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暗九乖乖倒茶。
余光瞟到暗九红肿的手指, 闻景行皱眉,用手指碰了下杯壁, 感觉温度刚好,轻咳一声:“我暂时不想喝,拿手给我温着。”
暗九不明所以,只能任由他折腾,双手捧着茶杯,乖乖的站在一边。
颜清欢噗嗤笑出声,这闻二爷真有意思。
这动静惹来闻景行的一个白眼,颜清欢捂唇笑笑,没说话。
闻景行却不放过他,走了几步到刚刚她写字的书桌旁,扫了几眼,开口轻笑:“没想到清欢也喜欢画画,你过来,我来教你画这美人图。”
颜清欢并不想掺和进他们两人之间,但谁让这位闻二爷是她救命恩人呢。
略一犹豫,颜清欢走到书桌旁研磨,闻景行则站在她身后,摊开一张宣纸,手执笔开始在上面勾勒形体。
两人虽站的近,但闻景行却很守礼,全程没有碰到她一下。
但以暗九的角度却只能看到主人站在颜小姐背后将她整个圈住,阳光照在他们肩上,恍若一对璧人。
一阵心酸涌上心头,暗九低头再也不敢看,主人会如何教她画?会如教自己写字一样握着她的手教她如何执笔,会和他耳鬓厮磨夸她画的好吗?
恍惚间就听耳边传来闻景行的声音,无比轻柔:“画的好吗?”
暗九紧紧捏着手中的茶杯,直到感觉上好的茶具因他力气太重,多出几道裂痕,才惊慌失措的将杯子放下。
耳边是主人现在的夫人,轻声说:“好。”
这场景和当时主人教授自己一模一样,暗九心里酸涩无比,再三警告自己不可妄动,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那颗已经完全挂在了主人身上的心。
他退后几步,将自己藏在一个角落,自欺欺人的不愿面对。
颜清欢看着纸上三岁小孩都不如的涂鸦,一时间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读书人中一幅画重金难求的。
闻景行本就不是原身,他爱好的都是些武器枪械,对于这些文人们的东西,根本耐不下性子。
之前教暗九读书写字,多是为了和暗九增进感情,现在虽是故意气人,但被气的那人和个木头一样,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画了两下就觉得没什么意思了,他随手翻了翻颜清欢桌上的手稿,原本只是无聊打发时间,却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常年在闺阁中的官家女怎么会在纸上画**人体?
还有诸如:“发汗后,若吐,若下,若温针,仍不解者,此为坏病。”之类的文字,若没有猜错的话,这应当是医书?
“二爷猜的没错,这确实是医书。”
颜清欢将散乱的纸张整理好,徐徐为他解释:
“我刚出生时,路过的游僧批了八字,说我生来便是克族人的煞星,为了洗清罪孽,自幼便被父亲送去了清灵寺。”
“在那里遇到了我师父,他是个怪人也是个江湖上有名的奇人,因我做饭好吃,在寺里赖了一月有余,之后我找他讨要饭钱,他便说我二人有缘,银子没要到,反倒是教了我许多东西,这医书便是他老人家云游前留给我的。”
“在寺中时,我大字不识一个,被养的像个乡野村妇,跟着他学了琴棋书画,医术、天文地理、算学、兵法等等。”
颜清欢惭愧道,“可惜我愚钝,也只精通了医书这一项。”
“及笄后,父亲遣人来接我回府,我深知怀璧有罪的道理,在把师父赠我的书全部背诵之后,便烧了。这次承蒙公子大恩,我无以为报,便想着把这医书默写下来送给你。”
闻景行对医术并不感兴趣,只是无意中瞟到了里面竟然有关于双性人……
之前他也曾试探着把这事和江大夫说过,没想到这老头没见识也就算了,看那架势若真见到了活生生阴阳一体的人,怕不是要拿刀解剖了看看。
暗九一直对他的身体自卑到了极点,又因为本身没读过书,所以对书中的知识奉为金科玉律,如果自己编一本关于双性人的绘本,是不是可以让他摒除偏见,稍稍能自信些。
“暗九。”闻景行唤了声。
暗九快步走到他身后,想着是不是要走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他心底悄悄升起一些愉悦。
却听闻景行道:“我和颜小姐有些话要单独谈,你先去偏房候着可好?”
暗九笑容冻结在眼底,低着头转身离开。
暗九走后,闻景行不知能不能相信颜清欢,试探着问:“你可知这世上有种特殊的性别,一体生阴阳?”
