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过之后才看向了四周,见寂静的寝殿内空无一人,就连身侧本该躺着的余若也不在,随后才将目光放在了那扇雕刻着芙蓉花的殿门上。
细细的微光透过雕花落入了屋内,舒宁只是看着就想要伸手去触碰。
是光啊。
看着那些亮光,舒宁低眸笑了起来,而笑过之后便打算掀了被褥去门口。
只是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中,他不敢掀开,因为他害怕看到空空如也的裤腿。
“不怕,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截肢嘛,没什么好怕的。”
舒宁嘴上说着不怕,可心里头却害怕的厉害,以至于的眼眸中再次染上了水痕。
挣扎了好一会儿后,舒宁才闭着眼去掀开被褥,只是掀开后便察觉到了一丝凉意从脚底入了心窝。
感受到凉意后,舒宁有些诧异的睁开了眼,看着皙白的脚背,震惊不已。
“没有截肢,没······没有截肢,脚还在!”
许是太过激动,舒宁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话音中带着笑意。
竟然还在,可是我明明看到骨头被取出来了啊,怎么还会在,怎么会!
而且好像还有知觉,好像还能动。
脚指头轻轻的动了,舒宁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幕,双手捏上了小腿,但也许是太过用力疼的他轻皱眉。
但痛过之后舒宁却又笑了起来,以至于整个人身上都洋溢着一股暖意。
“难道我昨天在做梦吗?”
松了手后,舒宁满是疑惑地说着。
只是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昨夜的噩梦与现实已经令他有些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了,但好在这会儿腿还在,舒宁也就不在去想了。
小心翼翼的移动着身子到了床沿边,瞧着床边摆放的白玉靴,随后又看向了地面的暖玉青砖深呼了一口气。
“不怕,不怕,脚指头都能动了,应该是可以走了的。”
在床上躺的时间太久了,舒宁这会儿都有些不敢下地了,就怕走不了又是一阵失望。
深吸了一口气后,舒宁才撑着床沿将有些纤细的双腿缓缓地放在了地面,带着暖意的热气从舒宁的脚底缓缓流入了他的心窝处,下一刻便笑了起来。
“是暖的,原来孽徒说的暖玉地砖是真的啊。”
想着之前入颜玉殿时听到的话,这里头铺着的都是暖玉青砖,当时还有些不信,这地砖怎么可能会散发暖意,可如今却信了。
话音落下后,舒宁就扶着床沿将力气都聚集到了双腿之中,小心翼翼的撑着腿缓缓站起身来。
看着站立起来的双腿,舒宁的凤眸中布满了笑意。
“真的能站了,是真的诶!”
有些兴奋地话音在寝殿内回荡,舒宁瞧着地面的玉足,好一会儿才抬眸看向了寝殿门。
看着那带着一丝亮光的殿门,舒宁小心翼翼的挪动步子想要走出一步,可左脚才刚跨出去身形便有些不稳,下一刻朝着地面扑去。
只听见“噗通——”一声巨响,舒宁半个身子都扑在了地上,手肘撑在地面疼的他皱起了眉头。
但好在小腿没有什么疼意,舒宁才又撑着床沿站了起来,而这回要比较第一回 时轻松一些,也许是这条腿适应了站立吧,舒宁也没有在感受到疼痛了。
终于,舒宁走到了殿门边,看着上头雕刻的芙蓉花,有些高兴的去推门。
可指尖才刚碰到殿门,下一刻一道刺眼的光亮传来,舒宁下意识便闭上了眼,等到在睁开时殿门已经被人从外头打开了,而门外站着的人就是舒宁的徒弟。
熟悉的暖香缓缓飘来环绕在了舒宁的身侧,看着眼前身着一袭白衣,手上端着白玉案盘的人,舒宁嘴角的笑意很快就消失了,眼中也在瞬间浮现出了惊恐。
身子颤抖着往后退去,本就有些虚弱的双腿在他的一阵颤抖之下朝着后头倒了下去,凤眸中溢出了水渍。
“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
舒宁坐在地上惊声喊着,恐惧令他连嘶喊的声音带上了轻颤,下一刻转过身便朝着殿内爬去,全忘了他已经能走路了。
余若看着摔坐在地上因为惊恐而颤抖的人,将手中的托盘递到了侍女的手中,然后就入了殿内。
“小师尊,小师尊你怎么样,摔疼了吧。”
说话间已经伸手将爬行的人抱在了怀中,舒宁的墨发缠绕在了余若的手臂上,但因为颤抖又滑落在了地面。
“你别碰我,别碰我,我不走路了,我不是故意要走路的,我不是故意的!”
