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乐人在车上,方向盘在别人手上, 他没有冒昧出口询问,低头一看手机,点开了网约车的app。
App上显示, 他的行程已经被司机取消了, 随后跳出的便是一个未接来电。
既然网约车司机取消了订单,那这个人又是谁?
谢长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的司机。
司机带这个墨镜,看不出具体的样貌,但谢长乐可以确定,他不认识这个人。
他思索了片刻,这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 有谁会来闲着没事绑架他呢?
这四周偏僻,一眼望去都是荒野和废弃的烂尾楼,连个路过的车子都没有,一下子就把谢长乐求救的想法给按死了。
他也不慌,假装网瘾少年一般,再次拿出了手机。还好,现在手机还有信号,能把所在地分享出去,那分享给谁比较好?
这个问题没让谢长乐想好,手就先一步动作,直接就把位置共享给了傅奕行。
谢长乐:“……”
或许他分享给助理更加靠谱。给傅总,也不知道傅总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条消息。
但意外的是,傅总很快回来了一个疑惑:【你去那里做什么?】
谢长乐飞快地回了一句:【我好像被人绑架了,现在在车上,你帮我报一下警……】
他按了发送,可消息前面的小圆圈转个不停,却发送不出去。再一看,已经显示没信号了。
谢长乐的心头跳了一下,还是假装若无其事地说:“这里怎么信号这么差的?”
司机“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像是怕被人认出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也很沉默,上车了以后一句话也没说过。
谢长乐根本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有些焦急,手心里也冒出了点点汗水。
不管他平时胆子有多大,在这种情况下总会有些慌神。毕竟坐在了别人的车上,这种情况很难逃脱。
谢长乐心思转了一圈,既然这个司机也没显现出真面目,他也就假装没发现,在口袋里摸索了一阵,说:“师傅,麻烦你送我回去一下,我身份证忘记带了。”
司机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直径向前开去。
谢长乐凑上前去:“师傅?没身份证我坐不了飞机呀,这里不可以调头吗?”
司机一脚油门踩了下去,反而加快了速度。
而谢长乐借此机会看见了驾驶座旁边塞着一个反光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刀。
谢长乐坐了回去,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越发的偏僻。
车开的速度也太快了,根本不可能跳车逃跑,又不是演电视剧,跳下去还能毫发无伤的。
这种速度,若是下去了,只能原地等死了。
谢长乐见说服不了司机,也干脆不来装了,直接道:“是谁让你来绑架我的?”
司机还是不说话。
谢长乐眯了眯眼睛:“我都和傅总离婚了,又没什么钱,所以你绑架我根本不是为了钱。那么只有可能是寻仇,眼下有仇的也只有谢家的人,谢还麟还在被关着,那么……”他顿了顿,“派你来的,是谢父还是谢母?”
司机带着墨镜,看不出神色,但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终于有了些许反应,沙哑地说:“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谢长乐闭嘴了。
现在没什么逃跑的方法——跳车是不可能跳的。在知道了绑架他的人是谁后,突然就不怎么担心了。
谢父不至于要他的性命,最多就是吃点苦头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谢长乐懒散地靠在了座位上,拿出了手机。
片刻后,司机听到了后面传来了欢快的音乐声。
司机:“……”
你到底有没有身为人质的自觉性啊。
司机忍不住开口:“别玩了!”
谢长乐抬了抬手:“不好意思哈,这里又没网,手机里只有这么一个不用联网的游戏。”
说着,又是“砰”的一声。
司机:“……把声音关轻点。”
谢长乐态度很好地拒绝了他:“我就不。”
司机:“………………”
那又能怎么办呢?
又不可能下了车过去抢过他的手机。
司机被迫听了一路的魔音灌耳,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一脚刹车踩了下去,十分没好气地说:“下车!”
谢长乐:“等等,还有一局就结束了。”
司机忍无可忍:“你是被绑架了。”
不是来旅游度假的。
谢长乐:“我知道啊。所以呢?”
司机被气得有点肝疼:“……下车!”
