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昱不肯招,低着头根本不吭声。
晏沉晰估摸着时辰,知道不能多耽误了,只好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一眼,低声道:“等我回来,我们好好算账。”
晏行昱这才抬头:“算大氅的账吗?应该很贵。”
晏沉晰:“……”
晏沉晰直接抬手作势要打他,晏行昱立刻蹲下来抱着膝盖不敢说话。
晏沉晰还没见过他这么个怂哒哒的样子,险些气笑了。
“赶紧回去。”晏沉晰没好气道,“清晨露重,你待久了八成会生病。”
晏行昱见他不生气了,这才抬头冲他弯了弯眼睛。
晏沉晰将他送回了别院,这才怒气冲冲地去惊蛰处点卯了。
晏行昱见终于敷衍过了晏沉晰,悄无声息松了一口气。
别院中,阿满正在易容,他连那两颗泪痣都点好了,看到晏行昱回来,立刻“哇”的一声,差点哭了。
“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阿满易容了一半,勉强能瞧出来晏行昱那张脸的影子了,看来晏行昱若是不回来,阿满会彻底易容成他来骗过将军府的人。
晏行昱道:“做得很好。”
阿满委屈道:“下回别这样了,我都担心死了。”
晏行昱认真地说:“殿下不会害我。”
阿满哼唧:“谁知道呢?大晚上的他把你拐走,就算找个地方把您卖了您还乐呵呵帮他数钱呢。”
晏行昱正要说话,就听到一旁的窗棂处倒挂着一个人,赤绦微微晃着,荆寒章阴阳怪气道:“你家公子这么娇气,值几个钱啊?倒贴都不一定有人愿意养。”
阿满悚然一惊,立刻去看晏行昱。
晏行昱因为幼时的事,十分忌讳别人说他不值钱,这七殿下怎么一开口就往晏行昱的心窝上戳刀。
阿满正担心着,就看到晏行昱脸上浮现笑容,连忙跑过去拽荆寒章的赤绦,眸间全是欢喜:“殿下怎么回来了?”
阿满:“……”
阿满默默倒吸一口凉气,他家公子对这个七殿下,果然不一般。
荆寒章从外面跳了进来,挑眉道:“我来瞧瞧你有没有被晏沉晰抓住小尾巴。”
晏行昱眨着眼睛:“抓到了。”
荆寒章古怪瞅他:“被抓到了你还这么开心?”
晏行昱抿了抿唇,说:“因为殿下担心我,还回来了。”
荆寒章:“……”
荆寒章有些脸烧,他有些怔然地想,京都城好男风的人不在少数,这小美人不会真的觊觎本殿下的身体吧?
但晏行昱实在是太直白了,眼中根本看不出任何爱慕他的情愫,荆寒章只好当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故作不耐发地夺回晏行昱手中的赤绦尾,哼笑道:“既然希望我回来,方才干什么要让我走?”
荆寒章不知是不是真的因为偷人家小鹿而做贼心虚,还真的跑了。
一会想起来,荆寒章就莫名生气。
晏行昱说:“我怕兄长会去陛下那告您的状。”
荆寒章心里这才好受点:“晏沉晰如果打你,你就告诉我。”
“他不会打我。”
荆寒章在那哼唧:“你都不知道,惊蛰卫都没什么好东西,心狠手辣六亲不认,指不定还会把你关进惊蛰处大刑伺候。”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晏行昱,道:“你这身体和小姑娘似的,肯定熬不过他一场大刑。”
晏行昱默默地心想:“他叫我四次小姑娘了,我得生气了。”
荆寒章不留余地地抹黑晏沉晰,最后见晏行昱还是一副信任晏沉晰的架势,气得甩袖就走。
“我才不管你!”
荆寒章走后,阿满讷讷道:“公子,晏统领知道了?”
晏行昱正在窗棂旁探着头去看荆寒章到底有没有真的离开,看了半天发现没有踪迹了,这才有些失望地将脑袋收回来。
“嗯,他撞见了,我没法解释。”晏行昱道,“不过他应该知晓因我命格在京都城处境艰难,不会做多余的事。”
阿满有些不信:“惊蛰卫只听令皇帝,晏沉晰虽然是晏家人,但……”
晏行昱眼眸如刀,冷冷一扫,阿满立刻噤如寒蝉。
“当年惊蛰卫也只听令摄政王。”晏行昱漠然道,“摄政王死了,才轮到皇帝。”
阿满愕然看着他。
晏行昱没有再管他,走到一旁的桌案,提笔写下了几行字。
他在估算魂魄互换的规律。
第一次时,两人只互换一晚;第二次是两日;第三次是四日。
若是没有意外的话,下次八成会到六日。
晏行昱有些烦躁,将笔扔下后,让阿满拿了纸信鸽过来,给国师写了一封信,让他快些寻法子。
若是用荆寒章的身体不眠不休六日,他怕会把七殿下的身体底子给毁了。
放飞了信鸽后,晏行昱松了一口气,又吩咐阿满为他办一件事。
阿满听到吩咐,倒吸一口凉气:“公子,您……”
是不是受到刺激了?还是说被鱼息神医同化了?
