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纸的一角像是被火光点燃,逐渐缓慢地燃烧着,与之一同而起的是从小霞身后浮起的一道黑影。那影子先是黑漆漆的一团,紧接着勾勒出了一个小婴儿的模样。
与此同时,走廊内传来焦急的呼喊。
边学天不过只是晚上睡得口渴了想要起来喝水,然而路过女儿房间的时候却意外发现女儿卧室的门是开着的。那一刻,不好的预感瞬间席卷全身。边学天想也不想立刻便推门进去,开灯一看,房间里空荡荡的,床边的娃娃落了一地,而床上被子掀起,只留下有人睡过的痕迹。
人却不见了踪影。
所有的睡意几乎就在这一刻彻底消散。
动静闹得大,自然也吸引了妻子林欣。两人面色苍白,一路循着痕迹往公寓里转。阳台的玻璃门被人打开过,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又被关上了,甚至是从内锁住了。连一部分的窗帘都夹了进去。
林欣顿时瘫软在地,好在边学天脑子转得快,想到门既然是从内锁的,就证明小霞绝对没有出去。
林欣一听顿时也觉得有道理,不敢再耽搁,立刻便随着边学天一起出门找人了。
好在两人刚走出几米,电梯对面的安全门打开,露出了姜棠和燕时两人的身影。姜棠对身后的燕时示意了一下,男人便抱着已经晕过去的小霞迈步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那一道黑影亦趋亦步的跟上,姜棠嫌它走得慢,手指微微一捻就把黑影挂在了手上。
林欣和边学天早在看到姜棠和燕时的时候早就懵住了。两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位怎么大晚上的不睡觉还在这里。边学天看着燕时怀里抱着女儿,动了动嘴唇,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当然知道燕时不会对他的女儿做什么,但这是怎么回事?
燕时看了两人一眼,将晚上的事儿随口一解释。边学天和林欣听得一愣一愣的,显然是没想到姜棠会去而复还,甚至还把人逮了个正着。他迅速接过女儿,打开对方脖子上的小荷包,果不其然看到了好几张平安符。
边学天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的姜棠身上。少年的手臂微微抬起,手指以一种握着东西的姿势悬在空中。随着灯光闪过,边学天立刻便注意到了投射在雪白墙壁上的黑影。
那黑影正被姜棠拎着。
而再看姜棠,姜棠的面前根本什么也没有。
这黑影是哪来的?
边学天的脑海中立刻出现了各种不切实际的想法。今天邻居离开的时候其实有和他们提到业主群里说起的中邪。邻居是好意,怕边学天和妻子太生气,便告诉他们不要想太多。毕竟小霞看上去挺正常,别人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好了。
最重要还是小霞本人的安全。
边学天当时也没当回事,直到现在。
听着燕时说原先他专门向姜棠求取的平安符已经被烧成了灰烬,边学天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姜棠手里的一团黑影,却也哑着嗓音道:“刚才我们发现阳台的门被开了又关上,有可能是小霞开的。”
姜棠抬起眼,“应该是的。这玩意儿想让小霞死,但是小霞反应过来,又退回到客厅去了。”
边学天和林欣脸白得像死人,两人深吸一口气,眼底血丝密布,却做着相同的动作——他们将小霞抱得更紧了。
姜棠看看手里的东西,再看看边学天夫妻俩,和燕时对视一眼,轻声道:“我们先去家里吧,有什么事情再仔细说说。”
“好。”
重新回到家中,将小霞放到床上,林欣和边学天坐在床边深深看着她许久,才站起身走出房间。而此刻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姜棠拎着那黑影,往对方身上贴了一张显形符。
这些符都是国师教他画的,大多都很简单。寥寥几笔便可勾勒而成。
不过,即便简单,管用也是真的管用。
显形符一贴上,黑影便逐渐显露了身形。亮如白昼的灯光下,这是一团长得像婴儿一样的东西,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嘴落于下方弯起了一个弧度。
诡异又阴森。
姜棠面无表情地往燕时身边靠了靠,很主动地将对方的一只胳膊放到自己的肩膀让他揽住自己。燕时也自觉地任由他摆弄,眼底染上无奈的笑意。
“这东西扒着小霞不放干什么?”
