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卫生间的门被猛的关上,发出巨大的声响,这里的包厢里面都有卫生间,所以走廊上反而没什么人用,所以也没引起太大的注意。
背靠在门板上,头上的冷汗形成了水流在往下滴,腹部隐隐传来一阵又一阵剧烈的疼痛,秦惑紧紧捂着肚子,死死咬着嘴唇,愣是没有发生一丝声响。
姿势僵硬的站在原地,良久,他才终于松开已经被咬破且渗出血丝的嘴唇,手指紧紧扣在门的把手上,撑着没有让自己倒下去。
“噗——”
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秦惑终于忍不住趴在干净的马桶上吐了出来,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在雪白的内壁上格外刺眼。
吐了几口,才觉得身体好受一点,秦惑按了几次冲水键,才把这里的血腥味给淡化掉。
深吸几口气,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怕时间太长学生们会来找他,秦惑出了门,用冷水洗了一把脸,镜子里的他,脸色苍白异常,唇角的血丝已经止住,慢慢结痂。
长吁了一口气,秦惑整了整衣服上的褶皱,同时用力拍打自己的脸颊,使其看起来红润一点。
走出卫生间,果然看到胡柒在急匆匆的走过来,“老师!原来你在这儿,吓死我了,怎么去了那么久?”
秦惑笑了笑,“肚子不舒服,所以久了点,都吃完了?”
胡柒点头,“是啊,都吃完了,现在闹着要你带着去唱歌呢!”
“那还等什么,现在走吧。”
因为时间太晚,秦惑让陈师傅先回去了,他自己亲自开车。
在车里,班上的学生已经开始激昂的吼了起来,杂七杂八的歌声充斥着整个车厢。
终于到达唱歌的地方,学生们簇拥着秦惑一路高歌猛进,冲进了房间。
这里的房间包厢都很大,而且没有那种乱七八糟闪瞎人眼的七彩灯光,秦惑坐在沙发上,为他们加油鼓劲,“你们加油啊!”
胡柒仗着自己和他熟,大声说,“老师!你可不能临阵脱逃,这个唱歌可是你作为发起人,你不唱歌那不合理啊!大家说是不是?”
“是!!!”众人回答的很响亮。
秦惑做出无奈的表情,“可是我是真的不会唱歌,我五音不全。”
“我才不信!”林野似乎也受到了感染,这是他在以往人生十几年都没有经历过的场景,所以特别兴奋。
“我们也不信!”
刘文静趁机把话筒递到秦惑嘴边,“老师,你就唱一首,我们不要求太高,就一首!”
秦惑叹了口气,“这可是你们自己要求的,到时候我唱的不好不许说我。”
“当然不!”胡柒眼睛一亮,觉得看到了希望。
之前他们点的音乐前奏声停下,学生们,好奇秦惑重新点了一首什么歌,f并且自觉停下了起哄模式,做好了开始认真聆听的准备。
然后——
“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
谁他妈来ktv会唱这种歌!这不是小学的时候唱的吗???
可是秦惑唱的非常起劲,而且除了第一句比较熟悉的以外,后面的调子全不在调上。
明明旋律都差不多,可秦惑经常把这首歌硬生生唱成了《山路十八弯》!!!
尖锐的声音除了刺激他们的耳膜,更刺激了他们幼小的心灵。
胡柒呆在原地不得动弹,林野碰了碰他的身体,捂着耳朵低声说,“这是你起的哄带的头,就是你的责任,赶快想办法让老师停下!再不停,我的耳朵就没了!!!”
胡柒非常痛苦的转头,“你以为就你一个人耳朵疼吗?”
好在这首歌并不长,秦惑吼了一会儿就没了,意犹未尽的放下话筒,他好久没有这么尽情释放的唱歌了。
学生们看他停下,纷纷热烈的鼓起了掌,眼中饱含泪水。
“要不我再来一首吧?你们想听什么歌?”
之前他一直顾虑自己五音不全,但看学生们这么热烈的反响,说不定他穿个越,五音不全就自动好了。
“不不不!”胡柒一个箭步冲上去按住他的话筒,“老师,现在时间不早了,你一个人多唱了,其他人就没得唱了啊,你看他们,个个都想唱的不得了!你们说,是吧?!”
