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睿尚未反应,胸口陡然绽放一朵血红色的花朵,他带着满脸难以置信,颓然倒下,身体微微倾斜,落进滚滚海水之中。
米冬月低头,看着他的尸体没入洪流,清纯的面容浮起一丝笑意。
“白鲸,解决一个。”她娇俏的嗓音在大雨中回荡。
少顷,沙哑低沉的声音从话筒传出,“收到,五分钟内抵达。”
“轰隆隆!”
海水冲击下,建筑物剧烈摇晃,发出耐不住承重的断裂声。
米冬月扭头看向温阅,清纯的脸上,泛出邪恶的笑意,“白鲸,还剩一个。”
客轮近在咫尺,一个人影举枪立在甲板之上,黑色枪口指向温阅。
米冬月拿着遥控器,笑道:“秀什么枪法,给他过个电就得了。”
她全身已被头顶蒸腾的黑色雾气所包裹。
温阅命悬一线,扭头望去,身边的薄纤云不知何时……消失了?
“温阅,你人不错,可惜生不逢时。”米冬月娇俏容色在氤氲黑气中若隐若现,她抬起的拇指缓缓下按。
天空被滂沱大雨覆盖,不见一缕光明。
惨白如纸的手臂从露台边缘伸了出来,仿佛感受到人体的温度,一把抓住米冬月的脚腕。
米冬月动作蓦地停住,目光缓缓下移,整个身体如石雕般僵硬。
她喉头哽住,嘴巴大张,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下一刻,七八只手同时伸了上来,有长有短、有粗有细,有的褶皱粗糙,有的细腻平滑,都是白中带青。
温阅的角度看不到手臂的主人,单从米冬月的表情也知道情况不太美妙。
“砰砰砰!”
甲板上的男人开枪,朝着手臂射击。
可是无济于事,手臂越来越多,不断攀上米冬月的身体将她死命向下拽。
米冬月整个小腿已经被青黑色手指覆盖,密密麻麻让人感觉头皮发麻,极力抗拒的身体倾斜成一个诡异的角度。
“救命……”她堪堪吐出两个字。
温阅下意识向前两步,却被白衣女子挡住去路。
她背对温阅,幽幽立在中间,目光望向米冬月。
刺骨冷风飘过,雨声被幽咽女声覆盖。
她对米冬月道:“恶人。”
“砰!”一颗子弹击穿女子身体,打在柱子上。
“不!”米冬月嘶吼一声,身体骤然悬空,迅速下沉。
温阅飞快来到露台,看到景象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青白手臂布满海面,密密麻麻宛如长出水面的海藻,攀着墙壁一直延伸到露台边缘。
米冬月被手臂禁锢,平躺在水面动弹不得,只能任凭身体一寸寸下沉,最后之留给温阅无比绝望的眼神。
“姐姐!”男人趴在栏杆上,吼得撕心裂肺,却也无能为力。
手臂仿佛寻到下一个目标,掌心纷纷转向,往客轮方向移动而去。
白衣女子静静看着这一切,狰狞面容没有丝毫变化。
“这里很快会塌!”魏云主艰难从地上站起,走路时身体摇摇晃晃。
“你这是怎么回事儿?”温阅感觉到危险,语气不由发急。
“借来的身子不太好使。”魏云主耸肩,“我已与他精魄相连,无法出窍两次,此番靠你了。”
“我,我要怎么做?”温阅急急发问,从魏云主出现开始,他已经感觉到薄纤云的状态不妙。
温室玻璃应声碎裂,噼里啪啦落在地上。
温阅定了定神,转而看向白衣女子,“秋姑娘,你是不是还有心愿未了?”
女子半天没有反应,只是低着头,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温阅凑上去仔细听,终于弄明白那个发音是“儿子”。
温阅恍然大悟,原来她一直徘徊不去,是为了找当年因重病离世儿子的遗骨。
作为母亲,她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温阅心中疑惑重重。
“小心!”旁边的魏云主突然大吼一声,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双臂,一把将他搂在怀中。
“砰!”枪声仿佛敲击在温阅心坎上。
魏云主的胸膛宽厚有力,充满了安全感。
温阅感觉他蓦地颤抖一下,连忙抬眼望去,直至坠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炽凰!”温阅抑制不住自己剧烈的心跳,挣脱他的怀抱,慌慌张张地上下打量。
魏云主背后出现一个硕大的血洞,殷红血迹几乎染透衣衫。
“疼不疼?”温阅不觉间心如刀绞。
魏云主脸色煞白,额头冒出晶亮的汗珠,依然勾了勾唇角,“借来的身子,怎么会疼?”