谢长乐慢悠悠地放下了手机,往外面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风水宝地,外面是一处破败的厂房,院子里杂草丛生,墙壁上画着一个血淋淋的“拆”字,一看就是荒废了许多年了。
谢长乐下了车,抬手捂住了口鼻,有些嫌弃地说:“哪里找来的地方?这也太破了吧。”
司机:“……”他再次重复,“你是被绑架的。”
谢长乐:“也不用重复这么多遍吧,我早就知道了。”
司机:“知道了你还这么挑剔?”
谢长乐振振有词:“人质也是有人权的。”
司机觉得再和他纠缠下去,人权不人权的不知道,可能要被气得闭过气去。
他凶巴巴地说:“进去!”
谢长乐回头看了一眼车,说:“我的行李还在车上。”
司机几乎要绷不住脸上的冷漠了,脱口而出:“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你的行李?”
谢长乐:“不行?”
司机憋出一个字:“行。”
他走了回去,从车厢后面取下了谢长乐的行李箱,递了过去。
谢长乐的双手插-在口袋里,潇洒地说:“要不你帮我拎着吧。”
司机有点恍惚地说:“……我是绑匪。”
谢长乐点了点头,还反问道:“我知道呀,你要不是绑匪,干嘛把我带到这里来?”
司机几乎想要咆哮:“那你知道我是绑匪,还让我帮你拎行李?”
谢长乐耸了耸肩,妥协道:“行吧,那我自己来拎。”他接过了行李箱,往厂房中走去。
行李箱的轮子在凹凸不平的地面滚过,发出一阵咕噜噜的声响,在寂静的厂房中格外的明显。
谢长乐走得缓慢,心中并没有表现出来那么轻松。
刚才谢长乐并不是故意气这个司机,而是想试探他们把他带过来的目的。他都这样刺激司机了,司机还是强忍着没有动手,想来是有所图谋。
而且……能找到这么一个地方,肯定不是一气之下做的决定,而是深思熟虑过的。
所以……里面的人到底是谁?
厂房生锈的铁门被打开。
外面的阳光流淌了进了其中,可以看到半空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
谢长乐抬眸望去,看见了站在那里的谢父。
一段时间不见,谢父苍老了许多,不是说外表的样貌,而是整个人的精气神——当然,秃头看起来更显老一些。
谢长乐抬手,打了个招呼:“嗨——”
谢父的脸明显扭曲了一下:“你个不孝子、丧门星!害得我们谢家变成这样!”
百年的祖宗家业都被拱手相让了,谢父如何不挫败?但他把所有的罪证都归于了谢长乐的身上,完全没有想过是自己的原因。
“早知道那天,就不应该领养你!”谢父越说越生气,“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领养你,你还有今天?还不是占了我们谢家的便宜?看着谢家这般模样,你竟然一点也不内疚?!”
谢长乐:“哦?如果谢家不收养我,也有别家收养我,说不定还比谢家好。至于内疚……”他笑了笑,“这不是你们自作自受吗?”
这话说的不算假。
后来谢长乐去了一趟那个孤儿院,有护工还记得他,和他闲聊的时候说起,当时因为他生得精致可爱,有不少富贵人家想收养他,最终院长挑中了谢家——比谢家富贵的人家多了去了。
就算谢家养他十八年,后来他与傅奕行结婚,傅家给予谢家的帮助,也足以养上一百个谢长乐了。
林林总总下来,谢长乐对谢家毫无愧疚之心。
谢父指着谢长乐,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
谢长乐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地问:“那你把我带来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谢父好不容易喘过气来,厉声说:“让傅总把谢家的股份还给我!把谢家的公司还给我!”
谢长乐:“?”
他试探地说:“你是不是……这里出了点问题?”他点了点太阳穴缩在的位置。
谢父:“我没有!我是认真的!”
谢长乐:“认真地犯傻?”
谢父知道谢长乐嘴皮子利索,不欲与他纠缠,而是问:“你到底说不说?”
