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宴扫视着光屏上的内容,程解意疑惑地看去。
因为今天有人直接跳到程解意面前告白,就有人起哄说也要去告白。
那些话参杂着玩笑,只有发帖的人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要是一直留在学校,可能会被人堵在男厕所。”
阿宴轻轻扭着手腕,他的关节发出准备动用武力的咔咔声。
程解意则单手支着下颚,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不是我想出任务就能出任务,等系统通知吧。”
程解意这么一说,系统还真的挺长时间没有给他出任务。
程解意在这段时间里也感受到了学院同学的热情。年轻的孩子敏锐地察觉到程解意和刚入学时有礼温和,却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不同。
他更像一个……真人。
迫于周围的压力,程解意实在是害怕走在半路就会有人突然在草丛里钻出来,就像白日的鬼一样阴恻恻地说“我喜欢你”。
……太激烈了。程解意受不住。
程解意早早在系统里买好了以前一直心心念念但老是忘了买的便携穿衣胶囊,等待着系统给他派发任务。
不会因为他拿到了一百万点数,系统就觉得差不多了,不再给他派遣任务了吧?
程解意和阿宴说了自己的顾虑,阿宴知道他看了过往的资料,系统在后期确实很少给高分段的人在短期内再派发什么任务。
“不过应该不会,我也将近半个月没有任务了,我们的任务会一起来也不一定。”
阿宴把身体压在程解意背上,像是只慵懒偷闲的豹子。
程解意已经习惯被压,反正把阿宴推开没多久,这人又会贴上来。
造梦者学院的这个夏季太长了。
窗外的阳光依然炽热,仿佛永远也不会迎来降温的那一天。
期间造梦者学院又爆出了一些新闻,造梦者人数毕竟不多,因此有些未开化的位面,会由系统派遣人工智能,名为“监管者”的飞船前往各界,以观察世界成长和适时导正世界发展。
不过人工智能容易损坏或者自我升级为其他形态,这些变动总会造成其他世界的问题,甚至监视者被原住民发现并反杀,因此人工智能的数量也在渐渐减少。
程解意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新闻,路过中庭的时候,又看到一位“幸运儿”被老院长逮住,开始进行个人演讲。
“吸引力法则不会让其他位面的人爱上你,那些受到吸引的家伙只会本能地想要夺取你的名字,获得晋升高位面的坐标。”
“如果他们知道了你的名字,却没有扭头就走的话……”
“小伙子,你可能遇到了真爱啊。”
“不过,别人对你的感情到底是真是假,你其实是清楚的。不敢承认对不对?”
老院长哈哈大笑,侧头看到站在一旁听得愣神的程解意,他刚抬起手,程解意就立刻扭头跳上悬浮梯,用最快的速度扬长而去。
虽然程解意现在确实挺闲,但并不代表他能听老院长洗脑四十八小时。
不敢不敢,真的不敢。
回到宿舍之后,程解意却看到阿宴穿好衣服,头发也梳得好好的,一副要出任务的模样。
“系统给我派活了。”阿宴朝程解意点点头,抬手拍拍程解意的肩膀。
想到阿宴要走,他得独自在宿舍里,程解意情绪不免有些低落,直到他的耳钉突然响起了一声熟悉的提示音。
[他也许需要一位老师,也许需要一个朋友]
[无论他想要什么,那都是你该做的。——任务时间,明早八点]
程解意看着弹出的光屏,手指在上边轻轻抚过,指尖居然沾上了一点流丽的金粉。
他的指尖还缠绕着一点淡淡的香气,像是什么奢靡的香料与酒精的混合气味。
也许那是一个纸醉金迷的世界。
看这个任务提示,他可能要成为一个万能许愿机?
不会下个世界的任务目标,如果要毁灭世界,他也要实现吧?
程解意忍不住皱起眉头。
“那么,这个任务之后见。”
阿宴亲昵地揉开程解意紧皱的眉头,随后就踏上悬浮梯准备离开。
“一路平安。”
程解意在阿宴身后喊了一声,这好像是程解意第一次有机会叮嘱阿宴。
阿宴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只是他微微侧过来的脸上,满是愉悦的笑意。
程解意说完之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以前他是从来不会对阿宴说这个的,阿宴什么时候需要他来担心?