他明显言不由衷!
温阅正想刨根问底,却见魏云主目光移向海面。
硕大一艘客轮只剩一个平方的白色甲板,四周已经被手臂覆盖。
沙哑男陷入绝境,端枪立在中心,不知该瞄准哪里,身体周围全是黑雾。
“他完了。”温阅沉声道。
魏云主捕捉到他眸底划过的冷酷,下巴朝白衣女子一扬,“现在只有她能送我们出去。”
“必须找到男孩的遗骨!”温阅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他才是整件事的关键所在。”
“轰隆隆!”楼房倾斜出一个角度。
茫茫海面上,除了密密麻麻的手臂,空无一物。
“我、不知道……”温阅看着半边身体被血染透的魏云主,狠狠抓着头发,脸上写满惊恐。
“冷静一点,听我说,”魏云主抬手捏住他的肩膀,清冷的语调中流露着温柔,“我一直想引它出来,却被某种力量阻隔。你随身带着引魂哨,那孩子即便不能现身,肯定有过暗示,你仔细回忆。”
“暗示?”温阅与之对视,一幅画面蓦地闪过脑海。
“梦,那个梦!”被温室绿植追杀的梦境中,人群中出现过男孩的面容,当时情况紧急,并没过分留意。温阅福至心灵,转身往楼梯跑去,“炽凰,在这儿等我!”
魏云主点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暗影中,眸底浮起一丝纠结之色。
温阅跑到一楼,慌忙间一脚踩进水里,前路地势较低,已经呗海水淹没,却奇迹般地没有看到青白手臂。
温阅继续往前走,直到水面没过胸口。
滚滚黑流之下,是温室的入口。
温阅思忖片刻,深深吸了口气,一头扎进海水之中,不久,波澜归于平静,又恢复了黑逡逡的水面。
温阅凭借记忆来到梦中被人面树叶“围殴”的地方,水中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
“轰隆隆!”三层楼宇已经不堪重负,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
气息不足,胸腔压抑感越发增强,温阅想了想,从衣兜掏出引魂哨放到嘴边。
以仅剩的空气换取吹哨的机会,他只有一次机会。
如果猜错了,他有种预感,他和魏云主都难逃此劫。
温阅鼓腮,将气流传入铜哨之中。
水中仅仅泛起细细的波纹。
正当他以为这次又没吹响的时候,一阵尖利的哨音从天而降,充斥在耳廓间,险些要将鼓膜震穿。
“居然,能听到?!”温阅难以置信地捂住耳朵,正下方,被重重绿叶遮挡的土地里陡然射出一道金光,将整个水底照亮……
阳光房的玻璃已经所剩无几,雨水将所有物品浇得透湿。
白衣女子漂浮在半空,定定看着海上无数只手臂,掌心全部向着她的方向,此起彼伏宛如朝圣一般。
第四十九章 噬魂虫 (1)
魏云主靠着墙壁喘息不止,后背殷红一片,沉沉眸底浮起自责。
早在发现女主人精通西洋魔术的时候,他应该想到她对神鬼之术的研究。
她命运坎坷、痛失至爱,岛上不可能徒留悲伤而无一丝怨念。
怪自己太过大意,过于关注女主人,居然忽略枉死在这座岛上,蓄积怨念、召唤恶灵、不惜入魔的除了她,还有她的儿子。
他不该为了一己之欲,妄自驱使肉身,沉寂多年,难不成还是……
后背血流如注,魏云主脸色已不似活人。
“他是你的什么人?”白衣女子忽然出现在身边,冷声道,“难得对你心意深厚,此番怕是回不来了。”
“话别说满。”魏云主嗤了一声,却被“心意深厚”四个字紧紧缠绕,勒得喘不过气。
“若非你与这死人灵魄相连,不能轻易出窍,我必定魂飞魄散。”女子幽幽叹息,“‘冥冥中自有定数’,你说是不是?”
魏云主深望着她,“入魔并非命中定数,你自己选的”。
女子不以为意,微微一笑,“能随你这等人物遁入魔道,我有什么可悔的?”
