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谢明泽这么想,主要是他醒来时,没睁开眼就感觉四周漆黑如墨,眼皮上没感觉到丝毫光亮。他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皮,四周的确漆黑一片,却并不是棺材,入目所及,昏暗一片,可隐约还是能透过四周的漆黑窥见自己是躺在一处床榻上,四周挂着浓烈厚重的帷幕,沉沉压下,古木森然,隐约有丝丝光亮从外面投射进来。
这是谢明泽醒来时偏头所见,他身体许久未动,扭转头时就觉得骨头咔嚓咔嚓像是生锈的机器,只是等终于将头转到另外一边,谢明泽吓得一个激灵。
不怪他被吓到,着实任谁死了一年第一印象就算自己不是在棺材里也是在棺樽里,结果不仅是在床榻上,偏头还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
而这个人此刻就那么与他躺在一处,皆是平躺,随着他眼睛适应黑暗,借着那几乎能忽略不计的光,他发现两人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吉服,头顶上还悬挂着长条绸缎,因为太过昏暗瞧不清楚是何物,而此刻这人就躺在他身侧,与他一样偏过头,静静就那么面无表情死死盯着他,手掌心原本紧握着的一物,被就那么捏碎,顿时有光泄出,也将对方一双猩红的眼照得一清二楚。
此刻死死盯着他,猩红而又诡谲,喑哑的嗓音就那么盯着他,缓缓开口,温柔而又怪异:“你、回、来、了、啊。”
谢明泽莫名打了个寒颤,四周的气息陡然森然发寒,谢明泽反射性朝他的手看去,才发现刚刚捏碎的是一颗会发光的珠子。
因为这颗夜明珠也让谢明泽看清楚此刻两人的模样,都是一身繁复的喜服,华丽而又矜贵,而头顶上方悬挂着的也不是普通的长条绸缎,而是明黄色的缎子,上面用朱砂写着诡异的符箓,再加上两人这样,让谢明泽咕咚吞了一下口水,脑海里闪过一种可怖的念头:这厮不会这么狗?把棺材刨了?跟一个死人大婚吧?
算起来他假死一年,他醒来的这天也就是他的……忌日?选这么一天成婚?
卧槽!!
谢明泽脑子里此刻空白一片,想说些什么,可刚张开口,就看到面前的人突然低低笑了起来,可眼底却半点笑意也无,抬起手朝他的脸摸过来,指腹冰冷而又带着森森的寒意,让谢明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额……”
虽然起死回生丹保持他身体一年与吞服前一样,可到底一年没说话,谢明泽刚开口时,嗓子还有些不适应,刚发出一个音节却被对方擦过他唇的指腹给压住,只听对方就那么瞧着他,继续慢慢开口:“我知你不想嫁给我,可你终于入了我的梦,连哄哄我都不愿吗?”
谢明泽:……
谢明泽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他睁着眼就那么瞧着近在咫尺的人,莫名鼻子一酸,王爷不会因为他的死疯了吧?
大概谢明泽的沉默让对方终于满意,以为他终于肯服软,眼底的寒意渐渐消融,“大师果然没骗我,这些符箓是有用的,你终于肯见我了……”随着越来越轻虚无缥缈的嗓音,可越靠越近……
谢明泽回过神,终于觉得发木的手脚有了些知觉,他勉强抬起左手挡在褚厉的脸上,捏了捏,头一扭,将对方的手从脸上晃掉,声音因为长久没开口有些沙哑难听:“你、傻——不、傻?我会这么、这么容易就死吗?”
原本褚厉就那么任他挡着脸,等听着越来越底气十足生龙活虎的声音,掌心下的人僵硬在那里,久久没动作。
谢明泽心里有些发酸,他放开手,干脆侧过身,握着褚厉放在他脸侧完全忘记动作的手凑到鼻息间,故意重重呼吸几下,热气拂在他的肌肤上:“瞧见没?热乎的,有呼吸的,是活的,不是死的……你这都是弄得什么?什么大师你是不是被人给骗了?什么大师能起死回生啊,要说起死回生还是我神医妙手回春才……唔!”
谢明泽故意喋喋不休想让褚厉有些真实感,他是真的活着回来了,只是喋喋不休的确是有用,却被人给……
……
半柱香后,谢明泽扑腾几下终于将人给蹬开,太狗了,他才刚活过来啊,以前王爷多矜持啊,牵个小手都不敢!