陈思立刻举手,“老师!我想唱歌!”
“对对对,我也想。”
“是啊老师,你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秦惑恋恋不舍的放下话筒,“那好吧,你们唱,我在旁边听。”
放下的话筒随即被其他人抢走,秦惑一个人坐在最边上的角落里,看着学生们在面前嬉笑打闹,竟然隐隐生出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就这么会儿功夫,他的肚子就已经阵痛了好几次,只是一直强压着没有表现出来,而且这里灯光昏暗,只有唱歌的屏幕上才有亮光,倒也没人发现。
刘文静没有什么兴趣唱歌,看到秦惑坐在里面,就凑过去,“老师,你的脸色还是有些不好,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们等会儿叫家里来接就可以了,校车明天司机会来开的。”
拿起桌面上的水喝了几口,秦惑放下水瓶,也觉得自己的身体到了极限,刚刚唱歌的时候已经用尽了力气。
“那好吧,我先走了,到时候你跟他们说一声。”
“好。”刘文静点头,“你快回去吧。”
秦惑摇摇昏昏欲睡的头,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在前台付了账,怕学生们会有额外消费或者是在这里睡觉之类的,就多给了一些钱压着。
打了个的士,晚上的街道空落落的,路边上除了灯光照射下来的投影以及天空中月光所照应的大树以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了。
似乎整个世界都沉睡了。
回到宿舍,他第一次没有把自己的鞋摆好,匆匆忙忙回了房,锁好房门,一头栽倒在软软的床榻上,再也没有起身。
意识浮浮沉沉,感觉自己好像是一只随波逐流的鸟儿,因为被打湿了翅膀,再也无法在天空中飞翔,只能随着大海随意漂流,带走他仅剩的生命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秦惑喘着粗气猛的睁开眼睛,盯着头顶的灯泡看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勉强动了动手指,窗台天色大亮,猛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在了他的床榻上。
挣扎着起身,才发现自己竟然还穿着周五的衣服。
揉了揉剧烈疼痛的额角,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周日的早上十点。
他这一觉,整整睡了一天两夜。
点开很久没有打开的系统界面,上面的悔恨值写的很清楚——【98/100】
系统说过,当悔恨值到达98以后,它就已经会开始寻找时空转换的契机,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就会快速崩溃。
脚步沉重的打开房门,漱了口。
胡柒这两天都没有回宿舍,秦惑拖着沉重的身体把房间里搞干净,归类整齐,又自己去洗了个澡,才出发去医院。
其实对于自己的身体,秦惑心里已经有数,只是来医院确诊一下,治疗已经是不可能,以现在人类的科学技术,还远远不可能打破系统的设定。
做了各种检查,跑上跑下跑了一天,沉默的坐在走廊上的椅子上等待结果。
过了不久,检查结果已经全部出炉,秦惑自己瞄了一眼上面的结论,跟自己预想的差不多。
老医生推了推眼镜,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沉重的说,“年轻人,你这是胃癌晚期,而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肝肺部,挺严重。”
“你是老师?”
“是。”
“可惜了。”老医生叹了口气,“太年轻了,你还这么年轻,又是教书育人的老师。”
秦惑没有拿回结果,只是问道,“我还有多久的存活期?”
老医生震惊于他的淡定,“存活期也是因人而异的,体质不同发展不同,我看你这个,最多也只能活三个月。
尽早化疗,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三个月……”秦惑眯起眼睛,“够了。”
期末考试就在两个月后,他还能够看到亲眼看到自己学生的进步。
“不化疗也可以活三个月吗?”
老医生震惊,“你怎么能够这么轻易放弃呢?化疗还有一线生机!”
