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立即从“骗子”,变成了满屏密密麻麻的“贱人”。
舒衣凡几时被这么多人骂过,险些要压不住怒意。他揉了揉眼睛,刚想要柔弱地暗示房管禁言,却见自己的所有房管,几乎一致发出声讨:
【艹,我后悔给这骗子打赏过那么多钱了!】
【贱人,用别人的病历炒作白血病,骗我们的感情我们认栽,但我们的钱你必须退回来!】
看到“用别人的病历”几个字,舒衣凡瞳孔骤缩,某种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了出来。他来不及掩饰惊慌,看见弹幕上有人发出了长微博链接,立即点了进去。
等看清长微博里的内容,舒衣凡两眼一黑,差点再度晕过去。
短短一会功夫,那条长微博此刻已经攀升热搜第一,他眼睁睁看着它从“热”,变成了“爆”,人数已经到了天文数字。直播间的流量也因为长微博,激增至九位数,弹幕已经多到卡顿,他几乎要怀疑全网的人都看到了这些信息。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唇颤抖,拼命想着怎么解决这件事,但此刻脑海中就剩一个念头——全部,全部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他苦心经营多日的绝症人设,顷刻间化为乌有……
该死的,为什么这么夸张的流量,都没能把围脖和酥梨弄崩溃!?
……对,崩溃就好了,这样谁都不知道了,等他把那个爆料的人处理好,再公关一波,很快就谁也不知道这件事!
舒衣凡苍白着脸,眼底却露出一丝狠意。
他来不及掩饰的阴狠被收录进直播间,原本在快速滚动的弹幕,一时之间都凝滞了,大概是太过楚楚可怜的人,形象崩塌到底时,带来的反差最是让人震惊,甚至感到后背阵阵发凉。
舒衣凡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已经荡然无存,还在垂死挣扎保持最后的形象。他凄凉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我以后会给你们解释的……”
观众们反应过来。
【艹,他要关直播】
【以后是什么时候,你打算装死蒙混吗】
舒衣凡自然看到了弹幕,他没打算回应,抬手就要关闭当前直播间,然而没等他按下“下播”按钮,哐当一声,只听直播间传来用力踹门板所发出的巨响。
舒衣凡一抖,下意识看向声源处。
谁知门板再次被踹,也不知外面的人脚劲儿多大,观众甚至能听到门板被直接踹到墙面发出的碰撞声。
紧接着,就传来一阵皮鞋踩在冰冷瓷砖上发出的声音,由远而近。
来人并未入镜,但舒衣凡原本泪涟涟、如同小鹿般的眼眸瞬间染上前所未有的慌乱。
他甚至完全顾不上要关直播了,惊恐地唤了一声:“绅伦哥哥……”
隔着氧气罩呼唤显得那般脆弱无助,若是以前,每每他这么喊对方的名字,对方就会因为怜惜他,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
然而这次他什么也没得到。
直播间的观众就看到一只手入了镜头。手很大,可以看出是成年男人的手,手背隐隐爆出几条青筋,无名指上还戴着跟舒衣凡同款的戒指。
有部分观众瞬间就明白了这人的身份——这人就是舒衣凡直播间里经常提及的爱人!
观众登时怒了,还以为他要来给这骗子撑场子,正要激情辱骂,谁知那只手却没有他们预料中的温情脉脉,而是粗暴地一把扯下了舒衣凡脸上的氧气罩。
没了氧气罩的掩饰,舒衣凡的表情被彻彻底底暴露在镜头前。楚楚可怜似乎已经纹上他的脸,但此刻,更多是不可置信和恐慌。
最初装白血病,只为嫁给这男人。他铤而走险的这一步成功了,并且成功得一塌糊涂,秦绅伦在婚后对他极好,有求必应。他尝到了甜头,想把这一切延续下去,想获得更多同情和宠爱,并想以此一举两得,除掉那个盘踞在秦绅伦心底的人。
秦绅伦对他开直播的事情从来不过问,因此他一直觉得哪怕被全世界网友知道真相,都不要紧,他都可以控制局面,大不了从网络中消失,只要他舍得花钱、用最快的速度掩盖,那么这几个小时内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秦绅伦发现。
他一直这么自信的,但他没能想到,今天的事情牵扯到了程斐。而遇上程斐,秦绅伦的反应速度比他想象中的快。
“碰!”
罩子被摔得四分五裂,透明碎片划过镜头,观众们都下意识地往后一躲。
然后,他们便听到了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小凡,你在骗我?”