大概终于确定人是活的,褚厉从之前死气沉沉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变得更加沉默,只是一双眼依然死死盯着他,可那眼神里却有了神采,是鲜活的、夺目的,更像是凶兽,危险却生机勃勃。与之前的模样大相径庭。
谢明泽虽然嘴上嫌弃,可瞧见褚厉这模样松口气,摸着有点麻的嘴,不自然低咳一声:“王爷啊,你想想我本事多大,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这不是当时平王堵住了我的嘴说不了话,可我当时抹了脖子后肯定脖子上的伤口没了,这多邪乎啊?是不是?肯定没死啊。”
褚厉一直就那么盯着谢明泽,却是已经坐起身,只是依然一只手紧攥着谢明泽的手,另外一只手却是时不时试探一下他的呼吸,仿佛怕他下一刻又会没气。
终于确定是活着的,不是这么久面对的一具没有气息却不会腐败不会改变,甚至肌肤永远鲜活的人。
谢明泽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干脆捂着肚子:“王爷我饿了……”其实并不怎么饿,可不找个理由,两人就这么待在这里,他怎么觉得这么危险呢?
褚厉终于有了动作,只是依然不肯松开他,却也怕真的饿着他,终于将厚重的帷幕撩开。
殿内的光顿时倾泻进来,让四周的情景也愈发清晰,谢明泽瞧见是个不认识的宫殿,四周镶嵌着夜明珠,只是用红纱盖着,不仅如此,四周也布置的怎么看……都像是新房。
谢明泽再看看两人身上大红色的喜服,心里之前那个猜测愈发得到验证,只是不敢问也不敢提。
等下了床榻看到不远处燃烧着的红烛,立刻确定了。
桌子上就摆着各种大喜之日摆放的食物,不仅如此,更加丰富,光是糕点就有十多种,还有一些吃食,谢明泽出事的时候已经是夏日,如今死了一年天也是热的,加上食物放了没多久并不凉。
他刚开始没觉得饿,他的身体还处在当时刚用起死回生丹的状态,可那之前他被平王关了这么久没怎么吃好,这会儿瞧见这么多美食,忍不住大步朝前走了两步。
只是却被扯了一下,这才发现两人衣角是绑在一起的,谢明泽伸手要去解,却被褚厉阻止,终于从相信谢明泽活着时开了口:“先吃。”
谢明泽猜到是成婚是打的结,具体是什么他也不清楚,想想也没管,好在褚厉一直跟着他,没再被扯到。
等坐下后,谢明泽吃个半饱,抬头看向褚厉,发现他坐在自己身旁,也没吃,就那么一直偏着头盯着他,瞧得他愈发心虚没底气:“王爷你不吃吗?”
褚厉望着他,慢慢摇头:“吃。”可说了吃,却没动静。
只是那目光怎么瞧带了些意味不明。
谢明泽看他不像是饿的,等吃得差不多,才想着等下要怎么解释自己假死的事,就看到褚厉突然开口:“吃好了吗?”
谢明泽嗯了声,却看到褚厉将不远处的两杯酒拿过来,推了一杯给他。
谢明泽:“??”
褚厉解释:“合卺酒。阿泽大概不知,今晚是我们大婚的日子,你一直没有呼吸,可身体却没有问题,我一直希冀着哪一天……也许阿泽就醒了。就如当初你替我冲喜一般,我也想替你冲喜……阿泽你看,是不是有了效果?”他说到这,垂下眼,仿佛又回到之前死气沉沉的惨淡模样,让谢明泽心里一酸,不、不就是喝个合卺酒么。
谢明泽:“我这也没说不喝啊……”就一杯酒,应该没问题吧?想着以前也就是亲一下,大不了等下他从系统那里弄个醒酒丹。
想通之后,谢明泽端起酒杯就要喝。
却被褚厉阻止,提醒:“这是合卺酒。”
谢明泽明白过来:“合卺合卺……”说着就穿过褚厉的胳膊,一饮而尽。
只是等酒水入口,才发现烈得很,比他喝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烈上很多,他瞪圆了眼想吐出来,可抬头就对上褚厉一饮而尽后瞧着他的双目,大概没睡过好觉,一双眼猩红布满血丝,尤其是此刻瞧清楚模样,竟是比自己记忆里憔悴很多。
谢明泽心头一软,咕咚咽了下去,辣得他赶紧又吃了好几口食物,觉得这份辣意消散后他就让系统给他、给他……兑换……唔……醒酒……酒……
……
翌日谢明泽再醒来躺在那里很久都没想明白自己是怎么醉到的,虽然以前也是一杯倒,可好歹还有点缓和的余地,这好家伙……直接就醉的死死的不说,还、还……
谢明泽动了动,觉得浑身都不舒坦,可偏偏醉酒时的记忆让他想耍赖都耍不了,还是他主动的,问题是,这是某人故意引他的,估计装可怜扮无辜,垂着眼静静坐在那里,让他心软去亲他,结果、结果……就一发不可收拾。
偏偏醉酒后理智全无……
悔啊,问就是后悔,他不该一时心软喝了那杯合卺酒。
尤其是,醉酒后还被问了好多话,他还当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谢明泽睫毛颤了颤,身边有温柔的声音传来:“不舒服,要不要我替你捏捏?”