但是见着阿宴高兴的模样,程解意的心里也不由升起了一丝淡淡的喜悦。
“期望明天到达那个世界的时候,新的任务对象不会是一个混世魔王就好。”程解意抱持着美好的期望。
第七十九章 纸醉金迷(1)
应天府, 三更鼓敲过后,路上的行人和摊贩便渐渐少了。
虽然这段时间夜禁止消,但也没什么人真敢在路上摆通宵的档, 又不是那些自家的铺子, 或者在治所附近的, 总归不□□稳。
一阵急促的马蹄突然响起,震得这条长街人心惶惶。
平头百姓们纷纷躲到一边, 看到那是一队骑着黑马, 身穿银白绣白蟒制服, 腰挎长刀的官爷, 都立刻低头不敢再看。
前方有巡夜的兵马司,也都低头驻足两侧,给他们让出道来。
等马队跑过去了,才有一个小兵抬头小声问。
“锦衣卫今晚又拿人?”
“闭嘴!这事是你能知道的?”
一旁的长官直接扇了他一巴掌,之后才在一片寂静中带着人继续巡街。
南市靠水的多悦坊今日一样热闹。
其他人不敢夜里做生意,他们这些酒楼妓院南风馆,则是只有夜里才挑起灯笼。
勾栏上,大门前,甚至附近的巷道里,都有小子或者游莺拉客。
要是有谁态度一软,或是接着了那从肚兜里温着的帕子,那是定要入那楼里玩玩, 至于花上多少, 就看姑娘和公子们的本事了。
芙蕖少情今夜人不多。
即使不是今夜,这间清倌馆子往日人也是不多的。
妈妈爱惜女儿与小子, 不是达官贵人轻易不肯让他们出来相见。
连馆名也取了“芙蕖少情”, 孩子们是干净好看也多才多艺的, 只是不如其他馆子里的热情。
多悦坊其他被抢了生意的馆子背地里吐口水。面上是清倌,私底下怎么玩还不知道,就知道装样子!
不过骂归骂,有些馆子也开始学起来,不过到底是后来的,怎么学也学不到神。
芙蕖多情今日只有一桌客人,这一桌也只有两人。
陪客的倒是有十来个面容娇美的姑娘公子陪着,还有一些则坐在竹制的帘幕后,素手拨弦。
本朝官员不禁狎妓,但他们也挑得很,大多只是和朋友来楼里坐坐,吃吃菜听听曲,当做饭馆一样。
那些陪坐谈笑的姑娘和着曲唱歌,时不时看向桌上坐着的两位主客之一,年纪轻一点的早已被那穿着红色绣麒麟长衫的公子迷得话都说不出了。
“严大人今日不想吃酒?”
裴回玉白的手指抚着手上的白玉小杯,他喝了好几杯,脸上连丝薄红都没有,唯有右耳垂像是沾了一点血般,生了一颗红痣。
严重飞抖着手,额上豆大的汗珠都落入了脸上肥肉的褶子里,他看着裴回那张俊得说是要回了前朝,大约会被女儿家用果子砸死的玉面,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听了裴回的问话,他立刻举杯往口里灌。
过了一会,严重飞才朝裴回求饶一般轻声道。
“裴都督,这时辰还不归家,娘子怕是要闹,您能不能……高抬贵手?”
裴回微挑眉,如冰似玉的面上显出一丝困扰。
“我今夜不过请大人吃酒,又没有要做什么,也早早与您家里人说了,大人何必急着回家?”
严重飞听着裴回接下来的“不过是想与大人亲近亲近”这句话时,就立刻闭上嘴,接下来就只顾喝酒,什么都不肯说了。
他就不信,在这里,在应天府,裴回没证据就敢拿他!
芙蕖少情外突然进来了一个脚步匆匆穿着银白制服的锦衣卫,他大约十七八岁,生得十分喜庆,脸上带笑,两边脸颊都有两个酒窝。
乍一看,还以为这锦衣卫是来报喜的。
“都督安!哟,严大人也在,您好啊!”
“什么事?”裴回琉璃珠似的眼睛在馆内的璀璨灯火下,显出了一点淡淡的金色,那点眼中暖意都像是灯火照进去的。
“严大人的娘子和孩子像是要来这边寻严大人,我们路上恰好碰到,担心严大人家眷安危,就先行送回镇抚司去啦!”
那喜庆的锦衣卫刚说完话,就见严重飞额头青筋直跳,一声大吼就站起身,拿起别在袍下的匕首就朝裴回刺去!
“裴回!你敢!!!”
