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德尔立刻联想到了所有的城市——圣路弥尔所有的城市都是这样的命名格式!
“是的,我们也是这样想的。”学者知道君王想到了什么,他给予了这个猜想肯定,“我们猜测,所有的城市——所有曾拥有、正拥有日轮的城市,都是以那些带来日轮的圣人名字所命名的!”
“神灵中没有以城市名字为名的神,因此我们一半人猜测它们都来自得到神启的圣人,而另外一些人则认为我们的教义缺少了一部分,每个城市都有对应的神灵,他们才能带来日轮。”学者强调,“当然我是前一派,我们的教义从未缺失过,我们少的是对历史的记载!”
“日轮……由圣人孕育!”巴尔德尔只觉得心脏在胸膛中疯狂地跃动。
假如圣人来自人而不是什么没有踪影的神,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能重新孕育日轮?!
巴尔德尔克制着自己,让他不要表现得太急迫:“还能解读出什么吗?”
学者有些惭愧:“只有这一块碑文……请再给我们一些时间!”
“不,你们无需急切。”巴尔德尔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们,更多的学者即将来到王都,典籍室任由你们使用,我需要正确的消息,我不在乎你们会消耗多少时间。”
只要能解读出真正让日轮苏生的方法,就算是花上几百年又如何呢?
年轻的君王心头一片火热,他站在高层的楼梯平台向下望去,只见无数卷轴被铺得到处都是,穿着长袍的人在其中走来走去,他们有的风华正茂,而有的缺垂垂老矣,唯一相同的大概就是同意狂热的表情。
有人在争执,有人彼此推搡,但不论多么激动的人都小心翼翼不让自己碰到地面上的卷轴。
汇报工作进度的学者也下了楼,他同样忘我地加入了辩论的行列,巴尔德尔轻轻笑叹了口气,头一次觉得那遮挡在眼前的、维持了数年的迷雾露出了一点点清晰的模样。
就在此时,苏利文匆匆从走廊上大步走来,他躬身汇报:“陛下,骑士团的武器顾问求见。”
巴尔德尔一惊:“先回王宫,我要见他。”
顾问来见他,这只能是他追踪的黑铁有了具体的线索!
回到王宫后巴尔德尔屏退众人,只留下他和顾问,顾问面色凝重,从怀中拿住记录详实的手册。
“最初我只筛选了所有王都那几年的锻造记录,但一无所获。”顾问道,“但当我接触到博伦家的地盘时……我找到了这些。”
圣路弥尔国家有着严苛的阶层制度,君王将各个城市分封给一线大贵族,而各地封君们手下又有各自效忠于他们的附庸,这就是二三四乃至十八线小贵族。
最特殊的大概就是分别负责四个方向的封疆大吏边境总督,他们只对君王负责,虽然没有封地但在光明防线周围他们的命令有着第一优先级——甚至包括封地的主人各位封君。
博伦是王太后的亲族,在数十年前博伦家的骑士娶了王室的公主,他们的独女就是如今的王太后。
博伦家不是封君,他们同样是王室的纯臣、君王的左膀右臂,势力范围主要在光明圣城。
顾问的记录中零零碎碎包括了许多东西,其中有一个曾经隶属王室但后来又失踪的锻造师,也有博伦家十几年前突然调动了王都边防以及王太后突兀的行踪。
巴尔德尔没有猜错,黑铁消失确实是王太后的手笔,她直接让自己的母族把这种珍贵的金属一点不剩全运出了王都——用车拉的。
看到这里巴尔德尔内心一片平静,甚至有点想笑。
接下来就是那个锻造师,情报中记录了他不幸的命运:他本是享誉王室的首席,可惜中年得子孩子是黑暗遗民,锻造师掩瞒了这一事实,在事发后他被羁押且判决死刑,锻造师的妻子体弱直接死在监牢中,但奇怪的事情就此发生,在行刑日前,锻造师和他的孩子直接从牢中消失了。
“我调查了很久,这么多年来王都消失的锻造师只有这一位。”顾问汇报,“而且是王室的首席,他完全有能力锻造黑铁。”
锻造师是珍贵的人才资源,所有人都被登记在册,由他们出手的兵器同样要登记。
巴尔德尔皱了皱眉:“连锻造师都带走了……”
“不仅如此,他们博伦家内部也隐藏着很多罪恶!”顾问义愤填膺,“博伦家这些年诞生的黑暗遗民都被他们送到边城了!事情做得隐秘,竟然查不出具体有几个人……毋庸置疑他们掌握了那个锻造师,您这一次所见到的坚硬武器很可能就来源于此!”