“知道。”颜清欢并未觉得奇怪,“以前和师傅游历时便遇到过一例。当时那妇人难产大出血差点一尸两命,原本她丈夫是请了大夫和产婆的,但却被人视为不祥,一传十十传百的,没有大夫愿意来救治。”
“我师傅之前吃了这家人的烤红薯,在征得家人的同意后,剖腹取子,过程甚是惊险,不过结果还是好的,母子平安。”
“如不是那丈夫确实深爱他妻子,那孩子刚生下来怕就要被溺死。”
说到这儿,颜清欢叹了口气:“世人均是愚昧无知,与自己不同便简单粗暴的定为异类,赶尽杀绝才罢休。”
闻景行微愣:“是可以……怀孕生子的吗?”
“并非所有的阴阳人,也就是你所说的双性人都可以,这涉及到的医理知识较为复杂,不是只言片语可以解释的通的。”
颜清欢许久没遇到可以同她一起探讨医术的人,整个人神情都变了,“但双性人体内有男女两套器官,确实在一定几率上是可以怀孕生子的。”
闻景行将她刚刚说的话消化了一番,将那怀孕的妇人代入暗九,好似对暗九以往那自卑敏感的性格有了些感同身受。
“颜姑娘,我可否请你为一人诊脉?”
颜清欢道:“可以,本就想着能为你多做些事,要不我心里难安。”
闻景行遣人将暗九唤来,此时也歇了要让他吃醋的心思,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乍一被主人如此亲密对待,暗九有些惶恐无措,蜷着手紧贴衣衫,却被闻景行用力拽开,与他十指相扣。
……在夫人面前,竟然可以如此亲密的吗?
暗九在心中狠狠的唾骂自己一顿,却还是为可以和主人肌肤相贴而暗暗窃喜。
闻景行心里一团乱麻,无意识的揉搓着暗九的手以期可以得到些抚慰。
终于,他还是将暗九的衣袖掀起些,放在了颜清欢面前的脉枕上。
他轻轻捏了下暗九的手心:“别怕,颜姑娘是有名的神医之徒,我请她来给你看看身体可好?”
虽然暗九知晓自己体内的药物已经完全排尽,但却最是不希望自己身体的不堪被面前这“夫人”知晓,是谁都可以,只要不是颜清欢。
他恳求的拽了拽闻景行的袖子:“属下不敢劳烦……夫人。”
闻景行看到他眼里的怯意,将他整个揽在怀里,小声哄他:“久安不是心悦主人吗?既然想时刻伴在主人身边,那便要养好身体才可,若万一有什么没被查出来的暗疾,主人去哪里找一个像你这样处处和我心意的。”
暗九在他的再三哄骗下,最后还是让颜清欢诊了脉,他低头根本不敢看面前的人,生怕在她脸上看到嘲笑。
这比旁人说千句万句都要让他来的难堪。
颜清欢却只是指出他之前出任务受过的几次重伤留下的隐疾,便再没别的,他暗暗松了口气。
把完脉之后,闻景行随便找了个理由将暗九遣了出去。
颜清欢道:“那位小公子身体曾受过两次重伤,不过不用担心,日后只要好好调养,还是有一定几率可以怀孕。”
“怀孕……”
闻景行瞳孔微缩,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乍一听到结果,他还是有些心惊。
日后两人若是好了,他少不了会碰暗九前道,古代避孕的药物又太过伤身,万一怀上了,生产那便是道鬼门关,更别说怀孕时要受的九个月妊娠之苦,最后就算真的平安生产,还可能伴随着诸多的后遗症。
他舍不得让暗九受这样的苦。
再者,他对子嗣并没有很大的执念,侯府有闻大哥,并不需要自己传宗接代。
人生短短几十载,与暗九能做的事情多了去了,没必要生一个孩子来分走暗九的关注。
“可有……”闻景行思索片刻,有些烦闷的看向颜清欢,“不伤身的避孕药?”
暗九站在门口,冷成了一座雕像。
他没想偷听主人说话,他只是刚刚有些难过委屈,想离主人近些,就算隔着一扇门都好。
他耳力极好,听到自己有可能为主人诞下子嗣,那巨大的惊喜差点冲昏了头脑,一夕之间却又入坠地狱,也是,自己这种异类生下的孩子肯定也是不祥之物,主人不想要才是正常的,就连自己都如此厌弃……
他不敢再多听,恍惚的走出闻香阁。
今日下了场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暗九一时间竟觉得守了十多年的钟离苑陌生的厉害,他呆呆的站着,任由刺骨寒风扑面而来,大雪落在身上,脚却像是生了根,一步都走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会生子,可能放在番外?反正就是跳过不影响剧情那种
因为我想写闻景行的拟娩综合征!!!【恶趣味啊恶趣味!】
好了,我的刀发完了,真的!
