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却忽然转过头望着师尊。
后背的伤口随着他的动作被撕裂。
宁霁皱了皱眉。
“别动。”
楚尽霄一向听话,这次却并没有顺从。
只倔强的望着他。
少年已经疼成这样,却还是不妥协。
宁霁望着他,还是冷声道:“谢与卿因我中蛊,无论如何,我都得拿到解药。”
“这是我应做的事情。”
他以为楚尽霄还要说什么。
谁知那少年却在沉默了会儿后道:“我陪师尊一起去。”
他抬起眼来,面容好似一瞬间沉稳了许多。
一字一句道:“我从龙渊出来之后,陪师尊去。”
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实力。
若要去鬼蜮只会像之前一样拖师尊的后腿。
所以他想让师尊等一等他。
等到他有实力。
“师尊,我会很快出来的。”
谢与卿的蛊.毒在未曾催发前都是安全的。
他望向师尊。
宁霁心中顿了顿。
这少年此时自己满身是伤,却还想着陪他一起。
宁霁是铁石心肠。
可是再冷.硬.的心,也会动容一些。
尤其是在楼危宴说楚尽霄在他突破时,为了拖住他,挡了半个时辰之后。
少年手掌中有道血疤,又是刚才替他挡鬼刀时所伤。
他满身伤疤都是为了他。
在得到这个认知之后,宁霁眉梢顿了顿。
面具遮挡了情绪。
只一瞬间的动容被敛下。
宁霁再抬首时又恢复了冷淡的模样。
他没有直接答应楚尽霄,只是道:“如今魔族虽败退,但还未回魔域,玉清宗事情还不能放下。”
他只说这一句,楚尽霄便放下了心来。
“我明日便去龙渊。”
“师尊你等我回来。”
他只想着尽快出来能够保护师尊,却没看到宁霁眼中淡淡。
乾坤袋里的孔翎却听出有一丝不对来。
等等,宁霁不会是骗楚尽霄吧?让他去龙渊之后,他再去鬼蜮?
心中这个想法一闪而逝,但孔翎又觉得或许是他想多了。
房间内静静的。
宁霁最终却只是道:“转过去吧,我替你上药。”
楚尽霄心中定了下来。
他少有与师尊如此亲近的时候。
昨夜在寒潭边时,他原本以为师尊会不原谅他,没想到今日又能与师尊接近了。
冰冷的手指拂在伤口处。
楚尽霄收紧手,只觉得又疼又痒。
他耳后红了红,却努力不让师尊看见,只是紧紧握着剑。
过了会儿后药上完了,宁霁才松手。
楚尽霄穿上衣物。
“多谢师尊。”
宁霁在收手之后淡淡道:“以后别再为我挡伤了。”
楚尽霄点了点头。
但是他的行动却表明如果有人要伤害师尊,他一定第一个挡在前面。
他在这一点上倒是和宁霁很像,都是嘴上不说,但是心中很坚持的人。
在上完药之后,宁霁就让楚尽霄回去了。
玉清宗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楚尽霄临走前看了师尊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片龙鳞放在了桌子上。
“师尊,我先告退了。”他抬头道。
门被轻轻关上,宁霁回头看了眼,看到龙鳞时皱了皱眉。但是想到自己这次要走,到底是没有叫楚尽霄将东西收回去。
……
一日时间很快便过去,药牧带着药童给受伤的弟子们治伤。
宁霁则与琴音年交代了剩余的事情。
“楼危宴身受重伤,短时间内应当不会再来犯。”他沉声道。
琴音年也点了点头。
“刚才得到消息,魔族撤出界碑外了。”
如今魔族退败,苏风焱入了鬼蜮,玉清宗倒是没有什么危险了。
不过……谢与卿。
他顿了顿,交代了句:“我会离开玉清宗一段时间。”
琴音年玲珑心思,瞬间便猜到了。
“剑尊您……”
宁霁抬起头来。
“玉清宗劳烦你们了。”
大殿上静静的琴音年心中一顿,弯腰行了一礼。
剑尊突破化神,一剑击退魔族的消息迅速在修真界传开。
其余几个不敢派弟子来的门派瞬间心中又打起了鼓。
他们心中嘀咕在修真界年一辈的心中,宁霁几乎一剑成了神明一般的存在。
在九州局势如此动荡之时,不少少年竟然要投来玉清宗。
“唉,你听说剑尊那化神一剑了没?”
