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临川又坐了一会,等掌柜回来,已经没有什么顾客了。
伙计关上门,把精通洋文的“沈公子”夸了又夸。
姜临川提了一下打探到的情报,掌柜多次道谢,眼神似有深意。
两人还要去看西洋影戏,在附近一家西餐厅体验过牛排的味道,再步行去影院。
这时候电影叫西洋影戏,前几年没有声音,最近好像出现了有声影片,票卖得很好。
沈云棠还在回忆在西餐厅听到的钢琴曲和小提琴曲。
曲调悠扬,亦有情绪,能打动人心。
好像也没有他想的那样糟。
去除一些先入为主的观念,另一种文化,并没有他想的那样丑恶。
艺术无国界。
天生浪漫的灵魂,仍然会被吸引。
“二少爷,您今天露了这一手,下次有人用洋文和我说话,我听不懂怎么办?”
“我教你啊。”姜临川自然而然道。
“那些洋人,也听戏吗?”沈云棠问。
“他们听歌剧,也看电影,就是我们说的西洋影戏。”
“我没学过,要是笨,学得慢,你别生气。”沈云棠忽然对洋人的歌剧产生了一些兴趣。
和我们这里的戏一样吗?
“这么见外做什么?慢慢学就是了。”
沈云棠一笑,有种和姜临川成了自己人的感觉。
两人慢悠悠在街道上有,余晖把影子拉得很长。
沈云棠忽然觉得,一直这样也不错。
影片名字叫《旧金山》。
讲的是一个少女被卖到旧金山,沦为娼.妓的故事。
进影院时看见海报,沈云棠越看越觉得眼熟,等电影开场,他眼泪终究模糊了双眼。
“她叫什么名字?”他低声问姜临川。
“李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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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戏一折水袖起落[12]
“认识她?”
“肖似家姐。”
沈云棠不再说话,只盯着黑白荧幕里的人。
细看, 两人眉眼的确相似。
《旧金山》中名为桑桑的少女辗转风尘, 与英俊的军官共舞,也与擦鞋的少年打闹, 最后一身伤病,病逝于异国他乡,骨灰被同乡带回, 葬在故乡的老桑树下。
等看完电影, 沈云棠已经控制住了情绪,他颇为歉意道:
“与家姐失散多年,见笑了。”
“既然是个演员,就很好打听。要真是你姐姐, 很快就能相认。”
沈云棠点头。
两人离场途中,听见不少关于李蔓歌的绯闻。
沈云棠向李蔓歌的影迷打探她的消息。
“蔓歌拍了三年戏,刚开始只能演丫鬟,如今已经能演女主角了。”
“很快就会变成大明星。”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祁城, 上回好像说要来这里拍电影。”
等沈云棠问及李蔓歌的家世、出身,知道的人就不太多了。有的说是歌女、舞女, 有人说是大富商的女儿, 有人说是书香世家出身, 还有人说, 只是贫苦人家,长得好看才开始拍戏,众说纷纭。
沈云棠一一记下, 打算继续打探消息。看李蔓歌什么时候来祁城,或者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他想去看看。
“到时候问问大哥。”姜临川很擅长利用资源。姜大少爷消息灵通,打探起来方便太多了。
“除了姐姐,你可还有什么亲人?”姜临川问。
“还有一个弟弟,叫沈云杨。”
“姐姐叫沈云枍。”
“别着急,总能找到的。”
沈云棠点头,心中愈发感激。
自从多年前几人在火车站走散,就再没听过丝毫关于姐姐和弟弟的消息。
如今总算有了头绪。
只看荧幕,他辨别不出来,如果看到李蔓歌真人,一定能认出来她是不是沈云枍。
沈云枍耳垂上有一粒小小的红痣,手肘有摔伤时留下的疤。
“二少爷,谢谢你带我来这里。要是真的找到了姐姐,我一定会报答你。”
“好。”姜临川毫不客气地应下了。
以后沈云棠要是想做什么危险的事,就用恩情来威胁他。
两人回去后,姜临川拿出笔记本,教沈云棠学洋文,最开始从英文字母开始学起。虽然从来没有学习过这方面的内容,沈云棠接受速度很快,十分专注。
“学完这一门,再教你日文。”
沈云棠面色微沉,点头。
如今谁都对那些人没有好感,甚至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但该学的东西还是要学。师夷长技以制夷,不论结果如何,提出来的这个观点,总是没错的。