谢长乐正想再嘲讽两句,突然一股冷意靠近,一把锃亮的刀架上了他的脖子,凉飕飕的,令人直起鸡皮疙瘩。
谢长乐刚到口边的话一转,坦然道:“就算是我说了,傅总也不可能听我的啊。”
谢父阴恻恻地说:“傅总这次是为了给你泄愤报仇,只要你说了,让傅总停手,我就放了你。”
他本来只是单纯地迁怒于谢长乐,却不知为何傅总突然要下死手,然后去问了一番,得知傅总助理来取走了酒店的监控,顿时心中就有了数。
原来问题还是出在谢长乐的身上!
刀架在脖子上,说不害怕是骗人的。
谢长乐侧了侧脖子,远离了一下刀锋,可身后的司机冷笑了一声,又将刀贴了上来。
刀锋锋利,谢长乐的皮肤又嫩,眼看着脖子上就冒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线。
谢长乐:“你这样贴着,我怎么说话?”
司机方才受了气,现在有了回击的机会,毫不客气地说:“我贴着的是你的脖子,又不是你的嘴,怎么就说不了话了?”
谢长乐:“可是我害怕,万一一害怕,忘记说的台词了该怎么办?”
司机:“……”
瞧瞧。
这像是害怕的样子吗?
司机还在犹豫的时候,谢父开口了:“你放开点就是了,谅他也逃不出去。”
司机想想也是。
这里荒郊野岭的,连个车都没有,光靠一双腿根本走不出去,能逃到哪里去?
于是稍稍放松,将刀离得远了一些。
谢长乐又问:“这里没有信号,你打算怎么给傅总打电话?”
谢父自然筹备全面了,自信地说:“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对着这里说。”他举起了一个摄像机。
谢长乐明白了,谢父想要用录像的方式将他的话录下来,然后再发给傅总,这样就不会被发现他人在哪里了。
谢父按了一下开关,摄像机开始启动,做了一个可以开始的动作。
谢长乐有个疑惑:“可是,你录下了这个,不就是明摆着绑架别人的证据吗?”
谢父放下了摄像机,不屑地笑了笑:“不用你操心了,这个我当然想好了。在法律意义上,我们还是父子,爸爸请你过来坐一坐,触犯了哪条法律呢?”
谢长乐:“……”
好像说的没错。
谢父看了一眼时间,催促道:“别浪费时间了,再敢耍花样,小心你的小命。”
谢长乐看着面前又举起来的摄像机,缓缓开口:“傅总,我希望你把谢氏公司归还……”他像是忘了词,卡壳了一会儿。
谢父等了一会儿,忍不住出来做指导:“归还给我!”
谢长乐重复道:“归还给我。”
谢父:“……”
谢父急得跳脚:“不是归还给我!”
谢长乐:“不归还给你,那给谁?”
谢父:“当然是给我!”
谢长乐无辜地问:“那我说的有问题吗?”
谢父:“…………”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你按照我说的话来复述,一个字也不能差。”
谢长乐配合地点点头:“好。”
谢父:“傅总,我希望你把谢氏的股份全都给谢家,并且把谢家的公司也一同归还,让傅氏的人撤出去。”
谢长乐:“傅总,我希望你把……后面是什么来着?”
谢父:“……”
站在后面的司机忍不住了:“我都记得了!”
谢长乐:“哦。那你说给我听听。”
司机复述道:“傅总,我希望你把谢氏的股份……”
谢长乐打断了他的话:“说错了。”
司机不解:“哪里错了?”
谢长乐:“是这里……”
司机正全神贯注地听着,手中握着的刀不免松了一些,然后措不及防她手臂一痛,手指失去了力气。
哐当——
刀落在了地上。
司机最后一眼看见的就是谢长乐拎着的那个小箱子高高举起,再次落了下来。
刹那间,突变异生。
就在谢父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谢长乐就已经挣脱了控制,毫不迟疑地跑了出去。
谢父追了上去,可是他年纪大了,平时又疏于锻炼,跑起来根本追不上一个年轻人。于是他又折回去找司机。
司机被行李箱砸得够呛,满头都是血,现在缓过来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追,我们有车,他跑不出去的。”
一来一回这么一折腾,天色已经接近了傍晚,荒郊野外又没有灯光,看起来灰蒙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