是的,这样的逻辑关系是成立的:博伦家的孩子被送出了光辉之土,王太后给他们送去了匠人与兵器,而如今他进入黑暗领域探索日轮陷落的秘密,王太后担忧爱子,于是便找到了从前被遗弃的孩子。
这同样也能解释那种熟悉和默契感……因为他们流着相似的血液。
巴尔德尔怔愣了片刻。
这个猜测完全成立,但他仍旧觉得又什么地方是被疏忽的——直觉在告诉他他漏了点什么。
还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当解读重要资料时:
大公司巴总裁:八百亩图书馆、七千个小员工
小作坊霍老板:……员工是什么?图书馆又是哪里?
第二百九十五章 明光耀长夜十六
富饶的土地
很难得的,在这个压抑黑暗的世界里,缪宣竟然得到了一段闲适的时光。
黑暗之地在经过这一次大动乱后会消停一段时间,芬里尔也收敛了爪牙,新王登基的政令足够让他忙起来,王室则忙于会见朝拜的贵族们,学宫的建立也是头等大事……一时间仿佛全世界都在忙,只有缪宣闲得发毛。
缪宣心里记挂着那正在解读的拓文,倒也不急着就此离开。
毕竟……谁会不喜欢光明呢?
这个世界的明光就仿佛一个增益buff,待在日轮的照耀下不仅能够让心情愉悦,连缪宣那条短短的蓝条似乎都恢复得快了一些,尤其是教堂中纯净明亮的氛围,让人十分舒适。
没错,缪宣现在几乎是天天待在教堂中,他掏出了他众多马甲中的一个,低调地混入了圣苏卡的富人区成员当中。
在黑暗的土地上缪宣当然能横行无忌,但要是想在光辉之土上久留,这就是要考验马甲的厚度了,这一次建模的五官实在太突出也太醒目,要是见过巴尔德尔的人更是会察觉到不对劲。
因此缪宣给自己选择的马甲全都很隐蔽,是那种孤僻又平庸的角色,而且他出门还需要在脸上糊上一层模型伪装,保证看上去也那样平平无奇。
缪宣现在化名贾科-安洛,一个听都没听过的姓氏,一个庸俗至极的名字。
他连日都安静地停留在教堂中,仿佛一个虔诚至极的教徒。
今日是教堂为平民开设的义诊,圣徒和修女们还会为远道而来的信徒祈祷,在教堂中任职的光明法师纷纷施展温和的魔法,远远望去一片流光溢彩,好看极了。
在日轮脚下,光明法师施展魔法是几乎没有损耗的,稍微有些资历的法师可以接连施法一整天。
说起来也是挺讽刺的,光明魔法对黑暗遗民的治疗效果其实是优于光明子民的,比如说,一个治愈法术比如光明降临,它能完全治愈大面积黑暗遗民的烧伤,但同样程度的光明降临在光辉之地上就只能给烧伤者止止疼。
缪宣曾经仔细观察过这个世界的魔法体系,他惊讶发现所有的光明魔法只能遏制灭杀行尸,但对黑暗遗民来说却都有潜在增益。
因此教会想要审判“恶魔”的时候不是像传说故事里那样,找一群法师围着“biu、biu、biu”地射出光魔法净化,而是由专门的刽子手“进化者”上去物理放火、科学行刑……
双方血缘的混杂、光明魔法的效果……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暗示着黑暗遗民并不是魔鬼异类,但是此世人类社会的刻有偏见却到达了令人恐惧的程度。
缪宣在教堂高耸的露台上向下望去,看到的是生机勃勃一片欢喜的景象。
人们不论贵贱一同聚集在教堂前,他们都穿着着自己最好的衣服,连最邋遢的农夫都整洁一新、最平庸的农妇也施以薄妆,他们的笑容都是一样的美丽,在日轮辉煌的光芒下闪烁着独属于人类的光彩。
这样的场景对于圣苏卡的人来说是日常,但对于不幸的、一出生就被判断为“恶魔”的黑暗遗民来说,也许是梦中都不敢有的盛会。
在黑暗之地上的人是怎样生活的呢?