舒衣凡的嘴唇张了张,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双目噙满泪水,但同时弥漫而上的是,是深深的绝望。
观众正一头雾水,想看这突然闯入的男人会做什么,谁知画面天旋地转,啪地一声不知道撞上什么东西,直播间镜头呈现蜘蛛网状的龟裂,紧接着,男性的皮鞋鞋底从天而降,狠狠踩在每一个人的直播画面上。
啪,直播间彻底熄灭。
弹幕安静数秒,但很快,不仅没因为下播让他们闭嘴,反而因为无处发泄,更加激动。
【艹,这就完了?】
【那男人是不是贱人的老公?】
【所以贱人连自己老公都骗?】
【你们信吗?我反正是不信,据本地人说这两人结婚也是一桩奇闻,他老公为了他,把前夫一家逼上绝路,这种渣男贱人的组合,下播后指不定还想着怎么洗白复出】
【艹,我不管他老公什么态度,老子现在还没骂够】
然而十分钟后,舒衣凡的直播间连搜都搜不到了,显示“该直播间违反法律现已屏蔽”。众人一呆,正要向酥梨TV的网管求证,谁知没多久,整个酥梨都崩溃了。
不久,微薄便有相关人士爆料。酥梨TV再度陷入调查,但跟上个月被举报不同,这次没人举报它,而是因为舒衣凡事件影响极度恶劣,已经惊动了有关部门。
在得知酥梨TV曾经为了热度与舒衣凡联合炒作,便立即下了封站令,要彻底整顿这个频频踩线的直播平台。
被欺骗的酥梨用户无处可去,集体涌入他的围脖。
舒衣凡为了卖惨,一直很用心地经营着围脖号,然而此刻,微博里原本的岁月静好,所有为了人设而撰写的稿子都成了莫大的讽刺。
他的围脖已经惨烈成炼狱,各种诅咒淹没了他留言区。
已经被迫跟网络中断一切联系的舒衣凡看不到这些——但就算看到,心里的恐慌绝望,也不及在面对眼前男人阴冷目光时的十分之一。
他从没见过男人对自己露出那么失望、缺乏温度的表情,但他不甘心。
舒衣凡吸着鼻子,流着泪,努力展示自己美好的一面,他知道秦绅伦一度痴迷于自己脆弱、单纯的样子,他想挽留男人的喜欢,于是跪着爬过去,试图用尽一切方法也要抓住这根浮木。
却被对方的脚抵住,毫无波动的一句审判砸下来:“舒衣凡,我们离婚。”
作者有话要说: 小boss:卒
**oss在反水中,不过没人稀罕就是了(笑)
——
大姨妈来了,所以又有点点短小
☆、第 69 章
围脖上闹腾了一整天。
程斐原本打算澄清完就下播, 但见到粉丝们担心他的“病情”,于是半真半假地解释了一下。
幸好张医生和医疗小组给他设定的是极其罕见的非常态恶性肿瘤,还提前给了一份腹稿, 让他能够在别人提出疑问时不至于露馅,即便有医学生在场, 他也勉强自圆其说。
粉丝们不懂这些,但听到他说“治愈希望很大”, 全部都松了口气。
【崽崽以后要是不舒服就多多休息吧】
【以前老嫌弃你直播时长比不上别的主播, 嫌你懒,现在我知道原因了,原来你每次直播都这么不容易, 为我以前的恶意催播道歉】
【道歉+1】
【道歉+2】
……
程斐:“……”
都是群什么神仙妈妈粉呀。
他一贯对粉丝不比其他主播热络, 但此刻, 他有种想把这群小姑娘亲亲抱抱举高高的冲动。
原本还在苦恼肚子大到遮不住的时候怎么请假,现在被她们一提醒, 以后便可以顺理成章请产假——呸, 请病假了。
虽然欺骗小姑娘有点不厚道, 但这也算善意的谎言吧。
程斐心底一暖,笑道:“感谢大家支持——今天来抽一千位观众,获奖者的水友将获得主播亲笔签名的螺蛳粉X5!”
