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秦枫又期期艾艾地说:“宋兄,那个,我有话想问你。”
“晚了。”宋伶俜故意说,“我不想听了。”
秦枫噎了一下,委屈地低下了头:“那好吧。”
……唉,主角真是好欺负。
折腾这一早上,他早饭还没吃的。宋伶俜指了指旁边一家茶馆:“去吃个早饭,有什么事,我再慢慢跟你解释,如何?”
*
如此又花了半个时辰,回到家里时,已经快到中午了。
宋伶俜决定烤一条鱼来安抚自己受伤的心。
鱼是他随便买的,样子有点像现实中的罗非鱼,头小身体大。卖鱼的老板十分热情地帮他把鱼鳞腮之类地去掉了,宋伶俜把鱼拎回去,洗洗刷刷,剖成两半,给它麻利地腌制上,到日头西沉的时候,才又拿出来,擦去腌料,撒上胡椒粉辣椒粉等物,做了个五香味的烤鱼。
这鱼和现实中的鲫鱼不一样的是,压根没有小刺。他火候掌握得很好,鱼皮烤得酥脆,而里面的鱼肉却依然雪白,厚实细嫩,再配上几样小菜,简直就是绝顶的享受。
然而不太美妙的是,宋伶俜刚尝了一筷子,就听到身后崽不知何故,哇的一声哭了。
婴儿都是一天一个样,这个时候的善善早就不是当初那个丑巴巴的红猴子了。此时的他白白嫩嫩,大眼睛长睫毛一样不缺,睁着眼睛好奇看人的时候,简直能把世界上最冷硬的心肠都融成一团软乎乎的棉花。
宋伶俜也不能幸免——他现在已经沉迷养崽了,每天的心理活动就是“崽崽真可爱”,“崽崽怎么能这么可爱”。
假如现在有朋友圈,他毫无疑问会被所有人屏蔽。
听到娃哭了,宋伶俜忙放下筷子,转过身,几步走到他给善善做的婴儿车边上,念叨道:“怎么了,饿了还是尿了?”
仔细看了看,善善手里的奶瓶还满满的,屁屁也是干的。
那这是怎么了?
他捏了捏娃肉乎乎的脸蛋儿:“怎么了?”
善善睁着眼睛看他,那眼神竟然让宋伶俜看出了几分气鼓鼓的意思,然后他把奶瓶用力一扔,就扔到了宋伶俜脸上。
然而宋伶俜完全接收不到婴儿的怒气。他接住奶瓶,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夸道:“善善力气真大。”
善善气得转过身,拿屁股对他。
宋伶俜逗了小孩一会儿,又听到了敲门声。
这回他早有预料,开门果然看到了宋老伯熟悉的身影。
宋老伯爽朗笑道:“小老弟,老哥我又厚着脸皮来蹭饭了!”他抬了抬手,“看,我还带来了一瓶好酒!”
***
酒过三巡,宋老伯人已微醺,话也更多了。他夸了宋伶俜的手艺,夸了宋伶俜的娃,又夸了宋伶俜的品味,最后一巴掌拍在宋伶俜身上,说:“小老弟啊,你看你一个人住这也怪孤单的,地方也小,老哥我别的不多,就是房子大。老哥看你是真的投缘,要不你搬我那儿去,怎么样?咱哥俩也有个照应,我把那逆子的房间腾给你住。”
宋伶俜吓了一大跳:“不好吧。”
“害。”宋老伯挥挥手,“这有什么不好的。我跟你说心里话,这么多年里,我已经当那逆子死在外边了,就算他回来,老夫我也绝不会跟他说一句话!哼,他休想再进我宋家大门!”
便是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惊慌里透着恐惧的声音:“老爷!老爷不好了!”
脚步声直逼门口,宋伶俜心想他这也太热闹了,起身把门一开,一道人影就龙卷风似的卷进屋内,飞快地跟他道了声谢,而后看向宋老伯,着急忙慌地说:
“老爷!您快别吃饭了!大事不好了!少爷,少爷他回来了!”
“什么!”宋老伯一把将筷子拍在桌上,吹胡子瞪眼,“那逆子还敢回来!他在哪儿!”
“我,我也不知道。”那人一边喘,一边道,“老爷,先回去打听一下吧!”
他一口气说完了,这才有闲暇转向宋伶俜,客气道:“这位郎君,多谢你招待我家老爷……”
剩下的半截话在看见宋伶俜面容的瞬间,被卡在了喉咙里。他僵硬地抬头看着宋伶俜,表情缓缓凝固。
——咦这场景是不是有点熟悉。
宋伶俜吃了好大一惊:这,这不是他那个才分别不久的管家吗!