“听说只是一剑,便瞬间扭转了局势,让数千魔族灰飞烟灭,就连魔尊也只得退走。”
其中一人道:“化神尊者隔空一剑,真让我等心生向往。”
几人原本是大家族子弟,在九州大乱前夕家族嗅到风雨欲来之意,让他们不要加入门派。
但是在宁霁惊天一剑之后,他们却忍不住了。
和这几人一样的修士有许多。玉清宗与魔族一战后损耗不少,但在未曾开山之前,却有不少剑修前来加入。
不少修士前往云州,共抗魔族。
……
失了先机后,玉清宗气势正盛,魔族只好撤出界碑外。
“魔尊。”
身后魔将上前一步,以为魔尊此次定会大发雷霆,谁知他却面色平静。
楼危宴知道他心思,看了他一眼淡淡道。
“此次败便是败了。”
“败在宁霁手中,也不冤。”
若是中途没有苏风焱插手,楼危宴知道那天自己也会输。
是他低估了宁霁化神。
他缓缓垂眸,看着魔医包扎伤口。
本是看着伤口,却不经意想到了苏风焱的话。
“鬼蜮啊。”他会去吗?
那可是一个死境。
这样想着,楼危宴又想起了在归墟之时,宁霁与祖龙的话。
心中有预感告诉他,他会去。
——宁霁不是会退缩之人。
他是一柄开锋的绝世名剑。
他心中一怔,想到这儿时,宁霁面具下惊艳的面容浮现在脑海。
楼危宴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想起了这个,微微皱了皱眉。
然而当夜,宁霁又出现在了他的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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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梦中的宁霁与楼危宴往日所见的一样, 却又有些许不同。
也许是夜里深寒,他披着一件白衣在桌前看书。
烛火幽幽闪动着,映着他苍□□致的下颌。楼危宴想起——宁霁有一张极其叫人惊艳的面容。
他本是想要看看他在看什么的, 目光却不自觉地往对方脸上看去。
可惜的是在冰冷的鬼面之下, 只露出了一丝阴影。
宁霁的容貌还是遮挡在面具之下。
他此刻尚未意识到这是梦, 还特意隐去了身形。
那本书在手中执了许久,过了会儿后那人又垂眸翻了一页。
他身形单薄, 鸦羽墨发未曾束冠, 与白衣映在一起, 白与黑的对比下无端叫人心头一跳。
宁霁看了多长时间的书,楼危宴就敛去气息在旁边站了多久。
他并不是喜静之人, 此刻竟也能安安静静的。破损的修罗刀在指尖摩挲着, 楼危宴抬起头来。
梦中宁霁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 长睫落下之后,又忽然转眸。
苍白的指节握住书册, 楼危宴心中紧了一瞬。
这一夜过的很是漫长。
一直到后半夜的时候那本书终于看完了, 宁霁按了按额角,进了房间休息。
楼危宴站在书房的位置上这才挪动脚步。那书桌的窗前有一束桃花, 布置与宁霁解剑峰上的场景一模一样。
窗外虫鸣声渐渐归于寂静, 烛火闪动了两下, 最后一丝也燃尽。
在蜡油滴下之时,楼危宴终于迈动脚步。
他进了室内。
一张屏风之隔,宁霁闭目似乎在休息。他身上披着的白衣滑下来了些,鸦羽冰冷,手边还握着剑。
楼危宴皱了皱眉,忽然伸手将手贴在了他面具上。
带着寒意的面具入手,眼前迷雾终于破碎。
梦醒了……
楼危宴睁开眼来, 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做梦了。
他梦见了——宁霁。
手指贴在那人面上,甚至差一点就要揭下那张面具。
寒潭边那张清绝孤寒的面容一闪而逝。
楼危宴握着修罗刀的手倏然收紧,闭着眼眉心下压。
他怎么会梦见这个?
