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天青回过神,摇摇头,不知是该笑还是该哭,“没什么。”
雪照自然不信,“那你何以如此神情?”
钟天青只剩下轻微摇头,低下头,复又抬起,努力笑道:“或许,等我们改日闲下来,我再细与你说?”
雪照将拥入怀中,这才颔首,道:“好,反正日子还长,我在北境极寒之地有一处山庄,东北海边还有一处临海庄子,景色俱都不错。等南境彻底平复后,我们二人去那里走一走,好么?”
钟天青闭上双目,想象他所言情景,嘴角渐渐涌起一个微笑,“好。”
“不过,在此之前,有个人想要见你,我想问你见是不见?”
钟天青笑问:“问我见是不见,首先该告诉我是谁。”
雪照凝视他双眼,仿佛在打量他能否接受这个答案。
“钟禹生。”
钟天青的笑容渐渐茫然。
雪照补了一句,“你父亲。”
钟天青的笑容彻底没了。
他深呼吸两下,才渐渐听明白这六个字的意思。
他在此世界的生父,钟禹生。
抛弃他们母子三人的钟禹生。
他不是追寻人生抱负去了么?怎么回出现在此地,还要见他?
雪照三言两语将事情简单说明,钟天青这才知道,他生父抛下他们母子后,并没有大展抱负,依旧是寂寂无名,娶了济麟的疯母,做了上门女婿,甚至还并不得志。
他心中翻江倒海,依着他的个性,他几乎立刻要反嘴讥讽这个钟禹生几句,并且要如斗胜的公鸡一般,摆足姿态,他越是想见自己,自己越不见他。
他胸膛起伏几下,忽然想起他穿来这世界时,那个原本的,只有四五岁的小钟天青,那个茫然又无助地生活着的小男孩。
也想起前个世界的自己,一样的年幼,茫然,被迫接受大人馈赠的命运。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想见我?”他冷笑了一声,莫名的恨意、委屈、报复心、好奇等等齐齐涌上心头。
他笑的阴阳怪气,“好啊,我见他。”
雪照与他说好了时辰,当下立见,自然不合适,他们约了第二日,雪照带钟天青去约定的院落见他。
钟天青告诉自己要冷静,这并非是自己真正的生父,没什么了不得,就当是替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满足下好奇心。
当日他反正睡了许久,精神抖擞,独自留在房中,沉默着在房中不断徘徊。
夜里,他在月光下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没合眼。直到雪照闭着双目,将他拥入怀中,淡淡地道:“来我怀里睡。”钟天青撞入他怀中,野马脱缰似的思绪骤然停住,渐渐有了睡意。
第二日清晨,二人一同醒来,雪照亲自看着他梳洗了,替他拢了拢黑发,道:“没关系的,只是去见一见面,不见也可以。”
钟天青脑中纷乱,冷笑一声:“见,我当然要见。”
雪照执了他的手,与他一同出门。他们从自己的小院走出,顺着铺满白石子,一侧是竹林的小路缓行。
清晨的风从林间徐徐传来,比平时更清凉,另一侧是水磨白墙,间或有一两处圆拱小门。
一路行来,四下未有人影,十分静谧。
两人执着双手,从白墙和竹林中慢行。
或许昨夜一夜未睡,令钟天青有些熏熏然,又或许是此时风太柔软,令他有些迷醉。
钟天青那股饱满沉重的心事忽然就淡了。
到了一处圆拱门外,雪照道:“便是此处了。”
钟天青松了他的手,走到门口,小心地向里面瞧了瞧。
而圆拱门内,小院中某一扇纸窗内,已经在此等了许久的钟禹生,一眼便从窗缝中望见门口的青年。
钟禹生一直以来自认是个无情男子,他的无情不仅在于对那个他不爱、不喜、更加瞧不上的发妻,也在对那个蠢笨女人生下的两个孩子上。
他天赋异禀,与常人不同,眉目俊美,文采风流,见识不凡,怎么就与村妇生下了孩儿呢?
且孩儿也是从小呆若木瓜,没有一丝可爱之处。
他前些年想不起她们来,直到后来暗自听说那男孩儿成了名震天下的大杀神,他先觉得是否重名,多方打听后,终于确认,竟真是那村妇的孩儿。
后来听说那孩儿投河,反正他日子过得无聊,且好奇心十分汹涌,索性找了个由头,跟到南境来瞧个热闹。
在此前,他从未觉得与这孩儿见面会对自己有什么影响,直到他从窗缝里一眼瞧见青年。
青年略仰着脸,打量院中光景,那眼角的弧度,唇角的模样,竟然与他带着五分相似。
房内的钟禹生瞬时便定住身,像是看见了年轻时的自己。
像又不像。
他失神的盯着青年看。
圆拱门下的钟天青面无表情,缓缓迈进一只脚,另一只脚将要进来时,他转身后退,瞬间从门口消失。
雪照在他身后,被他撞了个满怀,讶异点在眉梢,“为何又不去了?”