沈云棠终究是一个大活人,姜临川觉得自己不可能时时刻刻把他拴在裤腰带上,便决定多教他一些东西,比如外语、射击、格斗等,就算他平时不用,在关键时刻,也许能获得一线生机。
姜承麟听说沈云棠正带着不成器的弟弟学习,更加欣慰。
开始调查李蔓歌,以及当年走丢的沈家人。
姜家的产业不止遍布祁城,在全国都有分号,打探消息这方面,要比沈云棠孤军奋战拿手得多。
月底李蔓歌就要来祁城,给一位军官作陪,顺路也拍一场电影。
她是那军官的女朋友,据说感情颇为不错。
沈云枍和沈云杨消息没打听到,那时候太乱,与父母走散的孩子太多。他们在其中不算显眼,后来也许改了名字,竟是完全没有留下痕迹。
李蔓歌倒是查出一些问题。
表面上是南方李姓富豪家的庶出女儿,从小养在深闺,十五六岁才出门上学,女校念三年,立刻开始演电影,一路顺风顺水,又和那三十多岁的军官谈起恋爱,两人也算男才女貌,颇为般配。
在李蔓歌离家之前,没有任何照片。
而且那军官恰好有一个表弟,年龄与沈云杨差不多大,长相和沈云枍有些像。
若说是巧合,也太巧了一些。
他们三姐弟眉眼相似,格外温柔好看,年龄也完全能合上。
如果李蔓歌真是沈云枍,她应该能打听到沈云棠的下落。
也许是不方便相认?
姜承麟查到的东西,原封不动交给了姜临川。
“多谢姜大哥。”
“如果李小姐真是你姐姐,不与你相认,一定有原因。”
“等她来祁城,你远远见上一面,确认之后,我再安排你们私下会面。”姜承麟对管住自家弟弟的沈云棠颇为欣赏,也愿意在这些小事上帮点忙。
对于沈云棠来说很难的事,在姜承麟手中,轻而易举就能做成。
“好。”姜临川郑重向姜承麟行礼道谢。
“大恩不言谢,姜大哥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做,只管差使。”
“不必客套。看紧临川,别叫他花天胡地就好。”姜承麟微微一笑。
“是。”
姜临川回去转述给沈云棠听,他又喜又忧。
只要姐姐和弟弟都活着,别的都有办法。
就是不知她受了多少苦,像瘦了许多,眉宇间笼罩着轻愁。
气质越发出众,甚至被誉为当世四大美人之一。
姜临川不仅要巡视商铺,还要去百花坊唱戏。日子一直没定下来,百花坊的人来了几次,说催得厉害,不能再拖,就定在十日后。
沈云棠不仅学洋文,还跟着姜临川学经商。
前者沈云棠学得很快,天赋极佳,后者平平无奇,每次看见一堆数字,每次都要把眉头拧成川字。
姜二少好像什么都会。
沈云棠越发倾佩,也不理解为什么当初的姜二少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
每当他将姜临川放在很高的位置,都会因为对方的厚颜无耻,重新拉回同一个水平线。这也减轻了沈云棠的压力。
两人互相教学,早晨沈云棠教姜临川唱戏,下午姜临川教沈云棠格斗,晚上各自练习,沈云棠还要学洋文,每一天都无比充实。
确认三个商铺都没有问题后,姜承麟爽快放权,而姜临川,也要去百花坊,再次上台,完整地唱一出戏。
这回还是唱《穆桂英挂帅》。
沈云棠放心不下,仍然同行,并为姜临川上妆。
他没有戴面具,和以前的姜二少爷一样,西装革履,腰背笔直,坐在台下,安静而专注。
其实百花坊的人颇不待见姜二少,但面上不会说什么,仍然殷勤备至。心里都暗暗祈盼着,姜二少能早些把沈云棠还回来。
上次百花坊孟清、沈云棠相争之事已经传遍祁城,每一个听过的,都说沈云棠唱得非常好,其余人也好奇得紧,纷纷买了票,提前等着。
姜临川从台后出来,下面登时响起阵阵喝彩声。
这年头,人们仅有的娱乐活动便是听戏、看电影、去歌舞厅消磨时光,听评书、看杂耍,单调得很。
每位名伶都有无数富家公子追捧,名气传遍大江南北。
沈云棠在祁城名声响亮,外地却不太行了。
原本祁城还有几位能和他抗衡的人,现在隐隐有被他越过之势。
于是沈云棠被姜二少包了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众人正好奇着,四处一看,哟!说被打得半死的姜二少好端端在台下坐着,看上去一表人才,英俊稳重,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
也有以前一起玩的人主动搭话:
“二爷,有空一起去遛鸟啊?”