魏云主叹了一声,“可惜,魔不留人。”
“炽凰,找到了!”温阅声音响彻天台,不时出现在魏云主面前,全身透湿,衣角还在不断滴水。
他手上提着湿漉漉的包裹,淡黄色的包袱皮隐隐透着密密麻麻的黑色梵文,像是某种符咒。
女子一见,立刻退避三舍。飘浮在不远处,想接近又不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的声音仿佛从喉底发出,“儿子,儿子,好卑鄙!”一声怒吼,飓风四起,无数已经攀上天台的手臂纷纷聚拢,将两人围得密不透风。
“别激动!”温阅连声道,顺势举起包裹。
直升机螺旋桨声音在雨中响起。
米冬月落在地上的摄像头响起呼叫声。
“快打开!”女子明显投鼠忌器。
温阅缓缓后退,极具警惕地扶起魏云主。
“打开吧。”温阅话音未落,便听魏云主道。
“她不会杀了我们?”温阅有些不安,
“此物才是本体,她只是虚影罢了。”魏云主嗓音明显含着虚弱,“困住我们的,是这个孩子。”
“什么?”温阅望着女,手腕一松,包袱重重掉落。
绳结松脱的瞬间,一股青烟霍地腾起,一个俊俏男孩出现在半空,蓝白条衬衣,白色短裤,跟盆景人偶一模一样。
“儿子!”白衣女子激动呼喊,瞬间移至身边将他揽在怀中。
“妈妈!妈妈!”孩子稚嫩的声音非常可爱。
一瞬间周遭戾气消失,所有的手臂都不动了,白衣女子恢复了本人容貌,贤惠可人。
“总觉得哪儿不对劲。”温阅顿感身体轻松很多,脑子霎时间变得清明,狐疑地说:“渔家老夫妇在海岛住了一辈子,是怎么相处这种方法埋藏骸骨的?”
“快走!”说话间,魏云主面色一变,连连催促。
温阅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只见青白色的手臂再次蠢蠢欲动。
“儿子,你怎么了?”女子突然惊讶地发问,表情扭曲,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小男孩面上浮起诡异笑容,两只没有眼白的眸子死死看看着他、
温阅胸口像是压了块巨石,呼吸困难无比。
他拼尽全力,俯身捡起通话器给直升机发出求救信号,趁着满海面的青白手臂还没动作,飞身朝着天台边缘跑去。
“想跑?”童稚中带着阴厉的问话充满整个空间,温阅耳朵一痛,两条血注顺着耳道流了出来。
脑袋快要炸开的时候,两只冰凉的手掌捂住他的双耳,魏云主的脸放大在眼前,嘴唇开合,像是说了什么。
刺骨寒风凝结成一道风柱,直冲着他们刮来,即将刺穿温阅背部的时候却蓦地停住了。
“不要!”温阅堪堪回头,见魏云主挡住身前,勉强抵御住烈风的侵袭。
“人间害得我好苦!”男孩嘶吼道,“我要带你们一起沦入魔道!”
男孩摆脱符咒,似猛虎出笼,怨念瞬间增强倍不止,不仅能催动手臂,连带呼风唤雨。
温阅感觉身体在沉重无比,视野被一片片红色遮盖。
只有魏云主紧紧抱着的胸膛,还在提示他生命尚在。
狂风呼啸之中,直升机摇摇晃晃出现在眼前,不等温阅反应,魏云主突然发力,他摇摇晃晃后退几步,摔进机舱。
下一刻,温阅回头望去,白衣女子已经被飓风吞噬,黑色风柱如洪流般奔涌而来,魏云主双臂伸展,形成一道人体屏障,堪堪阻挡住洪流冲击。
只看了一眼,温阅便被散乱的气流击中胸口,眼前一黑,耳畔只有螺旋桨巨大的轰鸣声……
温阅醒来,发现已经身在医院,不知沉睡多久。
心头莫名传来空旷之感,他第一时间意识到薄纤云不在。
回忆如潮水变涌回脑海。
昏迷前的最后一幕,令温阅整个身体紧绷起来。
“炽凰!”他的心高高吊起,手足无措间才意识到,他们之间,除了薄纤云主动出现……
“引魂哨。”温阅赶紧摸向衣兜,发现自己穿着病号服。
“醒了?”医生推门进来,变查看病历边说,“嗯,重度疲劳加上脱水导致电解质紊乱,现在感觉怎么样?”
“请问,我的私人物品放哪儿了?”温阅道,
医生愣了愣,“您先查看一下床头柜的抽屉,没有的话或者问问护士。”
话音刚落,温阅已经跳下床、打开抽屉。
医生:“……再观察观察,没事儿可以出院了。”
衣物整齐摆放在柜子里,温阅细细翻找一遍,除了铜哨子,其他的都在。
温阅第一次意识到跟薄纤云的距离竟是如此遥远。
他满脸失落坐回病床,无意中瞥见隔壁床头柜上的台历。
“距离离开岛屿日子居然过去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