钟天青拉着他向前走去,头也未回,轻声道:“过去了。”
“我……”他回过头,身后竹林风儿飒飒,白墙皑皑,“有你就够了。”
小竹巷,石板路,一个青衫人拉着另一个白衣人的手,定格在微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 2020年4月26日。 接下来或许会有番外。
谢谢各位追文、留评、投雷、灌溉等等的小天使们,因为有你们看,我才有动力写。鞠躬。
如果觉得意犹未尽,请收藏作者预收坑:《他真是个好人![ABO]》
文案:富二代迷糊艺术家受vs绯闻缠身、清秀冷淡总裁攻方也恬家破产后,又惨遭二十余岁高龄由A变O。
借债遭拒时,他偶遇已成为总裁的老同学,总裁老同学还是一如既往的帅气冷淡,却在他求业无门、没钱生活、无家可归等等情况下,一而再、再而三地仗义相助。
他可真是个好人!
可是方也恬却心怀愧疚,因为,他为了生计,向总裁老同学隐藏了自己变O的秘密。
直到方也恬无助地在封闭的剧组忽然遭遇热潮期,正赶上总裁老同学来剧组视察……
老同学仗义、疯狂、几乎失控的“帮助”了他。
事后,腿抖得无法起身的方也恬:他确实是个好人呐!
一个关于友情(暗恋)的故事。
你为什么绯闻缠身、多年不婚、艳情无数却孑然一身?
第45章 番外
搜捕令贴的遍布天下。
师子章却像是鱼入海里,消失不见。
钟天青在家安心地临摹字帖,他有预感师子章这次消失,再也不会出现,两人将在茫茫人海里再也不见。
不过这也引不起他的悸动。玉兰花在窗外绽放,窗内,他俯下身,手里的笔尖笨拙厚实的落在上好的宣纸上。
睫毛眨了眨,他认真极了。
像是刚刚大战一场归来,他将胜负抛在脑后,也不再关心那些生死、仁义之类的大事,只想闭眼沉浸在这如梦似幻的安逸中,永不醒来。
忽然有人打碎这宁静。
门外传来脚步声,钟天青忍下被破坏美梦的埋怨,抬起眼望过去,只见师雪照手里拿着一封信走进来,温声道:“我们还未来得及走,京中的信就到了。”
他的表情淡定从容,钟天青一时间未领会到是喜是恶,先将信接了来。
展开一看,内容倒是简单。
天家忍耐不住,请他们若是愿意,可回京一慰思乡之苦。
钟天青看向师雪照,师雪照唇角有淡淡地弧度,将信收回,慢声道:“没事,不要担心,”
他说不用担心,钟天青就放了心。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全身心的放了松,师雪照说什么就是什么,自己几乎懒得思考,快要将脑子弃之不用。
这无异于闭眼走路,但他却觉得四周格外安全,心里莫名的很踏实。
接着,师雪照问他:“你愿意回京都么?”
钟天青终于转动快生锈的脑子,想了想,慢声道:“回也可,不回也可,回又如何,不回又如何?”
师雪照淡淡一笑,“这倒是。”
钟天青也一笑,将沾满墨汁的笔尖重新放在纸上,“可是对你来说,还是回去好些,让京都那位也安心些。”
师雪照未答话。
钟天青劝慰他一笑,“毕竟是你侄儿么,就当哄小辈开心了。”
师雪照一笑,这事也就过去了。
有侍从来报,“济小将军传来话,说他父亲要回北边了,他父亲问他还用等等么?”
