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咽口水,道:“斐斐子,你看起来好像很累,不然我送你回去休息?你明天应该还有课的吧?这里由我照看,反正我是大四闲人。”
程斐揉着干涩的眼,正要摇头,突然又察觉到腹中有咕噜噜的动静。
今晚几番受惊,鱼吐泡泡早就出现了好几次,只是刚才一直顾不上,现在时祯这么一提,他才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时祯见他不说话,以为他在担心,便道:“真的,我挺会照顾人的,我爸骨折都是我陪床。”
“谁说他有事了?”程斐凉飕飕反问,“他能出什么事?”
我他妈现在是担心我自己出事!
时祯:“嘘,诶,你别激动,我爹说了,动怒伤身。”
时祯突然老妈子附体,还给他顺了顺气。时祯一贯爱动手动脚,程斐也没在意,只是被他这么一顺,疲倦感更重,忍不住打了个超级持久的哈欠。
刚打完,泪眼朦胧中,急诊室的门开了,邵听风被推了出来。
看清他的样子,长椅上的两人都吓了一跳,以为他得了什么重伤。只见邵听风几乎是五花大绑地躺在移动病床上,上身缠着绷带和类似固定器的东西,还吸着氧,打着好几种吊瓶。
“这是怎么了?”时祯快步上前询问。
“肋骨断了两根,幸好没有大面积感染,情况不严重,其他就是一些软骨组织损伤,还有轻微酒精中毒……”
听着是没什么大碍,两人松了口气。
医生说完,身后又走来一个护士:“你们给病人办理住院手续吧。”说着,她抽出一些单子,准备递给门外的人。
但当看到程斐时,护士动作微微一顿。
程斐也愣住了,因为她是负责自己孕期检查的其中一个工作人员,时祯就在旁边,他担心她会不小心说漏嘴。
不过护士反应比他还快,立即笑呵呵道:“病人帅,没想到小同学也这么帅。”
语气仿佛是第一次见面。
时祯接过单子,笑嘻嘻地:“多谢姐姐夸奖,这个我来跑腿吧。”
护士上下打量程斐一眼,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权衡两秒,又道:“麻烦也给这位同学挂个号,我看他脸色也不好,建议做个血常规。”
时祯一愣,随即点点头:“好的好的,斐斐子,你跟着护士姐姐去吧,好好检查,千万别讳疾忌医,这里交给我!”
程斐双手抱拳,迟疑地微微挑眉:“你今晚怎么这么积极?”
时祯眼珠子转了转,在他耳边悄声道:“我打算来一场产科医院午夜直播,你懂的。”
程斐:“……”
原先还觉得时祯来到医院后态度有些古古怪怪,做事也比以前都要主动,他还担心自己会不会露了什么马脚,现在才知道时祯竟然打这种主意。
程斐嘴角抽了抽:“这可是医院,你别乱拍。”
“这话说的,我什么时候没分寸了?我会提前跟他们沟通的。”
于是,俩人先跟着急诊室推出来的病床,确定邵听风的病房是哪间后,时祯举着手机去医务台办理手续,而程斐则跟着那个护士走,表面上是去体检部,实际中途改去了另一个老地方——不对外公开,专门为他服务的妇产男科科室。
主治医生听说他半夜来医院,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吓得从宿舍赶了过来,结果就看到自己的助手在给程斐掖被子。
护士见到他后,手指放在唇上:“嘘。”
张医生:“小程怎么这时候来医院?”
“他舍友跟人打架打断肋骨,来我们这急救。”护士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张医生又问:“那他现在是?”
“累了,我刚让他躺上去,还没来得及给他做检查他就睡着了。”护士比划着,“就这么一会的功夫!”
张医生哑然失笑,绕道那窄窄的病床前,仔细观察了一下程斐的脸色,皱眉道:“脸色怎么这么差,这孩子是不是又把我的交待给忘了?舍友打架受伤他掺和什么啊,让别人送过来不就行了?都怀孩子了,怎么就不能多爱惜自己呢?”
一边絮絮叨叨嘀咕,一边又觉得不放心,于是接上助手准备好的仪器,准备趁他睡觉也要检查一下他的身体。
程斐没能被两人刻意压低的说话声吵醒,却在冰凉仪器覆上来时,猛然睁开眼睛。
医生:“……”
程斐:“诶?”
