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宗这些年一直是药牧在掌事,他将玉清宗打理的还算顺畅, 但是十年前剑尊走的那一幕, 却叫药牧始终放心不下,这些年来一直在暗中打探着剑尊消息。
从前他对于剑尊的病有多不上心,如今便有多着急。药牧不止一次后悔当初宁霁找他治火毒的时候他不以为然, 害的剑尊平白受了许多磋磨。甚至是玉清宗一役之后一身的伤,到了不得不隐退的地步。
有这种心思的不止是药牧一个,当年在宁霁带着玉清宗苦撑时袖手旁观拖延时间的其他门派心中都有愧。
魔尊十年未曾来犯,但是这十年的代价却常人难以想象。
药牧处理完宗务叹了口气,看了旁边一眼这几年自从解剑峰散了之后,药牧以为没有加入任何一峰的谢风会离开,没想到他却留了下来,且这些年还帮了不少忙。
他大抵能猜到谢风的想法。
这些年找不到宁霁,谢风只是想着剑尊不惜一切护住的地方他不想让它糟蹋了。因此即便是不喜宗务,他还是留了下来。
传音符亮起的时候,两人本是商量着传送阵的事情,想着将九州的传送阵修一修,找人也方便些,没想到乍然就收到了消息。
空旷的大殿上,里面的声音传出来之后药牧惊诧了一瞬。
“你说什么?”
“峰主,找到剑尊了。”
“有人在西陆洲见到了剑尊!”
药牧乍然站起身来,连药几带翻了都没有注意到。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那传音符中的声音准确无误的传来。
“宁霁剑尊回来了!”
药牧听清楚之后迅速道:“来人,立即派就近的弟子去西陆迎接剑尊。”
“本座这就过去。”谢风听闻之后,也收紧剑抬起头来。
“我与峰主一起。”
药牧想到他与剑尊的渊源,不由点了点头。
……
宁霁此时已经拔出剑来。他与楼危宴相见必定交战,以为这次也注定如此,没想到楼危宴在深深看了他一眼之后,却道:“你如今刚刚解封,我不会与你动手。”
宁霁皱了皱眉,就见楼危宴还要说什么时,忽然远方几道陌生的气息袭来。
天边虹光一闪而逝。
本是已经到了傍晚却照的亮如白昼。
楼危宴捂着左肩的伤口,看了不远处一眼,便见来的竟然是九大门派中人。
那些人过来之后,见到宁霁先是行了一礼。然后才转过头来怒声道:“约定未到,魔尊竟如此不守信用吗?”
九大门派与魔尊之后签订了协议,二十年内楼危宴不会出现在修真界中,至少明面上是如此。
谁知在今日剑尊出现时他竟公然出现在了西陆,还一副要对剑尊动手的模样。
除了楚尽霄外没有人清楚楼危宴的心思,还以为他是一心想要置剑尊于死地,一个个怒目而视。
楼危宴皱了皱眉,只觉得这帮伪君子不分青红皂白,当真虚伪的紧。
宁霁看了他一眼。
他心中纵然有许多话讲,在那一眼中也只得停下来。楼危宴冷哼了声,知道此时不是动手的时候,便只好先离开。
不过在离开前……
那几人刚松了口气,便见那魔尊又看向宁霁,回头道。
“我是来找你的。”
宁霁本是神情淡淡,听闻这话后倏然皱起眉来,不明白楼危宴是什么意思。
但当他面色冷下来时,楼危宴已经离开了。
周围人乌压压的跪了一片。宁霁抿了抿唇,望见前面一人曾经是玉清宗的弟子。他此时见着自己满目激动。
“剑尊终于回来了。”
“我们一直在等剑尊。”
楚尽霄护在师尊身前,但到底也知道如今身份暴露,恐怕不能轻易离开。
那弟子上前道:“药牧真君已经命弟子备下酒榻,还望剑尊赏脸。”
去南诏的事情此时自然不行了,宁霁看了那人一眼,抿唇道:“带路吧。”
他是因受侵染不愿见人,并不是见不得人,如今既已至此,便没有要躲着的道理。
见尊上虽语气冷漠但却没有抗拒,那弟子不由心头一喜。
楚尽霄抬眸望向师尊,便听他道:“你若不愿意去……”他本想说楚尽霄与那些门派关系并不好,若他不愿意去自可先找一个地方落脚。
谁知道他话音还未落下,楚尽霄便抢先道:“我与师尊一起。”他声音沉沉,握紧剑看向带路那人。
宁霁回过头来,却没有忽视他紧张到发白的指节。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回去。