晏行昱淡淡道:“快去,要不然我要生气了。”
阿满立刻忙不迭地跑了。
之后天气一直是晴日,没有半分下雪的征兆。
晏行昱在将军府安安稳稳呆到了月底,相府也没派人来接他,想来晏戟并不在意他这个儿子。
反而是晏为明来了好几回,吵着闹着要带他去赏风楼玩,被晏修知骂了一顿,再也不敢来了。
晏修知也没想囚禁他,第二日就让他去南书房上课了,只是必须要晏沉晰接送,似乎是唯恐他在半路上被人杀了。
晏沉晰也没有怨言——他连晏行昱双腿已好了的事都没往外说半个字,只是回来后把他凶了一顿。
晏行昱一用委屈的眼神看他,晏沉晰再多的话也骂不出口了。
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直到腊月初,晏修知才准许晏行昱回府,还特意亲自将他送了回去,目的就是为了甩晏戟脸色。
晏戟根本就没露面,根本不管他这个弟弟的挑衅。
腊月初六,大寒,京都城终于下了一场大雪。
荆寒章看到天色阴沉,大概就知道魂魄互换八成又要来了,所以也没多慌张,还特意写了一封信留给晏行昱。
“带盒子来寻我”
落款七个点。
一旁的盒子里装满了今年宫里特意为七殿下打出来的金锞子,做压岁银。
荆寒章拿到手后就想要全都给晏行昱,让他当着自己的面数金锞子。
想到晏行昱欢喜的样子,荆寒章就有些美滋滋。
很快,等到大雪纷飞,荆寒章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
再次张开眼睛时,心口熟悉的闷痛,提醒他这是晏行昱的身体。
荆寒章一点都不慌张,他正要去看看晏行昱在做什么,就发现自己正坐在桌案边,面前放了一封信。
七殿下眉头一挑,正要伸手去拿信,映入眼帘的却是奇怪的粉色。
荆寒章:“?”
荆寒章一愣,愕然低头,发现晏行昱不知为何此时正穿着一身素色粉裙,样式完全就是姑娘家穿的。
荆寒章直接懵了。
他木然伸出手去拿那封信,手指一弹将倒扣着信瞬间反转过来,姿态十分潇洒。
晏行昱怕荆寒章认不得字,只写了几个简单的字,还故意去了几个繁琐字的笔划。
荆寒章读懂了那几个字。
“你才是小姑娘”
落款是一个草草画的小鹿头。
荆寒章:“……”
荆寒章面无表情地将纸团了团,漠然道:“很好,你金锞子没了。”
第38章 反撩 小玉儿。
荆寒章:“阿满!”
在外面堆雪人的阿满连忙噔噔跑了进来:“公子有何吩……”
噗嗤。
阿满看到荆寒章险些绿了的脸, 差点笑出来。
他终于知道前段时间晏行昱为何要吩咐他去置办一件粉色罗裙了,敢情是在坑七殿下。
荆寒章冷冷道:“推我出去。”
阿满:“???”
阿满还以为荆寒章要立刻换衣服,没想到他竟然要出去?