“不了。”秦惑摇摇头,“化疗太难受,反正都是死,我要死的有尊严一点,秃着头,多丑。”
老医生沉默半晌,“医生当然尊重病人的决定,好好去做吧,想做什么就做,不要给自己留遗憾。”
“谢谢医生。”
秦惑走出医院,冰冷的药水气味瞬间在阳光下蒸发,深呼吸一口气,闻着这树叶青草的香味。
既然都要离开,为什么不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离开,守在医院浑身插满管子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但凡他没有系统,不能预知自己死亡,只要有一线生机,秦惑都会奋力一搏。
毕竟他一直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
手上的纸张此刻已经被他捏的皱巴巴,秦惑笑了一声,抬手把这几张纸撕的粉碎,随手扔在了垃圾桶里,扬长而去。
可是他没看到,在他离开以后,大风猛的吹动沾在桶壁还没掉下去的碎纸。
一个穿着连衣裙的女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驻足在原地,踟蹰了一下,弯腰把那张碎纸捡了起来。
而那张纸,正是确诊报告。
而那个碎片,就是确诊报告中最重要的四个字……
又是一个星期一,胡柒被胡爸爸接回去了,之前打电话跟秦惑沟通过,说是看他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了,以后可能不会再住宿舍,改天他会把宿舍里的东西都搬出去。
秦惑当然没意见。
激动人心的校运会已经过去,今天是学校开大会的日子,所有学生都要去操场上听校长的汇报总结工作。
“……通过之前的评估,学校一致通过高一888班为本届的优秀班级,而秦老师作为高一888班的班主任,功不可没,校领导一致通过他当选为本届优秀班主任!”
校长说完,其他老师立刻适时的鼓起了掌,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事是怎么回事,再加上秦惑作为新人竟然真的能够把之前那个嚣张跋扈有后台的人弄下去,他背后也不可小觑。
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以和为贵啦,其他班主任都不是傻子。
胡柒作为班长上去领了奖就下来了。
秦惑却还要说一通冠冕堂皇而官方无比的感谢辞,“获得这个奖,我是很激动的,也是很幸运的。在这里,我要感谢校长对我的信任,学校对我的大力支持,感谢同学们……”
说了好一通以后,秦惑才终于在剧烈的掌声中下了台。
这种演讲说辞,他可不陌生,无非就是换几个词而已。
为了不让学生们担心,秦惑隐瞒了自己的事情,只是以自己精力不足的原因,向校长申请了一个助理。
班上其他的同学都没什么意见,反正班主任爱怎么来就怎么来,他们听就好了。
开完会,所有人都回到自己所属的班级,校长的助理还没下来,说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能上岗,秦惑倒也没什么异议,能来就行,他的身体还能撑一段时间。
“今天校长说了一个重点,那就是两个月以后得期末考试。”秦惑停下,低声咳嗽了几声,“你们虽然答应的很好,但是我要看到实际成果,所以最后这两个月,希望大家能够好好学习,辛苦一把,得出对自己、对家长还有对我的一副满意的答卷。”
“老师,你放心吧!我们都是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胡柒拍着胸脯保证。
“对!老师你得信任我们啊!”陈思噘着嘴,“我现在成绩也不差,说不定还可以考个第二回 来。”
林野笑着说,“我还可以给大家补课划重点,肯定能够提高他们的学习能力。”
秦惑点点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这可是他第一次在课堂上坐了下来。
一旁的刘文静犹疑的看着他的脸色,担心而又欲言又止。
秦惑一边说一边打开语文ppt,“我把重点都写在这里了,有点多,大家一定要记下来,考试出的题目都在里面,但是是哪个我就不清楚了。”
其他人有些疑惑怎么还有两个月考试就不上课了,可是对于秦惑他们完全不敢问,只好听话的低头抄起了重点。
重点多而杂,要想全部记住,需要花费很大的精力,而且他们又不止记语文这一个科目的,所以很快就没人在意秦惑的不同之处。
回到办公室,拉开抽屉,把里面的药瓶拿了出来,一把一口含着水仰着头一饮而尽。
这是上次他让医生发的止痛药,不舒服了就吃一点,虽然不能控制身体崩溃,却能让他舒服很多。
不久,校长应聘的助理也到了。
助理是个中年男人,据他说已经教书十多年了,上个工作因为私人原因离职,而这里的老师他应聘不上,正好听说招助理就过来了。
因为身体的每况愈下,秦惑对于班级管理已经有些力不从心,所以除非必要出现,一般都是由助理代替。
对于助理眼里的目光和那些小算盘,秦惑是胃病又不是眼睛瞎了,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交代了一些事情和细节,听不听是这个助理的事情,在他之前,心高气傲的老师比比皆是,可是照样降不住班上的学生,他倒要看看这个助理有什么本事。
助理确实听了,不过是耳旁风,一只耳进一只耳出,然后又按照自己的办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