拥有黑色发色或者眸色的人不用担心行尸和黑瘟,他们可以在黑暗中种植与畜牧,在城市的遗骸里为自己建造一个家园。
但是在保证基础的食物后,黑暗遗民们是没有什么生活质量的,他们缺乏舒适的衣食住行,更是没有娱乐,定时在不同城市开始的交换集市就是黑暗遗民最期待的事情。
而更糟糕的是,假如一对恋人相爱成为夫妻,他们很有可能会诞下浅色发色眸色的孩子——他们的孩子不能免疫黑瘟,更无法躲避行尸。
有的孩子从出生起就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他们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走出地面,至于回到光辉之土上那就更是别想。
谁能带着一个光明的孩子穿过黑暗城市?又不是全副武装的光明骑士团出兵,而且就算是光明骑士团也折损了半数乃至更多的人。
黑暗之地是光明照不到的地方,在这里充满了各种罪恶,偷窃行骗掠夺杀戮几乎是每天都在发生。
在缪宣没有划分规则之前,这种境况则更加混乱恶劣。
没有办法杜绝的……黑暗之地是这样广大,贫瘠的物质基础就决定了脆弱的社会结构。
温暖的微风拂过缪宣的面庞,风里传来了淡淡的甜香气息。
这个季节正是一年中的第一次收获,教堂的义诊也是趁着农闲时期开办,今年的丰收非常鼓舞人心,当人们沉浸在辉光中时,自然而然会忘记正不断黯淡熄灭的圣安珀。
“这位兄弟,你是迷路了吗?”
就在此时,一个温柔的女声从远处传来,缪宣回头,在恢弘的建筑楼梯口看到了一个提着裙子上来的小修女。
缪宣所在的露台除他之外没有别人,这个露台是不开放的,缪宣能走到这里当然是身手好。
他友善地笑了笑:“修女大人,我确实是迷路了,但是这里很漂亮,我忍不住就多停留了一会儿。”
小修女有些羞涩:“请不要这样称呼我,我们都是光明神膝下的兄弟姐妹……请随我来吧,出去的路在这边。”
这位修女穿着黑色的长袍裙,头发是浅淡的金色,眼睛则是有些偏深的绿色,圆圆胖胖的小脸上有雀斑,是个很稚嫩的可爱女孩子,她也许还未满十五岁。
缪宣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往外走,他的安静让女孩松了口气——她看起来不是很习惯和人相处。
两人从巨大奢华的旋转楼梯上缓步走下,教堂内的一切都做到了极致,赞美神灵的浮雕遍布所有的角落,缪宣能看到天使和日轮的光环。
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到最后已经快到摩肩擦踵的地步,但教堂内仍旧十分肃穆安静,随后他们就走到了教堂通向广场中的一扇小门,教堂太大了,这样的小门足足有百扇。鼎沸的人声从外面传来,像是从天国回到人间。
缪宣向小修女致谢,修女羞涩地还礼,很快就离开了。
紧接着他并没有去那些义诊所在的地方,而是留在了巨大的祈祷室中。
祈祷室里所有的椅子上都坐满了人,还有许许多多的信徒虔诚地走入这里,他们安静地在走廊和空隙中站好,椅子上的人则纷纷为体弱年老的信徒让座。
轻轻的絮语在宁静的环境中像是柔和的风,日轮的光芒从头顶透过七彩的拼花玻璃射下,缪宣站在人群最后的位置,抬头看到了祈祷室中的神像。
……真美啊,虽然不及最初的城市圣洛伦,但是这里的神像也是如此恢弘,光线从正上方落下,像是来自天国的金光。
为什么人们会憎恨拥有黑色发色眸色的人呢?
也许就是因为对光的热爱吧?毕竟在此世长久的认知中,黑暗遗民意味着被光“抛弃”的人,他们有着不一样的发色和眸色,他们是异类,是不同的。
更何况这些人不会被行尸袭击,更不会感染黑瘟,这一点太令人憎恨了,自然也就成为了黑暗遗民勾结恶魔的罪证。
缪宣抬头望着那高耸的神像,听着虔诚信徒们奏响的神圣乐曲,突然就有些索然无味了。
他安安静静地转身离开了人群,一路穿过充满欢笑的盛典,回到了马甲的藏身之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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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罗琳是个见习的小修女,除却修女的身份外,她还有着一点点光明法师的天赋,如今正在努力学习中。
修女和神侍是没有姓氏的,他们发誓把一身都献给了神灵,于是就要克制、友爱、仁慈……遵从所有光明的美德。
这是嘉罗琳第二十六次在这个露台上遇到了那个陌生人……不,也不算是陌生人了吧?他已经接连二十六天“迷路”到这里,然后每次被负责这块地方的她发现。
见到陌生人的羞涩——已经被嘉罗琳喂狗了。
“大人。”她听到自己干巴巴道,“您,又迷路了吗?”
男人温和地笑了笑:“是嘉罗琳修女吗?今天你来得真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