他目光微闪,奇异的竟然知道这个。
楚尽霄垂眸强行忍耐着。这十年因为师尊被冰封,他一直将他当成宝藏一般守着,总想着他与师尊的时间还很长,这十年过了,还有下一个十年,都是两人相处的日子,但是他没有想到暴露来的猝不及防。
师尊马上又要不是他一个人的了。
那心魔又再次浮动,他低头遮去眸底的血丝,甚至有些自嘲,他如今已至元婴修为,不日便可化神,在师尊面前却仍旧是惶恐的。
宁霁皱了皱眉,不知为何看见这一幕竟有些不舒服。
楚尽霄好似不应当是如此的。
他见过楚尽霄这些年成长时的自信强势,如今又见他如难免不适。不过他此时到底也没有说出来,只是微微敛去了思绪。
……
“剑尊,您先稍作休息,峰主与其他人马上就来了。”到了地方后,那弟子低头道。
宁霁微微颔首。
楚尽霄转头望了他一眼。
宁霁忽然开口道:“这是清心丸,按时服用,明日药牧来了,让他帮你开药祛除心魔。”
楚尽霄怔愣了一下,抬起头来,似是没有想到。
宁霁说完之后便皱了皱眉不再说了。
楚尽霄这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清心丸。
让药牧道君给他祛除心魔,师尊是为了他才留下的?
他本是卑微在底下,不敢冒出这个想法。但是刚才师尊的神色,却叫他隐隐冒出了这个猜测。
师尊是为了他。
那人背影已经消失。
楚尽霄收紧手,只觉得心头的阴霾被一扫而空,眼中竟然松了下来。
“楚师兄,您的院子在这边。”小弟子在身后道。
楚尽霄抿了抿唇,握着瓶子去了另一边。
此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赶路两个时辰已经到了深夜。宁霁猜想药牧今日应当是赶不过来的,便吩咐弟子下去了。
熟料他刚按了按眉心,便察觉到一阵熟悉的气息。
“谁?”
宁霁抬起头来,以为是意料之外的药牧,熟料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谢与卿赶过来之后得知宁霁来了驿站,便直接过来了驿站。
他一路过来风尘仆仆,一向整洁的蓝衫甚至都有些褶皱。可是谢与卿却丝毫没有关注这些,他的注意力只在宁霁身上。
谢与卿。
宁霁没想到一天之内竟然见了这么多故人,指尖微微顿了顿还是开口:
“你来了。”
他只在最开始的惊讶了一瞬,此时看到谢与卿倒平静下来。
可是他越是平静,谢与卿内心便越是一沉,在吴罡退下之后不由苦笑:“剑尊都不解释一下吗?”
宁霁微微抬眸:“我只是倦了而已。”
他对外的说法一直是倦了,受死气侵蚀的事情也只有水镜和楚尽霄知道。
宁霁是这样以为的,谁知道谢与卿却道:“十年未见,剑尊到如今还是准备瞒着我吗?”
他直视着宁霁,神色复杂:“我当初去了东寒剑谷。”
去了东寒剑谷,便是知道他被冰封的事情。
他知道了?
宁霁倏然抬起头来。
谢与卿道:“我去时水镜重伤你已经被带走了。”
水镜重伤这是楚尽霄从未告诉他的。
宁霁皱了皱眉,面上却未露出分毫来。
他与谢与卿知己之情到底不比旁人,若是其他人在如此说之后宁霁必然不会理会,可是谢与卿……
他顿了顿,还是道:“我确实受侵蚀了,不过这些年还好。”
他只字未提自己这些年在哪儿的事情。
谢与卿收紧手,心中沉着与冷静再也维持不住。
吴罡说他变了。
他也确实变了。
谢与卿心中自嘲,他从前不是追究这些的人,可现在却心中不甘。但他们如今到底才刚见面,这些东西没必要现在显露出来。
他强行按捺下眼中暗沉,开口:“你因我去鬼蜮,若是受伤我心中难安。”
他眼中担忧是真,当初不告而别确实是宁霁的错。
宁霁犹豫了预习一下,还是道:“不会再有了。”
“不过我如今已经淡出了修真界。”
他只是这样声音淡淡,谢与卿却垂眸笑道:“我知道。”
他嘴上这样说着,却无人看见他掩藏在袖子中,紧握出血的手。
一直到夜中深了,宁霁才转眸看向他。
两人之前这种时候不是没有,他以为谢与卿会请辞,谁料他指尖顿了顿,却道:“今夜赶路过来,身体有些不适。”
“可否留夜在剑尊这里?”