“二爷,翡翠园新进了一批好货,赏个脸?”
“玫瑰园又来了几个鲜嫩漂亮的舞女,那个腰身,啧啧啧……”
【沈云棠怨气值加10】
【沈云棠怨气值加20】
“要事在身,不便同去。”沈云棠面无表情,这时倒有些气势。
谁也能看出来这位爷心情不好。
周围便静了下来。
就算这些纨绔胆子再大,也不敢当着姜二少的面问,你的伤究竟是谁打的?你真的包了沈云棠吗?
这些话私底下聊聊可以,真去问当事人,就纯粹是犯傻了。
檀板先起,鼓声一响,全场寂静。
有些是上次来听过的人,有些是每听过的,全望着姜临川。
沈云棠也不例外。
姜临川视线往台下一扫,落在沈云棠那儿,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沈云棠一时间有些出神,心竟不受控制地怦怦乱跳。
分明眉眼是他亲手描摹而成,而那张脸他对镜看了无数次,怎么落到姜二少手中,就这样灼目?
杨琴、京胡依次响起。
越是安静,众人便越是期待。
台上人终于开口,嗓音圆润而中气十足,气势凛然:
“一家人闻边报雄心振奋,穆桂英为保国再度出征。”
“二十年抛甲胄未临战阵,哎,难道说我无有为国为民一片忠心? ”
两句落下,便是一阵叫好声。
以往也听其他人唱过,觉得好听,但始终说不出什么地方不对。
今天就瞬间品出来了,原来以前听的那些缺了穆桂英的气势。
只是唱戏而已。
锣鼓急骤,台上人腾挪行转,如行云流水,最华美的唱段终于再度落入耳中: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寸土怎能够属于他人!”
原本应该勾人妩媚的眉眼,只剩凛然英气。
那决然,也传递给在座每一个听客。
如今属于他人的,可不止寸土!
一时间心中又悲又痛,几乎落下泪来。
穆桂英年迈之时,尚能挂帅领兵。而今,同属于这片山河,如今手脚俱全,身强体壮,他们又有什么理由不挺身而出?
“番王小丑何足论,我一剑能挡百万兵。 ”
这两句有种说不出的英武、傲气,仿佛他那身骨头、血肉,和常人不同,是刀枪剑戟铸就,非要将那些番王小丑斩杀殆尽!
“我不挂帅谁挂帅!”
“我不领兵谁领兵!”
“叫侍儿快与我把戎装端整,抱帅印到校场指挥三军!”
尾段唱腔高亢起来,鼓声越发激昂,谁也无法把视线移开。
沈云棠感觉尤为强烈,因为他不止一次对上姜临川的视线。
你看他在台上光芒万丈,万众瞩目,偏偏视线只在此流连。
分明是想叫你知道,他只唱给你听。
沈云棠甚至觉得,这场戏,仅仅是为他而唱。
也的确如此。
若非阴差阳错交换身体,他永远也听不见姜二少爷这一场戏。
只有他知道这具身体下的人是谁,知道谁是真正把《穆桂英挂帅》唱成绝世之作的人。
他根本无法控制心中情绪起伏。
只是永远追逐那双眼睛,偶尔对视,心中便升起无数星火,灼灼燎原。
“好!”
乐声停,喝彩声响如雷霆。
不少人已经泪湿衣襟,思极国事,心中闷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