“没事,检查一下,你继续睡。”
程斐果断又是一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想到什么,咬牙切齿道:“孩子他爸找到了。”
医生动作一顿:“啊?在哪?”
程斐一字一顿道:“就、在、医、院。”
医生看到他因为发怒而倒竖的眉,沉默了好几秒,才不确定地问:“所以……你舍友的肋骨是被你打断的?”
程斐:“呵呵,不是。”
我他妈倒是想。
医生松了口气:“不是就好,你少动怒,伤身……”
他还没念完医嘱,却听程斐又凉凉道:“不过听完你的建议,我觉得再打断一根也是极好的。”
医生:……
对不起,他没有提过这种建议。
一番检查没有大碍,但又出现了轻微的出血,可能是情绪激动引起的,除此之外孕酮依旧不理想,得等下一个时段的血检再决定要不要进行补充。
医生让他就在这间科室好好休息,约定明天再去会一会传说中的孩子他爹。
·
邵听风醒得不算晚,酒劲过后他就睡得不沉了,一呼一吸间,胸口肋骨一阵阵闷闷的疼。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先是看到白茫茫的天花板,而后才把目光移到床边的人——时祯?
邵听风:?
时学长,怎么会在这里?
时祯反身坐在椅子上,手肘和脑袋都搁在椅子靠背上,脸朝着病床的方向睡得正香,嘴角有不知名液体。他手上拿着的手机屏幕居然还是亮着的,上面是奶油TV的界面,已经下播了,但黑洞洞的直播间还时不时有零星弹幕飘过。
邵听风眯了眯眼,看清其中一条:【祯祯你问这么多孕早期的特征干啥?你该不会让女朋友怀了吧】
时学长的私生活他没兴趣,于是移开目光,重新落在天花板上,认真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明明记得昨天晚上特地借着酒劲想跟那人说一句潜藏心底很久的话,但……似乎没成功,他被打断了……
之后,他还有点印象,他躺在车上,那人在他脑袋上方打电话。
然后呢,然后呢?
邵听风脑袋一阵抽疼,宿醉让他太阳穴那里突突直跳,但他一声不吭,忍耐着这种令人发疯的难受,仔细回想。
他努力掌控自己的记忆,即便是宿醉后。
半晌,邵听风脸色苍白,嘴唇颤抖。
——他好像对着程斐做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动作,那个他曾经无数次幻想,但从来不敢做的动作。
邵听风:“……”
完了,那个动作,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他后来似乎还说了什么话,但记不清了,只记得雨声中程斐气呼呼的脸,气得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邵听风看了看身边正在滴落的吊瓶,思考着,如果把它扯下来在自己脖子上缠一圈吊死,程斐会不会消气。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第二个问题,程斐呢?
想到这里,邵听风张了张嘴,试图把呼呼大睡的时祯喊醒,却发现这货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寻常声音根本不起效果。无奈之下,邵听风拎起床头柜上一沓纸,往时祯方向扔了过去。
“哎呀!!!”
时祯应声倒地,迅速惊醒,茫然抬头:“诶诶?生了吗?!是男孩还是女孩?!哦哦哦哦哦!长得真像邵……邵……邵学弟?!”
邵听风凉凉地看着他。
时祯头发乱七八糟的,嘴角有一抹可疑的不知名晶亮液体痕迹。他目光极其呆滞,显然还陷在刚才的梦境里,没反应过来。
邵听风:“做什么梦这么激动?”
声音嘶哑难听。
时祯眨眨眼:“就……”
他妈的,是个胎梦?!
邵听风也不是真打算探究他做什么梦,他喉咙又干又灼,但一口水都没打算要,开口就问:“程斐在哪里?”
时祯努力唤醒自己迟钝的大脑,道:“不知道,可能回去休息了……诶,不对,昨晚他被一个护士带走了。”
邵听风脸色一沉,撑起身体就想下床,谁知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程斐手上提着三份早餐,食物的香气突然溢满整个病房。两人目光刚对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立即翻腾起来,眸中某种情绪在熊熊燃烧。
但很快,程斐眼睛轻轻一眨,眨掉了眼里的怒火。笑眯眯道:“都醒了啊,醒了的话,先吃早餐。”
时祯浑然不觉,惊喜道:“斐斐子,你检查身体了吗?没什么事吧?”