舒宁害怕的想要从他的怀中爬出去,可身子被禁锢着,只能绝望的看着地面,眼中满是痛意。
害怕的声音回荡在余若的耳边,看着哭泣的人,余若心脏疼的厉害。
“对不起,都是徒儿的错,都是徒儿的错。”
余若在舒宁的耳边道着歉,将人紧紧地搂在了怀中低声安抚着。
舒宁的半个身子都被余若抱在怀中,明明余若的怀抱真的很温暖,明明暖玉上的暖气也很足,但是舒宁就觉得好冷,冷的他就连牙齿都在打颤。
看着眼前垂落在地面的轻纱,舒宁颤抖着手紧紧地将其拽住了 ,撑着身子就要朝着轻纱边爬去。
可身子还未爬出去一步就被余若打横抱着朝床榻边行去,指尖的轻纱也在这时落在了地面,舒宁就像是个待宰的羔羊一般任由余若折腾。
很快,舒宁就被余若抱着坐在了床榻上,一双凤眸中满是因为惊恐而溢出的水渍,紧紧的看着被褥上的刺绣。
余若将人放下后便走到了门边接过了侍女手中的案盘回到了殿内,而那扇雕花殿门也在顷刻间被关上了,舒宁抬眸看向了那扇能够出去的门,眼中的光亮渐渐消失了最后只剩下了一阵死气。
关上了,关上了。
关上了又能怎么样,就是出去了也不过就是出了颜玉殿而已,又不是逃出了临江阁。
这般想着,舒宁只觉得心里头绝望的厉害。
余若将案盘放在了桌面上,然后又用小碗盛了清粥这才坐在了床边,见舒宁低垂着脑袋,笑着轻声说道:
“药师说你的身子有些虚弱,所以徒儿让后厨做了清粥,小师尊你尝尝。”
说完之后带了一勺子吹凉后送到了舒宁的面前,可舒宁一直低着头,一副不愿意理会余若的模样。
看着这幅模样的舒宁,按说余若该恼了,可余若并没有,而是将粥放在了床侧,将人搂在了怀中。
“小师尊是不是不喜欢清粥,那徒儿让后厨在做一些别的,莲花糕好不好?”
余若不敢在吓着舒宁,以至于这话音中都带上了暖意。
可这份暖意却并未传递到舒宁的心中,他只感觉到刺骨的寒冷,被揽着的身子更是再次抑制不住的轻颤着。
舒宁靠在余若的怀中,缓缓闭上了那双满是惊恐的双眸,可只要一闭上眼嗅着余若身上的暖香他就能回忆起那一日的折磨。
无论他如何逃如何哭如何求饶,这人就像是入了魔一般的不断折磨自己,甚至掐着自己的腿让自己在疼痛之中与他交欢。
许是想到了余若在体内时的情景,舒宁便觉得胃部一阵抽痛,最后整个人匍匐在被褥上开始干呕。
“咳咳——”
干呕之后便是剧烈的咳嗽,一声声轻咳就好似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一般。
“呕——”
好恶心,好恶心,真的好恶心!
只要一想到余若逼着自己低吟时,他就觉得整个人都好脏,脏的就像是在烂泥堆里翻滚过一样。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余若看着不断干呕的人,伸手拍抚着他的背想要替他顺气,只是下一刻手掌就被推开了,舒宁带着幽怨的目光看着他。
那目光中还藏着谴责,藏着厌恶,令余若心头一怔,以至于那双手停留在半空中许久不曾动作。
“脏。”
舒宁说完后便收回了目光,下一刻移动着身子往床榻里头坐了一些,可胃里头仍然抽痛的厉害,几次想要干呕都被他强压了下来。
脏是吗?呵呵。
余若设想过了一万种舒宁醒来后会对自己说的话,却没想到原来还漏下了这么一种。
原来情爱之事在小师尊的眼里是这般的肮脏。
僵硬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余若瞧着他单薄的身子几次都想要将他揽到怀中,可几次都不敢,不敢看到小师尊眼里的厌恶。
将床侧的碗取过后走到了桌边放在了案盘上头,撑在桌面的手半曲着,不过是片刻间就紧紧的捏拢了。
下一刻阴霾的神色渐渐被暖意取代,余若侧眸用着清浅的嗓音说道:
“小师尊若是不想吃那徒儿就让后厨在做些别的,小师尊先休息吧,徒儿就不打搅小师尊了。”
说完之后,指尖紧紧的捏着,强忍着将人按在身下的念头,好一会儿才拿着东西去了门边。
可他站在门边好一会儿都没有见到舒宁回头,眼中带着一丝落寞,片刻后便出了寝殿关了门离开了。
坐在床上的舒宁听着殿门关上的声音,撑着身子回头看去,见寝殿里头已经没了余若的身影,这才抱着腿坐在了角落中。
好想回家啊,其实在坟墓边上当个游魂也挺好的,不会冷不会痛不会饿更不会有人逼着你做事。
唉,要是当初没有看那本小说就好了,不看就不会被丢进来了。