侍从接了这两句话,一头雾水来传话,全然没闹懂这问题问谁。
当然也不知避开钟天青。
师雪照视线落到钟天青身上。
钟天青带着绒毛的脸颊沉着安静,下笔稳如泰山。
师雪照回头对侍从道:“请他不用等了。”
侍从领命离去,剩下师雪照漫无目的的看他写了几笔烂字,两人絮絮说些如何收拾行囊,该带什么东西走之类的闲话,过了中午,师雪照去前院,将去京的消息告知各将军,并着手挨个告辞。
钟天青也收拾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有一些金银细软,他穿了宽松大衣裳,揣了小包裹,不要任何人跟着,一路溜溜达达出了正门,沿着幽深小巷,向前不知拐了多少个弯,路过一处,洁净的水磨石院墙时,他放满了脚步。
这里僻静,看着像生人鲜来的模样,但此院落却盖得极为整齐漂亮。
他顺着院墙走了数百步,才走到一处青油板门前,门口不大不小,门前台阶十分干净,似乎有人天天冲洗。
他漫不经心,步伐缓慢的从门口路过,经过门缝时,随意投去一瞥。
院落里种着几棵石榴之类的树木,不太新也不太老,影壁旁放着一个装满清水的洗衣盆。
没有看到人,但人似乎刚离去不久。
钟天青慢慢收回视线,又走了一段,将手里的小包裹轻轻向院墙内一投。
幽静的小巷内外,立刻传来一声清凌凌的银钱落地声,也几乎是同时,小院内传来少女惊呼声。
钟天青没想到这么巧,无奈之下,加快脚步躲进邻居的墙缝犄角里。
那少女高声喊:“娘!娘!快来看。”
片刻后,一中年女子,“唉”的一声,不知是责骂还是叹气,接着,应该是那扇青油板门吧,吱呀一声打开了。
钟天青紧闭的双唇微微张开,说是紧张但也不是。
没有听见到处追赶的声音,钟天青在犄角里躲到几乎天长地久。
他麻木的站着,等回过神来时,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悄悄探出目光,那扇门早已闭上。
什么时候闭上的,他竟然全然没听到。
不过既然闭上了,他也就走了。
这里住的是他的娘亲和小妹,其实,他早已将她们从故乡接出来,藏在当年自己的大本营附近,可是,他安顿好她们之后,就几乎不来了。
因着他或他手下的嘱咐,他娘亲和小妹都不敢联络他,老老实实的蜗居此处,混迹普通百姓间。
他回到府里,府里正在上上下下收拾行囊,说到回京,定了主意后,全府到开始亢奋起来,这个侍女开着自己的房门欢天喜地的拾掇衣裳,那个侍女站在走廊跟人埋怨包袱不够包,偶尔夹杂着管事们嫌她们事多的训斥声。
他回到房中,师雪照正在瞻仰他上午留下的墨宝,似笑非笑。
旁边是来禀告事宜的郭爷,“说走就走,咱们的行李倒是好收拾,可是那位要用的东西多呀,咱们连他后几个月要吃要用的物件都准备齐了,连生产后的小衣裳,玩具,补品,甚至换洗褥子都做好了,这要是都带走,可得装多少车?可若不装走,那些褥子是用御赐的云丝棉做的,褥子面是用……”
郭爷一个行伍出身,如今经手府内庶务,已被逼成老妈子,还是要带孩子的那种老妈子,一张嘴便是连绵不绝。
难得师雪照心情极好,只盯着那墨宝,任由他说,微笑道:“那便都带走。”
郭爷顿了一下,道:“那得装出十里红妆的架势了。”
正说着看到回来的钟天青,抿抿嘴道:“属下这就去办。”
钟天青看着郭爷出去,转过头,对师雪照道:“你倒是怪高兴的。”
师雪照收了墨宝,也勉强收起微笑,“嗯?”
钟天青瞪了他一阵,也说不出个一二三,只得进卧室收拾自己的行囊。
师雪照望着他的背影,又浮起一丝淡淡地微笑。
很奇怪,听着身边人为琐事忙忙碌碌,他竟觉得并不烦人。
他望着钟天青和他有些不灵便的腰身,只觉得心都几乎被装满了。
钟天青却不知他的心绪,自顾自折叠着衣服,不由自主想起方才的事。
他不知自己为何不见母亲妹妹,他只知自己不想见,不想踏入那扇沉重而陌生的门,而这府里的大门,他进来时,心里是轻松的,愉悦的,是愿意的。
他悄悄看了眼自己的并不明显的,硬块似的腹部,不愿意那就是时机未到,也许有一天,他会愿意。
那就等那一天再说吧。
千算万算,他们终于把能找到的官船全部找来,连附近好些的百姓客船也征来用,这才把满满当当的行李勉强塞进去。
钟天青站在船头,环顾四周,听见船头下的底层船舱,有老大爷与人吹牛闲磕:“你们看对面那黑石山,山脉绵延整个北境,从争渡河边到云泽城,又到京都,大大小小多少个山头!传说许多年前,姑射族人依此山隐居,将素来凶恶的水龙圈养,养的如玩具一般!他们身带神迹,久而久之,与山血脉相通似的,山石触血则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