燕时挑了下眉毛刚准备说话,一道磕磕绊绊的声音却先于他响了起来,“边、边霞,嘻嘻。”
燕时和姜棠齐齐看向那婴儿。
只见婴儿的身量迅速拔高,没用多久的时间便变成了一个与边霞长相相似的小女孩。她也穿着精致的小睡裙,眉眼漂亮。小女孩歪了歪脑袋,对姜棠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
姜棠:“……”
倒也不用对着他笑,看着还怪渗人的。
姜棠摸摸鼻子,正欲说话,一旁传来‘哐当’一声。两人连忙抬眸看去,只见林欣满脸震惊地看着突兀出现在客厅内的小姑娘,大概是太过震惊,一脚踢翻了一侧的小花瓶。搀扶着妻子的边学天脸色也不大好看,他看看妻子又看看那与女儿极其相似几乎找不到不同的小姑娘,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女儿的卧室。
这不是他的女儿,他敢确定。
他和妻子离开房间的时候女儿正在房间里睡觉,怎么会跑到他们面前去呢?
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那双漆黑的眼睛,边学天一颗心猛地震了震。他抬手按上心脏所在的位置,突然觉得心跳的速度变得有些快。
那小女孩却笑了笑,用甜甜的声音喊着边学天和林欣爸爸妈妈。
两人身子一颤,登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姜棠对小姑娘招了招手,“过来,我们好好聊一聊。”
小姑娘倒也非常听话,乖乖走到了姜棠的身边‘坐下’。紧接着一双眼睛又眼巴巴地看向了边学天夫妻俩。边学天夫妻俩坐立不安,只能相互握着对方的手。
姜棠咳嗽一声问那小姑娘:“边霞的魂是不是你拉走的?你想干嘛呀?”
小姑娘咬了咬手指,很诚实:“杀了她,爸爸妈妈就会只疼我了。”
四人:“……”
姜棠:“你为什么说他们是你的爸爸妈妈?”
姜棠看向小姑娘的目光染上几分怪异,这小姑娘的长相和边霞相差无二,不知道是本来就长这样还是学着边霞变了模样。而此刻又非说边学天和林欣是他的爸爸妈妈,难不成这真是两人的孩子?
想着,姜棠放轻了嗓音,“你慢慢说。”
“就是爸爸妈妈。”小女孩鼓着脸,固执地重复这一句话。
不过姜棠几人都不着急,接下来一连番询问,终于给问出点所以然来。
姜棠看向边学天夫妻俩,“你们俩以前弄丢过孩子?”
小姑娘皱着小眉头喊着爸爸妈妈把她丢了,不要她了,只要姐姐。至于这个姐姐,指的自然便是边霞。
听姜棠这么一问,边学天和林欣下意识便要摇头。
然而下一秒,林欣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握着边学天的手紧了紧,面色倏然煞白。
一看她这模样,姜棠便知道或许真如小姑娘所说。
边学天疑惑地看着妻子,“怎么了?”
林欣看着他,眼泪刷一下便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她哑着嗓子,扣紧了边学天的手:“小霞是有个妹妹。”
她道:“我当年怀的是双胞胎,但是没了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了宝贝们!假期快乐(但是我没有qaq
第82章
082
林欣当年怀孕被诊断出来便是怀得双胎, 但她身体不太好,生产的时候大出血,若非医生们尽力, 她这条命也保不住。当时大女儿也就是边霞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生下来的。可惜的是大女儿出生以后她已经没什么力气再生第二个了,饶是她还想要坚持, 却依旧晕了过去。
医生们只能选择剖腹产。
但将小女儿取出来以后, 小女儿已经离世了。
这对于边家而言是一个藏在心底角落被封存起来的痛。这么多年来他们不敢多想那小女儿一分一秒, 因为想起的时候总会伴有无尽的伤心。
林欣去学校接女儿回家的时候, 边霞会羡慕地看着其他的同学, 她说:“他们都有姐姐妹妹真好呀。”
林欣只能苦涩地笑笑,但她不知道的是, 边霞想说的其实是:妈妈, 我也想要你和妹妹一起来接我。
边霞一直都知道妹妹的存在,所以当妹妹在梦里喊她的名字时,她没有丝毫的防备。她兴高采烈地应了一声, 跟着妹妹走了。
殊不知,这一走可能便是万丈深渊。
林欣目光哀伤地望着面前的小女孩,她想,如果她的小女儿当年顺利出生, 就是眼前的模样。她与边霞是双胞胎, 两人的长相肯定很像,可是……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边学天无声地搂紧了林欣,他很想碰一碰这个小女儿。但一想到小女儿想要大女儿死,又难受得要命。若非妻子和消防员还有姜棠,他们如今大概就在大女儿的葬礼上。
边学天死死咬住腮帮,看着小姑娘歪着脑袋问他们:“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抱抱我吗?姐姐说你们也很喜欢我的。她说你们会带我去游乐园,带我买大白兔奶糖吃。可是好讨厌, 她总是骗我!”