第93章 说开
闻景行并不知道暗九听到了他的话, 说完就后悔了。
暗九从小便没有父母亲人,也许很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呢,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 不能因为一句自以为的对他好就剥夺了他做父亲的机会。
按闻景行对暗九的了解, 若真有了孩子, 百分百暗九那傻子是愿意生下的。
“既然是避孕多少还是有些副作用的, 我只能尽量将其对人体的伤害程度降到最低。”
颜清欢说完,执笔开始开药方, 时不时的添减些药材,以确保能在两者之间达到最佳平衡。
半柱香后,她将写好的药方递过去。
闻景行却迟迟不接,最后烦躁的将其揉成一团扔到地上,询问道:“双性生子可有危险?”
说罢又自我反驳:“怎么可能没危险, 女子生产已经够危险了,更何况还是双性, 即便事事做好准备,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胎位不正?万一难产?万一大出血?万一是双胞胎?就算可以剖腹产,被感染的风险也极大——”
“二爷!”颜清欢眼看他越想越多, 整个人都些失常, 急忙打断他。
“二爷你不是医者,再加上关心过甚,有些事反而想过了,虽说生子确实危险, 但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 临产前的意外十之八九都是可以被大夫提前诊出的。”
看着闻景行稍微镇定了些,颜清欢觉得有些好笑, 刚刚那人明显还是处子之身,两人都未圆房就已经为他之后考虑了这么多,联想到自己,一时之间又多了些羡慕。
她小心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又道:“若真有怀孕那天,我便把师父请来在侯府住个一年半载,定让你的那位小公子父子平安,这样可好?”
闻景行自然答应,稍稍安下心来就想起面前同样也是个孕妇,而且……大概率还是个单身母亲。
他神情变得太快又不加掩饰,颜清欢一下就读出了他的意思,倒是看得开:“这孩子的存在他并不知晓,我也没打算告诉他。待开春,侯府中的二夫人因恶疾病逝,我便离开京城这是非之地,有医术傍身,去哪里不能安身?”
颜清欢如此洒脱让闻景行大把要安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最后只挤出一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自然。”颜清欢丝毫不客气,说完了自己的事,她表情多了些严肃,“虽说这是你二人之间的事,我一个外人不该多说,但我还是建议你,将来不论孩子留还是不留,你都应该和他好好沟通一番。”
闻景行点头,他何尝不想多和暗九说说心里话,但他本人就像个大蚌,怎么撬都不张嘴,还惯会哄人。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阵头疼。
不过暗九确实是心悦他的,这已经是唯一能安慰到闻景行的事情了,只要他心悦自己,那便什么都好说,不就是个蚌嘛,不费力气撬开那壳,怎么能尝到里面的鲜美多汁……
闻景行赶紧止住思绪,但现代看过的为数不多几部片子却突然间就全都一股脑涌了上来,他赶紧灌了自己一大杯凉茶。
水从喉道凉到心肺。
这下彻底清醒了。
想什么呢,想什么呢,闻景行!
暗九现在可是连被碰都抗拒的不行,可若不碰他,他又要多想,将这一切都怪罪在自己异于常人的身子上,这就是个死循环。
啊……头疼。
“颜小姐,还有件事想找你帮忙。”闻景行一时间有些羞于启齿,毕竟是自己的房中事,却说给一个外人听,还是个姑娘家,多少有些难堪,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更难堪。
他试探着问:“是房中事。”
反倒是颜清欢落落大方,不愧是行医多年的医者,脸都不红一下:“没关系,你尽管问,别把我当尚书府的小姐,就当是府中养的女大夫,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闻景行听她这么说了,直接将暗九的事情全数说了出来,只是将原主的事情冠到了另外一人身上。
颜清欢略一思索,道:“在我看来,这位公子原本阴阳一体,从小又未有人进行过正确引导,定受了不少的欺辱苛责,才渐渐养成了如今敏感自卑的性格。”
是的。
暗九曾和他说过,就因为他的身体与旁人不同,刚出生就差点被他父母溺死,幸得家里的老人劝阻。
之后一场雪灾,老人去世了,他自然也成为了家里的拖累,毫不意外的被家人丢弃。
之后入了侯府,被教习嬷嬷灌输器物的思想,又被原主那般折辱……
闻景行心脏猛地一疼,自己一直怪他对自己没有丝毫信任,可反之,自己也并未给他足够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