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知昧这副虚心认错的样子,气得夫子顿时连训人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坐下坐下,都给我坐下。”
夫子抖了抖一摞卷子,“有的人不认真听讲能得甲等,有的人拿了丁等还不好好听课,蔡羽钧,上来拿卷子。”
“啊?”蔡羽钧这才刚刚松了一口气,这下子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他不情不愿地走了上去,接过卷子,上面是惨不忍睹的批改和大大的“丁”字。
“夫子…您真没判错吗?您要不再看看?”蔡羽钧可怜巴巴道,这次又是丁等,他爹非得罚他不可。
“你答得如何自己心里应当有数。”夫子把另一张卷子递给他,“这一次的一甲,楼知昧,你也一起拿下去,好好看看自己和人家的差距。”
“……”蔡羽钧接过卷子往回走,愤愤不平地盯着楼知昧,在经过他的位子时,楼知昧伸出手来。
蔡羽钧伸出手掌狠狠地拍了下他的手,安静的书屋里响起“啪”的一声。
“蔡羽钧!你又在干什么?!”夫子吼道。
“还不是他挡我路了,好了好了,我安静就是了,夫子您继续。”蔡羽钧回到自己的座位,趴了下去,不理人。
谢时玦嗤笑一声,手撑着桌子,看着段行玙,后者一直看着蔡羽钧。
“你不用担心他,习惯就好,他这人就这样。”
段行玙收回目光,点了点头。
“你呢?怕不怕考不好啊?”
段行玙摇了摇头,“我本来就不喜欢数……算术,考不好也正常。”
谢时玦笑了笑,“也没事,还有我。”
“谢时玦,甲等,过来。”
“好嘞。”谢时玦上去接过卷子,“谢谢夫子,劳烦您。”
“你这字再写好一点就不算劳烦我了。”
谢时玦看了看自己跟鬼画符似的卷子,也不好意思再顶嘴,只好笑着应好。
他走下去,也不再看卷子,胡乱地塞进某本书里面。
“甲等就只有楼知昧和谢时玦,大家要向他们学习,其余人自己上来领卷子,自己再看一遍,再做一遍,把做错的改过来。”
夫子说完便出去了,学子们一哄而上,段行玙却还气定神闲地坐着。
谢时玦也不急,等到大家都领完了自己的卷子,才拉着段行玙上去。
段行玙拿到了写着“丙”的卷子,一脸平静。
谢时玦这下子却皱起眉来,“我看看。”
段行玙点点头,“意料之中,还得再学习。”
另一边,蔡羽钧自从拿到卷子之后就趴在桌子上,很是失落,夫子一走,楼知昧便回头看他。
“不开心了?”
蔡羽钧不理人。
楼知昧揪了揪他的衣袖,“你爹不会打你的,有我在,怕什么?”
蔡羽钧用力将在他手中的衣袖扯回来,不让他碰自己。
“好了,”楼知昧说道,“都怪我好不好?都怪我没有拉着你好好学习,别不开心啊。”
“哼!”蔡羽钧抬起头来,“就怪你,你考得这么好,我爹知道了更要骂我了。”
楼知昧被他的强盗逻辑搞得哑口无言,却还得好声好气,“好,怪我怪我,那我下次也考丁等?”
“不行,你怎么可能考丁等,你明明那么厉害!”
楼知昧看着他,眼底都是笑意,“我厉害吗?”
蔡羽钧一脸严肃,“嗯!”
“那…”楼知昧心里软软地,对眼前人真是喜欢得不行了,“那你要不要去很厉害的人家里住几天啊?”
蔡羽钧看着他,脸慢慢红了起来,“你…我…我不理你了!”
“我没逗你啊,你不是怕你爹吗?那就来我家躲几天…”
“不不不,我不要!”蔡羽钧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疯狂摇头,“我…你别说话了,我去找小玙了。”
段行玙正低着头听谢时玦给他分析错题,蔡羽钧挤了过来,“你们在干什么啊?”
“讲题。”谢时玦皱着眉,似乎不满被打扰了。
“喔…”蔡羽钧凑近一看,“小玙,你是丙等?”
“嗯。”
蔡羽钧又迎来一次暴击,他抱住段行玙的胳膊哭诉道,“小玙,你说我是不是不适合上学啊?你才学不久就能得丙等,我怎么还是丁啊?”