谢明泽嗖的一下睁开眼,眼刀斜睨过去:“你那是捏吗?”那是占便宜还是……都占那种。
他昨个儿醉酒这厮也是这么说的,说他躺了这么久替他捏捏伺候他,他当时醉了傻乎乎就信了,悔啊,没抵挡住诱惑……
想到这,谢明泽恼羞成怒干脆又闭上眼。
可某个人的声音愈发可怜,带着长长的叹息:“……我一直不知,原来阿泽是存了与我和离的心思。我一直想着从边关回来娶你,可谁知……”
谢明泽眼皮一跳:翻旧账?
某人:“我也没想到阿泽瞒了我这么多事,原来你上辈子是嫁给褚平了,还当了他的皇后,甚至……你是不是一直不愿意嫁给我……”
谢明泽头皮发麻,这可不是他说的!难道是从平王嘴里知道的?
谢明泽心虚不易,悄悄睁开一条眼缝,瞄他一眼,就看到褚厉垂着眼侧躺在那里,一头长发披散在那里,遮住大半张脸,也不知为何脸色苍白,被身上大红色的里衣一衬,让人觉得惨兮兮的。谢明泽想到自己的确是存了心思,虽说昨晚上这厮骗他喝酒不对,可自己也的确是醉后被美色所惑是自己先动的手……
“咳咳,谁跟你说的?没有的事。”事是真的,可人可不是他。
这事要是过不去,估计这厮能记一辈子,要是时不时翻出来,那还能行。
自己都能起死回生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褚厉终于抬眼,眼神晦暗酸涩,没说话,可眼神里控诉让谢明泽心虚:“真没有的事,你是不是听平王说的,他骗你的,我保证,绝对我、上、辈、子没嫁过他!”嫁给太子的是原身,他上辈子可好好的,谁都没嫁过。
这话可不是假的。
褚厉也不知信了还是没信,探过身整个将他抱住,头埋在他脖颈间,声音嗡嗡的:“你真的没骗我……”
谢明泽拍了拍他的后背:“当然!”
褚厉:“这我就放心了……”
谢明泽却是身体一僵:“既然放心了,能把手拿出来吗?”这厮果然不安好心,又装可怜!
直到殿外突然传来一声带着颤抖惴惴不安的声音:“皇、皇上……该上朝了。”
因为整个大殿全部都封的严严实实,一直燃烧着红烛以及四周镶嵌着夜明珠,是以谢明泽一直不清楚时辰,可他死的时候是白日,难道他从假死醒来与这厮在榻上混了一个白天加一夜了?
谢明泽刚想劝褚厉去上朝,只是等意识到另外一件事:“等等,你成皇帝了?”
褚厉原本听到殿外的声音阴鸷的目光在谢明泽看过来时缓和下来,指腹轻轻蹭了蹭他脸侧的软肉,声音温柔平缓:“阿泽,我说过,等我回来以后我会君,而你是我的皇后……这一点是不会变的。”
谢明泽张口想问褚寅帝与平王,想想这两个家伙估计也没好下场,干脆没问,怕又戳褚厉伤口:“那你去上朝吧。”
褚厉听到这身体却是一僵,攥着谢明泽手腕的动作一紧,却又怕他发现很快松开,声音带着温和的诱哄:“我们刚刚大婚,今日就不去了。”
谢明泽打了个哈欠:“还是去吧,你都是皇帝了。”
褚厉的额头抵在他脖颈上,遮住眼底诡谲执拗的光,他想问,他是不是又想趁着他离开从他身边消失或者逃离再或者又假死一年?可这些被他死死压了下来,再抬起头时,情绪已经恢复平静:“好、啊。”
第121章
养心殿外, 大太监史荣从壮着胆子喊完那一声就跪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可恐惧与绝望还是铺天盖地袭来,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就如同前些时日反对皇上娶已经故去一年的谢公子遭到所有朝臣反对那样, 死谏的臣子一茬接着一茬,即使那几个老臣当真一头撞死,史荣当时就站在皇上身后, 瞧着皇上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就那么瞧着那些臣子血溅金銮殿,无动于衷。
这一幕让众朝臣知道,皇上压根不在意他们的生死,或者说,从一年前先皇与平王为了兵权, 不惜给当时还不是皇上的厉王盖上一顶谋朝篡位的帽子却害的厉王妃自刎开始,当年那个一心为民、大仁大义的厉王死了。