荆寒章冷笑一声:“把我推去闹市街, 我要在那待一整日, 让京都城所有人都瞧瞧丞相公子穿粉裙的样子。”
阿满:“……”
阿满觉得他家公子为了坑七殿下自己主动套粉裙已经够狠的了, 没想到七殿下比他还狠,穿成这副德行竟敢还要去闹市街。
阿满赶紧劝:“殿下息怒, 我家公子没那个意思。”
荆寒章穿着一身粉裙也不觉得害臊,他交叠着修长的双腿,手肘搭在扶手上, 撑着脸侧, 脸上全是遮掩不住的冷意。
“他没那个意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阿满被噎了一下。
他也不信。
荆寒章还是要出去,阿满只好拼命拦。
最后,荆寒章不知想到了什么,靠在轮椅椅背上翘着腿, 冷漠道:“也行,等他来找我,我让他和我一起去。”
阿满:“……”
这更狠了。
阿满瑟瑟发抖,心想自家公子这回真的把七殿下惹毛了, 不知道到底要如何收场,只希望他家公子能用那甜言蜜语配上那纯澈无害的眼神,给七殿下顺毛才好。
否则荆寒章真的破罐子破摔穿着粉裙去闹市街,那不出半个时辰整个京都城都是他公子的笑谈了。
荆寒章面无表情地坐在轮椅上等晏行昱,不出半个时辰,晏行昱果然到了。
他手中捏着那装满金锞子的盒子,大概是疑惑里面装了什么,怎么这么沉。
阿满怯怯地将他迎了进来, 暗中看了下自家公子的脸色,然后肃然起敬。
把七殿下坑成这样,他竟然还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还在漫不经心盯着盒子上的花纹瞧。
阿满将他迎进去后,立刻跑出来守着,不敢看两人是怎么争吵的。
晏行昱进去后,一抬眸就扫见了大口阔斧坐在轮椅上翘腿的粉裙七“公主”,当即有些愣神。
飘第一片雪时,晏行昱就匆匆将那粉裙套上了,根本没来得及看镜子中的自己是什么丢人的模样就换了过去,这下直面地对上粉裙的“自己”,他有些好奇地看来看去。
粉裙一套上,好像的确很像小姑娘。
他正毫不掩饰地盯着猛瞧,荆寒章彻底被气到了,他怒极反笑,冷漠道:“好看吗?”
晏行昱点头,又摇摇头。
他不太适合穿粉色。
荆寒章面无表情地伸手一勾,道:“过来。”
虽然那粉裙是他亲手穿上去的,晏行昱还是本能有些排斥,他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走了过去。
每次鱼息穿着罗裙在他面前晃的时候,晏行昱哪怕知道他是个男人,还是会起一身冷汗,他本以为面对着荆寒章也是如此,早已做好了努力克制自己不要做出太丢人反应的打算。
晏行昱浑身紧绷,艰难地放松自己,一步步走到荆寒章身边。
荆寒章朝他伸出手。
晏行昱小脸惨白地将手搭了上去,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手中一阵力道强行将他拉了过去,一阵天旋地转,再次回过神时,他已经扑在了荆寒章的怀里。
晏行昱浑身一僵,却不知为何,明明让他排斥了十年的阴影在荆寒章身上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想逃,不想尖叫,更没有那种即将被捂死的恐惧。
他甚至想像猫一样在荆寒章怀里滚上一圈。
晏行昱不知所措地抬头看着荆寒章。
荆寒章拽着他的赤绦,冷笑道:“说,你殿下穿粉裙到底好不好看?”
神使鬼差的,晏行昱点点头。
荆寒章面无表情道:“你还敢点头?胆子很大啊,看不出来本殿下在生气吗?”
晏行昱已经放松了身体,扑在荆寒章膝上,手指胡乱搅着那粉色的衣摆,讷讷道:“殿下总是说我是小姑娘。”
荆寒章还是满脸漠然:“哦,所以为了证明你不是,就让我穿粉裙是吧?”
晏行昱抬头对上荆寒章的眼睛,又匆匆垂下,所答非所问,没头没脑地说:“我……我不是小姑娘。”
荆寒章冷笑一声,拽着他的赤绦有些用力,让晏行昱高高束起的马尾都有些微晃。
向来无人敢招惹的七殿下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多亏,竟然全都栽在这个小美人手里了,但他又打不得骂不得,且在这具身子也气不得,否则受罪的还是他。
荆寒章从没这么憋屈过。
他拽着赤绦,晏行昱的脑袋也随着他动作左偏右偏,十分滑稽。
荆寒章这才顺气了些,不耐烦道:“你怎么不是小姑娘,长了这么长祸国殃民的脸,身子这么弱,还喜欢穿粉裙,你不是小姑娘谁……”
他话没说完,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粉裙,不是小姑娘。
玉儿……
荆寒章有些怔然。
幼时他头一回偷偷跑出宫去花朝节玩时,遇到的那个小姑娘,也是一身粉裙,名唤玉儿。
荆寒章打小就爱研究琢玉,那么大时唯一认识的字便是“玉”,所以那孩子说自己名唤“昱儿”时,他本能就将“玉”代入进去。
现在想来,那穿着粉裙的孩子似乎和晏行昱有些相像,只是玉儿更加活泼爱玩,比晏行昱这种沉静的性子有朝气多了。
荆寒章狐疑地看着晏行昱,慢半拍地回想起他之前好像还追着自己问花朝节的事,但因为自己一句“小姑娘”,他的脸顿时变色,草草敷衍几句就不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