谢时玦看着他,一脸无语。
“你认真学,可以考好的,再说,还有他呢。”
☆、几分吃味
段行玙指着楼知昧。
“我不问他!”蔡羽钧好不容易冷却下来的脸又开始热起来了。
“你脸红什么啊?”还不知道他们进展得如何的段行玙疑惑道。
谢时玦则是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被这样两道目光盯着,蔡羽钧更加不自在,“我我哪有脸红啊,就是热的,我走了,你们学你们的,不用理我。”
“……”
“……”
二人相顾无言。
*
今年国子监的蹴鞠比赛突然取消了,谢时玦为此还不满了好一阵,还好不久后便是骑射大赛。
骑射大赛设在悦城最东边,圈出了两块场地分别设置了赛马区和射箭区。
段行玙是和段行钦一起去的,远远就能看到场地附近聚集了一众公子哥。
马车上,段行钦理了理合身的衣裳,拉了拉弓,说道,“待会儿自己去玩,别跟着我。”
“……”段行玙也没想跟着他,只应道,“嗯。”
“今日太子也会在场,你可千万不要惹是生非,给我和爹丢脸,最好别在太子殿下面前说话,听到了吗?”
“……”段行玙不想理他,恰好这时车夫“吁”了一声,马车停下了,段行玙率先掀开帘子下了车。
“你……”段行钦紧随其后,正欲开口斥责他,便听得有人在喊段行玙。
“小玙~”谢时玦一直在四处张望,一看到段行玙就跑了过来,“你终于来了。”
“嗯。”
“参见九殿下。”段行钦压下了心中的火气,立马换了一副谄媚的表情向谢时玦行礼。
段行玙平常与他太过熟悉,倒是忘记了现在可不是在国子监,反应过来立马抬起双手欲向他行礼。
谢时玦抓住他的手,“好了,今日皇兄邀请大家过来,都不必拘礼。”他甚至都没看段行钦一眼,拉着段行玙就走,“走,我带你去见皇兄。”
“诶…”段行玙还未做好心理准备便被拉走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谢时玦慢下脚步,“你哥又欺负你了是不是?”
段行玙微微一愣,随即摇头,“没有。”
谢时玦不满道,“又骗我,我方才都看到他那副表情了,他要是欺负你,你可要告诉我,我定不饶他。”
段行玙低头一笑,停下脚步,“好了,松手吧。”
谢时玦也跟着停下来,“嗯?”
“你不是为了帮我解围才说要带我去见太子殿下的吗?”
谢时玦没有松手,他皱起眉头,似有不解,“你不想见见我哥吗?”
可他想让他哥见见段行玙。
“我没事见太子殿下做什么?”
“你真的不想见他吗?可……”谢时玦有些着急。
“时玦,你们站在那儿做什么?”
段行玙偏头就看见一位气度不凡的男子缓缓朝他们走过来,待人走近了,段行玙发现他与谢时玦有七分相似,只是这人眉眼之间少了些许稚嫩和张扬,多了些温润与稳重。
“大哥…”
段行玙惊觉此刻已经现在太子殿下面前,立马从谢时玦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端端正正地揖了个礼,“见过太子殿下。”
谢时谦看着自己的弟弟受挫的模样,忍俊不禁,他仔细端详着段行玙,而段行玙也保持着行礼的动作一动不动。
“哥…”谢时玦忍不住喊他。
“嗯。”谢时谦勾起嘴角,这小孩儿单从样貌来看便是个勾人的,“不必多礼。”
方才段行玙与他拉开了些距离,这会儿谢时玦又悄悄挪近了些。
谢时谦暗自叹气,却又对自己这个弟弟无可奈何,“你就是段行玙吧?”
“回太子殿下,是。”
“不必拘束,你既是时玦的…”谢时谦看了谢时玦一眼,后者过分紧张的小眼神让谢时谦差点绷不住了,他圈起手指放至唇上,“咳,你既是时玦的好友,那便与他一样叫我大哥就是。”
段行玙很是听话,乖乖喊道,“大哥。”
谢时玦和谢时谦均是吃了一惊,谢时玦很是惊喜,谢时谦则似乎有些明白弟弟为何会对他如此放不下了。
“嗯,听时玦说你不善骑射?”
“是,刚学。”
谢时谦点点头,说道,“无妨,今日我也不上场,时玦上场的时候你便跟着我观看,可好?”
谢时玦对着谢时谦挤眉弄眼,他也只当看不见。
段行玙没注意这些,只是乖乖应好。
段行玙生得讨人喜,太子对他也是喜爱有加,忍不住要与他多说几句,“你可想学骑射?”