……
等到下播,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
时祯的电话在中途打过来一次,当时还在直播中,没接上。下播后才看到通话记录, 他猜测时祯可能想跟他聊怀孕的话题, 但一想到对方居然那么早知道自己肚子里的小秘密,程斐就感到些许尴尬,决定躲一段时间。
他没回拨, 而是给张医生打了个电话。除了感谢张医生站出来,也担心这位老医生的情绪。
张医生昨晚刚看到舒衣凡的视频时确实很激动,录视频也几度哽咽,但过了这么久,他早已平静许多。
“没事,小程,你不用担心,过去五年了,我已经没什么不能接受的。我还得感谢你,要不是你给我看那些视频,恐怕我会一直被蒙在鼓里,连儿子被人利用都不知道……”
程斐轻叹:“他会遭到制裁的。”
“没错,”张医生语气坚定,“他已经没法再利用这件事再做文章,医协也已经展开调查,会把那些泄露我儿子档案的行业败类揪出来,他们都会受到法律制裁。”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这件事也让我更警醒,以后你的资料,我们会更小心保管。”
张医生在电话里保证,这种档案泄露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在程斐身上,他已经着手安排,以后的产检都会走特殊通道,让程斐安安心心养着身体。
程斐打电话来本想宽慰张医生,不想张医生还反过来照顾他,一时又是佩服又是感激。
“您真了不起,遇事果决,遇到您真是我和小螺蛳的幸运。”
张医生在电话里呵呵笑:“也要多亏你和小邵的朋友来帮忙,不然以我的老思想,怕是还得慢慢找媒体才能顺利曝光。”
程斐有些疑惑:“朋友?”
张医生比他更奇怪:“那位朋友姓杨,他没跟你说吗?”
杨……
程斐瞬间明白,所谓的朋友应该是邵听风的杨助理。
张医生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原来早在昨天晚上事情刚发生没多久,杨助理就找上了门。张医生年纪大不懂网络媒体的相关运作,除了提供资料和出镜,其他全权交由杨助理来操办。
程斐之前就有过疑惑,就算舒衣凡事件性质恶劣,但网上发酵得也太迅猛了,几个操作让所有网民都始料未及,没想到背后真的有人推波助澜。
身为奶油TV的得力员工,杨助理可谓雷厉风行,录视频、空降热搜第五、联系骨髓捐献机构、向酥梨施压删号,环环相扣目标明确,下手丝毫不手软,就是要把舒衣凡的谎言一次性彻底揭穿,把他牢牢钉死在耻辱柱上。
手笔之大必定是需要足够的资金和面子,杨助理不会平白无故花费这么多的精力,唯一的可能,是邵听风授意他来处理这件事。
程斐以为远在奶油总部,忙着周年庆适宜的小炮灰不会有空搭理网上这点小风波,他也自信自己能够处理好,便没有跟对方提及的打算。
结果邵听风就这么默默地,在背后为他摆平了许多麻烦。
这样不动声色的维护,似乎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但每次邵听风都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背后,有时候他能反应过来,有时候则是很久以后才能意识到。
挂完电话,程斐心里有点涨涨的。
他抿了抿唇,才发现说了这么久话,嘴唇有些发干,抿唇的时候还有轻微的扯痛,应该是又裂了点小口子。便伸手在兜里掏了掏,把那支杨助理送来的唇膏拿出来,在唇上涂了两下,又重新把小管子揣回兜里。
天然唇膏的甜味儿窜入鼻腔,程斐下意识地舔了一口,舌尖尝到淡淡清甜。甜度比不上那天的蜂蜜,他却突然觉得自己舌根回了蜂蜜的甘。
手机被搁在一边,没有熄屏,还保留在通讯里的界面上。因为最近手机设置拒接的关系,上面的通话记录仅有寥寥数条,其中一条署名备注为“小炮灰”。
程斐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几下,最终点开“小炮灰”的编辑界面,把这联系人的名字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他觉得,或许可以给邵听风换个称呼了。
输入条在闪烁着,等待他的决定。一个称呼而已,叫什么都不影响联系人是邵听风,真正让他摇摆不定的,是自己该不该跨出那一步。
他的指尖在界面上摩挲着,半晌,一咬牙,输入一串字母——因为是大众词组的关系,他根本不需要把拼音打全,系统就自动给他匹配了相应的选项。
排在首位的,就是他心目中要给邵听风重新定义的位置。
看到那三个字,程斐心脏砰砰跳起来,耳朵也不合时宜地响起邵听风念出这三个字时,那期待的表情。
……艹。
程斐暗骂一声,准备“确认修改”,肚子里的小螺蛳就兴奋地踹了他一脚,踹得贼用力,肚皮肉眼可见地往前顶了个小包。程斐吓了一跳,连忙用手拍拍小家伙,结果它顶得更欢,肚子的小包包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