“没事,营养不良睡眠不足而已。”程斐先把手里的馒头包子给时祯,然后看了病床上打着固定带的邵听风一眼,眼神和善,甚至能称得上温柔。
邵听风:“……”
昨晚的风雨已经归于平静,今日份的还在酝酿中。
作者有话要说: 邵听风:我太难了
时祯:说得好像我不难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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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友约作者菌去看姜子牙_(:з」∠)_今天略短小,明天努力肥起来
☆、第 44 章
时祯嘴里大口大口嚼着包子, 以为程斐也是给邵听风买了这种方便食用的早点,谁知他竟然买的是一碗白粥,连根榨菜都没有, 寡淡倒是其次, 关键是以邵听风现在的伤势, 喝粥并不方便。
按理说像程斐这样经常下厨的人最了解食客的需求,不会不明白此种不便, 时祯还以为他给错了,刚要表示可以把剩下没吃过的给邵听风,就见程斐在邵听风的病床上搁了张用来吃饭的小桌。
紧接着,病床被缓缓摇了起来, 摇到最高处时, 程斐猛然加速, “咔”的一声, 邵听风背往后被迫顶了顶,痛哼出声。
“不好意思,没控制住。”程斐耸耸肩, 在病床上的小几摆上粥品,往碗里甩了一把塑料勺。勺子虽轻, 但因为他甩得太用力, 粥水飞溅出来。
邵听风被烫得手一抖, 没吭声。
时祯:???
他立即狼吞虎咽塞下整只包子,加快吃饭速度,一边吃一边道:“小邵怕是弯不下身子, 一会我来喂你,斐斐子你好好吃,我很快的。”
程斐嘴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喂什么喂, 他自己吃。”
时祯腮帮子一顿,差点没被噎到。
邵听风没等时学长开口,已经乖乖地拿起勺子,因为不好弯身,只能微微颔首,用缠着绷带的手舀粥。
他手有些抖,第一勺舀了空气,没舀上。
时祯看不下去了:“要不我……”
肩上一重,程斐按住他,虽然笑得堪称甜美夺目,但语气不容置喙:“我说,不用喂。”
然后又偏过头,对邵听风温柔得如同鼓励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慢慢吃,我相信你可以的。”
邵听风应声而动,僵直着身体,继续用打着绷带的手勺粥。他这次连头也没垂下来,目视前方,直接抬手把勺子塞进自己嘴里。
动作僵硬得宛如莫得情感的吃饭机器,因为左右手都打着绷带,邵听风第二勺就漏了大半,落在宽大的病号服上。
程斐慢条斯理地欣赏着他略显滑稽的动作,自己嗷呜一口,吃掉一个香喷喷的烧麦。
“没事,继续吃,吃脏了一会我帮你换衣服。”
被不轻不重按住的时祯:“……”
他突然觉得后背好凉好凉,嘴里的包子原本香喷喷油滋滋的,现在噎得慌。
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他第六感告诉他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会被殃及池鱼,他惜命得很,溜了溜了。
时祯三两下把包子揣进胃里,干笑道:“学长昨晚没怎么睡,现在得回去补个眠,斐斐子这里先交给你了哈,我晚点再来看你们!”
说着嘴角一抹,屁股一抬,脚底抹油似的遁了。
病房里很快只剩下两人。
邵听风原本还目视前方,但关门声响起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程斐慢条斯理地吃完最后一个烧麦,喝一口水润泽喉咙,然后再施施然伸手抽出床头柜旁边的一张抽纸,仔细擦了擦自己的嘴唇。
每一个动作不疾不徐,优雅从容,简直养眼得如同什么美好的画,可惜唯一的观众没胆子欣赏。
病房静得针落可闻,抽纸被抽出来的声音因此被无限放大,清晰传入耳中,小炮灰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才重新睁开。
邵听风脸上是病态的苍白,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壮士扼腕悲壮地转过脑袋,决定不再做任何无用的逃避。却在接触到对方的眼睛时,又僵硬地荡开了视线。
程斐轻笑:“躲什么?昨晚不是很有种,一直盯着我不放吗?”
邵听风抿着唇,片刻后,僵硬地,又把视线转回来,两人再次四目相对。
他现在的形象不算好,身上又是固定器又是绷带,裸露的皮肤上还有若干大小创可贴,手背缠着针,几个吊瓶挂在头顶正一点点往下滴落。
刚才吃得一塌糊涂的粥有些散落在宽大的病号服上,整个人堪称凄惨狼狈。
程斐上下瞟了他一眼:“放心,我没有趁人之危的习惯,今天不会打断你的第三根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