面面相觑半晌,还是由宋伶俜先打破了沉默。
他说出了那句熟悉的台词:“管家,好巧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稍微改了一下哈,伶俜和宋老伯拜了把子(滑稽.jpg)
第10章 养成反派第四步
鲁迅有句话说得好,历史总在重演。
面对着宋伶俜那和善的微笑,管家再次露出了见了鬼的表情,结巴道:“少,少主,您怎么会在这儿?”
宋伶俜沉默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管家你。”
最终是宋老伯打破了复读。
他奇怪地问:“怎么,你俩认识?”
管家哭丧着脸,哆哆嗦嗦地道:“老爷,这,这就是少爷啊!”
宋老伯的表情也凝固了。
宋伶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怎么会这样!原着中压根没有提到这一点啊!这个书里的宋伶俜,他居然不是孤儿!
他居然有个爹!
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是他,换句话说,原主的爹现在变成了他的爹,四舍五入就是,他和自己亲爹拜了把子!
宋伶俜,你可真是好样的!
这下可要怎么解释,试问世界上会有哪个儿子认不出自己的亲爹吗!
没有!
宋伶俜麻了爪子,也不敢和宋老伯,自己新拜的结义大哥对视,只能僵硬地低着头,猛盯着地面看,恨不能把那木质地板盯出一条缝,然后他好钻进去,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场面。
良久,宋老伯才颤巍巍地开口:“你,真是伶俜?”
宋伶俜硬着头皮点头,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说啥了。
宋老伯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你怎么不说!”
宋伶俜绝望地说:“您也没问啊。”
“你真是……”宋老伯指着他,“你真是反了天了!才几年没见,连自己的老父亲都认不出来了!”
宋伶俜不吭声,痛苦地想您也没认出您儿子呀!
话说他是异界来客,认不出来还算情有可原,可是为什么当爹的也认不出自己的亲儿子啊!
十年前“宋伶俜”也有十六了吧,样貌应该也定型了吧,至于变化大到近距离说了这么多话都还认不出吗!
等几人终于冷静下来,菜已经凉了。
宋老伯无比艰难地接受了自己昨天交的小老弟是自己亲儿子的事实,再想起这两天他一口一句“小老弟”地称呼宋伶俜,脸上便有些挂不住。
三人相对无言了片刻,宋老伯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陈年说你当初是带着小情儿走了,那这个,莫非是……”
他看向婴儿车里的善善,手指激动得颤抖了起来。
宋伶俜忙道:“不是……”
管家却猛地惊喜道:“老爷!少爷这是带了小少爷回来啊!”
宋伶俜:“……”
算了吧。
反正他也已经准备好要把善善抚养长大了,虽然一开始是想要个灵宠,但非要说是宋老伯的孙子,也不算错。
现实中不也很多人把猫猫狗狗当孩子看嘛。
宋老伯看善善的眼神都变了,好半天,他才眼眶微湿地收回目光,问:“那孩子他娘呢?”
宋伶俜面无表情道:“跑了。”
宋老伯顿时恨铁不成钢:“混账东西!连个女人都留不住!”
宋伶俜有苦说不出。
又沉默了一会儿,宋伶俜干巴巴地说:“老……”他险之又险地收回“老哥”二字,“老爹,吃饭吧。”
宋老伯又怒了:“什么叫老爹?你爹我很老吗!”
明明前面叫老哥你都没反应啊。
宋伶俜只好生疏地改口:“爹,吃饭吧。”
宋老伯:“吃什么吃,气都要被你气饱了。”
他站了起来,宋伶俜正要挽留一二,就听他吩咐管家道:“陈年,把这鱼包起来,咱们回去吃。”
宋伶俜张了张嘴:“……”
心里苦。
屋内很快安静了下来,宋伶俜坐在椅子上放空了一会儿,忍不住把善善抱了起来,小声说:“善善,我怎么会忽然就有爹了呢。”
好不真实啊。
这么一个大事砸下来,他已经没心情吃饭了,只是抱着奶乎乎的孩子发呆。
过了小半个时辰,门却再次被敲响。
是管家。
他递过来一个食盒,小心翼翼地说:“少,少主,这是老爷让我刚去天香楼买的饭菜,您趁热吃啊。”
“啊。”宋伶俜有些懵圈,接过食盒,刚想说点什么,就见管家如见了老虎的兔子一样,飞快地溜走了。
他只好把食盒拿回家,打开一看,热腾腾的四菜一汤,有荤有素,汤是熬得奶白的鲫鱼汤。
热气蒸腾上来,宋伶俜鼻子没来由地一酸,眼睛湿润了。
——可是他还是好想吃烤鱼啊。
不管过程是如何鸡飞狗跳,结局总算还是美好的。宋伶俜意外地有了个亲爹,亲爹还很有钱,虽然先前口口声声叫他逆子,真认了亲,倒也没真的把他乱棒打出家门,还别扭地让他搬回去,说:
“你那屋子还给你留着,也没人动。”
对此,宋伶俜想说:“您先前不是还说要把那屋子让给您的小老弟么?”