她无数次期待过,可期待之后又是落空。
她趴在姐姐怀里抱怨,姐姐告诉她就算爸爸妈妈不带她去游乐园,她也会带她去的。
可是呢?
这三个人没有一个人实现诺言!
在最后一次边霞说着要给她带糖吃后,她终于生气了。边霞看着妹妹的背影,低垂着脑袋显得很失落。她是真的想给妹妹带糖果,可是她尝试过很多次,都没有成功。
她在睡前将糖果放到枕头下,没有成功。于是她又将糖果捏在手里,依旧没有成功。
第二天,糖果落在她床上,被子上沾染了黏糊糊的一块。她妈妈又好气又好笑,等到第二天晚上便将所有的糖都没收了。
“她总是骗我。”小女孩一步步靠近边学天和林欣,她逐渐露出欣喜的目光,捧着天真无邪的脸,“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姐姐了好不好?我会代替姐姐和你们在一起的。只要姐姐死了,我就能取代她和你们在一起啦。”
她连着重复,一双眼睛却不知何时又开始发生变化。
眼球的黑扩散至眼白,直到将整个眼睛都溢满。林欣和边学天呆愣愣地看着她,他们看到小女孩微笑着点头,脑袋里似乎也有个声音在不断的告诉他们——点头吧,你们不想要这个从小就离开你们的小女儿吗?要的话就点头,只要点点头,就好了。
林欣和边学天两人的头微微扬起,只要一个轻巧的力道便可以让他们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然而也正是在这一刻,一只手突然拉住了小女孩的衣领,毫不客气地将她拉了过去——
姜棠冷着脸看她,“坐好。”
两个字像一记巴掌狠狠打在边学天和妻子的身上,彻底将两人给打醒了。边学天和林欣反应过来后,目光略显不可置信地望着小姑娘。
如果他们刚才真的点头了……
姜棠听着边学天无意识地呢喃,道:“小霞活不下来。”
说不定还是父母亲自动手杀的。
姜棠揉了揉眉心,他望着面色苍白的夫妻俩,问:“你们有什么想法?话提前和你们说明白,她不是人,说到底只是一抹怨气而已。”
“我……我们想想,再想想。”
…
凌晨一点半,姜棠缩在副驾驶座位上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燕时趁着等红灯扭头看了眼姜棠,紧接着又将目光放在了乖乖坐在后座的小姑娘身上。
这小姑娘是不可能留在边家的,省得这小家伙一时兴起又搞出点什么事情来。所以以姜棠的意思就是先让他把人带回家,但燕时又不放心。
一来二去就变成姜棠带着小姑娘和燕时一起回家了。
小姑娘注意到燕时的目光以后冲他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然而燕时表情冷淡,“不用对我笑,我不是你爸妈。”
小姑娘哦一声,变回了冷冰冰的模样。她双手捏着自己的脸,小声嘟囔,“我明明也是学姐姐的样子笑的,不好看吗?为什么他们还是不愿意留下我?”
“边晓。”燕时突然道。
边晓是小姑娘的名字,边家这两个女儿在还未出生时便被父母给予了所有心血和热爱,一个取名边霞,一个取名边晓。若非边晓生下来便活不了,如今这俩姐妹过得应当是一样的生活。
被点到名字的边晓疑惑的唔了一声,紧接着燕时的嗓音便再度响起,“你爸爸妈妈其实很爱你,他们爱你不比爱你姐姐少。”
“是吗?”
燕时淡声道:“真正不爱你的父母不止将你视若无物,还会打你抽你,哪怕你死了他们也不会多看一眼。”
顿了顿,他又道:“或者,他们会为了讨另外一个孩子的开心,让你像条狗一样任由那孩子差遣鞭打。你的父母没有。在你妄想伤害并且已经造成了伤害以后,他们还是不愿意轻易放弃你。”
“你也是他们的小天使。”
边晓沉默地捧着脸,半晌才干巴巴哦了一声。
等到了燕时的公寓,姜棠已经一觉睡醒了。他揉着眼睛下车,冲边晓招了招手,边晓哒哒哒走到他身边,抬起脑袋小声和他说话,“哥哥。”
“嗯?”姜棠低头看她。
边晓冲他招了招手,姜棠很听话地弯腰将耳朵附在她嘴边,小姑娘顿了顿,小声问他:“你觉得爸爸妈妈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