他语气如常,宁霁自是没有察觉出什么,只是想了想:“隔壁还有一间空房,谢楼主可以住在那儿。”
谢与卿临走前点了点头,又抬眸忽然问。
“那楚尽霄呢?”
“楚尽霄……住在何处?”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寒潭的那一幕,心中一紧。
宁霁虽有些诧异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但还是开口解释:“他住在另一边。”
夜色下谢与卿推着轮椅,紧绷的身体终于慢慢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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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药牧是在第二日清晨来的, 他来时怕打扰了剑尊休息,便一直在门外恭候着。
谢风也一样。两人十多年未曾见过剑尊,心下都有些紧张。药牧心中有愧, 更是时不时的看一眼门边。
宁霁其实早就醒了, 以他的修为根本不需要入睡, 如今休息不过是担心死气复发而已。他清晨睁开眼,便听见了鸟雀轻鸣的声音。
山间晨露打湿了窗扇, 倒是叫宁霁失神了一瞬。他从前从未想起过前世,不知为何刚才竟然想到了前世的事情。细算起来他来到修真界的时间竟然已经那么久了。
不过这思绪只是一闪而逝,宁霁的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东西吸引了。
在察觉到屋外两道气息之后, 他施了一个清洁术站起身来。
谢风望着那扇门, 面上虽然没有看出来什么, 可只有他越来越收紧的手表明他在紧张着。
这些年他也已经到了结丹后期,虽修为不像楚尽霄那般突飞猛进的可怕, 但也已经是少见的天才了。
谢风在外一直独当一面, 此刻站在剑尊门外时心中却想着剑尊会不会对他失望?
他正想到这儿时, 门被推开了。
宁霁之前便知道是他们二人, 倒是不惊讶。
药牧回过神来,连忙低头行礼。
“剑尊。”他之前面具被毁,现今一直是戴着斗笠, 不过这一身冰寒气势, 却也无人敢冒充模仿。
宁霁低咳了声道:“你们来了。”
谢风忍不住抬起头来, 却只能看见尊上苍白的唇色,心中微微一紧。宁霁在药牧来之后便道:“本尊有事请求药牧道君。”
他说出请求二字,叫药牧连忙弯下腰,苦笑道:“剑尊何必如此折煞我。”
十年未见,他对宁霁的态度竟与之前在玉清宗时一样, 宁霁见状也不再客气,顿了顿收回手道:“楚尽霄生了心魔,我想请药牧道君帮忙诊治根除。”
药牧霍然抬起头来:“生了心魔?”
宁霁点了点头。
“这也是我此次停下来的原因。”
“有劳道君。”
除苏风焱外药牧可算是当今医术最为高超之人,宁霁如今也只能拜托他。
他语气郑重。
药牧心头一怔:“剑尊放心,我一定会尽心诊治的。”不过他说到这儿又收紧手,忍不住想要看看剑尊如今斗笠之下的面色。
剑尊当初离去之时便是因自己身体有恙,如今这些年也不知是如何了。心头犹豫几下,药牧还是道:“剑尊身体这些年可还好?”
宁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不过他这死气并无药石可治,他只能自己克制,于是便摇了摇头:“我无碍,你去替楚尽霄诊治吧。”
他顿了顿又道:“这几日我会留在驿站。”
药牧见他语气淡淡这才松了口气。
谢风一直望着剑尊,可是剑尊却只是说着楚尽霄的事情,叫他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在药牧退下之后他本是应该跟着退下的,但是鬼使神差的他却停了下来。
宁霁此时已经摘下了斗笠。
斗笠不比面具方便,在不被打扰时他还是更习惯摘下一些。
下颌处的阴影散去,苍白凌厉的侧容出现在眼前。停下来的谢风目光顿了顿,便见尊上回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