总之,一切都很完美。
那么这个故事就在这里结束了,谢谢大家的支持,我们下本见。
——骗你的。
宋伶俜也以为他的生活就要这么维持下去了,可是后来他发现,那只是他以为。
因为善善他,长大了。
善善天分很高,是火属性的天灵根,学起术法来一点就通,宋伶俜自己琢磨了几年,依然是个半吊子,不敢耽误孩子的前程,便早早地把他送入了附近的归一宗,爷俩每半个月才能见一次面,可惜被娇养长大的善善很快就受不了这种与家人会少离多的生活,非要闹着回来。好在归一宗那边爱才心切,一番测试后,居然大手一挥,准许善善在家自己摸索,有问题时进宗门请教便是。
事情发生在善善十四岁生日那天。
按照国际惯例,生日的时候善善是不用练功的,可以赖床赖到中午才起来。这天他起床,习以为常地半闭着眼睛去了宋伶俜的屋子,宋伶俜已经在等着他,见他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没穿好,顿时就叹了口气,说:
“善善,你十四岁了,真的不小了。”
善善在他身前坐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嘟囔道:“伶俜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宋伶俜拿起梳子给他梳头发:“……有吗?”
善善:“前年也这么说。”
宋伶俜:“……”
善善很苦恼地叹了一口气:“可我明明就还是小孩子。”
宋伶俜好气又好笑:“你都快有我高了,还小!”
“本来就是。”善善振振有词,“前几天祖父说你的时候,你都说你还年轻呢!”
“……”
“你还年轻,我当然是小孩子啊。”
宋伶俜:“话不是这么说……”
他现在是修士,修士只要修为跟得上,身体是可以一直保持在最青春的状态的,他说自己年轻,那当然没问题。可是善善不一样。
善善捂住耳朵:“不听,伶俜好啰嗦。”
宋伶俜顿觉心口中了一箭。
他已经成了啰嗦的大人了吗!
他沉默了,开始专心给善善扎头发。
善善盯着镜子里的两人,提要求:“头发要扎高一点。”
“行。”宋伶俜依言行事,最后用一根白色的发带给他把头发绑了起来,还打了一个双层蝴蝶结。
善善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满意了,回头在宋伶俜的脸上亲了一口:“好了嘛,伶俜别生气了。”
……唉。
说起称呼这个事,宋伶俜也十分的心塞。他万万没想到,善善当年能说话了,开口第一句居然是:
“娘亲。”
是的,是叫他。
他是真把善善当自己的孩子看的,虽然从未带过孩子,也不知道别人带孩子是怎么样,但他确实已经尽力了。
结果这不孝子,居然管他叫娘。
当时他就想把这眼神不行的孩子塞回蛋里。
他对自己的定位是:一个便宜爹,心里也是想让善善叫他爹的,不管怎么样,善善都是他含辛茹苦养大的,叫他一声爹怎么啦,那是应该的!
然而事与愿违。一来,晋江死活不允许,二来,善善怎么也不答应,于是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两人各退一步,善善就改口直呼他的名字了。
说回此刻,善善又去换了身衣裳,宋伶俜便带着他去吃每年一次的长寿面。宋老伯和管家也在厅里等着。
宋老伯听到脚步声就扭过头来,笑眯眯道:“乖孙快来让祖父看看,哎,看这小模样儿,比你爹还长得好。以后娶媳妇是不愁了。”
管家则道:“秦公子他们有事,赶不来,但都遣人送了礼物来。”
——每年收到一堆来自善善的师父师伯师叔们的礼物,这也是国际惯例了。
秦枫修为日渐精进,时间便不再如以往那般自由了。时常一闭关就是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