是一个和黄金契合度很高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最大限度的开发出黄金的美。
而现在,他找到这个人了。
竟然是他一直没有正眼瞧过的孙子唐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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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景生把唐叙叫到身边来,也不说话,就一直打量他,浑浊里的眼睛里涌动着火热的情绪。
没人能猜透唐景生在干什么。
几分钟后,唐景生终于看够了,转头和唐应科说道:“把我的主治医生叫过来,病我愿意治了。”
唐应科愣了一下,才点头应好。
他转身出去叫医生的时候好纳闷极了,不明白唐景生怎么又突然想要治病了。
医生之前就有和唐家人说过,唐景生如果愿意配合治疗的话,活个五六年是没问题的。只是唐景生已经心如死灰,根本就不配合治疗,这才导致身体每况愈下。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唐景生突然想开了,不想死了呢?
唐应科百思不得其解地找来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姓林,从唐景生住院开始就是唐景生的主治医生,亲眼见证了唐景生就算拖着病体都要找到合适的继承人到最后心如死灰的过程。
现在听到唐应科说唐景生愿意配合他的治疗了,马上跟着唐应科去唐景生的病房。
林医生以检查唐景生身体为由,把病房里的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唐家人也不走,都在外面的走廊等着医生的检查结果。
唐叙是最后一个出来的,他一出来就感觉到自己又被唐家的其他人盯上了。
以前的唐叙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工具人,推他出去和裴行禹联姻为唐家换取利益。自从裴行禹破产之后,唐叙与他们而言便没了价值,他们更不会拿正眼去看他。
可就是这么一个被他们唐家彻底舍弃的私生子,竟然不声不响地入了老爷子的眼。之前在病房里老爷子对他表现出来的喜爱和善意不似作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