……
宁霁自然是不知道楼危宴梦见他的事情。
在将玉清宗的事情处理完之后,他这才起身去另一边。
院中的灯火还亮着,谢与卿果然在等他。
两人之间有默契在,之前白日里虽一句话也没有说,但是谢与卿知道宁霁会来找他。
他打发吴罡下去,静静的观望着天象。
之前谢与卿便是知道自己会有一劫。修道之人对劫数本就敏感,更何况他修的是占卜之术,更是清楚。
只是谢与卿没想到,自己的死劫竟然会是鬼蛊。
他垂眸倒了杯热茶,便看见有人披星而来。
院中的门并没有关上,宁霁远远就看见谢与卿在,脚步停了一瞬,又走了进来。
“你知道我会来?”他淡淡问。
谢与卿将热茶放在一旁,面色苍白笑道:“我不止知道剑尊要来,还知道剑尊心中所想。”
宁霁端着茶看向他。他眸光冰冷,看着是极其冷淡的模样,端着茶杯的手却微微顿了顿。
谢与卿道:“若我所料不错,剑尊准备去鬼蜮赴约,帮我拿出解药。”
“是不是?”
宁霁抿唇道:“此事因我而起,若非你为帮我而留下对付苏风焱,也不会如此。”
月色下,那人眉头皱了起来。谢与卿摇了摇头:“剑尊可知这是苏风焱诱你去鬼蜮的法子?”
“我不想剑尊因此涉险。”
他因中蛊声音虚弱,但是眼中却全是不赞同。
“鬼蜮凶险有去无回,即便是化神修士也不例外。”
那蓝衣青年坐在轮椅之上低咳了一声。
宁霁眼神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他是心性极为坚定的人,做什么事情都是早有决定,但看着谢与卿让他不要去,他眉梢还是顿了顿,还是道:“我当你是朋友。”
谢与卿帮过他的次数不少,宁霁都看在眼里。
他当谢与卿是知己,因此必定会去。
谢与卿微微怔了怔,没想到宁霁会突然这样说,口中的话忽然却说不出口了。
宁霁淡淡道:“苏风焱诱我去鬼蜮,便不会轻易动手。”
若是那疯子针对的是他,恐怕一开始这鬼蛊便会下在他身上。宁霁虽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但是却对这一点清楚。在谢与卿望过来时,他道:“玉清宗危机暂过,楼危宴受伤不轻五年之内恐怕难以恢复,魔族此次元气大伤如今已经退出界碑外。”
“我处理完玉清宗的事情之后,便会去鬼蜮。”
谢与卿收紧手:“剑尊心中已有决定?”
夜中乌云散去,明月高悬天际,几点星子错落而散,叫那人剑上清晖冷然。
宁霁放下茶杯,抬眸看着他:“我若不去,道心不坚。”
只这一句话。
谢与卿便明白了,当日即使是知道杀死火麒麟之后会有什么后果,为什么他还是做了。
宁霁眼中并无风月,但他道心光明如霁,容不下一丝尘埃。
谢与卿心头狠狠一跳。
他收紧手好似明白了苏风焱那样的人为何会对宁霁这般执着,甚至就连他也忍不住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宁霁与谢与卿说完之后,便准备离开。
在他站起身来时,却忽然听他开口问:“剑尊其余都已经打算好了,那楚尽霄呢?”
天色已经快要亮了,宁霁脚步顿了顿,听他提起那个人,淡淡道:“他会去龙渊。”
他心中不经意想到那夜他与楚尽霄的荒唐事,宁霁皱了皱眉,垂眼道:“无论我能不能回来,那都是对他来说最好的地方。”
他曾经在尸海中拉了楚尽霄一把。
如今当年那个少年已经有自保的能力了,一切也该到此为止。
宁霁忽略掉心底微微有些复杂的感觉,握紧剑,转身离开。
谢与卿自己也不知为何听到宁霁的回答后心中竟松了口气。
天色渐渐亮了,他想到宁霁的那句朋友,慢慢垂下了眼。
……
这几日宁霁没有向楚尽霄透露任何他要走的消息。
楚尽霄便以为师尊真的会等他。他换上药之后,看着伤口愈合松了口气。
龙族的身体强韧,恢复也快,虽是极深的伤口,却也几日就好了。
药牧道君看得啧啧称奇!“这伤放在普通人身上就难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