“大哥!”谢时玦也忍不住要打断他,“你不用去与别家的公子聊聊吗…”
段行玙从身后拉了拉他的衣袖,谢时玦却仍然一副不满的模样。
“哈哈哈~”谢时谦觉得很是得趣,“好好好,我走我走,你们先自己去玩会儿,我去那边看看。”
太子一走开,立马就有一群人围了上去。
段行玙却还是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直到谢时玦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哥很好看吗?”
段行玙听不出这其中的酸味,只按着自己心中所想如实点了点头。
“你…”谢时玦心里急得很,开始后悔让段行玙见到他哥了,他慌乱之间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了,“我哥已经有太子妃了,而且他们感情很好。”
段行玙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这话,只觉得莫名其妙,“嗯,我知道。”
小时候某位郡主很是喜欢他,每次进宫都要缠着他,还说长大了要当他的王妃,可有一天,她便不再缠着他了,他倒是乐得自在,后来才听说那郡主看到了太子殿下,又嚷着要嫁与太子殿下。当时他没觉得有什么,如今想来却有几分吃味,他知道自己比不上大哥,也害怕段行玙会属意于太子。
“没想到太子殿下竟是如此好说话的人。”
“那你喜欢他吗?”
“喜欢?”段行玙微微皱起了眉毛,似乎在思考谢时玦说这话的意味,他最后只道,“也谈不上,只是觉得他很是友好,一定是个很好的哥哥吧?”
听到他说哥哥,谢时玦才松了一口气,“嗯。他很好,你跟着我叫他大哥就是。”
骑射大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谢时玦与段行玙说,“待会儿就跟我大哥在一块儿看着我。西域进贡了一只白鹿王,大哥会赏给这次骑射大赛的赢家,须得骑马与射箭都赢才行,你等着我给你赢来。”
谢时玦把他带到太子身边,又与太子说了些什么,才往射箭场上去。
谢时玦不在,太子也不再逗他,段行玙也只是乖乖站在旁边。
“见过太子殿下。”
段行玙听见熟悉的声音,一回头却有些惊讶,陆洺汐居然也来了。
太子未曾见过陆洺汐,却已有了答案,“免礼。你便是陆国公府的洺汐吧?”
陆洺汐起身,答道,“正是。”
太子微微点头,“嗯。你哥已经与我说过。”
陆洺汐看了段行玙一眼,微微一笑。
先前母亲提起那事,他如今见着陆洺汐倒有些不自在,段行玙犹豫了一下,开口,“洺汐,你也来了啊。”
“嗯!我让我哥求太子殿下也让我来玩一玩~”陆洺汐低声跟段行玙说,又有些拘束地看向太子,“殿下,我能否在这儿看我哥比赛?”
太子看了段行玙一眼,意味不明地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他看向赛场上正在擦拭弓箭的谢时玦,嘴角上扬。
段行玙在太子面前不敢造次,陆洺汐也安安静静地,几人皆全神贯注盯着场上。
射箭分为两轮,第一轮每人射十发箭,命中率高者胜,第二轮骑在马上射箭,并且是移动靶子,同样命中率高者胜。
谢时玦从小跟着谢时谦学射箭,倒是难不倒他,裁判官命令一下,他便抽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不带犹豫,仿佛只是在做日常的吃饭喝水一般简单的动作,可十箭分明箭箭正中靶心。
全场欢呼声不断。
“表哥,九皇子真厉害啊~”陆洺汐赞叹道。
“嗯。”段行玙眼底都是赞赏,脑海中又浮现那日谢时玦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教他如何拿弓,站姿应当如何,箭又当如何射出去。
第一场的胜出者无疑是谢时玦,其余的公子哥也是百里挑一的,全中的还有邱宏铮,只不过用时比谢时玦久些。楼知昧则有一箭偏了些。
紧接着就是第二场,这一场是移动靶子,移动靶子会从定点靶子身后出现,而射箭者必须在一个位置保持不动,且不知道移动靶子何时会出现,从哪个定点靶子后面出现,如此一来难度便大大提高了,依然是用时少者获胜。
谢时玦年幼时学过蒙眼射箭,射中靶心倒没有什么难度,只要他能快速看到靶子从何处出现。
这恰恰是又一大难处,宫人举着移动靶子从一个靶子处跑向另一个靶子,稍有不注意便会错过了。
谢时玦站围成圆圈的靶子中间,从衣裳里拿出一条丝巾,绑在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