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舒宁将脑袋靠在了膝盖上,一双凤眸盯着床中央的被褥直发愣。
如果回不去起码出临江阁也好,好想出去啊。
不知道姑奶奶怎么样了,孽徒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情来。
想着白念萝,舒宁将目光放在了殿门上,可这回他却是不敢再去开门了,他害怕开门又会见到余若,害怕被他触碰更害怕他的怀抱。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舒宁只觉得浑身都疲倦的厉害,眼皮更是像打架一样不断地颤抖着,片刻之后终于是忍不住闭上了眼睡了过去。
而他这么一睡就是入了夜都没有醒过来。
殿门推开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声音,余若从离开寝殿后就一直守在外头,等入夜了才敢推门进去。
入门后,漆黑的寝殿内只有轻纱上的碎珠传来低低的碰撞声,余若走到床边看着抱腿睡在角落中的人眼中满是歉意。
害怕会吵醒了舒宁,余若不得已便用了灵气让舒宁睡得更沉了一些,这才将人从角落中抱了过来靠在了怀中。
瞧着舒宁安静的睡颜,余若有些不舍得轻轻抚摸着他的面颊,动作更是显得小心翼翼深怕会惊扰到了他。
“小师尊对不起,徒儿以后一定不会在伤着小师尊了。”
浅浅的道歉声传来,余若伸手抚着怀中人的墨发有些爱不释手。
沉睡中舒宁下意识便循着温暖的位置朝着余若的怀里头又靠了一些,在寻到一个舒适的位置后才抱着人停下了动作。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师尊真的只是想走路,小师尊在病床上躺了十来年,二十岁的时候就死了,他一生都没有机会走路,所以他很渴望走路,他最绝望的其实还是认为小徒弟断了他的腿让他不能走路了。
恩,一切都是卑微小作者的错o(╥﹏╥)o
第30章
熟睡中的舒宁总觉得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可是几次想要睁眼去看看究竟是谁在吵闹却是连眼皮都睁不开,这般几次后他也就懒得去纠结了。
就是那声音像蚊子一样嗡嗡嗡的吵个不停,很烦。
直到第二日天明,舒宁才缓缓睁开了眼,思绪还有些混沌,就这么看着屋顶的轻纱好一会儿才坐起了身。
“好吵啊,谁这么没有公德心睡觉还一直嘀嘀咕咕的说话,就应该把他的嘴巴缝起来,看他还说不说了。”
舒宁有些不悦的开始抱怨着,而抱怨之后便看向了身侧,见身侧的位置空空如也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敢面对余若,他更不敢与余若睡在一块儿,好在那个孽徒并没有回来,不然真是要恶心死了。
墨发垂落在身前,舒宁抬手就要将其撩到身后,可在看到手臂上深深浅浅的痕迹时有些厌恶的用衣裳遮了起来。
将手臂遮住后,舒宁才移动着身子到了床边,看着地面铺着的暖玉小心翼翼的下了地。
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一夜的原因,舒宁在站立后并没有觉得小腿有多疼痛,反而行走的比昨日还要顺利许多。
“下地的感觉还挺好。”
舒宁看着那双明明被剔了骨却又完好的小腿浅浅的笑了起来。
在医院里躺了十多年一直都想要和其他正常的人一样能够自由的行走,可他的病每天都在恶化,别说是走路了到最后甚至连说话都毫无办法,以至于后来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
看着已经可以走出几步路的双腿,舒宁的眼中满是暖意。
“说不定以后还能去瞧瞧外头的世界。”
说完之后,舒宁就走到了桌边替自己倒了一杯暖茶喝了下去。
喝完之后喉咙里头的灼烧也退去了一些,又在桌边坐了片刻,舒宁低眸看了一眼地上的暖玉又看了看自己的双脚,决定练习练习走路。
这具身子本就虚弱如今又被余若那般折腾后,虽然汤药不断可要恢复还是需要一些时候,而舒宁这会儿不过是走了几步路就有些累的扶着轻纱坐在了花架台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