周围陪坐的姑娘与小倌惊声一片,慌不择路要逃。
裴回手上依然拿着酒杯,他看着杯中翡翠色的绿液,仰头又是一杯。
在裴回酒未吃尽时,严重飞手里的匕首已被挑飞,一把长刀直直压在严重飞脖颈之上,将他一下摁在了酒桌之上。
酒桌轰然倒塌,其上珍馐美酒,果盘烛台俱都倒了一地。
裴回将酒杯取下,咽下口中美酒,才施施然站起身,将酒杯放在近旁的一名吓得脸色惨白的小倌手里。
“叨扰,待我办完案子,便再回来饮酒。”
芙蕖多情外的长街已是寂静一片,数十名牵着黑马的锦衣卫静候在外。
那穿着红袍的翩翩公子出了大门,就有人牵来一匹白马。
裴回翻身上马,脑后漆黑如墨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划起一道凌厉的弧度,随后马蹄声再起,马队离开了多悦坊。
“快关门!关门!”
附近的妓院青楼连忙吹了灯笼,把客人们请出门外,所有姑娘小倌全都缩回了房里,但还是有好些趴在栏杆上,痴痴看着那道红色的背影。
“看什么看!看死了你也入不了都督的眼!”
妈妈气呼呼地揪着那些孩子的耳朵,等把他们都赶走了,她也趴在栏杆上,痴痴地看着那道身影。
谁都知道锦衣卫的裴回裴都督是玉面阎罗,但架不住……他实在生得俊啊。
镇抚司,地牢。
“你们有什么就冲着我来!我娘子与孩子什么都不知道!”
严重飞来了镇抚司倒是条硬汉,被鞭了上百鞭,嘴里也只有这句话。
裴回坐在地牢外边的小厅,厅内燃着梅花冰片,地牢里常年不散的腥味便被盖过了。
裴回垂下鸦羽般的眼睫,玉白的手指轻敲着桌子,听着手下的汇报,嘴角微弯。
“他是知道我不喜动人家眷,便猖狂起来。”
“严大人是个硬汉,我本是想打算与他亲近的。”
“这事本不该我来办,可惜严大人牵扯了谋逆案,圣上要听个明白,他不说可不行。”
裴回抬眸看向正在听候指示的下属,那人十分机灵便躬身说道。
“听说严大人擅长雕刻作画,平日最是爱惜他那双手……”
“如此,”裴回笑了笑,“便请他洗洗手罢。”
片刻后便有锦衣卫提着两桶还在冒着泡的滚烫热油往地牢走去。
既然都督说要洗手,就不能囫囵吞枣。
那热油必须得一勺一勺地浇到那人的手背,手心,与手指上,一点也不能错过。
这是个精细活,看严大人什么时候不想洗了,那时候才能结束。
裴回听了一炷香工夫的诅咒,求死,与谩骂,最后仍是那喜庆脸的锦衣卫上来报信。
“招了。”
裴回点点头,他示意下属把折子写好,他好明日呈于圣上。
裴回起身往门外走去,一路上都有锦衣卫迎着裴回出门,在最外间的大堂里,还有锦衣卫给裴回重新洗手净面,用燃了冷梅香的香炉在裴回周身转了一圈,才徐徐退下。
裴回独自走出镇抚司大门,上了自己的爱马香逐,就这么悠哉地上了街。
芙蕖多情的灯笼也已挑下,妈妈抚着心口刚刚躺下,就听到门外有龟公焦急的叫门声。
“妈妈!快让姑娘和公子们起来!”
“起来做什么!今夜不做生意!”妈妈厉声骂道。
今夜发生了这么个事,还不得等风声过去再说啊!
“……都督,来了。”
龟公这话一出,妈妈的背上就起了一身冷汗。
裴回坐在芙蕖多情的大厅里,热茶已上了。
妈妈几乎要跪下般朝裴回福身行礼。
“不成想,都督这就回来了。”
裴回轻笑一声,琉璃般冰冷的眼珠在妈妈身后转了一圈,数十个姑娘和公子已重新上了妆穿好衣裳,摆着一脸甜笑。
帘幕后也开始有叮叮当当的乐器开始弹奏。
“我办案总是很快的。”
裴回手指将热茶移开,显然是不要喝这个,一旁就有极有眼色的公子送上一壶热酒。
仍是翡翠般的绿液。
裴回这才拿起酒杯,饮了一口。
“弹春日曲来听,”裴回想了想,又补充道,“今日喜庆。”
帘幕后徒然一静,之后就立刻响起了丝竹弹唱之声,喜庆极了。
裴回听着曲子,喝着热酒,还有姑娘与公子在旁说着日常趣事谈笑。
这漆黑一片的多悦坊,仿佛只有这一座馆子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